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也不去。”月儿往龙跃床边退去。
雷丰瑜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丢给李云锁。
“雷丰瑜,这个时候,你不让我留在他身边,我恨你。”月儿大叫道。
雷丰瑜此时觉得甚是疲惫,一句话也不愿意说,只对李云锁摆摆手。
李云锁把月儿夹在腋下,捂着他的嘴出了紫微宫。
此时外面的雪已经小了,但地面上、屋脊上都积了厚厚一层,反射着月光,白花花的刺眼。
李云锁把月儿放下来,不等他逃跑,随即抖开披风,将月儿缠上。李云锁是捆人捆惯了的,此时用披风做绳索,立时让月儿动
弹不得,“我给你讲个事情,你听过之后,若是不想去,我也不勉强你。”
月儿当然不愿意听,但又挣脱不开,只得咬着牙,强忍怒气,点了点头,不再挣扎。
李云锁牵着他,慢慢向前走,“很多年前有个女孩子她非常自负,觉得自己生的天姿国色,该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但是他
的父亲却是内府的总管。宫中有规定,在宫中任职的官员,女儿不能参加选秀。她很不甘心,就百般央求他的父亲。那个溺爱
女儿的父亲,想出了一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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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丰瑜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王莲江,“这就是混合进鱼油之前的毒药原本。”
王莲江接过瓶子,走到窗前,小心的揭开一点缝隙,用手向鼻端扇了扇,辨识一下气味,连忙将瓶子塞紧。随即打开窗子通风
。
“怎么样?”雷丰瑜急切的问道。
“如果我没猜错,这是非常稀有的一种毒草,多长在山脊旁,民间称之为鬼拉脚。比如一行人夜晚从山间走过,其中一个人想
要方便,他就停了下来,刚好停在毒草旁,毒草散发出的毒素,很快的麻痹了他的心脏,然后他就再也没有起来。死者身上没
有伤痕,没有中毒迹象,也没有痛楚的表情,等到白日里阳光出来,毒草的气息即散,与寻常杂草无异。百姓愚昧,便以为是
鬼魂作祟,因此得了这名。”
“可有解吗?”雷丰瑜问道。
“无解。”王莲江简短却肯定的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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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当上了皇妃还不满足,想方设法的在宫中夺权,那个被找来顶着他父亲名头的无赖,也靠着这个白得的女儿,专横
跋扈,贪权敛财,终于触怒了龙颜。”李云锁看着月儿,“但这个女人纵有千般不是,却是个爱孩子的母亲,被打入冷宫的那
晚,她央求来探望他的父亲,无论如何要救救她的孩子,因为她知道,没有了母亲庇护的幼子,在宫中是根本无法存活的。”
“他的父亲痛心疾首之余,给了她三尺白绫,因为只有她死了,君王或许会放下心中的芥蒂,念着夫妻的情分照顾着孩子一二
,而后宫中其他女人,也不会因担心她东山再起而急于对孩子下毒手,他再从暗中护着,也许孩子能够平安长大。但是,自他
女儿死去的那晚起,那个孩子也失去了踪迹,再没人提及,仿佛他从未在这世间存在过一般。”说话间,李云锁已经带着月儿
到了一处院落前,这周围层层把守着许多侍卫。
李云锁带着月儿走进去,“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他不思自己父女的过错,只以为是陛下害死了他的女儿和外孙,于是不惜勾
结戎狄人,想要报复。”他们驻足在一扇厚重的铁门前,李云锁解开缠在月儿身上的披风,“你可想去看看这个人?”
月儿紧抿着唇,用力的点了点头,正要推门进去。
李云锁又叫住了他,“陛下已将这个人交给你处置,杀,还是放,由你来决定。”
月儿在门口矗立良久,脸色白得像地上的积雪一样,最后他开口道:“你有没有什么,叫人走得没有痛苦的东西?”
李云锁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一个瓶子,“鹤顶红,皇室最高级别,瞬间即亡,没有痛苦。”
月儿颤抖着手接了过来,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李云锁站在外面,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只听里面一个略显稚气,却异常平静的声音说道:“外公,喝了这个吧,喝了去见我
娘,告诉她月儿感激她的生育之恩,若有来生,月儿还愿意做她的儿子,也愿意做外公的孙子,但希望你们不要再去伤害月儿
至亲至爱的那人……”
李云锁叹了口气,“陛下,这三个王子中,倒是这一个最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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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幸中之幸就是,今天的天气冷,毒素挥发的不是很充分,所以没有即刻死去,还能再坚持一阵。”王莲江说道。
“还有多久时间?”雷丰瑜问。
“如果能坚持到天亮就会好些,因为这种毒物惧怕阳光,但也仅是一日而已,明晚便是大限。”王莲江沉痛的说道。
雷丰瑜坐在床边,紧握着龙跃冰冷的手,闭着眼睛,强忍心中的悲痛,柔声对龙跃道:“一日中,我们要做的事情有很多。还
好诏书和喜服我早已叫人悄悄做好了,你的画像是我亲手画的,肯定是没有画师画得好,但肯定比你老家将军祠里那个好,我
也已早就让人挂进了宗庙堂中,我们明天直接去宗庙行礼就好了。今晚,今晚我们不如就提前过,过洞房花烛好吗?”雷丰瑜
说到这里,泪水再也忍不住的夺眶而出,点点滴滴,落在爱人苍白的脸上,“为什么,为什么,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
”
这时屋外隐隐传来嘈杂声和兵器的碰撞声,但雷丰瑜却什么也不想管,只抱着龙跃,低头将脸颊埋在爱人的肩膀上,对风不服
摆了摆手,让他去看看。
不多久风不服就跑了回来,“陛下,陛下,是绞肉机阵型,绞肉机阵型啊!”
雷丰瑜缓缓抬起头来。
第六十一章
约三百个训练有素的武士,身着黑色鲨鱼皮水鲓,手握长刀,组成严密的绞肉机阵型,在皇宫众侍卫的包围中,步步逼近紫微
宫的方向。
宫中副侍卫长田志宏,眼看己方占了绝对数量优势的侍卫,竟然渐渐不敌,连忙差人调来弓弩手和长枪手。一场真正的血拼眼
看就要开始。
一声大喝:“住手。”震响如雷霆,却是风不服喊出来的。
田志宏迅速带着侍卫后撤,将赶来的雷丰瑜护住。
雷丰瑜有些不耐的排开众人走了出来,对被绞肉机阵型紧紧护在其中的两人道:“陈锦堂、管仁华,不要再闹了,算是朕拜托
你们了,最后时刻,我不想用你们的血,给他送行。”
陈锦堂道:“雷丰瑜,你让我们去看看他,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的身体情况,或许我能救他。”
“他中的是‘鬼拉脚’,你可解得?”雷丰瑜问道。
锦堂闻言,一下子用力捂着了嘴。
“锦堂?”管仁华焦急的问道。
“那毒药是通过呼吸进入血液,经由血液直达心脏,根本无法可解。”锦堂颤抖着声音,解释着。
三个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雷丰瑜抬头看了看东方已经泛白的天际,道:“他只有今天这一日的时间了,你们还争些什么,走
吧。”
这话要是在之前,锦堂一定又要与他争执,但此时却全没有了争执的心情,只道:“他活着一日,我便守他一日,活着一时,
我便守他一时。”
对于锦堂的坚决,雷丰瑜也不想再争执什么,他叹息一声,疲惫的揉了揉因为皱得过紧而酸痛的眉峰,“就让我和他呆这最后
一日吧,好歹你们还和他有过好时光,我却是没与他共过几个好日子。”
雷丰瑜的话,霎时让锦堂和仁华的心中都忍不住泛起了股酸楚。
管仁华道:“本来你想和他独处最后日子的心,我们也能理解,但是阿跃最大的心愿我却无论如何都要为他达成。”
“他有何心愿?”雷丰瑜问道。
仁华从怀里取出一个油纸包,小心的打开,将里面包着的两页纸递给雷丰瑜。
雷丰瑜看了看,闭了闭眼睛,沉默不语。
“我想他的心脏应该是濒临衰竭,但他的意识也许还在,难道你就不能让他走得开心一点吗?”锦堂恳切的道。
雷丰瑜感觉自己的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已经完全不能思考什么了,只想快些赶回去,再多陪他一会儿,于是道:“我明日要与
他完婚,你们若想来就来吧。”说完不再停留,跌跌撞撞的往回走去。
陈锦堂和管仁华也没有了再战的心情,两人相视一眼,管仁华道:“我们回去准备一下,天亮在宫门口等着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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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丰瑜怀抱着龙跃,只觉得满心的疲惫,仿佛连呼吸的力气也没有了,这样一直到天光大亮。安庆带着一众太监将昨天雷丰瑜
吩咐的东西送来,那是两人的喜服和发冠等物。
雷丰瑜亲手给龙跃换上礼服。这礼服是由尚衣局设计了,经雷丰瑜审核后又反复修改的,白色秀金丝祥云纹路的礼服,胸口处
的金麒麟栩栩如生,火红的烈焰,在麒麟脚下升腾,华贵精美又不乏威仪。
发冠是珍珠的,因玉冠和黄金冠都太重,怕龙跃辛苦,就选了这种够华贵却轻巧的。
衣服穿好,发冠戴罢,雷丰瑜轻轻握住了龙跃的脚。这双白嫩柔软的脚,不似男儿的脚,便若处子的芊芊玉足。把脸颊贴在这
双玉足上反复摩挲着,雷丰瑜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恋足癖的,若非如此,又怎会种下了一段孽缘,以致有今日之祸,但人生没
有悔恨回头的余地,又或者说,一切的因果,在冥冥中早已注定。
给玉足套上罗袜,又着上金丝绣履。雷丰瑜起身,拿起他火红色的团龙战袍穿上,这便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喜服,这件喜服他也
是经过再三考量。龙跃好逞口舌之利,坚持要称自己为夫,雷丰瑜让着他,以为妻自称。既是妻子,便要着红色嫁衣,但是雷
丰瑜是帝王,输在自家爱人的面前无妨,却一定要留君王威严,于是便有了这件古往今来唯一的帝王战袍嫁衣。
收拾停当,抱起依旧沉睡的人,出了紫微宫,步上披红挂彩的御辇,前往太庙。
宫门外,另有两个身着大红嫁衣的人,已等在了那里。见到雷丰瑜的御辇出来,遂跨上了身后的两乘大红花轿,跟在了队列之
后。
负责开道、清路的御林军统领瞿军,打马上前阻拦。轿子前一人迎上了他,手举一方金灿灿的大印,印上书着‘势位至尊’四
字。
瞿军犹豫了一下,又去请示雷丰瑜。
雷丰瑜叹了口气,“罢了,随他们吧。”低头对怀中的龙跃道:“让他们一起,你会高兴吧。”
阳光透过黄罗伞盖,照在龙跃的身上,他的脸上似乎也带上了一丝红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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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此时的意识正处在一片混沌、冰冷之处,对这里我并不陌生,这就是死亡的边缘地带,我把它称为幽冥专线候机厅。到了这
‘候机厅’,是去是留,我无法主宰。
每到这个地方,我就会悔恨的反思我的许多过错。但这一次我却反思不出什么,只觉得这一生,似乎没做对什么,全都是错。
错了再错,错却不悔。
这时,传来一阵响声,在这寂静异常的地方,让我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我循声看去,却愣住了,只见一个红色的水晶球,自
迷雾中一蹦一跳而出,最后落在我脚边滴溜溜的旋转了起来。
水晶球乃是我吓唬人的道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这‘候机厅’里明明都是虚无,没有地面,却为何它竟会弹跳,如在实
地上一般发出声响?直觉的我就觉得不太多头,想将视线移开它,这时,那水晶球里却发出了声响,“哈哈,龙跃,你终于是
我的了。”
一听这声音,我的心神具是一颤,接着只觉手腕一紧,我低头看,双腕上不知何时被铁链铐住了,接着铁链那一头传来一股大
力,将我拉扯了过去。
拉扯着我的铁链那一头,从迷雾中现出一个人来,“等待了那么久,忍耐了那么久,这一次你再无处可逃了。”
“拓跋秋原?”我颤声道,“你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
拓跋秋原粗糙的大手,摸上我的脸颊,探头过来在我的唇上亲了亲,咂咂嘴道:“你的味道还是这么好,真是迫不及待的想现
在就好好享用一下,不过好戏就要开场了。”
他说话间,远处传来了呜!呜!的汽笛声。
“那是?”我吃惊的看见,我的一条铁甲护卫舰出现在了视野中。这艘舰船没有行在海上,而是跑在陆地上,船体下的轮子飞
快的转动着,船尾处蒸汽机冒着黑烟。而在船首那里站着两人,那是我的锦堂和仁华。
“不要过来。”我试图让他们离开,但我大力的挥手,却使得他们以更快的速度,驶了过来。
“先来的是这两个,哈哈,也不错。”拓跋秋原,笑道。
“不要,不要。”我徒劳的呼喊着。
船行到近处,仁华从船上跳下来,冲向我,“拓跋秋原你快放开他,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带来了,放开他,不然我就……”
仁华还没有说完,猛然间一道寒光闪过,他的头颅从颈子上滚落了下来,骨碌碌的滚了几圈,面冲着我停了下来,然后他那美
丽的眼睛,静静的看着我,眼角慢慢的淌下了泪水。
“仁华!”我嘶叫着试图扑向他,但铁链紧紧的拴住我,动弹不得。
“锦堂快跑。”我抬头对船上的锦堂喊道。锦堂回过神来,想指挥船上的武士反击,但却迟了,扑哧一声,一截箭尖从他胸膛
上穿了出来。他将手伸向我,前行了两步,轰然栽下了船。
拓跋秋原哈哈大笑,“你把这天下最厉害的东西教给他们也没用,废物就是废物。”
“不要!”我跌跪在地上,胸膛中仿佛正有一双手在将心脏撕扯开来。伸手按住那里,却按了个空,我的胸口中空空的,那里
没有心脏,甚至没有一切!
“不,这不是真的,这是幻觉。”我突然明白过来,我现在只是一缕魂,我的身体没在这里,眼前所见的一切都不是真实。
“幻觉!幻觉!快让我醒来。”我疯狂的挣扎了起来。
“别急,好戏还没有结束呢。”拓跋秋原眼中闪烁着嗜血的红光,脸上挂着疯狂的笑,转头看向不远处。
那里正有一队人马,快速的奔近过来。
“不要,不要,求求你。”刚刚明明觉得是幻觉,但在看见这个人出现后,我为什么还是如此的绝望和痛楚,“不要再继续了
。”
一切却还在继续。当先一匹马上的人,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站在我和拓跋秋原面前,对我笑了笑,然后对拓跋秋原道:“我如
约而来,你我决一死战。”
“还记得当年黄河岸边时,你对我说,我根本没有跟你一战的资格,现在这句话我要原封不动的还给你,雷丰瑜你没有这个资
格。”拓跋秋原说着,手上一用力,将我拉进他的怀里,接着一声裂锦,我身上的衣服,如纷飞的落叶一样,残破的散落了满
地。
“住手。”雷丰瑜怒吼道。
“不要紧,这只是幻境,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我大声对他说着。但突然间下身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啊!”为什么,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