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上点着的烛台,问:“跳闸了?你弄坏了什么电器?”
单竟深从额头上挂下几条黑线,咬牙切齿地强调:“烛光晚餐!这是烛光晚餐!你浪漫点行不行?”
“就算是全黑了,泡面吃到嘴里还不是泡面?难道会变成鱼翅?”简济宁低声嘟囔了一句,拉开椅子在单竟深的对面坐
了下来。
古人说,灯下观美人真是一点都没有错。透过烛光看坐在对面的简济宁,他的肌肤莹白如玉,双眼波光粼粼顾盼生辉如
水中明月。只可惜,神经线仍是与电源线一样的构造。被噎了个半死的单竟深在位置上缓了一会才记起给简济宁倒酒。
“86年的Lafite搭配泡面,没试过吧?”
“的确没试过。”简济宁笑着跟单竟深碰杯,“Cheers!”
“Cheers!”单竟深只喝了一口便迫不及待地申明,“今天可不拼酒!”
简济宁笑而不答,他知道那天晚上他的海量让单竟深心有余悸。
“我看过你的酒窖了,那里的藏品的确很丰富。”单竟深也意识到了刚才的那句话是明显地示弱,急忙扭过头四下张望
了这间别墅改口道,“其实我很喜欢你这间别墅,以前也想过有一间差不多的。房子不需要太大,但一定要清静,空气
好、风景好,房间里所有的装修摆设都要合自己的心意。闲暇的时候,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来渡假。”
“自己喜欢的人?”简济宁下意识地低声追问了一句。
单竟深笑了笑,拿好酒具,拉着简济宁的手一起坐到旁边的沙发上去。“我今年都27了,当然会有自己喜欢的人。”
“是吗?”简济宁垂着睑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句。
单竟深却仰望着天花板无比温柔地笑了起来。“我认识他的时候,还在念大学。没见过他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天之
骄子。但只有见了他,才明白被上帝眷顾恩宠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我们在一起一直很开心,总是不停地笑,好像全
世界最幸福最美满的就是我们,谁都比不上。即便连爹地,知道我们的事也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事。他就是这样的
人,无论什么事,只要是发生在他身上的,都会让人觉得,他就应该得到最好的。他,值得那些最好的。”
简济宁不为人知地苦笑了一下,问:“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那时我们都太年轻,相爱容易相处难。矛盾不可调和,大家又都骄傲不肯让步……”明明是在虚构一段
美好的爱情,却也同样引动了单竟深真实的痛苦。他顿了一下,语音中满是遗憾和感伤,“没有后来了……”
“后悔吗?”
“有遗憾。很多事,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真的太固执太不懂体谅人太年轻可笑,把爱情像廉价品一样随意挥霍。”
“难道就没有想过回头去找他?”语气中,是自己也不自觉的妒忌。
“这不可能,济宁。”单竟深顺手又给简济宁倒了一杯,“已经不可能了。这么多年过去,感觉……不同了。至少,现
在我知道他过得很好,他也知道我过得不错。以后,会遇到第二个自己喜欢的人,吸取经验教训,更加懂得珍惜、包容
、体谅……”他伸手握住简济宁的手,直视着他的眼,“济宁,你愿意,跟我一起学着珍惜吗?”感觉到自己握住的那
只手轻颤了一下,他急忙用力紧紧捉住,“就从,我们的梦想王国开始,好吗?”
简济宁觉得自己好像是醉了,今天的晚餐太丰盛,他吃得太多,血液全都跑到胃里帮助消化,帮不了他进行思考。今天
的熏香太好闻,让他不自觉地放松不设防。今天的红酒纯度太高,以他的酒量抵抗不了太多。还有今天的单竟深,他的
眼睛太亮、说话太动听、感情太款款,这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无力招架。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他是,真的
醉了。
“更多的地下通道和海洋生物,潜意识渴望被掌握,还有对性本能的抗拒。”
单竟深想了想,在对话框里打上一行字。“他曾经说过性是罪恶的,为什么会这样?”
“这个很好理解。服从是患者从小的习惯,陌生的感情没有前例可寻,害怕出错。所以,让患者自己做主反而无所适从
,渴望被人掌握被人摆布,希望有人能告诉自己,应该怎么做。父母爱情失败,患者是背德的产物被双方遗弃,养母在
抚养患者成长的过程中不断地潜移默化,加深这种理解,患者求告无门,又没有人对他做出正确的指导,所以最后只能
屈服,认同这样的理解,认为性是罪恶的背德的。父亲对患者极端的冷落、对同性恋深恶痛绝,出于对权威的服从,患
者会以父亲的标准苛求自己,尤其是同性之间的性爱,更让他充满罪恶感。从游戏过程来看,这里出现了一个第三者,
给患者很大的压力。”
“他有说过他曾经有过一段情,但是被欺骗,会不会是那个人?”
“不像,但也有可能。这个人显然对患者有企图心,而且压力至今仍在。”
“他的恋人,已经一去不回头了,压力也应该不复存在。”
“没这么简单,Edwin。这个问题到这一步已经看不出什么了,我们先放一下。我觉得你有必要再做一次沙土游戏,爱
情这个命题显然对患者有极特殊极重大的意义。目前我们看到的,仍然只是表面。”
“好的,这个我会想办法。但我有个问题,你说他对性有罪恶感,但据我所知,他的私生活……虽然谈不上混乱,但似
乎也谈不上对性非常地排斥。”
“压抑到极端反而容易反弹,禁欲或纵欲,两种表现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患者对性爱没有底限,有猎奇心理,这或
者也是一种自暴自弃。如果患者的私生活真的如你所说,我仍然建议他找专业医生做一些辅导。”
“我会跟他谈。”
“一定要跟他谈,这种问题不能怕尴尬。放纵的性爱会像毒品,把他整个人都侵蚀掉。”
“我会照你的意见再让他做一次游戏,你什么时候在?”
“随时。你的这个病人让我感觉很不安。他把自己钉在了十字架上,Edwin,我们得负责把他解开,心理医生就是干这
个的。”
“Edwin,这段时间要注意患者会不会有自杀倾向。”
“这么严重?”单竟深有点不太敢相信,这段时间简济宁的情绪明明好了很多。
“恐怕是的。”Martin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在对话框内打字,“这次的游戏,很明显有自毁的倾向。因为父母的经历,
使患者对爱情本能地不信任。而患者本人又再次因为背德的爱情被欺骗,他跳出父亲这个权威的象征给他设定的框架,
去做了不被允许甚至是被批判的事,然后,受到巨大打击。同样习惯性地把问题归咎于自身,认定自己就是罪恶之源,
是羞耻的,不值得存在的。他会有自毁的倾向。”
“所以,现在的他渴望被人掌控,是因为他曾经的选择最后证明是错的。”
“是的。把两次治疗联系起来看,很容易得出这样的结论。患者曾经的经历影响他的选择,他比以前更需要有人引导。
如果引导他的人是善意的,患者有机会渐渐康复;如果是恶意的,后果不可想象。”
“可他不久之前还试图逃跑,来回避这样的心理压力?”
“即便是一心寻死的人,如果你掐着他的脖子,机械性窒息的情况下他还是会挣扎反抗。Edwin,这只是本能,与意识
无关。又或者,更深处的潜在意识里仍然有抗争,但几次逃跑都不成功,会让他觉得他逃不掉。逃跑、认为自己逃不掉
、果然失败,陷入怪圈,越逃越绝望,更加自毁。这是两种可能,两种可能都存在。”
“于是,我们又有了不确定的因素?”
“是的,everything is possibile。我说过这个治疗过程很漫长,我们需要有耐心。我建议你做第三次,如果患者的
状态良好的话。”
“我知道了。”单竟深叹了口气,关闭对话框。他知道简济宁的状态不行,压力已经太大,让他不胜负荷。
简济宁满头大汗地坐起身,这次的梦境比前几次都简单,却更为可怕。他梦到四面都是墙,把他整个人封锁在内。墙壁
上魅影憧憧,所有的影子都在上面。熟悉的、不熟悉的,如幽灵般出现又消失,他却怎么都出不去。然后,出现一个陷
阱。他听到耳边不断有个声音在对他说:“跳下去吧!跳下去就没事了……”
没多久,单竟深开门进来。这几天他经常在深夜进他的房间,仿佛是预知了他会做噩梦。“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单竟
深给他递了杯水,问他。
简济宁把整杯水都灌下去,粗重的喘息才渐渐整齐起来。“竟深,我想回家……”
单竟深眼神奇诡地看了他一眼,一字一顿地问:“回哪里?”
“回……”简济宁被他问地只是一怔。回哪里?他能回哪里?那个“家”么?他就是从那个“家”逃出来的,如果这里
也不安全,他还能回哪?想到这,整个人如浸入雪窟,一片冰寒。
“别怕,只是做梦,有我在你身边。”单竟深爬上他的床,从背后紧紧抱住他。对不起,济宁,我利用了你。他在心里
默默说着,每晚见简济宁被自己的心理问题这么折磨着,他不是没有愧疚的。那天晚上我对你说的话都是真的,济宁。
只要让我做完我要做的事,我一定会治好你。在这之前,请你相信我。
031.各自的所求
单竟深没能接着把这个游戏进行下去。第二天一早,Stanley找到了别墅告诉简济宁,简济英和简济霆在新一次的常例
行政会议上分别提出了同一个议案,将财务七部独立出去成立新的子公司。
单竟深一听到这条消息就变了脸色,冷笑着道:“这次七部帮公司赚了24亿,看到有利可图就来摘成果,他们的算盘打
地好精啊!”
简济宁却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沉默不语,良久才道:“我爹地怎么说?”
都被人打上门来了,这个时候还理董事长怎么说干嘛?关键是你自己怎么想啊!Stanley暗自皱了皱眉,却仍是恭敬地
应道:“董事长当时没说什么,只说要把两份议案看一看,之后再做决定。简先生,您还是回公司上班吧。”
“他说,要看一看?”简济宁猛地站起身,撑着桌面的手臂却不停地发颤,“看一看……这件事我了解了。Stanley,
你先回去吧。”
听到简济宁如此敷衍,Stanley再也忍耐不住地叫了出来:“简先生,这件事你不能再让步了!你拿出点勇气来行不行
?你也是董事长的儿子,凭什么?凭什么啊?你就让我这么走了,你让我怎么跟七部的同事交代?他们跟了你三年,三
年了简先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简先生!”
Stanley吼得声嘶力竭,简济宁却只是低垂着脑袋看着桌面呆若木鸡。
“Stanley,你先回去,这件事简先生自有打算的。”单竟深见情况不妙,急忙来打圆场。
焦急万分的Stanley却一把推开了单竟深,直冲向简济宁。无论如何,他今天都要简济宁一句实话。这三年七部一直在
简济宁的羽翼下已经是标准的简济宁一党,这个时候被分出去成立公司,顶头上司又不再是简济宁,他们无论做得多好
都不可能真正成为新老板的心腹。更何况,另两位简先生根本就不懂金融市场的游戏规则,他们只看到七部赚了24个亿
的风光却看不到未来几年金融市场注定的低靡惨淡。成立新公司,却帮不了他们赚钱,介时,他们这些人还有存在的必
要吗? “简先生,你告诉我,我们这些年究竟跟了个什么样的老板?”Stanley紧紧捉着简济宁的双臂,恶狠狠地道,
“你是不是到这个时候也不敢为他们出头?”
单竟深也想知道简济宁究竟是怎么想的,是不是真的对简氏对自己的事业没有一点的企图心。但看到他被Stanley逼问
地狼狈不堪的模样,却仍是不忍就此袖手旁观。只得再次走上前,隔开他们俩:“好了,Stanley!这件事简先生知道
了。你总得给他点时间考虑一下怎么布局处理,先回去吧。”
Stanley仍不死心,可看着简济宁一脸惶恐地躲在单竟深的身后,看起来完全是吓坏了一般也知道他是绝对问不出什么
了。最终只得恨恨地道:“简先生,如果……这么轻易让七部分出去,你自己日后在简氏还怎么立足?你好好想一想吧
。”
听到大门被用力摔上的巨响,单竟深松了口气,转过身把躲在他身后不断发抖的简济宁揽在怀里,“没事了,济宁,他
走了。但是,这件事,逃避解决不了的。”
“……走吧……”简济宁在他怀里低低呻吟。
“走?”单竟深很是欣慰,“你想到怎么解决了?要回去?”
“走吧,离开这里。”简济宁摇着头,泪水簌簌而落,“我什么都不要,让我走……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这样
钝刀子割肉何时才到头?他情愿当胸一刀,反而来得痛快。
单竟深眉头一皱,二话不说抬手便给了他一记耳光。“简济宁,你争气点行不行?”
简济宁的脸被打地侧到一边,颊上很快显出一个红肿的掌印。可他却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看起来像一只被取下了电池
的机器人,处于绝对静止的状态。
“你坐下。”单竟深看着他,命令道,“我去泡两杯咖啡,我们一起把这整件事好好分析一下。看看你害怕的东西究竟
有多恐怖!”
事实证明,简济宁的确是适合被人掌控的。听到单竟深的命令,就好像是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他颤抖着缓缓吐出一口气
,安静地坐了下来。虽然神色仍显忐忑,但至少已经没有刚才那种慌乱到无法自控的情况出现。
单竟深很快把冒着热气的咖啡端了过来,坐到简济宁的身边。“我相信你的能力,所以,告诉我你都想到了些什么?”
简济宁喝了口咖啡,理了理思路才道:“把七部分出去成立新公司,事情的关键不在大哥和济霆做的计划书有多完美,
而是爹地怎么想。”
“你爹地说要看一看,也就是说他还在考虑这个问题,没有最终拿定主意。”单竟深还是很乐观的。
简济宁却只是摇头,“他会同意的。当初成立七部最初的想法就是要把它变成新的子公司,这次七部为公司赚了这么多
钱,把它独立出去是顺理成章的一回事,也算是完成了爹地的心愿。”
“但人心不在他那,你看Stanley今天急成这样就该明白,七部没有人会同意他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