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在泰国浴抱过女人?」
「嗄……」
江端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辉词穷,谁叫自己昨天在众人面前吹嘘?
(怎、怎幺办?我不知道该怎幺回答啊……)
这幺清爽的早晨适合说这种情色的话题吗?而且,想起江端昨天那不悦的表情,辉更是尽量能不提就不提。
然而,江端直视着自己的专注神情又让辉无法逃避,他只好找借口推托。
「是岩叔带我去的啦,他说我也该转大人了。但是……」
「但是什幺?」
辉把杯子放在桌上,不安地将双手夹在腿间。
「你不会笑我吗?」
「为什幺要笑你?哦哦,难道是没有成功吗?」
辉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江端,他只是没什幺大不了似地耸耸肩。
「那个泰国浴的女孩子跟我姊姊同年,我很好奇她为什幺会从事这一行……。结果讲了一个小时的话,却什幺都没做。」
「真的什幺都没做?」
辉有点尴尬地回答:
「呃……最后她有用手帮我啦……」
年轻人总是血气方刚嘛……。看到辉满脸通红的模样,江端扬起唇角微笑。
「啊、你笑了。你不是说不笑我的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在嘲笑你。」
捂着嘴的江端把头撇向一边设法圆场。
「对了,你今天想做什幺?」
「帮你买完东西之后就回家啊!」
辉边收拾餐具边说。
「不行、不行。这样好了,买完东西之后去看电影。我有想看的电影却懒得一个人去看,然后再去吃饭。你喜欢吃什幺?」
听江端自行排定的计画,辉犹豫着该怎幺回答才好。看到他低头不语的模样,江端突然压低声音问道:
「还是你今天有事?」
「是没有啦……」
如果回家看到园田,还是得换衣服出来。亚矢和园田也知道自己的恋情不被世人允许,而极少外出,到后来就慢慢演变成辉得自动避开了。
「那就这幺决定了。」
擅自决定之后,江端熟练地开始整理餐桌,然后进入自己的寝室换好衣服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件尺寸较小的休闲服。
「这件衣服给你换吧,尺寸有小一点,只好麻烦你忍耐到买新衣服为止了。」
「嗄?买新衣服……」
我没钱啊!
「别担心。就算你替我提东西的谢礼好了。」
「不、不好意思啦!我没有理由接受你的馈赠……」
辉慌忙摇手拒绝。江端只是愉快地笑说:
「有什幺关系?我还得谢谢你陪我这个寂寞的欧吉桑休假呢!」
(江端先生……你的行为有点像危险的欧吉桑啊~)
辉只好接过江端手上的休闲服。
江端柔和的表面下虽然有强硬的一面,但却不会让辉心生反感。即使知道是同情自己,但是他不断制造两人在一起的理由,让辉觉得放松且安心。
自从父母双亡之后,辉的精神就一直很紧绷,虽然还有亚矢在,但自己毕竟是男人不振作不行。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般可以完全依赖另一个人。
江端牵着辉的手走向停车场。
(偶尔这样也不错啊!反正也只有今天。)
想到这里的辉不禁稍微用力反握住江端的手,江端转过头来报以柔和的微笑。剎那间,辉心中充满了酸涩的甜蜜温情。
在江端的牵引下,两人首先来到的是一个以年轻人为消费客群的购物广场。
「你想要什幺样的衣服?平常大概都穿什幺?」
除了工作服之外,辉几乎都穿T恤跟牛仔裤。这两年已经不知道什幺叫流行了。
「那就先挑牛仔裤吧!再来买几件T恤和衬衫。你的肤色比较健康,适合明亮的颜色。」
一进到店里,江端就塞了一堆衣服给辉试穿。进了试穿间脱下江端借的休闲裤时,辉突然发现,自己的大腿内侧有几点像内出血似的小瘀血。
(奇怪?什幺时候不小心碰到的啊?)
在工地做事受点小伤已经是司空见惯了,对于这种小瘀血辉自然也不会太在意。在他觉得有点奇怪的时候,刚好听到江端在门外呼叫的声音。
「怎幺样?尺寸还合吗?」
辉慌忙开门,迎面就看到江端和煦的笑容。
「嗯,很好看啊。人可爱穿什幺都适合哦!」
看着满嘴毫不掩饰地称赞,还向店员求取认同的江端,辉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幺。而在一旁频频点头的店员,就算要做生意也不能谘媚到这种地步啊!
其实让江端这样破费帮自己买衣服,辉心里很是过意不去,然而看到江端一脸愉快的模样又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就在辉陷入烦恼的时候,江端已经用信用卡付完帐,正请店员把旧衣服放进袋子里。
买完衣服之后,辉又被江端带进附近的球鞋店,一堆适合身上装扮的球鞋罗列在他脚前。
「江端先生,我不用买新鞋啦!这双还可以穿。」
不管辉怎幺说江端似乎都充耳不闻,只是自顾自地跟店员交头接耳地商量好后,就买下该店最新款式且最贵的球鞋。
店员笑着对正在刷卡付帐的江端和满脸困惑不知所措的辉说:
「真羡慕你有这幺好的哥哥。」
江端笑着搂住辉的肩膀。彷佛江端真是自己哥哥的错觉,让辉不禁腼腆地笑了。
(真是江端先生的弟弟就好了,那就能跟他永远在一起……)
想到这里,辉双颊不禁灼热起来,连忙摇摇头甩掉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
接着两人一起去看了电影。
好久没看电影的辉不知道江端到底是不是真的想看,因为满场的动作镜头虽然让辉看得不亦乐乎,但是他也发现江端不时转头微笑望着自己。
看完电影后,江端带辉来到一家常去的寿司店,吃了一堆齿颊留香的好料。等送辉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回想起像梦境般的一天,辉这才猛然惊觉。
「没买咖啡杯啊!」
而且,所有的东西还都是江端提的。这一天对辉来说只能用占尽便宜来形容了。
跟江端度过梦般一日的两周后。
辉等人负责的工地进度相当顺利,预定六月下旬完工的地基没有拖延的迹象,现在就可以开始准备搭骨架的工作了。
这一天,结束晨间训话而率领其它作业员准备到作业现场的岩叔,被东野建设的职员叫住了。
「喂、隼工务的人,今天要运搭纲架用的梯子进来,麻烦你们把地方空出来。」
「我知道了。」
岩叔对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年纪的职员低头回答。看到这种场面,辉忍不住佩服起岩叔来。
两年前,刚进隼公司的辉就常常因为上游公司高傲的态度,而差点控制不住脾气。
那种一天到晚把「做不好我们就换别家公司」挂在嘴边的态度,实在令人火大,但是每当辉生气的时候总是会听到岩叔这幺说:
「阿辉,你知道吗?一个螺丝的松脱会让整座建筑物崩塌,不管是多巨大的建筑物,都要靠我们的手一个一个地把螺丝拴紧而建造起来。」
这番话辉至今难忘。这幢建筑物的地基就是靠我们这双手建立起来的。想到自己流下血汗所完成的工作,是支持像江端这类一流建筑师所设计的建筑物的基本时,辉第一次感受到工作之于自己的意义。
「岩叔,就快搭纲架了啊!」
辉看着现场感动地说。
「是啊,我们所做的地基上就要搭起纲架,一定可以建造一座最坚固的仓库。」
「没错。」
辉兴奋地捶了岩叔粗壮的手臂两下,而岩叔也回敬似地用他沾满油泥的手敲敲辉的头。
「喂、先去订便当吧!」
辉大声应好。订便当是菜鸟阿辉每天的第一个工作。
打开临时事务所的门,辉立刻看到江端的身影。好久没在现场看到江端了,辉的胸口又因兴奋而鼓动起来。
「早啊、江端先生!」
讨好便当后,也要回现场的江端就跟辉一起走出事务所。来到楼梯问的时候,江端停下来用一贯温和的笑容问辉最近好不好。辉点点头,却有点不敢直视江端的脸,他低下头说出一直没机会表示的感谢。
「上次真是谢谢你,不但买了那幺多东西给我,还请我吃饭看电影……我觉得很过意不去。但是我那天真的很开心。」
「觉得开心的人是我啊,有时间的话,还请你多来安慰我这寂寞的欧吉桑。」
明知道他是开玩笑,辉还是满心欢喜。
这时,所长从一楼的办公室里出来,一看到江端就走过来似乎有事要商量。辉向两人点点头后就往太阳下奔去。
今年梅雨下得少,强烈的日晒照得为了不让挖土机摇晃而铺设的铁板都射出反光,每天几乎都是将近四十度的高温。
不管补充多少水份都随着涌出的汗水而流失,而立刻被蒸发掉的汗水还在发际凝结成盐块。
「你也得补充点盐分。」
中午休息时间岩叔把装有盐的水壶递给辉。
「现在是最辛苦的时候,只要到了八月有风之后就会凉爽一点。」
在这一行有四十年经验的岩叔报的气象比电视的播报员还准。对些微湿气和风向的敏感程度可以说神乎其技,跟喝醉酒后就会吹牛的老头判若两人。
「还可以在这里做多久呢?」
辉不禁自言自语。
「大概到这个月底吧!夏天像这种工业地带做起来最辛苦,没有绿树和日荫,希望下个月能换一个环境比较好的工地。」
辉也只能点点头。这个工地在辉的经验中的确最辛苦,却也是他最喜欢的一个现场,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
蹲在钢架旁阴影下乘凉的辉往东野建设的办公室方向看去,正好看到跟所长一起摊着建筑图谈话的江端。
「江端先生今天也来了?也难怪,搭钢架可是最重要的环节啊!」
岩叔的声音听起来好远,因为辉的眼里只有江端。
想到那个愉快的星期天,辉的胸口就充满了苦涩。他已经不知道回想过多少次了。
(江端先生为什幺要对我那幺好呢?)
自己只不过是工地里的一个小小作业员而已啊!
自己或许是特别的和不可能的想法在他心中来回交错。原本只是自已憧憬对象的人却变成更特别的存在。如果可以的话,辉好想多跟江端说话,多跟他在一起。
在辉发呆的时候,休息时问结束的铃声响起。
「继续工作吧!阿辉,拿些圆锹和管子过来。」
被岩叔一叫的辉才如梦初醒。
他再度偷望了还在跟所长谈话的江端一眼,对方似乎也发现了他而举起手打招呼。辉虽然舍不得移开眼光,也只能大声地应和后跟着岩叔身后跑去。
不知不觉已经是六月最后一天了,这一天对隼工务公司的人来说,也是在这个现场工作的最后一天,不到这里工作的话当然见不到江端。
每次见到江端那种奇妙的感觉究竟是什幺?辉怎幺也想不通,只能任由自己的心情停留在问号的阶段。
虽然心情紊乱,辉还是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做好自己的本分是理所当然的事,更不用说是江端设计的建筑物,辉想尽力把自己能做的部分做好。
这天午休,辉跟岩放在办公室里下棋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吵杂的声音,几台黑色的轿车鱼贯开了进来。
「那是谁啊?」
辉从办公室的窗子探出头去。
「哦,今天是基础工事的最后一天,可能是建设公司的高层和客户过来巡视吧!」
岩叔事不关己地说着,眼睛还是盯着棋盘不放。
一些看起来就像高级负责人似的老头们陆续从车子下来,而穿著正式西装的江端也从另一台车里现身。
(啊、江端先生也来了。)
辉顿时心跳加快。江端大概是来向公司及客户说明工作进度的吧?
他的表情和平常跟其它工作人员爽朗招呼的模样明显不同,多了几分严肃的神情更添潇洒帅气。
(江端先生,今天是我最后一天在这里工作了……)
忍不住寂寥心情的辉在心中低语。正当他忘情地凝视着江端时,忽然听见岩叔叫了一声。
「哈哈、我赢了!」
「嗄、怎幺可能?」
「你自己看。」
辉慌忙看着棋盘,跟刚才棋子的位子好象有点不一样。
「啊、你偷移了对不对?」
「我哪有!」
「你骗我,跟刚才不一样啊!」
「你这小子敢挑我毛病还早十年呢!」
「我不是小子,我明天就满十八了。时田叔,你有看到岩叔移棋吧?」
看着报纸的时田一点反应也没有。辉看看四周,其它人也都装做没看见似地把头转向一边。
「你们太狡滑了啦~!」
一个大叫狡滑,一个则声称自己是赢家。在争闹之余听到午休结束铃声响起的众人纷纷起身。
「等收工之后要记得把东西整理好,一样都不能忘。收好的东西就放回车上。」
到现场之前岩叔这幺说。这番叮咛让辉又想起今天是最后一天待在这里的日子,也是跟江端见面的最后一天。
午后的作业开始后,在二楼事务所听现场说明的视察团也陆续下来,在最前面引导的是江端。
(江端先生怎幺不看这里……)
想多看江端几眼的辉不停地望着视察团的方向。然而,江端只是拿着设计图热心说明,连头也没有转过来。这时有人叫了辉一声。
「嗄?什幺事?」
「做事啊!你扛另外一边帮我抬到那边的纲架旁。」
时田催促着有点失神的辉扛起管子。在不太好走的现场拿来当扶手的管子,也在今天之内要全部拆下回收。
「堆在那边的铁架旁。」
「哦、好。」
辉赶紧扛起管子另一端横过工地现场,在重复同样的作业一阵子之后,纲架旁堆满了如山的管子。
「还剩三根,全部一起搬过去吧!」
辉点头照做。江端则在远处的排水口旁进行解说。只注意着江端身影的辉,没注意脚下就往后退到纲架旁边。
「哇!」
不小心绊倒的他身体大幅度倾斜。没想到纲架就在附近的辉蹒跚地放掉手上的管子跌坐在地上。
「小杉、危险啊!」
听到时田声音的辉这才往旁边一看,刚才堆起来的管子山整个倒了下来,眼看就要压在辉的手上。
「唔哇!」
等辉想缩回手时已经来不及,不知道几根管子全部重重压在辉的手背上。虽然只是直径五公分的铝管,但是一次掉下来的威力也不小。
崩落的声音响彻工地,一根根铝管争先恐后地滚落下来。
岩叔从另一边大叫着跑过来。
「阿辉、还不赶快站起来。后面的纲架在晃了啊!」
辉抬头一看,一旁的纲架果然因为铝管跌落的冲击而摇摇欲坠。
「哇啊--!」
辉赶紧狗爬似地逃离那里。
铝管也就算了,要是被铜架压到的话可不是开玩笑的。
好不容易铝管停止掉落,纲架也不再摇晃的时候辉才松了一口气,伸手拭掉额上的汗水。
「小杉、你没事吧?」
时田担心地问。辉点头响应的时候突然被跑过来的岩叔用力踢了一下大腿。
「你这个臭小子发什幺呆啊!我告诉你多少次在现场绝对不能分心!你都没给我记住!」
岩叔激动地抓住辉的衣襟前后摇晃。时田虽然赶紧过来阻止反倒被推开。
「你听好,工地这种地方即使小心也会有不可预测的意外发生,万一你发生了什幺事,叫我怎幺对你姊姊交代!你好好想想!」
岩叔说得对,辉在进入这一行后已听过数不清的叮咛,但是今天自己竟然分心到完全忘了身在何处,辉完全找不到理由替自己辩驳。
「对、对不起……」
推开沮丧的辉,岩叔气鼓鼓地说:
「还不赶快去包扎伤口。弄好了就给我回去,不专心工作的家伙留下来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