见他这样,太后放心许多,也和颜悦色起来。
“贺大人不必多虑,如若将来羽之能高中前三甲,那也是一件光宗耀祖的好事情啊!到时哀家亲自向陛下为羽之讨个高
官厚禄的位置怎样?”
贺舒想着太后能如此解决这件事情,也算是给足了他的面子,怎有不答应的。虽然不期望羽之真能金榜高中,但现在也
只能附和太后的意思了。
“臣谢过太后!臣肝脑涂地也无以为报!”
“贺大人言过了,好了,此事就这样吧。你回去转告羽之,明日起就不用进宫了,让他在府中安心攻读吧!”
“臣谨遵太后懿旨!”
风徐徐吹过,天空碧蓝中透着隐隐暗沉,像是会有雨水。
10.情伤
遥遥星汉,深情难觅。
长风万里,相思难寄。
情之所系,恨之所生。
慕容冲回到寝宫后,立刻找借口避开了王后,独自躲回了书房发呆。
因为是皇家的大喜,所以会罢朝三日。
可是慕容冲一点都没有轻松的心情,他感到面对着新后,自己心中像是被什么塞满了,很闷,有着无穷的惆怅和郁结。
而这新婚的三日里,更让他郁闷的是见不到羽之了。
那天见他和满殿的宾客一起退下时,自己虽然在和贺舒说话,但是心思完全跟随着羽之,似是和他一同走出了金碧辉煌
的大殿,伴着他一起到了任何他去到的地方。
现在见不着他,心里顿觉无穷的失落,想着差人去打听下,于是马上叫来了安顺。
“你找人去贺府一趟,看看羽之在做什么。”
“遵命,陛下,奴才这就派人去。”
安顺不由微微抬头,很想看看陛下此刻是何表情,但是一向谨慎惯了的态度,让他不敢造次。
虽然觉得陛下在新婚第一天不和王后在一起,反而去关心他的臣下,这件事本身就让人寻味。
但他还是恭敬的去执行国君的差遣,安静的退了下去。
慕容冲在书房踱步,缓缓的但是却带着烦躁的步调响彻这幽静的空间,越发觉得时间的漫长和无聊。
他不时抬眼望向窗外,阳光洋洋洒洒的照耀着庭院中的草木,还毫不吝惜的穿透了窗棂,给室内也带来金灿灿的光亮。
想到这么好的天气,羽之肯定很开心,他最喜欢阳光了。
又想到在阳光中的羽之,明晰的脸上,比阳光更加灿烂的笑颜,不禁唇边也挽起了一抹笑意。
贺府,羽之的房间,这时却帘幕低垂。阳光无力的透过层层垂纱,淡到几可忽略的光微弱的洒在床前的地板上。
风从开着的窗扇中吹来,撩动一层层的纱帘,忽隐忽现床上沉睡的容颜。
羽之似是被噩梦惊醒,突然张大了眼睛,眸子还带着惊恐的神色,白皙的额头上渗出薄薄的一层汗。
当看清自己周围的环境时,才缓缓舒了口气,静静的在床上又躺了一会。
看着薄纱在风中舞动,他突然扬手挥开纱帘,心情烦乱的跳下床,唤人来给他洗漱穿戴了。
不多时,他便骑马来到了天香楼。跳下马来,感到一阵头疼,忍不住皱了眉。
远远的老鸨看到他过来,早就在门口候着了,此刻见了他,脸上笑得像花开了似的。
“贺公子啊,有段时间没来啦,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再一看,这贺公子脸上惨白一片,表情淡淡的,似是满腹心事正不开心。
不由心中一凛,也不敢多言,只做了个手势把他往里让。
因为是上午,大厅里没几个人,空荡荡的。
贺羽之不多言语便往包厢走,走到楼梯中央才向着下面发愣的老鸨说:“把凝香叫来吧。”
边说边头也不回的迈上几级台阶,进了房间。
“好,好,我这就去叫,贺公子稍待片刻。”
这老鸨见他今天情绪低落的样子,也不由发呆,此刻听他说话才回过神,连忙喊人来招呼,又扭腰去叫凝香去。
贺羽之正在房中轻轻揉着额角,那凝香便走了进来,正是人如其名,未见得人便闻其香了。
一股幽幽的兰香充满了陈设典雅华丽的房间,羽之抬头看向她,淡淡一笑。
凝香缓步上前,站在羽之身侧,伸出纤长细嫩的手指替他按摩头部,力度柔和。
“贺公子昨晚又喝多了吧?头疼了是不是?”温柔的声音让人沉醉。
贺羽之心思不在她身上,只是浅浅一笑,看向她形状美好的杏眼。
见她此刻眼波荡漾,眉目含笑,粉面桃腮,柔荑纤纤的样子,正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
心中嗤笑了一下,却用更柔和的声音对她说道:“凝香,我们认识很久了吧?今日可否正式陪我一陪?”
“全听公子的。”那凝香的声音此刻真如化开的春水一般,柔软的让人心里酥软。
于是贺羽之反手握住她嫩滑的双手,把她带到自己腿上坐下,调笑了一阵,然后便一起走向房中那张从未碰过一碰的雕
花大床,待床帐放下,只剩一室春光。
不知过了多久,羽之懒懒的俯卧在床中,闭着眼,紧皱着修长的眉。
第一次如此放纵自己,可是最后却觉得心中更加空虚失落,说不出的难受。此刻凝香还躺在身旁,自己却一句话都不想
再说。
见他无话,凝香轻轻的从床上下来,穿戴齐整,正对镜子整理头发,就听到羽之在身后轻唤:“口渴,我要喝水。”
转头看向他,还是闭眼趴在床上,只露出洁白如美玉雕琢的背部和仙子般美好的侧脸,孩子般的睡姿。
不禁摇了摇头,倒上一杯温茶,正准备过去喂他。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惊天动地的砸门声和老鸨惊慌的劝阻声。
凝香吓的一哆嗦,手中的茶水也洒了大半。
敲门声终于惊动了羽之,他抬头揉着眼睛刚想斥责,门就被大力推开了,进来的人羽之一看就知道是国君的贴身侍卫。
“何事?”刚问出口,手就被来人用力拖住,随即整个人都被拉了起来,然后一件外袍便披到他身上。
他气愤又不解的看了看侍卫,又看了看惊慌失措的老鸨和凝香,几人都没了言语。
最后还是侍卫开口说:“贺公子得罪了,是陛下命我无论如何都要把你马上带到他面前,所以我只好多有冒犯了。”
说完还拱手行了一礼。
听他这样说,贺羽之突然觉得心脏不受控制般的猛烈跳动起来,声音轻颤的问:“陛下是要在宫中见我吗?”
那侍卫一笑:“公子请随我来。”
说着便往外走,走的很快,也不管贺羽之是否跟上来了。
贺羽之顺手把钱袋扔到了桌上,随即跟了上去。
门外,天暗了许多,风在街上呼啸而过,卷起地面的尘土,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水汽混合着沙尘的味道,看来似是要下
大雨。
街角一个回廊下,一道修长俊逸的背影,白色缀金纹的袍角被狂风卷起,乌黑的长发也在空中飘散着,仿若仙子绝尘而
立,飘飘欲去。
“陛下,你怎么会在这?”
见到这个背影,羽之突然有种想逃的冲动,但是脚却像在地上生根了似的,一步也挪不动。
干渴的喉咙说出的话来带着嘶哑的声息。
背影慢慢回转来,一张带着浅笑的神采飞扬的英俊面孔,双眸中闪动着琢磨不透的光芒。
看到这张脸,贺羽之突然觉得鼻子一酸,也不知道是何缘故,只好伸手摸了摸鼻尖,掩饰自己的尴尬。
“羽之好兴致啊!前晚刚来过天香楼,怎的今天又来了?想是有漂亮姑娘绊住了你?”
见羽之俊脸微红,他又招手唤刚才那个侍卫去身边,侍卫走去刚想说话,便被慕容冲淡淡制止,于是音调低到近乎耳语
的程度,向他汇报刚才所见。
“哦!”听到最后,慕容冲似是很开心的眉毛一挑,看向羽之。
“听这的老鸨说,你以前一直是来喝酒的,从来没有找过姑娘共宿,可今天却找了相熟的姑娘做起了正经事来,呵呵!
好啊,羽之果然是长大了!”
他兴致高昂的说着,就差鼓起掌来。
见他这般,羽之心中顿觉羞愧难当,脸又红了不少。
但是想到刚才自己被侍卫突然冲进来,不分轻重的从床上抓起,害他丢了好大的脸,而这些都是慕容冲的吩咐。现在看
他又这样当着侍卫们的面当众讥笑他,更觉气恼。
于是想都不想的就接口大声吼道:“你是君,我是臣,虽然我要听命于你,但连这种事情,你都要管我,你是不是太闲
啦!再说我也不是你的私有财产,连自由都没有吗?”
说完就听到旁边传来众人倒抽冷气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脸上,自己都快被盯出窟窿来了。
慕容冲的脸色一变,迅速走到他面前,啪,扬手一个重重的耳光,打得他眼前一阵发黑,头更是疼的厉害了。
似乎嘴角有粘稠的带腥味的液体流出,他也顾不上擦,手捂住脸,不可置信的猛的抬头瞪大眼睛看向慕容冲。
半响才喃喃道:“好,陛下,你竟然打我,我……”
眼眶一阵刺痛,有热辣辣的液体不断涌了上来。
这时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黑暗的天际现出一片惨白之色,接着又黯淡了下去。
风越刮越大,沙尘夹杂着细碎的石子打在脸上,生疼的。
可是这一刻贺羽之什么都感觉不到,脑中一片空白,连慕容冲是什么时候走的竟也没有发现。
失魂落魄、脚步踉跄的在狂风呼啸的街上走着,漫无目的。
像是永无止境的倾盆大雨仿佛要湮灭了整个世界。
衣服淋得透湿贴在身上,卷裹着向前迈进的步伐,脚变的无比沉重,每走一步都似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突然一个闷雷从半空中劈下,似是劈开了整个脑壳般,头疼得再难以忍受,眼前一黑,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11.噩梦
是真,是假?
是梦,是醒?
不再重要,
因为你的心已远离。
此刻,
我只想闭上双眼,
默默回忆……
大雨中,黑漆漆的天际,一辆马车驶过,又停住,有人撑着油纸伞从瓢泼般的雨幕中迎着风费力的走来。
路边的雨水汇流成涧,冲刷着地面,卷走一切肮脏。
来人蹲下,用力翻过趴在泥水中的人,一张沾满泥的脸模糊不清,但很快便被迎面落下的密密的雨水冲刷出本来的面目
。
见到那张紧闭双目的惨白的脸,撑着的伞被丢到了一旁。
来人把地上躺着不动、毫无生息的身体一把抱起,向马车跑去,匆忙的脚步溅起了无数泥点。
车帘即刻被掀开,两个湿透的人给车内带来浓浓的雨水气息。
“怎么会是他?”坐在车里的人有些吃惊的问道,嗓音低沉而又威严。
“王爷,如何处置?”
“先带到行馆去吧。”
“是,王爷。”
马车迎着狂风暴雨向前驶去,像一叶小舟在暗黑的海上载浮载沉。
行馆中一间装饰简单却舒适的房里,极少华丽的摆设,点了烛火,依然幽暗。
从路边抱回的人,此刻已经换上干净的寝衣睡在了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床上,惨白的脸从锦被中露出,乌黑如云的发湿答
答的散在枕上。
床边坐着的人,紧皱浓眉,犀利的双眸此刻却用异样平和的眼神凝视着沉沉熟睡中的那张玉雕般完美的苍白小脸,一瞬
不瞬,看了许久,脸上显出玩味的神情。
“贺公子,贺羽之,为何我们每次的见面都如此戏剧化?”
他如耳语般的说着,又伸出宽大温厚的手掌抚过那张小巧白皙的脸,感觉如火一般的温度,在掌中化开。
“来人,去把大夫请来!”
“是,王爷!”
有人应声而去。
又是早上那个同样的梦。
梦里,贺羽之和慕容冲站在一座寸草不生,满是黄土的低矮山坡下。
慕容冲侧着头温柔的注视着羽之,微微笑着,如同以往所有的日子里,那种早就习惯了的温柔神情。
羽之睁大乌黑晶亮的双眸,歪着头用顽皮的表情对慕容冲说:“来,让我们一起爬上山顶去,看谁快!”
慕容冲宠溺的一笑,应道:“好!”
便伸手来拉住羽之细嫩的手掌,宽厚的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人感觉异常安心。
然后两人一起使力往山坡上冲去,如同展翅的鸟儿冲向蓝天,快乐而自由。
快到山顶时,只见慕容冲一个翻身,轻巧的跳到了山顶上,随即又俯身面对羽之伸出手来。
而正当羽之要握住他的手时,山顶突然滚落大块的泥石,砸向羽之,惊得羽之大叫起来。
慕容冲趴在山顶,面露焦灼之色的用力伸长手臂想握住他,大声喊道:“羽之,抓住我的手,不要松开!”
山石越来越多的滚落,两人的手也离得越来越远,再也够不到了,羽之绝望的叫着:“我抓不住了,抓不住,啊~!”
下一刻,便随着滚滚的山石一起掉落了下去,脚底一空,人如同失去了重量,直直往下坠去。
早上的梦本是到此刻为止了,但是现在羽之却无力从梦中挣脱,瞬间又转换了场景。
慕容冲的寝殿里,静静的没有声音,羽之像往常一般不经通报就大步迈了进去。
想是会看到慕容冲等候到他时,每每露出的那种欣喜而宠溺的笑容,可是这次却意外的失望了。
宽阔的大殿中央摆放着一张雕花黄花梨圆桌,慕容冲和新王后此刻正坐在桌边专心下棋。见他进来,慕容冲只是抬头淡
淡的扫他一眼,也不与他说话,只是低下头去看桌上的棋盘。
这时,背对着羽之的王后,抬起头来和慕容冲说了句话,慕容冲随即露出开心的笑容,对王后温柔的凝视了一会,也说
了句话,两人开始笑个不停。
羽之费尽全力也听不到他们的对话,看着他们这样似是在取笑自己,心里顿觉不快。
于是他快步走上前,面对着慕容冲站定,微怒的问道:“陛下为何不理羽之?为何要取笑羽之?是羽之做错了什么,让
陛下今日如此对我?”
慕容冲缓缓的抬头,眉毛一挑,似是好笑的看着他,也不说话,眼神里却有毫不掩饰的冷漠和不屑。
羽之心里顿时凉了许多,但还是不肯放弃的追问:“陛下,为何如此看我?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样冷淡我?”
“真正好笑!做了什么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反来问我?”
“我做了什么?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可是你做的事情,我都难以启齿呢!叫我怎样说?还是不说罢了。”
慕容冲的神色越来越淡漠,似是不想再和他说话的样子,又侧头去看向王后。
羽之看他这般神情,心里更觉气愤,终于再也忍不住的走到慕容冲身旁,用力推了他一下,大声嚷道:“你到底要我怎
样?”
而此时,慕容冲忽然站了起来,表情威严的注视着他,眸中似是流淌着寒冰,目光冷到了极点。
“我要你滚!”
薄薄的形状优美的唇,轻轻的吐出这几个字,却狠狠的刺伤了羽之的心。
羽之突然觉得心口生疼,疼到忍不住拿手去用力捂住胸口。
眼里涌上泪来,极力忍住,可是还如断线的珠玉般洒落,也忘了伸手擦去,随它在脸上任意纵横,眼前的一切都被遮住
了,变得模模糊糊。
此刻,手脚发冷,身上的血液和温度都像是被空气带走,身体也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陛下,你是真的要赶我走吗?”
失去血色的双唇嗫嚅道,连自己都觉得有点死缠烂打的模样,可就是忍不住要问,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