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觉得温暖的怀抱,现在却只剩下恶心。简济宁盯着单竟深的眼睛,认认真真地道,“单竟深,我简济宁怎么会喜欢
上你这种人?”
单竟深吃惊地望住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隔了一会,他才万分疲惫地在简济宁的床边坐下。“济宁,我知道竟
辉从你大哥手上购买货运公司股份的事你很生气,甚至会以为我也在其中帮了竟辉大忙。所以你那天才会不等我回来就
走,才会心乱如麻地出车祸。我不怪你误会我,我只想让你明白,我真的没有利用你的感情欺骗你。”
简济宁挣扎着从床上半坐起来,看着单竟深的眼睛,讥嘲地道:“好,我给你机会解释。听听你,还能怎样花言巧语。
”
单竟深张口结舌,最终只挫败地道:“无论相不相信,竟辉跟你大哥做的事我事先并不知情。我要说的,就这么多。”
简济宁微微眯起眼睛,到现在竟然仍绝口不提谢适言?单竟深,你究竟是不知道?还是仍以为我还不知道?
“济宁,”正想地出神,单竟深已再一次搂住了他,“我们在一起这么久,难道你对我,连这样一点点的信任都没有吗
?”
迟疑许久,简济宁终于一点点地松开了握紧的手指,慢慢地搭上那个正俯身抱住他的男人的肩。单竟深,我不管你是真
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既然你要把这场戏继续演下去,我就陪你演下去。看看最后是谁,一败涂地、俯首称臣!
“济宁,我爱你。”感觉到简济宁的回应的单竟深欣喜地说着,再次用力抱紧了简济宁,只有抱紧了,心里才觉得安定
,才能确定这个人是属于他的,谁都抢不走,老天也不行!
是吗?简济宁冷漠地弯起嘴角。单竟深,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恨你!只是刹那间,他的眼底再无感情,刻骨寒意冻彻心
肺。
窗外的风轻轻地吹起放在柜子上的书本,上面清楚地写着:人所做的事、连一切隐藏的事、无论是善是恶、神都必审问
。
089.审问(下)
Martin的回复比简济宁想象中的来的更快。只在简济宁发邮件过去的第三天一早,Martin已经飞跃半个太平洋带着同样
一头雾水的单竟深阴着脸直闯进简济宁的病房。
看到这两人同时出现,简济宁的心已是狠狠一沉,挥手让看护离开病房便问道:“Martin,你跟Edwin早就已经认识了
,是不是?”
单竟深听到简济宁有此一问,面色已是大变,他看了怒气冲冲的Martin一眼,终于道:“Martin,是我在美国学医时的
学长。”
简济宁叹了口气,无力地用手遮住眼。对于这种所谓命运的安排,简济宁早已无言以对。半天才喃喃道:“怎么会,这
么巧?”
“我也觉得很巧!”Martin顾不得跟受伤的简济宁寒暄片刻,就已经从随身携带公文包里抽出一沓照片扔到桌上火冒三
丈地开口质问单竟深,“为什么 Edwin和Vincent你们俩先后向我咨询的沙盘游戏会是同一个案例?而且都说是帮一个
朋友做咨询?Edwin,你是医生你应该很清楚,这种情况下的沙盘游戏的参与者,只可以是患者和咨询师两个人。告诉
我,你跟Vincent究竟在说谎?你们俩,究竟在那个沙盘游戏中分别扮演了什么角色?”
仿佛是一个霹雳落到了单竟深的头上,他的脚下如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地缝,他在往下掉,永无止境。“Martin、济宁…
…我,我可以解释……”他试图发声,冷汗却已如决堤般涔涔而落,面色惨白与死人无异。
简济宁也听明白Martin 的话了,几乎有种狂笑的冲动。“原来、原来……我明白了,Edwin不是学心理学的,那个沙盘
游戏……是Martin你,帮了他的忙。”语调仍是平静,可里面蕴涵的痛楚却又是如此地清晰。
“济宁,我可以解释!”单竟深急忙扑过去,抱住摇摇欲坠的简济宁,“我发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解释什么?”见到单竟深在自己的面前痛哭流涕,简济宁竟奇异地没有了任何的感觉。连当着Martin的面被人揭穿他
曾被这个人如何愚弄的羞耻感都没有了。原来真正极至的痛苦会让人连哭喊的力量都生不出来。“单竟深,你好!你真
的很好!你做的每件事都非常地漂亮!……我怎么会对你……”他已经放弃自问自责了。
“Vincent,你们?”Martin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从美国飞来的时候以为Edwin只是在Vincent不知情的情况下哄
Vincent做了这个沙盘游戏,却怎么都没有料到他们居然已经是这种关系。想到当初帮Edwin给Vincent做心理分析的时
候特意提醒过他不要让患者有机会对他产生阳性移情,他们究竟是怎么走在一起的Martin还会不明白吗?怒火如沸腾的
熔岩直冲上头顶,在Martin回过神之前,他已经狠狠一拳砸倒了单竟深。 “Fuck!你还有没有把自己当医生?你的职
业道德在哪里?!”
单竟深捂着自己受伤的嘴角跪在地上不吭声,面对Martin的质问,他真的无言以对、无颜以对。喘息片刻,单竟深膝行
向呆坐在病床上的简济宁。“济宁,我发誓,我是真心爱你的……”明明是言出肺腑绝无伪饰,却是如此地苍白无力,
语调中的那种即将失去一切的无可奈何和空虚茫然再也无法掩饰。
简济宁仍是无声无息地坐着,近乎麻木地看着单竟深表演。那一刻他看起来像个静止的玩偶娃娃,灰做的娃娃,脆弱到
轻轻一碰,便会分崩离析,碎成一地。早就猜到的结果,除了Martin的出现一切都没有超出他的预料。他应该能够镇静
的,镇静地看着单竟深演戏、镇静地配合单竟深演戏,可是为什么仍是感觉痛彻心肺?弯下身,死命地捉紧胸前的衣服
,简济宁只感觉胸口动过手术的那条刀伤忽然剧烈地刺痛起来,痛地他几乎无法喘息。“竟深……”他举起手,轻轻地
为他拭去嘴角的血迹,“我曾经,是那么地爱你……自从你、自从你在别墅找到我……”轻轻地从单竟深的手中把自己
的手抽回,蒙住脸,“你走吧,我以后,不会再见你。”
“济宁,无论我曾经骗过你多少,我对你的爱不是谎言!相信我,不是的!”单竟深近乎崩溃地拽着简济宁的袖子,怎
么也不肯松开,“从我们在别墅的那一晚起,我对你一样有感觉,虽然我哄你做了这个沙盘游戏,但是我对你的心意,
是真的!我发誓,是真的……”
而简济宁,却已经闭上眼睛,再不看他一眼。
指间夹着的烟微微闪着火光,烟雾自烟头袅袅升起,Martin却只是看着那支烟缓慢燃烧,而没有把它送进嘴里。在他的
身边,单竟深像是一滩烂泥一样抱着头蜷缩在墙角。见到他现在的这个样子,Martin反而不好再说什么。
“他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颓唐地坐在墙角的单竟深忽然开口道,语调无比地苍凉。“当初正是因为我在别墅找
到了他,才让他从此心里有了我……到后来,无论我怎么对他,他都没有变过。可是,我却利用他对我的好感,哄他做
这个沙盘游戏,刺探他的内心……我怎么会,这么卑鄙?”他以手掩面,眼泪却仍是从指缝间不停地掉落,“究竟要怎
么做,才可以让一切重头来过?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宁愿死,也一定不会伤害他……”
“当时,为什么要这么做,Edwin?”想到那些分析报告上描述的让人忧心忡忡的病态心理,极度地缺乏安全感却又轻
易被所信任的人掌握摆布,想到病房里见到Vincent的心碎绝望,Martin拽住单竟深的衣领,把他给拖了起来,怒吼道
,“为什么?……你明知道他是因为喜欢你才信任你,什么都听你的。 Edwin,即便你不是医生,我问你怎么忍心这么
做?你怎么做得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会搞成这样……对不起……”单竟深语无伦次地道歉,却不知道除了说“
对不起”还能为简济宁做点什么才能补偿。曾经的任性妄为,他以为可以逃过惩罚。原来不是,老天都看着,他一直都
看着。
Martin想揍他,可对着这个已经内疚地几乎想一死以谢天下的单竟深怎么都无法动手。重重地把人扔回到地上,Martin
伸手拉好自己的衣服,凝声道: “你要如何求得Vincent的谅解,我不理。但是作为一个医生,你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
无法容忍!Edwin,如果你还有一点良知、如果你还算是个男人,就跟我回美国向医学会交代清楚这件事!”
单竟深闻言,猛然抬起头望住Martin,眼神无比地慌乱。如果他跟Martin回去向医学会坦白交代这件事,那么就只有一
个下场,被吊销医生执照。可他的这张医生执照,是为了言言才考的。
Martin见单竟深犹疑着不作声,心里越发厌恶,不禁冷笑着问:“怎么,连承担责任的勇气都没有了么?还是你以为,
既然没有原告,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逃脱惩罚?”
单竟深全身一震,意识到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他仍没有勇气站出来承担一切,恐怕济宁对他会更加憎恨,而自己也会更
加看不起自己。想到这,他一手扶着墙慢慢站起身,“我跟你回美国。但是学长,在去美国之前,我希望你能帮我做件
事,看在……”单竟深原想说看在自己当了他这么多年学弟的份上。只是又一想他这个学弟的所为早已让Martin厌恶无
比,这话也就再没脸面说出口,最终只道,“就当我求你……”
Martin再次出现在医院时,简济宁正在医生的帮助下做复健。简济宁见Martin走上前便挥手示意所有人都离开,给他们
俩留下谈话的空间。
不知为什么,Martin一见简济宁摒退旁人的动作就楞了一下。总觉得简济宁举动间的那种漠然的神色和颐使气指的态度
与以往的那个温柔可亲的 Vincent截然不同。繁华背景前他的眼神冷峻,眼中寒意虽不是故意为之,却令人不寒而栗。
他下意识地清清喉咙,从袋中取出一个首饰盒递给简济宁。 “Edwin知道你不想见他,托我把这个带给你。”推开首饰
盒,里面是一枚戒指。
简济宁从Martin手中取出那枚戒指,对着阳光不断转动着欣赏戒指上镶嵌着的钻石的大小成色。然后,他抬起头对
Martin笑了一下,心平气和地问: “送这种东西给我,究竟是他太天真,还是以为我真的那么容易哄呢?”不等
Martin回答,简济宁已经变了脸色,狠狠地将那枚戒指摔了出去。
Martin走到墙角,弯腰把那枚戒指拾起来递还给简济宁。“Vincent,我知道他伤得你很深。但是,我真的相信Edwin对
你是真心的,为什么不肯给他一个机会?”
“他让你来求我?”简济宁似笑非笑地望住Martin,那笑意却传达不到眼底,神色阴鸷森寒,“我给他一个机会,然后
呢?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美国也不用去了,继续当他那仁心仁术的大医生,是不是这样?”
“Vincent?”Martin惊叫了一声。
“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你们谈话的内容?”简济宁淡淡地睨了他一眼,一边扶着栏杆继续艰难地行走,一边轻描淡写地
道,“Martin,很多事,从来都是我想不想知道而不是我有没有这本事知道!”
Martin忽然满头冷汗,Vincent知道这件事才三天。这三天来单竟深已经颓废地如同去了半条命,可出过车祸身受重伤
的Vincent现在却已经有体力进行复健?
“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简济宁很快走完一个来回,靠在栏杆上看着对方,“Martin,我跟Edwin之间,很多事都不
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觉得我不够爱他,不够伤心?……如果我真的不曾爱过、没有伤心,我不会出车祸,不会差点把
命都丢了。”
Martin一惊,这些想法不过他心里一个模糊的影子,可Vincent却已经可以一针见血地把它们指出来。如此敏锐的洞察
力,如鬼神一般,简直让人心悸。“Vincent,恨一个人只会让你痛苦。”Martin语气干涩地劝道,他觉得害怕,如果
说车祸是代表自毁,那么仇恨则是自毁之后的反弹。通常情况下,那种杀伤力都是不可估量的,因为患者已经一无所有
,无所畏惧。
“痛苦?”简济宁满不在乎地摇头,“Martin,我早就已经身在地狱了。你能特地从美国赶过来说清楚这件事,让单竟
深为这件事负起责任,我很感激。但是其他的,我希望Martin你不要再插手了,这不是你能过问的。”
“你以为我是为了他?”Martin冲动地走上前,扶住简济宁的双肩嚷道,“我是为了你啊,Vincent!无论你是否愿意
,我都已经是你的心理医生了,在这世上或许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的心态,我不希望你走错路,不希望你变成……”
他顿了一下,才继续低声说道,“攻击性人格、偏执状态,你明白吗?”
“那么,你送这个戒指给我,也是在以我的心理医生的身份么?”简济宁望住Martin,目光是前所未有的锐利苛刻。
Martin哑口无言,以朋友的身份为Edwin送这个戒指过来,然后再以心理医生的身份劝Vincent原谅Edwin这本就是在强
词夺理、强人所难。思索片刻后,Martin把那枚戒指塞进了裤袋里,“OK,我们先不谈这个。Vincent,作为你的心理
医生,我没有办法不担心你。”
“心理医生?”简济宁却只是轻蔑地冷笑。
“Vincent!”Martin急忙拖住准备离开的简济宁手,“问题始终存在,不是你回避就可以当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极端
压抑下后的剧烈反弹,到时候恐怕连你自己也没有办法控制。”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只要我能说出来、只要我能发泄出来,像个女人一样摔东西,又哭又闹就能解决这个问题?所有
的痛苦,都不再是痛苦?你这个心理医生就好像导师一样指引我人生的方向?”简济宁微微摇头,“我对以前的心理医
生这么说,现在对你也一样这么说,我不需要心理医生帮我做心理按摩,因为那些开解和模拟方案都不过是错觉,跟麻
醉剂并无不同。”
Martin 发觉自己以及受不了简济宁的眼神,冷静理智,就好像他从未受过任何的伤害。有些不适地转过眼去,“我承
认,我不可能对你有什么实际的帮助,这件事到最后都始终是要靠你自己。如果你放不下……”
“Martin,”简济宁飞快地打断他,“就像你说的,你可能会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一个人,你觉得,我能放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