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花气粉香扑面而来,琴声笑声乍然停止。
房内唯一的男子看了看门口,恭敬站起身,向苍溪作揖。“见过祖上!”完全没有了刚刚与身旁美色言笑晏晏的风流姿
态。
苍溪面无表情的找了椅子坐下,那人挥手退下了房内的其他人,直到房门关上,那人才缓缓走到苍溪身前,直接跪下,
垂头示礼。比刚刚的行礼更是恭敬几倍。
“晚辈水无月,拜见祖上!”
“起来说话吧!”苍溪淡淡说道。
“是!”说着,那名水无月的男子站起身来,正视苍溪。
水无月是雪国当朝大祭司,有着天生雪国人的美貌,只见他俊眉飞扬,浓淡皆宜,比女人妆点出来的还要精致。漆黑的
双眸湛如星子,深邃幽沉;挺直俊俏的鼻子,显示出刚毅坚定的性格。
苍溪勾起嘴角,“你们和你的先祖父水若苒长得很像。”
“是!晚辈也看过先祖父的画像,确实与先祖父有几分相似!”
“不过光长的像可没用,要像你祖父那般有用才行!”虽然说的声音很轻,但话语间却透着一种极为强迫的气势。
水无月有些心惊,眼前的人,是两百年前世间第一美人,是第一聪明之人,更是他们家誓言要千秋万代效忠的主人。虽
然这个人看似谪仙一般飘渺,却无时无刻不让人臣服在他的言语气场之中。
“祖上可以放心,只要是祖上的吩咐,无月定会竭尽全力完成,即使赌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你有这样的决心也就够了,我自然是不会要你的命的,至于我要干什么,想必你应该心里有数才对!”
水无月犹豫片刻,“……祖上,这次的事情,跟雪国是没有关系的!”
“我知道!”
“那,祖上……”
“你知道两百年前那次动乱,给炽阳月影带来了多大的损失,这一次,巫蛊的目的并非炽阳月影,而是想灭了珏国!所
以才四处向邻国造谣施蛊,就是要再一次引起动乱。我不过是要你雪国牺牲一点罢了,你倒是不肯?”
“晚辈不敢!”水无月立刻跪下,“只是,雪国并非掌于我手,如今雪国内政动乱,王的势力也很小,要这个时候再给
雪国来些创伤,恐怕……”
“内政动乱?!”苍溪冷笑,“水无月,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呢?你雪国动乱,乱朝无纲,谁是背后的策划人,你以为
我不知道?你还真以为这么多年我在月影山不稳人事么?”
水无月怔住,冷静下来后,看向苍溪,嘴角扬起微笑,“果然不愧是祖上,连雪国的这点小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晚辈
真是服了!”
苍溪冷哼着,“你一开始就跟我打哈哈,你水家的人哪个不是阴险狡诈的狠角色,怎会生出傻子?”
“谢谢祖上的夸奖,只不过无月刚刚的说辞还是出于谨慎的!况且祖上销声匿迹两百多年,现在突然出现,晚辈实在是
心里没底,所以才想看看祖上对时局究竟掌握多少罢了!还望祖上恕罪!”水无月笑着站起身,“晚辈可以坐下么?”
虽是这么问,可人已经是坐在了一边的凳子上。
苍溪也不多说什么,冷然看着他,“我要你尽快将雪国的兵力集中,趁那几个小国没发兵之前镇压,在我把巫蛊剿灭之
前,绝不可让他们有机会发起战争!”
水无月笑道,“晚辈虽然毕当会为祖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问题是,雪国如今真的很乱,短时间将兵力集中也非易
事!”
苍溪眯起眼睛,“你胆子还真不小!”
“谢祖上夸奖!”水无月笑的花枝招展,在下一刻就禁了声,因为动脉附近已有一道气旋来回窜动,水无月无奈的看向
苍溪,“晚辈听闻,祖上平生不曾杀生,现下对晚辈如此严厉,晚辈应该感到荣幸么?”
苍溪颌首看他,“你这个雪国现今实权的掌有人跟我说办不到,你说我该信,还是不信?”
“呵,晚辈没说办不到,只是未必能有那么快而已!”水无月完全不在意那道在他命门上盘旋的气流,不要命的挑衅苍
溪的耐性。
苍溪冷望他半响,随后收回了那道要命的气旋。“水无月,你可知你先祖父为何愿意效忠于我?”
听到这句,本来微笑着水无月顿时愣住了。
苍溪眯起眼睛打量他,“我曾和你的先祖父说过,如今,我再和你重述一遍!你们水家结了慕容家族的万代呈奉,当初
你先祖父来求我改变命盘,不再为慕容家奴,因为慕容家心术不正,动用巫力,我才会答应帮他,但一命抵一命,一盘
换一盘!你的先祖父用了你们家祖坟的祥阳来换盘,以世代效忠月影抵命。所以说,你要是违背我的命令,你猜会怎么
样……”
以祖坟来改命盘,更重要的是命盘掌握在眼前人的手里,水无月额上渗出了冷汗。他的命无所谓,可是他家族的命运怎
可毁于他手。
终于一改玩味的态度,正色示人。“晚辈定会完成祖上交代的事,祖上请放心!”
苍溪等来他此行想要的话。便起身不想与水无月再交谈!走到门口转过身来,见水无月低头沉思。
“水无月!”
水无月抬头,“祖上还有吩咐?”
“有句话要提醒你!”
“祖上请说!”
沉吟半天,苍溪淡然开口“……君臣有别,他是君,你是臣。你篡权是要帮他,你可知他是否要你帮?如此纠缠,怕是
今生都不会有结果,何不早些放手……”
“祖,上……”水无月睁大双眼,心里被重重的刺了一下!
“世界上的事,命运早就注定,时过境迁,人是会变的!你不是傻瓜,为何不看清楚点,那个人到底是要什么。朝纲不
可乱,还是尽快下定决心吧!”
“……无月,明白……”
看着水无月艰难的回答自己,苍溪心里轻叹。这世间沾不得最终还是情……
深深地望了水无月一眼,“自己好自为之……”
“是……”
随后,苍溪便离开了。
独留水无月一人在房中。
祖上啊祖上,这世间最难断的是情,何况是二十年的羁绊,他又何尝不想放手?只是那个人,要他如何放手……
做了那么多。错了那么多。只让自己更加放心不下,而他依赖更深……
到底,该如何是好……
“你说什么?”听着朱蛊的报告,赤炎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属下说,看见苍先生去了醉颜阁!”
“醉颜阁……”赤炎熙低声重复。
醉颜阁,醉颜阁……京城最大的烟花地,醉颜阁……你居然去了那种地方!
苍溪啊……
“啪——”的一声,手中的茶杯滑落在地。碎片四溅,划破少年精致的脸颊和修长的手指。
“主子!”朱蛊惊呼,想要上前帮赤炎熙处理伤口,还未靠近。就被斥退了。
“滚——”赤炎熙怒吼道。
“可是主子!您的伤……”朱蛊担心的望向他。
“滚!我让你滚出去,听不懂么?”赤炎熙两眼发红,全身散发着不让人靠近的戾气。怒吼着,就将身边的茶壶向朱蛊
砸去。
朱蛊见他愤怒的状态,一边暗悔自己说了实话不顾后果,一边又担心的看着赤炎熙却又不得不退出了房间。
关上房门,乒叮乓铛的砸物声此起彼伏。
朱蛊心里一边祈祷主子千万别再伤到了自己,一边又念着苍溪赶紧回来。
唉,自从主子遇见了苍溪,本来暴躁的脾气已经收敛了很多,如今气到这种程度,苍先生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
苍溪回到澜梧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但老远就看见门外的朱奴们都紧张焦虑不安的模样。
“怎么了?”苍溪问道。
朱蛊看见苍溪,就看见救命稻草一般冲了过去。
“苍先生,您总算回来了!”
“出了什么事?”
“主子他已经等您一个下午了。在屋里发脾气呢!”
“发脾气?”本来听说赤炎熙来找他,说明他是来讲和的,心里十分欢喜,可听见这三个字,还是蹙了一下眉。
“是,主子在屋里砸东西呢!而且把自个儿也给伤到了!”朱蛊焦急的陈述。
苍溪听见赤炎熙受伤,心里立刻一阵发疼。便不多说什么,就进了屋。
屋里和早上走的时候有着天壤之别,但凡能摔得,能碎的都已经躺在了地上。房间凌乱不堪,书籍,饰帘,都是乱七八
糟。几乎没了能走的地方。
苍溪对小鬼这样大肆毁物隐隐不满,但看见地上的血痕时。又担心赤炎熙的伤势,于是快步走进里屋。只见红衣少年独
坐在桌旁,低着头,手里还拿着一壶酒,手指上沾满了血渍,脸上隐隐的伤口已经干了结了痂。看着少年凄凉的身影。
苍溪只觉胸中酸涩,说不出的心疼。
怎么不过一天,他就变得如此憔悴……
“炎熙……”轻声唤他。
少年听见他的声音微微一怔,却并没有抬起头,而是拿起酒浅啄着。
苍溪蹙起眉头,走到他跟前。拿开他手中的酒。
少年也不反抗,像个娃娃一样,依然纹丝不动,低着头发呆。
苍溪心疼的看着少年脸上的伤口,手指轻触那伤口,只感少年有些颤抖,随后奋力推开他的手。
“不要碰我!”赤炎熙的声音很沉,有些沙哑。隐忍着愤怒,很淡然的语气说道。
被他拒绝,苍溪有些愣了。想到他可能气还没消,就没有太在意,而是很担心的问道,“怎么了?”
赤炎熙没有回答他,依旧发着呆。
“怎么不说话?还在生气?”
“……”
“好了,昨天就算我不对好么?别再发脾气了?”
“……”
“炎熙……你到底怎么了?”苍溪就觉得此时的赤炎熙不对头,居然呆呆痴痴地不理他。苍溪叹了口气,“伤口疼么,
怎么把自己伤到了?我帮你处理一下好么?”说着便伸出了手。
赤炎熙看着那双温暖的大手靠近,依旧狠狠一甩,“不要,碰我!”
少年的态度,让苍溪起了火,“你这个孩子闹什么别扭!”
“孩子?!”赤炎熙重复着,嘲讽的一笑,“是啊,对你来说我就是个孩子,哪里比得上成熟美貌的女人有吸引力!”
“什么成熟美貌的女人?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赤炎熙冷冷一笑,“我在说什么你不懂?”终于抬起头和他对视,眼里布满了血丝,脸上裂开的伤口
流下血,看上去格外触目。少年的脸色惨白,双眼微肿,眼神里分明写着委屈,不甘,愤怒……
看着如此憔悴的赤炎熙,苍溪再也不忍心责怪,“好好好,不管怎么样都是我不好,你先让我看看你的伤好不好?”
“不好!我不要你关心,你走,我不想看见你!”赤炎熙大吼道。
苍溪也不管他说什么,就把少年揽入怀中,谁知怀里一直温顺的少年,而今使出全力推开了他,“我说了!不要碰我,
我让你走!走!”泪水夺眶而出,赤炎熙用尽力气嘶喊。
苍溪虽然诧异他究竟怎么了,但看着少年的态度,心痛难受。
“炎熙,你怎么了……”
“不要叫我,你快走,我不想看见你!你走,你走……”越喊声音越小,最后嘶哑的发不出声音。仍旧不愿让苍溪靠近
半步。
苍溪停下脚步,直直的看着他。
“你真的要我走?”声线出奇的冷,听的人一阵战栗。
“……”
少年的沉默,让他愤怒,眼神顿时变得冷冽,“好!”
少年听到他的回答,身体打着颤,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好!我走!”说罢,苍溪不带任何眷恋转身离去。
赤炎熙盯着他消失的身影,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消失,才终于缓过神智。
走,了?
他走了……
被自己赶走的?
不,不是的,只是气话,自己只是气话……他不知道么。
他难道真的走了?
不会的!他说过会陪伴自己的,他说过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他说过,只要他想……
可是自己,赶走了他……
不,不要!
你不能走!
苍溪……
苍溪……
苍溪!
回来!别走!别离开我!
如果你离开了……
我会……
赤炎熙举步向前走。
你不可以离开我,绝对不可以!
“苍溪!”轻声唤着,无人回应!
“苍溪!”赤炎熙大喊起来!
依旧无人回应!
心很慌,向门口跑,地上一片狼藉,不小心踩到了一滩碎片,身体就像前倾。倒下的话,必然会撞到碎片吧。
苍溪……
赤炎熙闭上眼睛,等待疼痛的袭来。
可是疼痛没有如期而至,自己跌进了熟悉的怀抱里。
苍溪……
苍溪紧紧搂着赤炎熙,眼角透着满满的疼惜。
“你这笨蛋,你以为受伤好玩么?”虽是责怪的话语,但说得出奇的轻,似是叹息一般,柔柔的拂过人的心灵。
赤炎熙在他怀里怔怔不懂,好半天缓过神来。
原来,你没有走!
紧紧攥住苍溪的衣服,泪水决堤不止。
“不要走!”赤炎熙哽咽着。
苍溪听在耳中只觉胸闷疼痛,他抱紧他。“我不走!我不会走的!”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赤炎熙像是没有听到话一般,不断的陈述这句话。
苍溪感到怀里的少年身体不住的颤抖。
他是那样的不安……
那样的害怕……
是自己的错么?
头顶传来轻声叹息,赤炎熙被苍溪抱起,向内室走去。
……
……
赤炎熙呆呆的坐在床上,眼睛却死死的盯着苍溪,生怕自己一眨眼,那人就会消失一般。
苍溪轻轻解开少年的衣服,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处理了一遍。
还好都是轻伤,伤口划破的都不深。这才舒了口气。
看见赤炎熙的视线不曾离开过自己。叹息将他抱在自己的身上。
赤炎熙有一刻僵住,随后放松下来,抱住苍溪的腰。
“还有没有哪里受伤?”苍溪拍着他的背,轻声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