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面具 上——文礼

开门的程序师，后面还紧跟着几个穿着演出服的团员，我的衣冠不整的丑态便这样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朱利安立即让程序师关了门，抱起我平躺在刚才休息时所用的小床上，又用内线叫来了医师。这一次我并没有再晕过去

，而是清晰地感受着身体的疼痛与恐惧的余波。朱利安一言不发地和医师一起处理着我头上的伤口，在医师确认了可以

移动之后，才把我抱起来，准备转移至医务室进行下一步的治疗。

只是在打开门后，布拉德第一个闯了进来。没被绷带遮住的那只眼睛看到他的脸在见到我的一瞬间变了色，因各种情绪

而扭曲的面部显得十分可怕。

朱利安正想开口，布拉德却转而向倒在地上已经昏过去的那个男人走去。

[布拉德！]

朱利安迟了一步开口，布拉德便已经狠狠地踹上了男人的腹部。外面的人急忙一涌而上地将他拉开，然而愤怒却让他像

一头发狂的野兽，拼了命地想要从包围他的人群中挣脱。

[兰卡！！]

似乎要撕裂心肺的声音让我的耳膜发痛，我看到朱利安向医师使了个眼色，医师便从急救箱中拿出一支注射枪来到了布

拉德面前。

[不——！兰卡！！让我看看他！兰卡！]

药物很快便发挥了作用，我听到他在叫我的名字，即使是在被注射镇静剂之后。朱利安让人把布拉德抬回房里，我则再

次以重伤者的身份进入了“诺亚号”的医务室进行治疗。

破损的额头与内脏很快便被止住血，这种程度的伤只要一两天的时间便能治好。朱利安说休息室的门被人加了密锁，监

视器也在同一时间故障掉。如果不是某个将私人物品遗忘在了休息室而想要回来寻找的团员听到门板上有强烈的撞击声

而感到情况不对，在这个时间段，说不定直到明天早上才会有人发现。

在我呆在医务室的两天里，爱莉丝和一些刚认识的团员们都来看过我，却唯独不见布拉德。直到第三天，我的伤已差不

多痊愈，正犹豫着要不要回房间时，他才重新出现在我眼前。

他的脸色十分不好，在对上视线的一瞬间，我急忙低下头，再不敢看他。被看到了那种场面，一般人都会觉得不舒服的

吧？这也是他三天以来都没有出现的原因吗？

不，布拉德不是这样的人。他只是……只是……

是什么呢？为什么现在才出现？那个时候的镇静剂打得太多了吗？这个理由让我自己都觉得十分好笑。原来我在期待着

他跟我解释为什么不来看我吗？会对别人有所期待，这样的感觉让我十分不解。

他走到我身边坐下，将手里拿着的东西递给我。

[我给你做了这个，]

那是一个蝴蝶形状的银色面具，戴上之后能盖住除了嘴巴以外的整张脸。面具上精细地描着白色的花纹，色泽淡雅，让

人安心。

[这三天我想了很多，]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是我一厢情愿地把你留在这里，我是不是错了？]

不，不是的。是我自己忘了一切，也是我自己选择了这样一种新的生活。

[兰卡，你不明白自己的美丽，总是毫无心机地对所有人笑。你不知道人类的心有多险恶，也不知道人类的欲望有多肮

脏。]

[布拉德……不是你的错……]

他摇摇头，将我的手包在他的两只手掌之中。

[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让人看到你的脸，也别再随便对人笑了好吗？]

我点点头，他的表情这才稍微放松了些，向我露出他的招牌笑容。

[兰卡，我会好好保护你，再也不会离开你半步。]

6.沙砾边境

那个试图强/暴我的男人在“诺亚号”经过一个不知名的小空港时被朱利安丢了下去。好在知道此事的只有少部分人，

朱利安也禁止了对此事的议论。

第一场演出之后，我的名字被那仅有的二十几位客人记住，并且接到了不少的出演单。朱利安以我身体不好为由拒绝了

这些单子，说这二十几位客人已经见过我的脸，所以最好还是不要单独和他们接触。

“诺亚号”的下一站停在了安格莱斯。这是一颗位于星际联邦边缘的小行星，因处于巴比洛克星系与约格星系的交汇处

，所以文化氛围十分浓郁。时值安格莱斯文化节开幕，艺团预计在这里停留二十个星际日，根据情况调整具体时间。

这才是艺团真正的演出，能整纳上千人的大演出厅的气氛可不是小型贵宾厅能比的。众多的团员们紧张地做着准备，之

前还得花上两个星际日派发演出传单。每天两场的演出，下午一场演出二十个节目，夜晚一场演出三十五个节目。每个

艺团的演出风格与节目都不尽相同，比如说有的是以歌曲或戏曲为主，有的以舞蹈或杂技为主。“诺亚号”的演出器乐

类占一半，剩下的一半中又有大部分为歌舞类，还有一小部分的特别节目。有时是话剧或歌舞剧，有时是杂技或魔术。

在这次派发的宣传节目单中，器乐类的节目下午场有十个，涉及钢琴的曲子有两首，夜场有二十个，涉及钢琴的曲子有

五首。比起每场都要出演一大半节目的超级明星布拉德，给我这个新人安排的部分已经算是十分轻松。但朱利安却另有

打算，所以当我看到给我安排的曲目时，心脏差点停止了跳动。

[下午的两首交响曲就算了……晚上五个节目有三个都是难度九星以上，]布拉德对朱利安不客气地嚷嚷着，[你这也太

欺负新人了吧？一般情况来说新人最多一场参与两个节目，然后再循序渐进的！]

[你也知道那是一般情况，]朱利安冲我笑得那叫一个和蔼可亲，[你觉得我们亲爱的小兰卡是一般人吗？闭着眼睛就能

把《狂欢波尔卡》倒着弹的天才，怎么会被这一点小小的难度打倒呢？]

……你让我睁着眼睛我也不能把《狂欢波尔卡》倒着弹啊！

[再说了，我这也是为了兰卡好，]朱利安丝毫没给布拉德插嘴的机会，[正值安格莱斯文化节期间，不但巴比洛克的学

者，连约格的大人物都来了不少。只要兰卡表现好了，绝对是一举成名啊！]

[那也不能急功近利！]

[现在正是要急功近利的时候！]朱利安把金属制的桌子拍得啪啪响，[对，兰卡加入“诺亚号”才两个多月，按规则是

不能给他安排这么大的份量的。但布拉德你自己也得反省一下，是谁从一开始就护着他，帮他争取了如此多的特权？他

现在享受的待遇和你是一个水准，要是他不在演出中拿出相应的水平来，你觉得能服众吗？上次贵宾厅的小型演出兰卡

的确是受到了那二十几位客人的青睐，但面向公众的大型演出可就不同了，你能百分百保证这一次的成功吗？]

布拉德给堵得没话说，只是紧紧地拉着我的手。

[朱利安说得对，]我对他说，[我也得努力帮上大家的忙才行。虽然这些曲子的难度都很高，但还有两天的时间，我多

练习几遍，应该没问题的。]

[可你身体才刚好……]

我冲他笑笑，[早好了，我又不是瓷娃娃，哪像你想的那么容易碎掉的？]

[这就对了嘛，]朱利安拍着我的肩膀说，[还有两天时间，好好练习一下吧。我看好你哦！]

我所要弹奏的七首曲子中有三首是以钢琴为主的交响曲，两首小提琴协奏曲的伴奏部分，另外两首是钢琴独奏。独奏之

一便是受到贵宾厅演出好评的《妖精幻想》，另一首则是巴比洛克文化节的代表曲目之一的《沙砾边境》。这次的节目

都是为了响应安格莱斯文化节的氛围，所以钢琴独奏也不例外。只是两首曲子都是快节奏，特别是《沙砾边境》，比起

《妖精幻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难度九星半，跟《狂欢波尔卡》一个档次。

于是两天下来，除了与团员们一起练习交响曲之外，我所有的时间几乎都花在了《沙砾边境》上，其中有一段小高潮部

分怎么也弹不好，总会卡在F调的一个降音上。我只有不断地特别练习那一段，一遍遍地仔细看星际钢琴家们弹奏《沙

砾边境》的影像记录。

[你怎么还在弹这个啊？]

刚回到房间的布拉德惊讶地问，[这两天就单这一段，你都练了上百遍了。咦？我给你拿的午饭你还没吃呢？！]

[别吵！]我皱着眉头将录像倒退，[这里我老是弹不好，明天可就要正式演出了！]

[你还真是拼命啊，]布拉德的语气中带着无奈，[没事的，有我在。]

[可我也不能老是依靠你啊，]我边观看着演出录像边回答说，[布拉德你也太照顾我了，其实团长同意收留我就已经很

感激了，你不应该这么护着我的。]

[……你什么意思？]

没听出布拉德语气中的不对，我继续重放着那一段，边喃喃地说道，[因为这对别人都不公平啊……]

[你是觉得我贬低了你吗？]

我这才觉得不对，停下手中的事抬头，却被布拉德的脸色吓了一跳。

[对，以你的才能，就算没有我，你也一样能活得好好的，]他生硬地勾起嘴唇，[是我多事了。]

[布拉德……]

我急忙站起来，他却丢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出了门。被他丢下的一堆杂物拌了一跤，我一下子摔到了地上，膝盖正好撞到

桌子的一角，钻心地疼。我只有抱着膝盖在地上坐了好大一会儿，在剧痛缓过劲之后才试图坐起来。

眼角的余光瞄到了布拉德丢下的那堆东西，一本旧的实体乐谱，其上有秀丽的字迹标着注解，一些零碎的记忆晶体，贴

着各种颜色的标签，还有锡纸包裹的巧克力，从那个样式看来应该是大厨的特别甜点，可惜已经被摔碎了……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涌动，酸涩的感觉从肚子一直延伸到鼻子里。明明知道他一直都站在我这边，从一开始就不求回报地

照顾着我，居然对他出说那样过分的话。原来我是这么过分的人啊。

我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拼命，最近听到了不少的闲话，所以便急于想要证明自己。然而证明之后呢？为了虚名而失去最

好的朋友吗？不……也许……已经不止是朋友了……

眼泪滴了下来，落到实体乐谱上。我急忙伸手去擦，却看到了乐谱扉页上的签名：

苏菲。

“诺亚号”曾经的钢琴天才苏菲，这是她的乐谱吗？我一页页地翻看起来，那些秀丽的字迹证明着它们都出自一位细心

的女孩之手，一些地方还画着可爱的动物和笑脸，看来这的确是苏菲曾经用过的乐谱了。朱利安将她的一切都封存起来

，要拿到这些东西，布拉德是不是又和团长耍花招了呢？

我查看目录，这本乐谱里果然有《沙砾边境》。急忙翻到了困挠着我的那一页，竟真的有苏菲在那一段小高潮的标注。

仔细地看了几遍，我抱着撞痛的腿站起来，重新坐回了钢琴前，不再去看那些高手们的影像，而是按苏菲的乐谱上所写

的标注弹了起来。

当布拉德再次回到房间时，我正好完成了一次整首曲子的练习。墨绿色的眼睛里满满的全是懊悔与尴尬，看到他想要开

口说话，我急忙抢先说道，[布拉德，这首曲子你能帮我再听一遍吗？]

他愣了一下，然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坐下了。舒缓的曲调由十指在键盘上织出，然后绵绵地流了出来，像丝带在

空气中交织，然后铺成了柔软的彩虹。彩虹之下，刚刚被暴雨洗涤过的世界闪闪发光，明净的有机钢化玻璃，白亮的金

属楼顶，种植在空中花园里的绿化社区，悠闲地喝着下午茶的人们。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这不是《沙砾边境》。]

曲终良久，他才开口对我说，[要真是不行……我去和朱利安说一下，就换一首吧……]

[你辛辛苦苦给我找了那么多资料，还有苏菲附有注解的乐谱，我怎么能就这么放弃呢？]

他不解地抬头问我，[那你刚才……]

[《虹雨小调》，那是我为你弹的曲子。]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不过……你好像不太喜欢……]

[喜欢！]

他突然从沙发上跳起来，三两步跑到我身边，迷倒无数观众的阳光笑容终于再次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真的是为我弹的吗，兰卡？]因兴奋而涨得通红的脸近在咫尺，让我一时间忘了呼吸，[不是给别的什么人，是专门弹

给我一个人的吗？]

他的样子逗得我我笑起来，[只为你一个人弹的。我刚才……对不……]

来不及把话说完，布拉德便死死地将我抱住。

[兰卡……兰卡……你不生我的气了吗？]

我低着头说，[这话不是该我问你的吗？]

[我……我……我对你乱发脾气……你别往心里去啊，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有点毛病……这几天精神又紧张……]

他又急又笑的样子把我逗乐了，[是我不对，我不该说那样的话……]

布拉德摇摇头，换上了灿烂的笑容，[好了，我们两个不要在这里道歉过来道歉过去的了。你刚才不是说不会放弃的吗

？现在练得怎么样了？]

[我看了你拿来的苏菲的演奏的录像，真不愧是天才呢，]我叹了口气，又打起精神对他说，[虽然不能达到苏菲的水平

，但理解了那个难点，整首曲子就没问题了。]

[那就好！]布拉德抓着我的手夸张地感叹着，[没问题了就别练了，你看你的手都弹肿了，在明天演出之前都不准碰钢

琴了听到没？]

[听到了，在演出之前都不碰钢琴。]

[紧张吗？你第一次上台之前可紧张得不得了呢。]

[不紧张，]对上他的眼睛，我笑着说，[因为我知道，你就站在我一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7.大提琴王子尤加

第一天的正式演出出乎我意料地顺利。下午的交响曲都很轻松地完成，晚上的两首独奏更是得到了好评。在当日的夜间

新闻中，我甚至看到安格莱斯文化节的特别频道里出现了我的名字。

参加文化节的艺团有三百多个，每天都有关于艺团排名的报道，除了艺团总体的排名之外，还有不分团体的个人排名。

“诺亚号”在团体排名中名列第五位，而在个人排名中，挤进前二十名的便有五个人：第二名的塞伦，第三名的布拉德

，第七名的爱莉丝，还有第十一名的尤加。

在文化节特别报道的新人实力预测中，主持人竟放上了我的影像。我万万没想到自己能挤进百强的六十六名，而文化节

第一天进百强的新人只有十几个，除了我以外都排在八十名以后。

[不错嘛小子，我就知道你能红！]

朱利安啪啪地拍着我的肩膀，得意得小胡子都翘了起来。

[新人第一次参加文化节能进百强就已经算是很强了，你居然还到了六十六名，]爱莉丝惊讶地叹道，[当初我和布拉德

个第一次参加文化节可是连号都没排上呢。]

[我是实力派，当然得一步步来啦！]布拉德急忙叫道，[再说了，我当年运气不好，碰到和塞伦同一期出道，风头全被

他抢光了，哪里还有人看到我这块金子在一边默默地发光啊？]

塞伦美丽的脸上泛起红晕，少见地放下了他的傲气，[那是因为当年的艺术节整体流行趋势在声乐这边，所以器乐方面

也就相对弱了些。]

[所以才显得你更加厉害了嘛，比往年多了将近一倍的对手，你最后还不是稳拿第一？]布拉德突然眼睛一亮，[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