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办法砸掉它。”杜晗宇最后看了一眼电视屏幕上画面,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开。
“你想让我们变得和他们一样?”刘强急了,一把揪住杜晗宇的衣服指着电视里的士兵大声喊。
“那怎么办?”杜晗宇猛地转回头,“你没看到字幕吗?外星精神体物质的污染入侵!”
“我……靠!”刘强摘下一小时前还爱不释手的头盔重重摔在地上。
“砸掉它。”杜晗宇捡起头盔递还过去,“你就当,这是命令!”
刘强抬起头看着他,抹了把脸,把满手不知是汗还是泪的潮湿狠狠地擦到了裤腿上。
架起工事,立好人墙,杜晗宇走到街边靠着墙角一屁股坐到地上。
何寥从人墙的那头转过脸来看了一眼,“杜晗宇。”
杜晗宇用力地闭了下眼,深吸口气又睁开,站起来问:“什么事?”
何寥摇摇头,扶着头盔笑笑说:“没事,四小时再换班吧,你们也累了,先睡一会儿。”
杜晗宇想了想,又靠着墙边坐了回去,“好。到点了叫我。”
何寥看着他明显带着倦色的脸,若有所思地转过身,没有再说什么。
半夜里,他们的小小阵地上来了第一批访客,杜晗宇是被装甲车强力马达的轰鸣声给吵醒的。
满满一车身穿防护服的士兵,面罩后面看不清面容,只有强硬而冷淬的眼神。
何寥正在和装甲运兵车上下来的军人交涉,双方似乎有些争执。
“长官好!”杜晗宇走过去敬了个礼,“请问有什么事?”
“是你呀,杜晗宇同学。”那人笑吟吟打招呼的声音让杜晗宇觉得有点耳熟,然后那声音一下子又突然变得冷硬正经起来,吐字
都好像带着锋刃出鞘般的金属音,“我部奉命进入封锁区执行任务,这是通行证,请予以放行。”
“谢谢,长官。”杜晗宇查看了一下,把通行证还给那人,让何寥带人让开路口。
“礼貌上来讲,不是应该祝友军任务顺利吗?”那人在缩进车门前突然有些挑衅地问了句。
杜晗宇没说话,只是抬起右臂敬了个军礼。
周围的同学也都无声地举手致礼。
那人愣了愣,笑着回了个礼,缩进了车门,不一会儿又伸出头来冲着杜晗宇他们挥了挥手,“抓紧时间休息吧同学们,明后天就
该你们这儿热闹了。”
漫不经心的调侃腔调终于让杜晗宇想起了他是谁,原本就紧蹙着的眉头这下皱得更紧了。
不到三十个小时之后,杜晗宇就看到了这人所谓的“热闹”。
无数拖家带口的平民沿着街道涌来,毫无疑问地,他们是在逃亡。
前方出现的路障和防暴部队似乎断去了他们最后的希望,很多人就地瘫倒下来,就那么横七竖八地躺在路中央。少数人还在向前
跑,很快就冲到了学员们组成的人墙前。一个拖着儿女的年轻母亲在哭诉,请求这些年轻的士兵让她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拉着
母亲裙角的小女孩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仰头静静地含着手指,当女人扑上来祈求的时候,学生们都不自觉地朝后挪动了两下脚步
。
杜晗宇用满是血丝的眼睛看着,然后默默走过去,把他的同学一个一个推回到原来的位置。
“全班一起上吧,排成两排,不然很容易就被冲垮。”刘强声音嘶哑地说。
这两天以来,他都一直很沉默,连何寥的埋汰都很少回应。
街道那头又传来了重型机车的马达声。
05.污染(下)
瘫倒在地的人们再度惊慌地爬起来,开始漫无目的地朝前跑。
“顶住!盾牌不要漏缝!”杜晗宇和刘强各自抓起一面防暴盾顶到了人墙里。
正在轮休的何寥他们也过来了,所有人都抓牢手里的盾牌横档,沉默地紧挨着站成一排。
电击棍插在腰后的棍套里,没有一个人的手里拿着这种不知应该怎么定义的“武器”。
那些挤到了前面的人都在大声恳求,年轻的母亲甚至哭了起来。
他们身后的街道上出现了装甲车和随车步行推进着的士兵。
人们惊慌失措地挤做一堆,穿着蓝白十字制服的人朝这边走来。
每确定一个目标,就会有一小队士兵过来把那个被甄别出来的人强行带走送到车上。
一个穿着防护服的士兵走到那个年轻的母亲身边,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当他低头想要抱起那个小女孩的时候,孩子的母亲突然疯了一样地从地上随便抓起样什么东西就朝那个士兵胡乱地刺去。士兵本
能地侧身躲开,毫无章法的攻击眼看就要落到他怀里的小女孩身上,士兵抢先抬起自己的手臂挡了一下。那是从不知谁掉在地上
的一个工具盒里散落出来的一把多功能螺丝刀,母性的本能和被逼到绝境的爆发力让它变成了尖锐的凶器,很轻易地就刺破了士
兵身上的防护服,深深地扎进了他的肌肉当中。
大量的鲜血涌了出来,士兵的队友迅速冲过来把女人架开。
被他抱在手里的小女孩这时突然低头一口咬住了士兵受伤的胳膊。
士兵猝不及防的脚下微微趔趄,撞到了防暴盾组成的人墙上,身后有人扶了他一把。
疯了般的女人愣了愣,尖声大笑起来:“你也污染了!你们都污染吧!”
她扑上面前的另一个人,那是一个平民。
离她最近的士兵犹豫了,枪口垂下,跑过去想要分开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
女人张大了嘴,疯狗似的拼命乱咬,抱着小女孩的士兵发出一声暴喝:“开枪!”
枪响了,激光束一下就削掉了那个年轻女人的半边脑袋。
尸体倒在地上,所有人都静下来,转头看向开枪的人。
受伤的士兵用手捂住女孩的眼睛,任由那个小女孩在他怀里拼命地踢打挣扎。
然后他慢慢滑坐到砂土包堆筑的工事旁,叹了口气抬头说:“杜晗宇同学,能把枪还给我吗?”
有人过来,把尸体也搬上了运兵车,甄别工作还在继续进行,只是四周静得仿如墓地。
受伤的士兵终于张开手臂,让队友把小女孩从他怀里抱走,“哎,手脚放轻点儿。”
杜晗宇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枪。
PKS-635型军用手枪,新款,装备的只是绝对精英的少数部队。
爱枪如命的杜晗宇直到此刻才真正明白那说明文字中的“近程攻击力极强”究竟是什么意思。
坐在地上的伤员挣扎着站起来,扯掉防护服的面罩,轻轻地握上了杜晗宇的手。
他用单手卸下弹夹,看了杜晗宇一眼,“很好的枪。想看就拿过去看。”
“对不起。”杜晗宇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压抑地皱紧了眉头,“谢谢,长官。”
“想吐就吐,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那人也不勉强他,收起枪说,“第一次都这样。”
“不想吐。”杜晗宇不想再解释什么,看了一眼那人的手,“您要不要过来包扎一下?”
“不用麻烦,反正也污染了。”那人又在原地坐下了,浑身放松地靠着背后的砂土包。
“什么意思?”杜晗宇眉头皱得更紧,“你是……安婷的堂哥吧。”
“安戈。”那人一副你什么记性的表情。
“还是包扎一下吧。”杜晗宇从同学那里要来一个急救包,跃过工事坐到安戈身边。
“你胆子不小啊。”安戈饶有兴味地看著杜晗宇,“我都污染了你还敢过来?”
“污染了又怎么样?”杜晗宇低头边包扎边问。
“会传染啊!”安戈的语调变得十足夸张,一惊一诈得简直抑扬顿挫,仿佛在演舞台剧,就像当年他用血淋淋的战斗细节吓唬杜
晗宇他们那帮傻小子时一样,“外星精神体物质的污染入侵,没听说吗?大部分是通过性传染的,血液也是媒介的一种。也许下
一刻我就不是我了,而是某个外形精神体的寄居外壳,意识完全被控制,说不定我会咬你,打你,甚至可能杀死你。”
“那些人都是被污染了的?”杜晗宇看了眼停在不远处的运兵车。
“是。”安戈沉静下来。
“这是……要送走?”杜晗宇问得有些犹豫。
“送去隔离。”安戈抱着胳膊轻轻笑了下,“直到找到解决方法。”
“最彻底的解决方法是连同寄居体一起彻底销毁吧。”杜晗宇扭头看着安戈。
“那也是一种可能性。”安戈点点头,还是满不在乎地笑着。
“我在电视上看到了茄子。”杜晗宇顿了一下,轻声说,“我们高中的同学,你见过的。”
“在污染区?”安戈明白他的意思,很认真地想了想,“我没见过他。我很确定。”
“谢谢。”杜晗宇利索地把最后一点消毒绷带扎到了结头里。
“也谢谢你。”安戈抬抬胳膊,看着杜晗宇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跃过工事回到自己的岗位上,他拍拍裤子站起来,颇有些哀怨地冲
着杜晗宇那边叫了声,“哎,我说杜晗宇同学,咱们这有可能就是永别了,你就没什么别的要说了?”
“长官,您要真的光荣了,我不信您的兄弟还能让您在这儿闲话。”杜晗宇扫了眼运兵车旁那几个明显是在转头忍笑的士兵,公
事公办地伸手,“请出示通行证。没有通行证,任何人都不能从这里通过,哪怕是移民星特首也不行!”
硬生生地把安戈后面半真不假的抱怨和玩笑都给堵回了嗓子里。
06.一个狗屁选拔的开始(上)
电子日志存档编号XXXXXXXX061
录入:杜晗宇
职业:学生
职位:第一军校宇航指挥专业海王星校区联合作战系二年三班班长
第一次见识了禁闭室,跟想象中不太一样。
提起来的时候才记起,我要到十月份才过生日,还没到可以进烟酒专卖的法定年龄。
可我却已经开始合法地杀人了,这件事要这么想起来,其实有点可笑。
校长办公室里,老校长袖手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
列长风今天穿着很正式,领口别着三叶草和鹰徽的领章,军礼服的前胸上还挂着一级勇士勋章。
这是必须付出血的代价才能获得的奖章,象征着一个军人除了战死沙场外的最高荣誉。
老校长从那枚缺了一个角的勇士勋章上移开视线,打手边的烟盒里摸出根烟自己叼上,开始拍打着口袋寻找打火机。看着他那副
冷着脸皱着眉越来越不耐烦的样子,列长风笑了笑,站起来绕过老校长的办公桌走到那边,伸手拉开抽屉,从第二个抽屉的最下
层翻出一个看起来已经很旧的老式防风打火机,轻轻一擦就点燃了火苗。不过他好像并不是为老校长点的火,他只是自己伸手从
老校长的烟盒里也拿了根烟出来叼到自己嘴里低头点上,然后晃了晃手腕就要阖上打火机的盖子。
老校长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桌子,列长风看他一眼,把还燃着的打火机递了过去。
既然已经站起来了,列长风就没有再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而是几步踱到窗前,边抽烟边看着外面的操场。这里是教务大楼的顶
层,从这里可以俯瞰大半个第一军校海王星校区的校园。看时间应该是刚刚下课,有很多年轻人正成群结队的从教学大楼或体育
馆里走出来,只是那些本该青春活泼的队伍不知怎么却显得很沉默。
老校长边抽烟边看手里的资料。薄薄的资料只有几页纸,他却看了很长时间。
“就这几个要求?”终于,他把手里的资料重重地放到桌前。
“怎么?”站在窗前的列长风回头看了他一眼,“简单不好?我还以为你会高兴。”
“越简单就越复杂。”老校长毫不客气地说,“还有一句话叫反常即妖。”
“妖就妖吧,反正也被你说了那么多年了。”列长风侧身微笑。
“说吧,这次又是什么猫腻?”老校长把那几页薄薄的资料从面前扫开,站起来往自己的茶缸子里抓了一大把茶叶,想了想,又
加了一把,倒上水,然后抬起头,视线再度落到列长风胸前的勇士勋章上,在他自己的抽屉里也珍藏着一枚同样的奖章,“把这
尊神都请出来了,是怕你自己一个特航大队的大校大队长还不够份量,再加上你我这么多年的交情也不够。列长风,你到底想干
什么?”
“我这只是表达我的尊重。”列长风扶了扶那个缺角的勋章。
“他不需要。”老校长双手撑着桌面,重又坐下,“我也不需要。”
“老伙计,任何牺牲都值得我尊重。”列长风的神色严肃起来,“当年我们三个人一起,到现在就只有我一个人还留在这个岗位
上。但是,当年那些想做也该做的事,我都会一直尽力做下去。”
“这次是什么,你直说。”老校长面色肃然地点了下头。
“这次选拔,我想要做拟黑洞测评。”列长风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
“五个最终名额,你想废掉我多少学生?”老校长的脸色顿时变得有点难看。
“不要低估你的学生,我想他们的心智没那么脆弱。”列长风笑了。
“整个太阳系的最高纪录也只是一小时三十分!”老校长恼火地瞪着列长风。
“那是对外公布的数据,就我手底下的那帮小崽子都远远不止这个数字。绝对的黑暗和死寂确实容易让人产生严重的负面情绪,
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克服。”列长风走过来,端起老校长的茶缸自顾自地喝了一口,立刻就皱眉放下,“好好的茶叶不是给你这么
糟蹋的。”
“又不是泡给你喝的,少爷兵。”老校长没好气地抢过茶缸。
“宇宙级战舰的设计构思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列长风突然转了个话题。
“现在这种星系能源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会批准试制吗?”老校长的质疑很尖锐。
“不称霸求共存是原则,不过制衡本身就要求实力。”列长风没有直接回答,他拿起老校长书架上的一架宇航战舰模型仔细地观
赏着,手指抚过模型的每一道边角,“没有实力,不论是经济上的还是武力上的,要谈制衡就只能是一句空话。银河星际联盟不
是铁板一块,地球也不是铁板一块。何况我们现在缺的就是资源和能源,不走出去,又要到哪里去得到新的资源和能源?”
“那你怎么解决战舰的动力问题?”老校长也在看着那架模型。
宇宙级战舰曾是几代人的梦想,它既是一个战争堡垒,也是一种研考工具,具备了所有职能部门的满员战舰本身就相当于一座小
型城市,代表着地球人走出太阳系驰骋外太空的最大可能。其实从列长风说要做拟黑洞测评的那一刻起,他就想到了这种可能性
。往年特航大队的选拔条件即使再超标再严苛,甚至让老校长每每讽刺列长风还不如用机枪扫射看看是不是还有活的剩下直接拉
走,也没有进行过这种极限测评。但是太久的等待,太多的失败,还有内部外部都并不理想的环境让他不得不对最终真正的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