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大总管,皇上那死要面子的劲儿您又不是不知道,要是没有人搭梯子,他下不来呀,如果有公子伺候,皇上哪
会这样肝火旺。大总管就当可怜我们这些奴才。”
落月看向旁边的桑田,问:“你说呢?”
“皇上不开口,我们做奴才的还能多嘴?看谁别扭过谁。”
“你把他打发到永巷净房,是想让皇上多心疼,当然这么说。”
“皇上为人您不是不知道,您从小把他带他,见他心疼过谁?包括亲母。”桑田撇嘴,掩饰着对文康先前不孝亲母的不
满。
落月想了想说:“算了,明天煦春园的秀女要加封侍寝,再僵下去,吃亏的是公子。咱们不铺台阶,可以搭个梯子。”
一整天,文康都没有出寝宫,也不召妃嫔伴驾,一会儿看看书,一会儿在廊下踱步,越来越烦躁。
傍晚,昭华又推着车送回干净的马桶,一个个放回该放的地方,再把脏桶搬到车上。正抱着一个桶出寝宫厢房,突然,
一个小太监端着一盆水斜刺里过来,昭华闪避不及,一下子从台阶上摔了下来,脏桶碌碌滚老远,一盆洗脸水也泼了一
身。
赵和看见当然不敢骂端水的小太监,重重一脚朝昭华踢去,骂道:“瞎了眼的,不知道躲,还不快把这里擦干净。”
这动静惊动了文康,他看着这一切,脸色阴得可怕。
昭华从阶上摔下来,又被踢了两脚,捂着痛处蹙眉,勉强起身去扶翻倒的桶,准备找东西清理倾出来的污物。
落月大声喝斥道:“不许动,看你身上弄得又脏又臭,还不回去洗干净。”
立即两个小太监上前把昭华架走。
“陛下恕罪,奴才回去一定重重处罚这不长眼的东西。”赵和赶紧过来跪下,吓得哆嗦。
文康斜了他一眼,冷冷开口:“你把这里清理干净,然后去刑房领一百刑杖。”
寻常三十刑杖就可以打死一个没有武功的人,一百杖分明是要人性命,赵和吓得瘫倒在地:“陛下饶命。”
吩咐完,文康转身回寝殿,赵和仍是吓得磕头如捣蒜,小太监十六道:“你省省吧,皇上自己把公子弄伤还吊好几天的
脸,打人骂人呢,你居然敢伤他,还敢叫公子伺候你梳洗,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呢,还是放心去吧,下辈子投个好胎
。”
翡翠留在水竹居,整日以泪洗面,虽然听桑田说皇帝肯定会饶了昭华,她却不信,心疼得寝食不安。
这会儿忽见昭华被两个小太监扶了进来,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翡翠,快伺候洗浴。”
翡翠又惊又喜,激动得泪花闪烁,赶紧备好洗浴用物,外间伺候的太监准备好了热水。
昭华静静坐在浴桶中,因劳累而酸痛的身体在热水的浸泡下感到舒服许多。近十天来他每天只能睡两个时辰,还不能保
证一天能用上一顿饭,早就又累又弱,身子阵阵发虚,现在泡在温暖舒服的热水中,只觉倦意漫延四肢百骸,不一会儿
不一会儿,神志恍惚,困意沉沉,迷糊中感觉一双手拿了巾子在为他擦洗身子,芳香光滑的胰子在身上轻轻滑过,十分
舒服,接着这双手把自己抱出已经凉下来的浴水,放入另一个桶中,桶内漂着香气馥郁的花瓣,水温适宜,这双手撩起
热水朝他淋着,还拿巾子轻轻擦他的身子。
不对,这双手根本不是翡翠的娇小柔软的手。
第93章:小别重逢
昭华睁开眼睛,眼前赫然是文康那张熟悉又可恨的脸,水汽迷蒙中他的脸有些模糊,眼眸中似乎有无限宠溺又或是绵绵
恨意,看不清楚。
昭华好象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他,似是不认识一样。
文康没说话,默默地把他抱出浴桶,放到床上,擦干了身子,拿一条夹纱被裹了,又命翡翠进来给他揉脚,给他剪趾甲
,用磨石轻轻磨去这几天因赤脚磨出来的硬茧,抹上茉莉油。自己则握了他的手给他修指甲,又见他身上有荆条抽打的
伤痕,还有方才从台阶上摔下来时脚踝磕破了皮,腰上腿上都有青肿瘀紫,命人拿来外伤药给他涂抹。
昭华还是呆呆的,任他抱在怀里,一句话也没说。
“怎么了?”文康冷着脸看他,“会摆脸子了。”
昭华怯怯地瞧他一眼,低下头:“皇上恕罪,奴才该死。”
“行了,都过去了。朕说过不许称奴才。”
“对不起……”昭华声音很低,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无奈。
“朕相信你是无意,不怪你了。”
昭华听他口气中含着不容置疑的信任,眼睛一酸,差点滴下泪来。不敢看他,把脑袋埋在他胸口:“是我不好……都是
我不好……”
听他这么反复叨叨,文康不耐烦:“闭嘴。”
“是我不好……”
话未说完,双唇被两片温热的唇堵住,昭华习惯地挣扎两下,文康很熟练的用粗暴动作制住他的挣扎,再慢慢品尝柔软
的领地,流连辗转,一股火热很快燃遍全身。
文康细细地吻着几天未见的面庞,唇畔、脸颊、眼角、眉梢,滑到耳边,好似分别了几个月,依然是记忆中的温暖香甜
……
满意地仔细打量怀里人的眉眼,见他眼中仍含着浓浓的怯意,心底某处愈发软了,轻声道:“傻了么?”
这温柔的声音让昭华打一哆嗦,垂下眼不敢看他,心里思忖,那天和林御风下棋时穿的熏过香的衣裳已经处理过了,沉
落雁那边也没落下痕迹,再加上他主动认罪,应该不会让人怀疑其中的玄机。难道真的是做贼必心虚,皇帝随意一句话
,就能把自己吓得琢磨半天。
昭华又抬眼打量文康,眼中又出现了戒备疑虑。
这样的眼神自从征卫国回来,比较少见了,现在又见到,文康心里闪过一抹涩然,更加用力抱紧他,却觉得他愈发瘦了
,肋骨都清楚可辨。
“来人,传膳。”文康吩咐道,又补充一句:“要清淡些的。”
吩咐完,又拿唇蹭蹭他的耳垂,道:“你又瘦了,这几天一定要补回来。”
昭华仍然不说话,缩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也不敢抬头看他,身体僵硬,没有任何反应。
文康打叠精神,考虑如何让他放松起来,一双手开始不老实地在这具好几天都没有抱的身体上揉捏抚摸。
原本昭华身上有许多纵横交错的鞭痕,先前给他用珍珠水精膏去腐生肌,他以怕疼痒为由不愿用。后来被蒙皇后处以重
刑昏迷时用外伤药治伤,顺便给他用了,疤痕减淡许多,不细看也看不出来,基本恢复了光洁的肌肤,只是胸前用火烙
的奴隶烙印还在,文康还没打定主意该怎么处理。
摸着那耻辱的奴隶烙印,手指下滑,滑到胳膊上,臂上一道狰狞的刀疤看上去又刺眼又可怕,可以想象得出当时这一刀
是多么凶险,险些砍掉一只手,文康摸着那刀疤,忽然道:“朕若在,绝不会让那人得手。”
昭华听到这一句,有了反应,看着他,眼里又溢出莫名的情绪,似悲似喜。
这时门外太监禀报:“启禀陛下……”
“混帐,有什么事?”文康生气被打断好事。
落月进来,含笑禀道:“陛下,是好事,陛下听了必然欢喜。”
听见是落月的声音,文康收了怒容,问:“什么事非要现在说?”
“苏大人回来了。”
“他没死啊。”文康欣喜地叫起来。
这倒真的是好事,自征卫国齐军溃败,御前侍卫伤亡惨重,禁卫军统领韦冲也死在战场上,苏送爽一直都下落不明,没
敢指望他活着,如今居然回宫了,怎不让文康高兴,再看昭华疑惧冷漠的眼眸也燃起了几分喜意,让他更加高兴。
“快传他上来。”
翡翠很见机的拿衣裳过来,伺候昭华穿上。
苏送爽被引至水竹居见驾。
几个月来,他吃了苦头,又黑又瘦,精神倒还不错。向皇帝行过礼,禀报了经过,当时他率侍卫拼死护驾,被箭矢射中
,滚下马来摔下山坡,人事不省。待醒来见遍地尸首,没有一个活着的同伴,只得忍痛拔了箭,趁天黑离开战场,最终
不支晕倒,被一村姑所救,他伤得颇重,除了箭伤,身上还中了好几处伤,那村姑不忍弃他不顾,又不敢去城里找大夫
求医,结果耽搁了些时日,过了月余伤势才痊愈。在小村养伤时,居然还意外地发现了皇帝的坐骑乌云踏雪,那马也认
得他,闻得他的气息跟了过来。
文康听得爱马也回来了,更是高兴。仔细打量着他,目光炯炯:“从卫国战场离散,这么久了你才回来,难道就因为受
了重伤,朕也受了伤还得了重病,也没有拖这么长的时间啊。”
苏送爽脸色有些尴尬,低着头看着地板,没说话。
文康也是聪明人,看他神色异常,愈发觉得里面有事情发生,又追问:“说啊,你怎么拖到这时候才回来?真的是因为
伤重耽搁了吗?”
苏送爽脸上发红,手脚都没处放,昭华毕竟厚道,不忍见他窘迫,伸手拉文康的衣袖:“陛下,苏大人必是有要紧事耽
搁了,才这么晚回宫。”
“什么事比回宫还要紧?难道是娶媳妇。”
文康只是打趣他,没料到苏送爽的脸红得象煮熟的虾,连耳根脖颈都通红了。文康见他如此,有些明白,好整以暇地观
赏着他的窘样,一边问:“娶了谁?”
苏送爽不回话,头垂得更低,昭华心细,猜到几分,小声说:“陛下别问了,这三个月他在养伤,还能和谁在一起?”
“哦,是那个村姑啊。”文康恍然大悟,“原来你为谢她相救,以身相许了。”
“没……”苏送爽抬起头惊惶地说,“她是卫国人……”
“你倒真的是忠心耿耿。”文康一笑,沉吟一会儿,道:“你真对她有意就娶了她吧,朕准了。”
苏送爽跪下叩头:“臣只愿终生侍奉陛下,不欲娶妻。”
“你的忠心朕知道,朕也不能耽误你,你成婚后只在宫里当值半天就是了。”文康觉得自己又做了件好事,兴致很高,
又问:“用过饭没有?”
“臣一到国都就急着进宫……”
“快去传膳。”文康立即吩咐。
“陛下。”昭华又拉他的袖子,“现在天太晚了,也不必太麻烦,正好我也没吃饭,不如就在这里摆一桌便膳,我们一
起吃。”
“你们一起……”文康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句,很快又道:“正好朕晚膳没吃饱,我们三个一起用吧。”
这顿饭吃的月上星斜,听苏送爽讲受伤后的经过,他和那村姑相处的点滴,卫国小村的风土人情,乡里有趣的俗语和趣
事。昭华的兴致被勾起来,不知不觉多喝了一碗紫米粥,又用了几块点心,吃光面前的两碟小菜,文康见他吃的多,愈
发高兴,也陪着吃了些菜,为了庆祝苏送爽平安回来,还斟上了宫廷最好的御酒梨花春,昭华也饮了几杯,不一会儿面
庞发红,如涂了胭脂,眉梢眼角平添许多风韵,身子也软起来,文康看着他,眼神愈发温柔。苏送爽看在眼里,很知趣
的告退。
一阵清脆鸟啼从窗外传来,昭华昏沉沉醒来,睁眼一看,是在水竹居的寝床上,再回头一看,不意外地又见文康盯着看
,昭华扭过头去,忆起昨夜的事,喝了几杯酒,恍惚被文康抱到床上,也不知是喝了几杯的缘故,还是这身子是习惯了
文康的爱抚,几天没得雨露滋润竟渴望起来,偏偏文康坏心眼地百般挑逗勾起他的热情后,紧要关头停下来,故意不满
足他,他主动迎合着,乞求着,呻吟得嗓子都哑了。
回想起来,昭华把脑袋埋到枕头里,不肯与他对视。
文康扳过他的脸,戏谑笑道:“昨夜还求我,这会子倒忸捏起来,是不是这几天很想我。”
“没有。”昭华坚决地否定,“绝对没有。”
“骗人,你的身子是骗不了人的。”文康脸上笑意愈深,一翻身又把他压在身下,“要不再来一次。”
“陛下。”昭华用力推开他,“你该上早朝了。”
“都多早晚了还上朝,”文康板过他的脸让他看窗外升得老高的太阳,“朕陪你一日,可好?”
“不好。朝臣们会批评你耽于淫乐,误了朝政。”
“朕是一国之君,想做什么谁管得着,看谁敢批评。”
昭华没说话,嘴角挑出一丝冷笑,文康知道他冷笑什么,大臣当然不敢指责身居上位的国君,自然是拿身居下位的人来
开刀。昭华受专宠早有人看不惯了,再为他不上早朝,必招人怨恨,想到此处,文康的好心情消了许多。
闷不吭声地起床梳洗更衣,已经到该用午膳的时候了。
翡翠拿着一包东西进来。
昭华问:“手里拿的什么?”
“林公子派人送来燕窝。”
“燕窝?”昭华惊讶地看着她手的东西,燕窝的事他已经记不得,没想到……
“怎么回事?”文康问。
昭华把那天和林御风闲谈的事情告诉了他,道:“小林子人挺好的,会关心人。”话一出口,心头又是一阵刺痛,眼里
也发热,赶紧低下头掩饰。
文康皱起眉头,昭华知他不喜欢自己接受别人的东西,解释道:“我以为他只是说说,没想到他真的送来,你不喜欢,
我叫人退还给他就是了。”
“不是这个意思。”文康把头埋在他颈窝,“我只是有些为难。”
“什么事为难?”昭华看着他,想不通他还有什么为难的事,“那件事不是圆满解决了吗?”
他说的是左右相国互斗之事,而文康为难的却不是这事,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待昭华,虽然昭华现在白天做的是御前侍奴
的活,伺候梳洗端茶倒水,晚上又当男宠侍寝,但是他却不想这么辱没他,把他定为男宠或是侍奴,怕他多想,怕惹他
心里不舒服,所以没有照男宠或是太监总管的规格给他分例,吃穿用度都是和皇帝一起,水竹居每天的日用都是从皇帝
寝宫日常所用拨出去给他,还把碧玉九龙佩给他,便于向总管们提要求,可是即便如此,他仍是如履薄冰,忐忑不安。
他把昭华贬为奴隶,要他接受这样的身份,忘了以前的尊贵,灭了一切不安份的念头,却不想他委屈求全,每看到别人
轻贱他,心里的火气烧得脑门疼,恨不得掐死那些人。再看他活得小心翼翼,时时谨言慎行,处处循规蹈矩,不敢多说
一句话,不敢行错一步路,连身体不适也不敢召太医,需要燕窝也想不到开口要。文康心里更是如堵了一团荆棘无比难
受,想起他说过的:“我们之间没有未来。”
先前强要了他,只想着满足了欲望,不再执念成狂,现在得到了他,却仍然感到不满足,想进一步拥有直到皓首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