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打开,管仁华走了进来,将一个纸卷递给锦堂,“这是柳春那边刚刚送过来的消息。”
锦堂展开纸卷,默默的看了半晌,目光重新投向摇曳的烛火,“你说,是否真的有前世今生,而你我莫非是多余的吗?”
管仁华在锦堂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前世今生有没有我不知道,但那个神庙,离岛前我曾经第二次去过。”
锦堂抬眼看向他,“去做什么?”
管仁华笑了笑,却掩不住眼中的凄楚,“我想去许个愿,让阿跃永远和我再一起。”绝世风流的管大少,在爱情面前却没有自
信,爱是那么的美好,但却总有份抓不住随时可能会失去的惶惑。
陈锦堂叹了口气,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昨夜在面对雷丰瑜时,他尽管已鼓足了最大的勇气,但外强中干的他,却依然连风
华内敛了的雷丰瑜,一成也比不上。更勿论人家的身份地位,手段武功,之前还妄言要人家当小三,真真是笑话。
“但是到那里,我发现,已经有人先于我许过愿了。”管仁华接着说道。
“阿跃?”锦堂并不吃惊。
管仁华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两张纸和一物,先将纸张展开,递给了锦堂。
锦堂看了第一张纸,那是从神像尾巴上拓下来的图画。锦堂的手指,轻轻划过画中线条简练却栩栩如生的四个人,最后停在了
最中间那个洋溢着一张大大笑脸的人身上,细细的描摹着这人的轮廓,“果然是个贪心的家伙。”
再看第二张的时候,却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这,这,这神果然不是好物,阿跃他……”
管仁华默然的将手中东西放在了桌上。尖锥寒光凛凛的锥尖,在昏黄摇曳的烛火中,竟好似染上了层血的色泽,阴气森森,诡
异恐怖。
“你,你,怎么把它带来了?”锦堂有些胆小,此时只觉得遍体生寒,汗毛直竖。
“我也许了个愿。”管仁华站起来,面对窗外,抱肩看着窗外的那一轮圆月,“我许的愿是:如果阿跃的愿望达成,我愿意代
替他去死。”
“你?”
“我们永远也胜不过雷丰瑜在他心中的分量,这大概就真是宿命吧,”管仁华缓缓叹息一声,语声幽幽的道:“但如果宿命的
轮回再一次应验,不知道我的誓言能不能改变些什么。”
“你不怕独自去往没有他的世界吗?”
“我替他去死,死亡之日,我便永远的活在了他的心里。”管仁华抬头对着窗外月光,柔声说道。
“永远活在他的心里。”锦堂喃喃着,颤抖着手,缓缓伸向散发着森森鬼蜮气息的尖锥。
第四十六章
清早,雷丰瑜醒来,本能的将手伸向身旁摸索,但却摸了个空,猛然坐了起来,“阿跃?”
赤着脚冲出卧房,却见龙跃正站在院子里做吐纳练习,轻轻松了口气,走过去,“这么早?”
我看了看雷丰瑜睡衣凌乱,赤着脚,“怎么这样就跑出来了。”
雷丰瑜笑了笑,“刚刚吓了我一跳。”
我拉着他的手走回去,取了衣服鞋袜,给他穿好。这时壮壮和十一郎也起来了,打了洗脸水来,洗漱过后,直到坐到饭桌前,
雷丰瑜依然不错眼睛的看着我。
“我脸上长花了?”
“比长花还新奇,我不记得你有这么勤快。”
“我想要自己强壮起来,至少能有更好的体力。”
“锻炼是好的,但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相信我会把一切都处理好的。”
我笑了笑,“嗯。”
吃过早饭,雷丰瑜上朝去了,我走到寻龙殿后的那个书房,从书案上打开一卷纸,那是我绘制了一半的滑翔翼,及其轨道的图
纸。自打那晚祸水了一把之后,我便被留在了这寻龙殿中。
十一郎过来要将灯点燃,我摆摆手,“不用了,这里采光甚好。”我不喜欢油灯,燃起了会有烟气,尤其是眼前这个那么多的
灯头,虽然看着漂亮,但燃起来怕是要呛得慌了。
“锦堂说想要飞,想要看云海,再不抓紧点时间,就要入冬了。”滑翔翼对我来讲并不陌生,当年跟戎狄对手的时候,就将这
东西研究了个通透,麻烦的倒是这个滑翔翼的加速装置,不过蒸汽机咱都做过了,这也就是小意思了。
“大人这么疼夫人,夫人一定很开心。”十一郎说道。
“自己全心爱着的人,心里却还爱着别人,又如何能开心?”在出海之前,和海上那段时间,锦堂和仁华对我与雷丰瑜牵牵扯
扯,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反感,反而有意无意的纵容着这件事,我总是自欺欺人的想着,我的仁华贤惠呀,我的锦堂虽然有点
小家子气,但也好打商量呀,但其实一直都知道,就好像我不遗余力的去搅合雷丰瑜与秀女那档子事一样,爱情本就是自私的
。
“我开始想着用十二分的努力,去爱三颗心,让三个人都幸福,但恰恰是这样,也许却让三个人都不幸福。”直到那晚最后一
刻,在少许迷幻剂的作用下,我才终于正视了自己的恐惧,我一直以来恐惧的不是阎魔诡异的神像,也不是死亡的阴影,而是
怕不能给我爱的人幸福,最终也会失去他们的爱。今早雷丰瑜的反应,证明了他也爱的不安。
“但如果时间能够回头,我却依然会这么做,这便是我这人的劣根性使然。”我嘴上说着,笔下不停,渐渐机件的轮廓清晰了
起来,“爱情是这世上最美妙,最珍惜的东西呀,三份那么美丽的爱情,我又怎么舍得会放手,呵呵。”我不知为何要把心中
这些最自私的念头说出来,但是它们压抑在我心中太久,此时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
“凡是真心爱您的人,您都会接受他,爱上他吗?”十一郎突然问出了个让我措手不及的问题。
我愣了愣,眼前仿佛看到了一双狼一样狠厉的眼眸,摇摇头,再摇摇头,驱散那恶梦般的记忆,“不,不是的,当然不是。”
我放下了手里的笔,十一郎提出的是我从来没有认真思索过的问题,在我的感觉里,爱我的人,用真挚的爱,叩击我的心门,
我打开心门,以爱回应,然后抱紧了,接着就好似贪财如命的人,对于金钱的执着一般,守着、看着、拥有着,绝不轻言放手
。
“在有个地方,人们经过科学的分析,得出爱情分为三个部分这样的理论。这三个部分是:欲望、浪漫、和依恋。
欲望就是,人原始本能的需求。
浪漫是,花前月下,朝思暮想。
依恋则是,相依相伴,相濡以沫。”我说给十一郎听,同时又是在整理着自己也不甚清晰的思路。
“这三个不同阶段,第一种我认为若是单独存在,那根本不叫爱,就不说了。另外两种,又取决于大脑激素的分泌。”我指了
指自己的脑袋,“当这里大量分泌的是多巴胺激素的时候,就是花前月下的炽热爱恋。西方神话故事里有个拿着弓箭的小胖子
名叫丘比特,据说他的箭射中了谁,谁就会沐浴在爱河中,我想他那个箭其实就是个针筒,里面装的都是多巴胺。”
“如果乘着咱们的巨无霸向更远的西方走,是不是就能找到那个丘比特,找他讨来那种多巴胺。”十一郎一本正经的问道。
“呵呵,”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多巴胺是讨不来的,他就是爱情最初的样子,只能发自于相爱的人自身,而且据说多巴胺的
分泌只能维持两年。”被十一郎一打岔,我心情似乎轻松了些,接着道:“当长相厮守的时候,多巴胺会降低,代之而起的是
另一种我忘记名字的激素,这种激素让爱情步入安定平稳,温馨绵长的境界。”
“我和锦堂、仁华,还有雷丰瑜之间的爱,差不多是起始于一个时期。但锦堂的爱是偷来的,仁华的爱是骗来的,唯有雷丰瑜
的爱是我自己正正经经得来的。”我叹了口气,锦堂直到现在我也分不清他是爱着我的,还是爱着原来那个龙跃的,但无论如
何我都有责任代替原来的龙跃,给他幸福。仁华被我女扮男装忽悠了,那时的我没想那么多,但是骗了人家的感情,骗了人家
的一切,难道我就没有责任了?我做不到理直气壮的站在他面前,对他说,“我只是为了公事,欺骗了你的感情,现在利用完
了你,你该哪哪去吧。”
“好在那个多巴胺就分泌两年,那就等两年让它冷却呗,呵呵,当时我是这么想的。但几年以后,我才发觉,所谓的多巴胺什
么的,不过是不懂得真爱的人,制造出的借口罢了,真正的爱他根本不是来自于脑子里,而是来自这里。”我用手按住胸膛,
“它是发自于内心,将爱人铭刻于血肉,非那个人不能幸福。”遥想着当年的种种,“而整个过程不都是甜蜜的,它时有苦涩
,时有艰难,时有振奋,时有落寞,是百味杂陈、苦乐参半的,在一次次的分离,一次次的坚持,一次次的努力中,那爱才能
脱出了混沌,闪耀出五彩流光的色泽。”胸膛里被柔柔暖暖的东西萦绕着,我按着胸口,体会着那种美好,“我和他们三个人
就是这样一步步的进入了爱情最美丽契永之处的。对我来讲雷丰瑜、锦堂、仁华,缺了哪个都无法真正幸福,没有其他可以替
代。”
“哎!”十一郎听到这里,居然叹了口气。
“呵呵。”我止不住笑了两声,“回头告诉你家十四郎,他别惦记了,爷心里装不下了。”转头看看窗外,“不知锦堂他们今
天能不能进得宫来。此事总被雷丰瑜控制着,锦堂和仁华那里肯定要不干了,我必须要加快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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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太医院的医官,你让我进去。”锦堂有些焦躁的对皇宫侍卫说着。
“你这个牌子,今天不当值,进不得。”那侍卫目不斜视。
锦堂还想继续跟他们理论,管仁华拉着了他,对他摇了摇头,“既然是那人的安排,跟他们再多说也是无用。”
两人转到一个僻静的地方,锦堂依着墙,手捏眉峰,“该怎么办?”
仁华现在心里也相当的焦躁,龙跃刚进宫时还好些,可这两天心里的郁结却越来越重,甚至有种想要拉来自己所有的人手,直
冲宫门的念头。可却不能那样做,只能一再的告诫自己要冷静,同时还要努力的稳住锦堂。
“阿跃答应我们的事,还从来没有办不到的,还是再等两天吧,过两天如果还是没有消息,嗯……”仁华摸着下巴想了想,“
调来咱们的工匠,在皇城周围探探,看能不能挖条地道。”
锦堂陡然瞪大了眼睛,“地道?”
“嗯,现今咱们的实力也不容小觑,雷丰瑜可别想真的就这么把阿跃霸住了。”管仁华跟陈锦堂是截然不同的性格,他是外圆
内方的,外表温柔平和,谦谦君子,内里可有股子狠劲。
锦堂不确定的道:“那可是个大工程,要想不被发觉,要从很远挖起吧。”
“没事,咱有的是钱。”想了想又道,“进宫时,见里面有一个湖,是活水,定然是跟外面的水系相连的,倭国的忍者里有用
一种水肺的,可以借助其在水下呼吸换气,也许能以此从水里着手。”
锦堂原本紧皱着的眉头,轻轻舒展开来,暗想跟管仁华结成同盟果然是明智之举呀。“事不宜迟,赶快开始吧。”
“两位夫人,可算找到你们了。”阿四跑过来,“大人那里传来消息,让咱们赶快把将军府打扫出来,说是三天之后,他一定
回来。”
“三天?可有说他如何回来?”锦堂急切的问道。
阿四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大人没说,只说是让我们准备好这个,他回来要带着两位夫人去看云海。”
“看云海?”
“原来他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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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政殿的早朝上,一片争执之声,热闹非凡。
“那印度女人,传闻其会使用妖法。”
“异族之人居心叵测呀。”
“被她闹得,后宫之中人心惶惶。”
“陛下断然不可将此妖孽,留在后宫之中。”
一群以伤愈重新上朝来的蔡壤为首的‘忠臣’、‘贤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一个劲的对雷丰瑜劝谏着。
“够了。”终于雷霆震怒,拍案而起。“何为使用妖法?他只不过是擅长印度的占卜之术罢了,古来中原占卜已有之,那老祖
宗全都是使用妖术者?那庙里的和尚道士全都该杀?”
“又何为妖言惑众?他不过为朕讲了一个故事而已,说故事何时也成妖言了?那茶馆酒肆的说书先生,是否该一并以妖言惑众
之罪论处?”
“至于异族之人居心叵测,朕是不是该修书一封,问问东赞贡布,他有何叵测居心?”雷丰瑜一连串的质问道。
“陛下呀,您不听臣等的逆耳忠言,被其蛊惑,到时悔之晚矣。”蔡壤痛心疾首的嚎啕道。
“他一未触犯国法,二未有驳人情,就因为怕什么将来悔之晚矣,就要朕将他处决吗?”雷丰瑜冷笑一声,大喝道:“姜寒。
”
“臣在。”大理寺卿姜寒,顶着一张万年不变冰山脸,站了出来。
“你大理寺可有规矩,看着谁不顺眼,猜想他以后可能违法乱纪,就把他先入罪拘押,或者手起刀落吗?”
“没有。不但我大理寺无此规矩,古往今来没有一朝律法有这样荒唐的规定,相反若有人真如此做了,便是触犯刑名,当斩。
”姜寒冷冰冰的对殿上众人,扫视了一圈。
姜寒此人,是从一介差官一步步走到大理寺卿这个位置的,为人冷口冷心,刚正不阿,任你是皇亲国戚,老宿名儒,犯在他手
里,也讨不得好去,比之当年的赵铎还难应付几分,谁也不敢跟他对上,所以一时间大殿上倒安静了许多。
雷丰瑜道:“当初逼着朕选秀的是你们,如今朕真的找到了个对眼的,你们又跳出来搅合。即使没有这个印度人,朕宠的是别
家女人,你们照样不会满意,什么这家得的恩典多了,那家眷顾少了,总会争执个没完没了。”不耐烦的剑眉一挑,“若是以
后再为这种事,没完没了的烦朕,朕就将后宫这些都赶了出去,一个不留。”说罢一挥手,“退朝。”
散了早朝,李云锁已经等在了后殿。
“可是查到行刺龙跃的凶手了?“雷丰瑜问他道。
“没有。”李云锁汗了汗,“还没有任何线索。臣想那天事情发生时正是个大雨夜,月儿少主又来搅合了一番,兴许分散了侍
卫注意力,有宫外的人混了进去,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您看要不要再查查宫外……”
雷丰瑜的脸沉了沉,李云锁这几日在后宫盘查,先是德妃、淑妃那里,折腾了一番,无果后又将范围扩大了,整个宫里的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