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未开屏前的长长羽翼。赵谦在我离门口只有三米距离的时候,打开了门,身子侧倚在门框上,怔怔地看着我。他的
眼睛睁得很大,仿佛看到了太阳在他眼前从西方徐徐升起一样,半天才回过神来。
我离他更近点时,听到他嘴里像是自言自语地喃喃着,“苏秦……?”
我对他微笑,把蓝玫瑰从背后掏出,递到他的胸口。蓝色的花朵衬托着赵谦白玉般的面孔,繁花似锦,却不敌他眼中闪
烁的星亮。他一手捧着玫瑰,若有所思地用手指轻轻摸过花瓣的边缘,偏头看我,“送给我的?”
“嗯。”我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头。
“哦”赵谦反而尴尬地把头侧到一边,玫瑰倒拿着,让饱满的花朵朝向地面,然后言不由衷地对我说道,“我不喜欢玫
瑰,我对花粉过敏。”
“……哦。”我把玫瑰从他手中夺了过来,转身就往车子里走。赵谦有些急急地伸手拉住了我的手臂,他的手指尖微凉
,“你要去哪?”
“你不是对花粉过敏吗?我把这花放车里,明天送给员工。”我心想这玫瑰也是破费了两百元钱买来的,就这么丢掉也
太可惜。
“……你都送给我了,怎么可以收回去?”赵谦微微扬高语调。我侧过头看他。在我的印象中,赵谦从来都不会计较这
种小事。可能今天他心情真的很不好,所以从刚刚到现在他的情态和态度都与平时相差甚远。我耸肩,把玫瑰花递到他
手里,顺势把手勾到他的肩上,将他拉近。赵谦似乎有些惊慌,淡色的眸子里升起一片雾气。我低下头,穿着拖鞋的赵
谦比现在的我要矮上几厘米,几乎是咬着他的耳朵说道,“情人节快乐。”
赵谦将我推开,脸垂得很低,使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看到他微微向上弯曲着的嘴角,勾出了一个嘲讽的弧度,“为
了讨好我,你还真是煞费苦心。”
“我以为我们是情人。”我有些不确定地看着他,双手僵硬地停滞在空中。
前世我没有过情人。我不知道所谓的情人之间,要怎么相处。所以赵谦让我做什么,我便照做。他想找个人陪他一起度
过一段日子,而我则想从他手中获得陈文修的消息,各取所需。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对我的任何亲密行为那么抵触。这些
难道不是他想要的吗?如果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又究竟是什么?
19.情人节
“我以为我们是情人。”我有些不确定地看着他,双手僵硬地停滞在空中。
赵谦干干地笑了一声,气氛尴尬到极点。我开始质疑起,今天来拜访赵谦是否是一个很失败的决定。
“你要进来吗?”赵谦推开门,一半脸被昏暗的阴影笼罩,他的表情和友好这个词相差甚远,似乎就等着我说出‘不’
字,然后正大光明地把门合上。我犹豫地站在门口,双手环着胸口,直到陈文修的笑脸从我脑中一闪而过,我才咬牙踏
步进去。
既然来了,没道理什么都不做就打道回府,就算赵谦不欢迎我,我也一样能厚脸皮地在他身边。赵谦也真是失算,他开
出条件时,肯定是没想到我是个既难缠又没脸皮的人吧。
赵谦的公寓比起我那古典而装修奢华的公寓要小很多,里面的装修也是朴素简约,壁纸是纯白色的,脚下是冰凉的地板
。赵谦的家境并没有苏秦家的底子厚,但好歹赵谦也是赵家旗下一家公司的代理总监。赵谦平时只是挂着个名字在那里
,并不处理公司的业务。我听说他自己私下里和朋友开了一家小公司,主要经营软件开发。他父亲公司那边发给他的工
资,他几乎分文不动,平时的花销全都是靠自己赚取的。
赵谦的房子虽然设计简单,房间也不是很大,但是正题上显得很宽敞,房子坐北朝南,从落地窗可以看到徐徐下落的夕
阳。温热的橘光洒在地板上,圆木茶几上,在咖啡杯温热的液体折射出不同的形状。我看着桌上未喝完的咖啡,发了会
呆,没话找话地说了一句,“现在喝咖啡,你不怕晚上睡不着?”
赵谦把蓝玫瑰□了两个塑料瓶里。他家里并没有现成的花瓶,在进了门口后,他已经打了两个喷嚏,可见他之前说自己
对花粉过敏,并不是信口胡言。只是明知道自己过敏,还要把蓝玫瑰摆在茶几中间,这人还真是有自虐倾向。
我不太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也不敢问,怕又惹他生气。
赵谦摇了摇头,把花整齐地摆放好,扭过头又打了一个喷嚏,然后含糊地说道,“不喝我才睡不着。”
“怎么会这样?”我觉得很惊奇。当下忍不住伸出手,拿起咖啡的柄,晃了晃里面深褐色的液体。咖啡上面有一层白色
的奶泡,看上去很美味。我前世很少喝过咖啡,只记得星巴克咖啡店里的咖啡都很贵,而且味道也不过尔尔,还没有一
块钱一瓶的汽水好喝。我很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喝这种苦涩的液体,但眼前杯中的咖啡看上去暖暖的,和盛着它的
斑马花纹咖啡杯搭在一起,让人忍不住想喝下一大口。
“从小就开始喝,已经成习惯了。”赵谦耸肩,表情极为不自然。他看上去很焦躁,自从我进了他的公寓后,他就像是
领土被侵略了一样,坐立不安地摆弄着沙发的一角。基本上只有我说十句话,他才会回一句,而且都是‘嗯’‘啊’,
之类的敷衍。
我觉得这样的交往实在太累,最后所幸也不说话。我们两人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他坐在我对面,一条腿搭在在另一条修
长的腿上,半眯着眼睛看向窗外,聚精会神的样子,就好像窗外正站着一个外星人和他打招呼似的。我自讨无趣,脑中
拼命地想着要说什么话才能挑起他的兴趣,可这时大脑反倒一片空白。
我从来不是一个风趣的人,强迫自己和别人交谈真的有极大的困难。一时间客厅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头顶砖瓦上鸟禽栖落
的声音。赵谦看着窗外,喝咖啡。我斜倚在沙发沿上,强装镇定地坐着,脑中进行激烈的角逐。走还是不走,这是个问
题。
我决定再问赵谦最后一个问题,如果问完之后场面还是这么冷的话,那我今日就从赵谦家撤离,以后也不来烦扰他。大
不了我再换一个渠道去搜索陈文修的踪迹,又不是非要从赵谦这里知道不行。虽然麻烦点,但还是可行性的。
“小谦。”我轻轻地叫着他的名字,叫完后,我甚至为自己声音中夹着的温柔和包容而感到惊讶。除了林冬外,我从未
用过这么亲昵的口气。但对于林冬,我也不敢把自己喜欢他的心思表露出来,所以就是叫也只是在心里叫着过过瘾。
“嗯?”赵谦低头又从咖啡杯里抿了一口。
我平淡地指出,“你杯子里的咖啡已经喝光了。”
赵谦露出十分窘迫的表情。他细长的眉毛微微挑起,椭圆的眼睛瞪得很大,直勾勾地看着已经见底的咖啡杯,用强装镇
定的口气说道,“刚刚还有些底子在杯子下面。”
“哦。”我用手指敲了敲茶几,然后从沙发上坐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你问。”赵谦把咖啡杯推得很远,然后又恢复了平静的表情,只是眼睛里清晰地写着懊悔和气闷。
“你真的把我当情人来看了吗?”我斜倚在沙发上,一脸严肃地说道,“一开始当情人的条件是你开出来的,我并没有
逼迫你。我们各有所需,这一点我不需要点破,你和我也都清楚得很。那么我既然答应下来了,自然要言出必行。相应
的,也希望你能把我当情人看,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好,你直说,不要和我绕弯可以吗?”
我想这番话或许会引发赵谦的怒火,没想到赵谦只是安静地保持一个姿势坐在原地,半饷后他才开口,“各有索需……
可我能从你那儿得到什么?这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交易,你能从我这知道陈文修的下落,可我能得到什么?你从一开始
就处于劣势,有什么资格要求我什么?”
我偏头看他,他直挺的鼻梁上印着一条浅色的红印,用电脑时他通常都会戴上眼镜,现在那副无框眼镜就在茶几的边沿
,折射着落地窗外的阳光。
我觉得自己接下去要说的话有些过于残忍,但做为一个极为自私的人,我还是开口道,“小谦,苏秦死了你很难过吧?
你想要一个人陪在你身边,而我是最佳人选。看着我,和看着苏秦的感觉,相差不多吧?苏秦活着的时候没爱过你,所
以你想从我这里弥补回来。你不要告诉我,你提出做情人这个要求时,从没有过这种想法。……其实我答应下来你还是
很开心的吧?”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赵谦像是炸了毛一样站起身,单手握拳狠狠敲上茶几,圆木茶几发出沉闷的声音。我一脸平静
地看着他,私下里也有些后悔。我说话可能太直,如果能表达的稍微婉转一点,或许赵谦和我的相处方式也不会这么不
尴不尬。
赵谦深吸了一口气,眼里闪动着碎碎的光亮,无端的湿润着,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别的什么。他对我说,“你究竟懂什
么?你什么都不懂!”
“我对花粉过敏,你提前调查过吗?我喜欢吃什么喝什么,你知道吗?你看你这个情人做得有多失责?”
“你和苏秦比,差远了。至少他还有感情,有血有肉。你却连心都没有。也只能做一个替代品了。”
温驯的人尖锐起来,也能说出极为伤人的话。这话,这种心里很难受的感觉,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体会过了。他
的话像是无形的利刃,使我的心口隐隐发疼,这种疼痛感慢慢地蔓延到肩膀,手臂,指尖,就连呼进来的空气好像都是
涩涩的味道。
20.可惜
“替代品。”我不知道此刻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但是坐在我对面的赵谦看着我,却忽然慌张了起来,他像是打破了
昂贵花瓶的小孩子,睁着大眼睛,一脸恐慌地看着我。我勉强地牵动嘴角,露出招牌微笑。只是这笑容真的虚伪到极点
,笑着比哭还要难看。
“对不起……”赵谦站起身,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脸上全然是尴尬的表情。
“没关系。替代品,我从过去,做到现在。”我清了清喉咙,努力做到面无表情,“我已经习惯了。但是有一点我否认
……我可不比苏秦差。”
“不要用这种的表情说这种话好不好?我会感觉良心不安的。”赵谦捂着前额,似乎很苦恼,“对不起,是我错了,我
要求太多了。谢谢你今天来看我。其实我一直都很希望和苏秦渡过一个完整的情人节,但是他这一天通常都很忙。”
“……”
赵谦的语调变得有些嘲讽,“他知道我对花粉过敏,所以他永远都不会送花给我。但其实只要是他送给我的东西,我都
会留下的。”
我的同情心并不多,但还是被赵谦这简单的一句话打动。过去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林冬送给我的东西,我从来都把它们
当作稀世珍宝来收藏,在寂寞时就把它们拿出来,用指尖一遍遍摸过它们的棱角。
“你为什么没有和苏秦在一起?”我忍不住问道,“苏秦好像并不介意男人。”
赵谦的眼神在我的脸上游移了一番,最后像是透过了我的身子,直直地落在我身后墙上挂着的壁画上。就在我以为他不
会回答这个问题时,他终于开口,声音飘渺,尾音像是蝴蝶的翅膀,伴随着细小的颤动,“我有试探过他,和他很好那
一阵,偷偷地亲了他一口。亲完之后,我便说,禽兽,我们两个试着在一起怎么样?他一边笑着一边很干脆地说不行。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情人都是三个月一换,哥们却是一辈子的事。当哥们,我能永远在他身边待着。当情人,只有几
个月的期限。”
“哦。”赵谦他比我聪明,也比我更傻。明知道跟在苏秦身边是没有结果的,却还是义无反顾。
“我试着疏远苏秦,这几年来也不怎么联络他,只是暗中打听他的近况。我看他走马灯一样换着情人,看他把自己的事
业弄得一塌糊涂……我想离他远点可能就不会对他有感觉了。但是我错了。他死了,我才发现,原来我是很后悔的。如
果当时我态度坚决地要和他在一起,或许结果就不是这样。”
“你现在后悔也没用。”我刻薄地指出,“如果当时你和苏秦在一起了,他很可能在三个月后把你甩了。”
“可是我和他浪费了那么多年,兜兜转转,却从始至终都是好哥们。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赵谦深吸了一口气,眼
里盛满了易碎的脆弱,“闻玖,你总是能把我的伤口挖出来,晾在空气下,你可真够狠的。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不
择手段。什么时候我能达到你这种境界?”
“小谦。”我拉过他的手,顺着他手腕一路抚摸到他的胸口,我的眼睛对上他瞪大着的,像是猫科类动物才拥有的竖瞳
,“以后我来照顾你。”
赵谦的脸颊在橙色的夕阳下被染上粉红,他侧过脸,干干地笑着,“你还真是擅长甜言蜜语,一场交易都能做得尽心尽
力……不过我差一点就要被打动。”这次他并没有推开我的手,而是把手心敷上了我的手背。
我们之间那层无形的隔阂终于被打破,我听到它碎成数千片散落在地上的声音,美妙得如天籁。我觉得这时候我把赵谦
揽到怀里拥吻,他也不会抗拒。因为之前的谈话已经耗费掉我们两人所有的精力,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去互相猜疑、伤害
。
所以我慢慢向他靠近,手臂正要勾住他的脖颈时,他却向右边退了一步,打了个喷嚏,然后讪讪地眼看我,“你吃过晚
饭了吗?”
“没。你说节日里要和你一起吃烛光晚餐。”
“诶呀,你还真钻牛角尖。我只是随口说一句而已。再说了……你会做饭吗?”
“会。但我做得不太好吃。”我实话实说道。
“别谦虚,做得好吃的人都喜欢这么说。今晚难得有机会,你就让我品尝一下,餐厅总经理亲手做出的菜肴吧。”
于是在赵谦的大力鼓励和吹捧下,我只能绷着脸移步到厨房。我做饭真的不好吃,唯一拿手的是鸡蛋饼,但现在细细想
来,我已经至少两、三年都没有亲自下厨了,远远看过去,在墙壁上用小钩子钩起来的锅碗瓢盆,陌生得可怕。
赵谦斜倚在餐厅和客厅交接的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厨房的日光灯照得人心里暖暖的,而赵谦的眼睛里漾着迷人
的碎光。他的笑容给人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好像看到我出丑,就可以让他高兴无比。
我拿起平底锅,掂了掂,将它放在炉台上,把油倒了进去,随后又找了块切菜板,开始切慢吞吞地把葱切成碎片。切着
切着眼睛就开始发酸,忍不住抬头眨眼,可在抬头时却和赵谦的视线对上。他的眼神有过于复杂的情愫。过于复杂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