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物语（四）——夜之蔓

“老婆，你不要太担心，医生不是说了有机会的吗？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要放弃。”易爸爸搂着易妈妈肩头宽慰。

突然，易妈妈拉着医生。“医生，你告诉我，那孩子以后还能弹钢琴吗？”

“对不起，以后恐怕不能再弹钢琴了。”

这句话如同魔咒般在易天昕的脑里回旋……

第188话「看星星」

以后恐怕都不能弹钢琴了。这句话一直盘旋在易天昕的脑海里，刚刚他所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吗？他的右手再也不能弹钢琴了？

易天昕无力的摊坐在门外，看着自己的右手。这只手已经废掉了吗？这只手不能再碰钢琴了？那么这只手还有什么用处，还能干什么……，不能弹钢琴的手拿来做什么，摆设？！真是可笑，他的手明明能动，能好好的握住东西，只是偶尔会失去控制，为什么就不能弹钢琴了。

这是那个规定的！

不……，不会的……，他的这只手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没有做。不可能就这样废掉了，他还要用这双手和凌宸一起去巴黎音乐学院，还要和他一起创造属于自己的音乐舞台，刚才医生所说的话都是骗人的……他跟自己说过只要手伤好了，这样的症状就会消失……

可是为什么眼泪就是不受控制的往下流呢？

原来连自欺其人都不能办不到……

混乱的脑袋里夹杂着屋内易妈妈悲痛的声音让易天昕头痛剧烈……，他不相信前一刻的信心就被这突如其来的结果给粉碎了，他的梦想，他的信念，他和凌宸的约定，一切的一切都毁灭了……

就因为这只手！谁能告诉他这只一场梦，一场噩梦。

“不……不会的，我……我不要……”易天昕口中喃呢着冲出了医院。

一切都是骗人的，易天昕再也不想呆在医院里，再呆在这里他会控制不住自己冲进去找那个无良的医生理论。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在他觉得一切都充满希望的时候却瞬间化作了泡影。就好比快爬到上顶的时候，却在这时松懈一下重重摔到了山脚。

这种痛的感觉令人无以加复，难受都快不能呼吸了。

跌跌撞撞的奔跑在庭院里，易天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下，似乎只有这样那疼痛的心才会被耳边的风声给吹散，被炙热的阳光融化。可为什么他还是感觉到由心传来的痛觉呢。他要怎么跟凌宸说，他的手再也不能弹钢琴了，也再也不能同他站在同一个舞台了。曾经自己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在那这一刻都变成了幻影。

碰了一声，易天昕撞到一个人的怀里，下意识的保护到右手。心里因为刚受到打击有气，被这一撞将易天昕心里的气全都集体到了一点，当场就发作。头也没抬就冲对方大嚷。“那来的倒霉鬼，没长眼睛，没看到本大爷从这儿经过吗？啊……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你……呃……”

当话全都骂出口时，易天昕才看清他撞到的人是凌宸。

而来医院看易天昕情况的凌宸，刚进医院没多久就被一个冒冒失失的人给撞了满怀不说，撞了人的反而有理的大声咆哮。

两个人的眼神是空气中对接，易天昕一进语塞。偏偏在他最难受的时候遇到凌宸，心里揪紧。

“天昕？”凌宸正想对这个撞上来的粗鲁之人教训一翻，抬眼却看到粗鲁的人正是自己的恋人。“你怎么回事，是谁惹你了，怎么这么大火气。是不是医生说了什么？”

一提到医生，易天昕就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那有那种欺世盗名的医生，前脚跟他说自己的手没问题，后脚又跟他的父母说他的手没救了。想到这些，易天昕心里的火气四处乱窜，说话也带着怒气。“没有！”

“还说没有，眉毛都翘到脑门后了。眼睛里还冒着火光，跟谁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连本大爷都说出来了。你今天不是来复查的吗？到底是复查的手还是脑袋，搞得都变了一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今天的易天昕火气这么大。

看来复查的时候受了什么气，还是手伤的情况严重了。

把气撒在凌宸身上实在不该，可现在这样的水火交替的情况下，易天昕实在说不出什么好话，还有他手伤的事，要怎么跟凌宸说自己的手再也不能弹钢琴了。不……不行，现在还不能跟他说这件事。

“唉，天昕，你到底怎么了，怪怪的。”凌宸拿手在发呆的易天昕眼前晃了晃，细看之下才发现他的眼神红红的。“你眼睛是怎么了，红红的，你……你哭过了”？

“谁哭了啊——，是痛红的，不知道是谁突然撞过来，撞得我手痛死了。”胡乱擦了擦还未干的眼泪，易天昕扬头冲凌宸没好气的说。

“手，是左手还是右手，给我看看。”听到易说手痛，凌宸手中一紧，该不会是撞到右手了吧，他的手伤才刚好，现在可出不得什么差错。

“左手啦，没事，现在已经好了。”嘟嚷着，易天昕把手从凌宸的手中抽回。“你不在学校上课，怎么来这儿了？”

“还说呢，我这不是担心你出什么事吗？看来我果然来对了，你到底是说说发生什么事，你怎么跑出来了，易妈妈和易爸爸呢？”凌宸向易天昕身后看了看，易爸爸和易妈妈是不会丢下易天昕一个人。就算易妈妈会这样，易爸爸也是不会让他一个人的。

“都说没事了，你还一个劲的追问什么，不就是个复查吗？怎么连你也跟爸妈一样，担心这担心那儿的，我都大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的。再说……再说我的手恢复得很好，不用操心。”说这话的时候易天昕觉得有些心虚，毕竟上午才答应凌宸无论什么事都要告诉对方，现在却隐瞒，心里始终有个疙瘩在。

还有在门外听到的话他到现在自己都太相信，所以他想再跟爸妈确定一次。也许……也许真的是自己听错了也说不定。可连自己都不能说服不了。

“对不起，我……”凌宸又没有错，还到处撒气。

“好了，既然没事便是好事，今天难得出来，我们出去散心怎么样？”既然易天昕不说，凌宸就不打算继续下去。便转移了话题。

“跟我来……”凌宸不由分说的拉着易天昕向医院外走去。

“唉……，上那儿？”触不及防的被凌宸一拉，易天昕毫无准备的被跌跌撞撞的拖着走。

“到了你就知道了。”凌宸神秘一笑。

不知过了多久，凌宸才终于停下来。易天昕才有机会喘口气，被拖了一路，易天昕也找不到东南西北，就算别人把他卖了都有可能，当然凌宸是不会这么做的，顶多就一个拐带。

来到这里已经是傍晚了，一骨脑坐下来的易天昕才看清四周的环境。

站在最高处一望去，一副美丽的山水画尽收眼底。

天边最后一抹余光从云层中洒下来，形成一条橙黄色的绸带，泛起层层的光晕照耀着整个山谷。那泛黄的光芒像是从山谷中的树木中散发出来，一群自由的飞鸟在山谷间翱翔。山间倾泻而下的自然瀑布宛如从画师手中浑然天成，细细潺潺的水声尤如宫阙中的传来的仙乐……

徐徐的微风伴着淡淡的清草香飘然而至，让人心旷神怡。先前的烦燥不安也随之消失殆尽，坐在草地上静静的欣赏着眼前的风景，易天昕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

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清新空气，凌宸回头对坐着的易天昕说道。“天昕，怎么样，有没有一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易天昕终于由心的笑了。

凌宸见易天昕情绪恢复不少，也坐了过来，身子后仰双手撑在草地上，抬头看着天空。“这里算是我的一个秘密基地吧，每次遇到不开心的事都会来这里，看看风景，躺在地上看看星星，才发现自己原来如此渺小。不是所有的事都能由自由左右。”

原来凌宸也会有许多的烦恼，虽然他明白凌宸的想法，但是易天昕真的没有勇气告诉凌宸，因为这只手，他不能跟上巴黎音乐学院了，不能跟他一起实现登上舞台的梦想，更不能弹钢琴了。这些就连他都无法接受，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凌宸。

易天昕抱紧双膝目光看着眼前的风景也黯然失色……

“天昕……？”静静的易天昕让凌宸猜不透，他宁可易天昕对他大吼大叫，至少那样他还能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然而……现在的易天昕令他很不安。

“这里的风景真好啊……”易天昕倒在草地上呈大字型，看着挂在天空中的第一颗星辰。“第一颗星星已经出来了，让我想起小时候我们常常坐在大树上看星星的情景。凌宸……，你说，以后我们还会像这样一直看星星吗？”

侧头微笑的看着易天昕，幽蓝的眸子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那是当然。”

易天昕也笑开了，心中的包袱就在这一刻丢开吧。

“躺在这里欣赏星星最合适不过了，过一会儿你的头顶就会是满天繁星，简直就像镶嵌在天空中的宝石一样。”将双手枕在头后，凌宸看着天空中渐渐显现的星星。

“嗯……，真的如宝石一样。”最耀眼的那颗宝石就在凌宸的眼中。

“凌宸……”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你没有办法再弹钢琴了，你……你会怎么办？”幽幽的目光没有看向凌宸的脸，易天昕怕自己会一不小心就说了出来。

易天昕问这话让凌宸内心揪紧，原来易天昕还是在担心他的手。凌宸看了易天昕好一会儿才回答。“没有如果，就算有那一天，我也不会放弃。不管是我还是你遇到这件事，都会这么做不是吗？”

是啊，他怎么可能因为医生的一句话就放弃自己一生的追求呢。如果连最初的初衷都忘记的话，那么他还有什么资格说自己喜欢钢琴呢。

“是啊……，就像天空中的星星一样，不管世界再怎么变化，他们到了晚上依然会出现。”

“为什么我觉得你说这句话的时候，让我觉得一下子老了许多。”凌宸玩笑起易天昕的感慨。

“唉……，你才是老头子。”易天昕不满的用手敲了一下手边的凌宸。

“本来嘛……哈哈……，你看那边有流星。”

“啊啊啊……，真的有流星，等一下，我要许愿。”看到一颗流星飞快的划过，易天昕双手握十许愿。

“哈哈哈……易天昕，你是怀梦少女吗，居然看到流星许愿。”凌宸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大男孩对着流星许愿的，忍不住大笑。

“要你管……”

气不过的易天昕又是一手打下去，不过，这次没有那么幸运，却被凌宸紧紧的握在了手中，在满天繁星的星空映衬下，彼此凝视着对方，月下的两个少年手紧紧的交握……天空中划过几数的流星……

易天昕的愿望是：愿他们能永远在一起……

第189话「危机感」

“啊——”随着易天昕一声惊呼，握在手中的杯子毫无预警的从易天昕的手中掉落，散碎一地。

虽然答应过凌宸两个人互相袒诚，不要心存秘密。可是……可是易天昕到现在还是无法接受他手废掉的事实。医生说只要通过复健治疗就能逐渐恢复，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手不但没有改善，还更为严重了。

他快要崩溃了。

什么50%的康复机会，全都是狗屁。他已经很努力的在做了，但他的手却依然没有好转，有时间段性知觉会令易天昕发疯，一点点建立起的自信心，也随之而瓦解。就连小小的音符，都要练上好几遍，至今为止连一首曲子也不曾完整的弹完。

易天昕木木的看着自己的右手，还持续着握杯的样子，而僵硬的手指无法动弹，不管他用多大的力，那只手就像脱离了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

他发抖的握着自己的右手，每经历一次易天昕都担心他的手从此以后会完全失去知觉。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隐瞒多久。

过了好一会儿右手才能一点点的动，仿佛刚才所发生的之事尤如一个梦，而这个梦却扎得易天昕的心难受。

蹲下身子，易天昕去拾那些碎玻璃碴，刚碰到就被凌宸拉住。“你别动，我来收拾，你去看会儿书。”

最近凌宸看着易天昕老是对着右手发呆，自从上次复查后他就变得怪怪的，话也不多，每天都会坐在钢琴前发愣，而且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凌宸起初还以为易天昕是忍不住手痒想弹钢琴，但并不是那样，他只是静静的坐着，偶尔会伸出手想要试弹，手抬起好几次，最终都叹气的收了回来。

还有一件事令凌宸很在意，易天昕时常打碎东西。凌宸看得出他并不是故意的，但这频繁的记录令凌宸很担忧，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他也有好几次问易天昕，但他都只是清冷的笑笑，不作回答。

以前那个活泼开朗的易天昕就这样的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天昕……？”见呆坐着没有动的易天昕，凌宸轻声的问。“你今天也要去复查吗？”

“哦，今天我不想去了。”

“哦。”

两个人的对话就这样简单的结束了。

收拾完碎玻璃，凌宸回来见易天昕又坐在了钢琴面前。夏日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洒照在他的身上，淡淡的光晕勾勒出一副仓桑忧愁的油画。

易天昕试着抬手，刚要落下，他又胆怯的收回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就这样凌宸看着易天昕抬起的手放下，放下又抬起，抬起又放下，不知他已经试了好几次，最后都没有勇气放在钢琴上。要是以往，易天昕早就欢快的弹起来，他的音乐就像一只快乐飞翔的小鸟无拘无束。而现在却……

静静的，凌宸走到易天昕的身后，将他抬起的手放在了钢琴的键盘上。

易天昕回头看到带笑的凌宸。“你在干什么呢？钢琴不是你最喜欢的吗，我怎么看你像看到烫手山竽一样，碰都碰不得。”

“是不是又忘记感觉了，要我帮你吗？其实你也不用太心急，手伤才刚好，只要练练基础就可以了，没有必要非把一首曲子弹完，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造成反效果岂不是更划不来。”凌宸也坐了下来，准备手把手教易天昕。“嗯，现在我用手带着你，你也可以省点力气。”

触碰到钢琴那一瞬间，易天昕心脏怦怦的狂跳，就算他的脑海里把每个音符都印了进去，可他的手不听使唤，做什么都是白费功夫。

抽回手，易天昕起身淡淡的回答。“不用了，我就是想让自己熟悉熟悉，并没打算弹。”

凌宸发现易天昕有意避开他，甚至不跟他对视，说话都看他的眼睛，以前不都是好好的吗？从什么时候他们之间变成了这样？

“这可不像你会说的话，出院当天也不知道是谁猴急的要我弹给他听，现在手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却不碰钢琴，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天昕，你在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