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更担心他的未来,自己不在了谁来照顾他?两个孩子的心思她这些日子也渐渐看了个明白,只是十六七岁太年轻,真的知
道什么是爱,真的能一直走下去吗?外婆叹了口气,只愿她没看错,江夜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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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不去了吧。”林雨时看着门外的江夜,退到外婆身后。
江夜回给他两个字,“不行!”
“外婆……”林雨时转向老太太求救。
“雨时啊,小夜说的对,”外婆侧身闪开,“这都高二下学期了,再不上课自学也会吃力的。”
“我……”
“别罗嗦了!”
江夜上前一把勾住林雨时的肩膀,后者被迫跨到门外,极不情愿的回头说了句“外婆再见”。
三月初,早燕啼春积雪融化,林雨时身上仍穿着厚厚的棉服,鼓鼓的袖子插进口袋里,看起来就像个正常人。见他眯起眼睛,江
夜伸手挡住了他的眉头。
林雨时一偏脑袋,“讨厌,把手拿开。”
“怎么,终于开始享受明媚春光了?”
“我是讨厌你胳膊压在我肩上,影响我长高。”
“认命吧林雨时,你这十七岁的老男人长不高了。”
林雨时白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到了班级,没有料想中意外的目光,大家似乎都知道林雨时今天回归,只有热烈的掌声欢迎着他。他仍像第一次被大家注视那样
腼腆的弯起嘴角,道了谢谢又鞠了个躬,向最后一排走去。
同学们在下面小声议论起来。
“林雨时声音好像不一样了。
——笨啊,你声音不是也变了吗,变声期嘛。”
“喂喂,他声音变得好有磁性啊。
——恩恩,好像个子也长高了一点,和XX差不多吧,有175?”
“他怎么还是那么帅啊……
——跟你没关系了吧,你不是已经和XX在一起了?”
“呵,想不到你还是那么招风啊?”江夜凑到林雨时耳边揶揄道。
“嫉妒了吧?”
“林大帅哥已经名草有主,嫉妒的应该是他们。”
“嘘……”林雨时紧张的用腿踢了踢他,“你小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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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课程都还好说,林雨时只要认真听着就可以了,江夜笔记记得很好。只是数学课比较头疼。其实这近半年的时间里,林雨时
已经恢复的不错,可以用脚趾夹起勺子自己吃饭,可以夹着笔写字,可以自己穿衣服,甚至可以磕磕绊绊的弹完半首曲子。可现
在穿得很厚,脚抬上桌子本身就比较吃力,何况他如今写字又慢又难看,像虫爬的一样。
数学课上,林雨时不得已只能发挥心脑算的能力,间或看看江夜的解题思路。看着清秀的字迹,林雨时一阵郁闷,自己以前可比
他写得好看多了。
江夜快速算好老师布置的题,一手绕过林雨时的背将他圈住。
“喂,你疯了?”林雨时边小声说着边试着躲开。
“嘘,别动。”江夜拿起笔在演算纸上写起来,“现在是林雨时在做题目。”
盯着那只写写画画的手,林雨时惊呆了,“你怎么做到的?”
这完全就是自己的思路啊!
“你可不要小看我,”江夜得意的笑起来,“被你辅导了这么久,这点东西我还是猜得到的。”
林雨时做惊恐状,“精神分裂啊你!”
虽然这么说着,脸上却是难以掩饰的喜悦,真的好像是自己长出了手一样,林雨时想。
林雨时受伤以来,江夜一改往日习性,上课格外认真,成绩自然也突飞猛进。起初不为别的,只是想把老师所讲的内容原原本本
的讲给林雨时,后来他回学校上课,江夜又为了记好每一份笔记。
就这样,一年半时间眨眼即逝,他们迎来了高考倒计时,又很快迎来了高考。
这个问题两人和外婆都尽量回避,如今倒是不得不面对了。
江夜担心林雨时因上不了大学而心灰意冷;林雨时担心江夜为了照顾自己放弃中意的学校;外婆既担心江夜放不下自己的外孙,
又担心林雨时的未来。
船到桥头自然直,外婆回自己曾经任教的福利学校找到了校长。校长曾经是她的学生,一番谈话过后答应破例给林雨时一个机会
,可以到他的中学来教音乐,但前提是他的弹奏水平与常人无异。外婆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不常有的执着,竟托人拟了份合同,校
长签了字,林雨时按了脚印(= =),一旦恢复到曾经的演奏水平他就可以到学校任教。
所有问题似乎迎刃而解,只剩下江夜的去留。
这一年多时间里江夜也回过几次家,父亲和继母依然冷谈,却没有表现出对他的厌恶,似乎一个小生命的诞生让他们平和了许多
。江夜有了一个小妹妹,说实话那是很可爱的一个孩子,他还向父亲要了满月照拿回去给林雨时看。两人没有留他在家里的意思
,当然他自己也没有。虽然外婆和蔼可亲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另一个外孙,与林雨时的相处也很和谐,但是一直住在他家里并不是
长久之计,自己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江夜盼着高考,盼着靠自己的能力生活,日后再给林雨时一个家。单亲家庭的小孩通常早熟,他便如此,在他心里一个完整的家
比什么都重要,而林雨时显然是他心中那个家的另一个主人。
由于工作的确定,不出意外,林雨时是绝对不会离开这个城市的。于是填报志愿的时候,江夜理所当然的选择了一所本市的大学
,而且是师范专业,为的是能到那所福利中学和林雨时一起工作。
当然他的这些打算林雨时都不知道,江夜想想就生气,那家伙明明就不想离开他,还一直劝他报考更好的大学。
结果是录取通知书寄过来的时候江夜心满意足,而林雨时脸上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8月份,林雨时18岁生日那晚,他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江夜,两人关系更进一步。高考三个月的假期中,除了“无穷无尽”的腻
味,林雨时的主要任务是练琴,江夜的任务则是打工外加伺机带林雨时外出采风。偶尔林雨时也会心情烦躁,觉得自己用脚是绝
对不可能弹出与之前同一水平的曲子的,每当这时江夜就自我牺牲当了出气筒,而结果往往以林雨时后悔朝江夜发脾气主动道歉
而告终。
开学之后江夜住进学生公寓。其实林雨时已经不需要他担心,有外婆做饭,他的生活基本能够自理,最尴尬的个人问题也随着新
买的智能马桶迎刃而解。江夜偶尔做兼职,每周末都会提着一堆林雨时爱吃的东西回家,亲自下厨,三个人饱餐一顿。怕林雨时
在家闷着无聊,江夜也会经常带他去学校蹭课。同学虽然好奇林雨时的残疾也好奇两人的关系,但与江夜关系要好知道其中缘由
的哥们儿都是些思想开放的人,口风很严,并不对人多说。
这样温馨平常的生活一直持续到江夜大三那年,林雨时过了21周岁生日,江夜已经23岁。
那天中午江夜刚吃过饭,正在图书馆自习,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你好。”
“江夜……”
之后对方没了声音,几秒钟后他听到压抑的哭声。
“雨时?”他匆忙下楼,“是你吗?怎么了雨时?”
“我……”
又抽噎了几声,对方似乎在努力平复心情。只听电话里传来林雨时哽咽的声音,“外婆要不行了,在市二院。”
等江夜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是已经盖上白布的尸体,他伸手摸了摸白布下面冷冰冰的手,贴在她耳边的位置说了句话,之后走向
蹲在角落里的人。
江夜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无助的林雨时,他瑟缩的身体看起来就是小小一团,头压得很低。抬头看到江夜,他的眼睛直直的,几
乎一眨不眨,只有汹涌的泪水不断从眼眶里流出来。江夜也非常难过,但是他不能哭,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个人哭了,另
一个人就必须挺起胸膛。
林雨时说外婆在摆碗筷的时候忽然晕倒在他面前,他明明就在她身边,却连接住她倒下的身体都做不到。急救人员很快来了,他
很着急脚一直抖,过了好久才打开门。电话是在车上别人帮忙打的,到医院后外婆很快就去了,突发性脑出血,连一句遗言都没
有。他觉得是自己没照顾好外婆,耽误了抢救的时间。
林雨时一直“在国外出差”的母亲终于出现了,料理了外婆的后世重新“出差”。外婆去世后的第四天晚上,他躺在床上终于说
了离开医院之后第一句话。
“外婆没有了。”
江夜侧身抱住他,说:“还有我。”
“你知道吗,至亲的死比失去双臂可怕得太多了。”
“我知道,”江夜把头贴上他的肩膀,黑暗中红了眼圈,“她也是我的外婆。”
林雨时盯着天花板,缓缓说道:“你记得吗,受伤之后刚出院那天,我在浴室里照了镜子。”
“记得,我就在你的身后。”
“当时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就明白了,我看到连着肩膀的地方空了,我的胳膊真的没了,于是我接受了,因为眼前是真实的影像
。”
“恩。”
“但是外婆没了有证据吗?你有证据说她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吗?”
“雨时……”
“我不相信她没有了,总觉得她还和我们一起活着,我们现在躺在这里,她就躺在客厅那边自己的房间里。”
“恩。”
“我们去她的房间时,她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
“恩。”
“我们去厨房的时候,她出去买菜了。”
“恩。”
“我们出门的时候,她又回家了。”
“恩。”
“所以她根本就还活着,只是我们每次都错过了,没见到她。”
江夜不再言语,搂着林雨时的肩膀,已经哭得一塌糊涂。
“江夜,你不能死。”
“我不死,林雨时。”
“你必须永远在我身边。”
“我永远在你身边。”
“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也不能离开我。”
“我不会不爱你的。”
“你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就算不爱你了,也不会离开你。”
“你死了,我不独活。”
“我说了我不死。”
“是啊……我忘了……”
——正文完——
番外一
2006年。江夜大四,林雨时开始在XX福利中学任教。
外婆去世之后江夜就开始走读,每天都回家。但是这天晚上林雨时等到八点多江夜也没回来,于是自己叫了外卖。江夜一进门就
看到客厅沙发上坐着的林雨时。沙发前面的茶几上摆着两个塑料餐盒,一盒米饭,一盒菜。电视开的很大声,林雨时弓着身体,
脸几乎要埋进饭盒里,用舌头卷起几颗饭粒,又叼起一小块精排,嘴里嚼着,直起上身盯着电视屏幕,一点儿也没发现门口呆愣
的江夜。傻笑了几下,林雨时抬脚夹住嘴里吐出的半截骨头,想要扔进沙发旁的垃圾桶里,一扭头,终于发现已经看了他很久的
江夜。
“咳咳!”林雨时一激动被自己口水呛了,脸憋得通红。
江夜皱着眉头走过去,拍他的后背。
等林雨时停止咳嗽,江夜看到他仍然曲着两根脚趾夹着那块骨头,眉头又皱起来,拿掉骨头扔到垃圾桶里。
“怎么叫了排骨?”
江夜从茶几上抽出一张纸为林雨时擦着脚趾沾上的油,言下之意这种东西他自己吃起来不方便。
“馋。”
“那也不能直接就用嘴吃啊。”
江夜又抽出一张纸,开始擦林雨时脸上的饭粒和油迹。
“课多,一直弹琴腿抬起来太累,而且……”林雨时看看江夜,“太饿了。”
“哦。”
林雨时闻着他满身酒气,眉头也皱起来,“一个‘哦’就完了?你去哪了?”
“呀!”江夜摇摇脑袋,用手掌拍了拍,“今天有活动被叫去吃了顿饭,手机没电,之后就忘了。”
“行了,我也吃完了,你洗个澡睡觉吧。”
江夜把茶几上的一片狼藉收拾好,也没管林雨时,在浴室里草草冲了几下就倒回床上。
外婆去世之后,为了方便林雨时,家里所有的门都拆掉了。这会儿他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忽然觉得自己或许错了。
他们认识的时候还很懵懂,换句话说,还很傻很天真,十几岁的年纪就爱来爱去的,真是笑掉大牙。江夜上大学后一直住校,会
不会就是因为不想再和他住在一起?当初朝夕相处的那一年半,很可能只是因为他无处可去。现在又要每天面对他这么个麻烦的
人,江夜是不是很烦?
林雨时走过去蹲在床边,看着他紧皱的眉头轻轻问道:“头很疼?”
江夜迷糊着恩了一声。
“我给你按按。”
林雨时坐到床边,江夜往里挪了挪。脚趾刚要碰上他的太阳穴,江夜忽然一个翻身,“还是不用了,我困了,你也睡吧。”
林雨时看着长了层薄茧的脚趾,抿着嘴唇,只觉得自己把脚完全当做手来用很可笑。愣了一会儿,他下床绕到另一边,跪在地上
吻了吻江夜的唇,下一刻表情忽变。
“江夜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恩?”江夜未动,模糊地应了一声。
“你嘴上有唇膏的味道。”
林雨时用头顶了顶江夜的胳膊,江夜挠了挠又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第二天凌晨四点半,江夜习惯性的睁开眼睛,看到盯着他的脸吓了一跳,这种时候林雨时一般都还在睡觉。
头还是很疼,江夜又皱起眉,“怎么了?”
林雨时眼神很空洞,眼下一圈明显的青色,不说话。
“一夜没睡?还是做噩梦了?”江夜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手搭上林雨时的腰。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林雨时盯着某处,并不看他。
“我这辈子除了你就没爱过别人。”
“这辈子还很长呢。”
“你别疑神疑鬼的好不好。”江夜放开他仰面躺在床上。
“你嘴唇上有唇膏的味道。”
江夜想了想,猛的坐起来,又挠了挠头,满脸歉意的看向林雨时。
“我……嗨!昨天真有点喝多了,后来玩儿真心话大冒险,一帮人起哄,大老爷们儿的也不能掉分啊,输了就和人家亲了……”
这显然和林雨时设想了一晚的各种可能完全不同,他仍然疑惑的看着江夜。
“千真万确,我发誓!”江夜竖起三根手指,“我那帮狐朋狗友谁不知道你啊,我就跟王冉亲的,大家都在场,不信你问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