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这么做,目的应该只是为了把当年害死《庭院深深》作者的凶手聚集在一起,至于影片是否能拍摄完成跟他没有关系。
从这一点来说,编剧应该不是凶手。不管怎么说,这部片子都是她的心血,再加上她说过她“太想写好这个故事了”,所以不会
让这个故事蒙上污点。
然而,她明明知道关于这个案子的很多线索,却死憋着不说,眼看着这个片子拍不了了也不说,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她知道凶手
是要为自己的姐姐报仇,而凶手的复仇还没有完。
编剧依然什么也不说,只是在摇头之前出现了一丝点头的迹象。
这是一个下意识的反应,证实了雷克斯的猜测。
可是,下一个受害者是谁?
当年参与《庭院深深》的试镜的还有谁?
塔楼。
还是那间铺满了白布的房间。
上一次来的之后只觉得这里到处死气沉沉,而这次,似乎多了一丝危险。
还是那些木偶。只是场景已经变了。
台子上摆着一架古老的旋转楼梯,走上去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看起来异常陈旧冗繁的红木家具安静的陈列在一角,在晦涩的
灯光下露出猩红的色彩。十八世纪的雕花窗上,白色窗幔在不安分地飘动。
宋立行的姑姑和老太爷似乎发生了很激烈的争执。
一个固执的、八股的老太爷,和一个新潮的、洋派的年青人,两代人的碰撞。
一个想要左右儿女的人生,另一个说我不是你的宠物你的傀儡。
一个说,你以为你逃得掉吗?不管你逃到哪里,你都是我的女儿,你身上都流着我的血!你根本无处可逃!
另一个不屑一顾,流着这样的血液,简直就是我的耻辱。
老太爷的巴掌重重的落在女儿的脸上,气急败坏的喊道,小姐疯了!把她给我关在塔楼,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塔楼一步!
年轻的女子挣扎着,反抗着,叫喊着,可是在老太爷的威严下,没有人敢站出来帮她,也没有人敢忤逆老太爷的命令。
木偶剧在这里戛然而止。
宋立行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一个令自己不由自主感到恐惧的想法。
如果姑姑被关进了塔楼,并且再也没有出来过,那么,姑姑的孩子是怎么来的?
李毅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煞白。
“我们走!离开这里!”宋立行低声说道。“现在就走!”
李毅看着他,眼神带着莫名的悲伤:“走……去哪儿?”
走去哪儿?
这个问题让宋立行顿时脱力一样倒在地上。
老太爷说,你身上流着我的血,你无处可逃。
现在,他们,包括自己死去的表哥表姐,他们都,无处可逃。
“也许,我们真的无处可逃了。也许,下一个死的人就是我。但是死之前……”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宋立行开口:“……李毅,
我们摊牌吧!你到底是谁?接近我们有什么目的?”
“好,我们摊牌。”李毅目光坚定。“你又是谁?冒充宋立行来到这里,有什么目的?”
剧情的急转直下,让没有看过完整剧本的很多人都诧异了起来。其中也包括孙策和子阳。
“宋立行是假的?”
“我怎么知道……可是他明明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李毅从哪儿看出他是假的了?”
片场里,大家都在小声的私下议论着。
只有导演,面色如常。
宋立行似乎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难住了,露出了一个吃惊的表情,但是很快又恢复正常。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是宋立行,我确定。”李毅慢慢靠近他,在他脸前慢慢说道。“你究竟是谁?”
空气似乎凝结,时间静止。
从两个人到片场周围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慢慢的,田光桢笑了,浅浅的,带着些许妩媚。
“我的确不是立行。”他说道。“真正的宋立行已经死了。在15岁那年,病死了。”
在听到宋立行死了的消息时,李毅突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立行从小身体就不好,小时候大病了一场之后变得更糟。”他像是念课文一般说道:“医生说,他这个病是造血组织中大量无
核细胞无限制地增生,进入外周血液,将正常血细胞内核吸附……”他抬眼看着李毅,一字一顿:“……血、癌。”
“血癌”这两个字,成为压死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毅整个人从墙边滑落到地上,有什么东西从眼角滑落。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的僵持着,谁也没有说话。
“你是那个……第二个知道他的故事的好朋友?”李毅问道。
其实这没什么好问的,知道宋立行这么多事的,只有那个他。
他点了点头:“我叫李海,跟他是邻居。”
“他……走之前,你在吗?”
“我在。”
“他有没有说什么?”
“他说……我就知道,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那个傻瓜……”见什么面?你见到的是什么?
“看你的反应……你就是他小时候认识的那个男孩。”李海问道:“这件事我隐约有预感,但是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认出……我
是假的?”
“因为……我跟你扮演的那个宋立行一样,是不存在的。”李毅说。“你一定不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立行小的时候,在那场大
病之前,他是阴阳眼。”
一眼天堂,一眼地狱。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
“所以,宋立行,不可能以正常的口吻说出昨天晚上你对我说的话。他心里知道,小时候认识的男孩是真的不存在的。也许他在
跟你提起的时候当他是真实存在的,但是他自己知道他不存在。”
这番话,着实让李海震惊了。
他的意思是说……
可是这怎么可能?!
如果只有自己看到他,那还可以说是幻觉。
可是自己的表姐,娅娅,分明跟这个男人发生了关系的!
他想起昨晚自己依稀间听到的似梦非梦的对话。
“你疯了!居然救他!你会害死你自己的。”
……
“他不死,你就得死!已经死了四个人了,他是第五个。他若不死,前面做的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
“我的孩子,别傻了。等他们都死了,你就可以拥有你梦寐以求的东西。”
……
“你才是我最爱的孩子,只要能让你活着,其他人是死是活根本就不重要。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
“你……”李海似乎已经想到了答案,却不知为什么,心里丝毫没有觉得害怕。“……如果我们都死了,会怎样?”
“会让我顶着李毅的皮囊,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活着。”
“……我有些……无法想象。”李海居然笑了出来。“……这算什么?借尸还魂?”
“灵媒,巫术的一种。”李毅解释道。“以活人的血为引,给死人锁魂。再过两天,就是朔月。”
“原来是这样……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守灵七日,七日后的朔月日进行灵媒,把你的魂魄锁在人皮里面,然后你就可以以李毅
的身份活下去……”李海歪着头看他:“……如果立行还活着,现在该怎么喊你?表哥?还是叔叔?”
李毅的反应,告诉李海,他半梦半醒间看到的人,是已经死了的老太爷没错了。
真讽刺啊!李海想,这么一大家子人,居然比不过一个已经夭折了的儿子(孙子)。
若不是他想替立行来看看,能不能找到小时候的好朋友去他的坟前上一炷香,现在应该还无忧无虑的做他的学生吧!
宋立行这家伙……什么都跟自己说了,居然没说自己是阴阳眼这件事的!
这次被他害死了!
自己来到这儿,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回去吧!”李毅站起来。“你需要休息。”
李海点点头,异常配合。
也许,趴在Mars身上,田光桢想,李海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来到这儿,就是为了和李毅相遇。
只不过,那个皮囊下的魂魄,在魂飞魄散之前,心里想的念的都只有宋立行吧?
就好像……
“如果当不了明星,我就什么都不做了!我就在家抱老婆哄孩子!当偶像我是尽量满足大家对偶像的想象了,不当偶像了我也得
满足我老婆孩子对一个好丈夫好爸爸的想象!”
“我才不会结婚。认准了一个目标就要忽视身边所有诱惑。我要成名,就要牺牲一些东西。”
相识太晚,相知又太难。
他突然想起一个同班女生特别少女的一段签名:有些事情,是可以遗忘的;有些事情,是可以纪念的;有些事情,一直心甘情愿
;有些事情,一直无能为力。
原来有些事情,是真的无能为力的。
Mars和田光桢是在当天晚上才拿到了最后的结局,看完了结局之后,怪异的气氛在并不大的房间里面流动着。
两个人并没有多认真的去背台词,却仿佛这些台词根本不需要背就能脱口而出。
其实这种诡异的气氛从几天前就开始酝酿了,但是在两个人有意无意的忽略下,也算相安无事。
只是,在这样的结局之下,田光桢觉得自己的心事仿佛被摊开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Mars的感觉并没有光桢那么强烈,他向来豁达,也早也没有了少年时期百转千回的心思。对于这个结局,他只感觉怪异。
是的,怪异。
他曾经被田光桢笑着调侃说“老了”。对于此评价他向来不以为意,只要他觉得自己没老,自己只有三岁,他就不老。
现在,看着这种本来属于男女主角间才会出现的桥段发生在两个男人之间,他只能感叹一句,自己真是老了。
年轻人的想法太火星,而他显然还在地球。
“我们拍了这么多天,也没什么进展。明天就是最后的结局,你说案子会破吗?”
“不知道。”田光桢满脑子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所以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雷警官说,凶手杀人很有步骤,按照剧本的
死亡顺序杀人。明天就是最后一幕,他再不行动就错过最后的机会。”
田光桢想起汪大东和雷克斯。那两个人虽然平日里看来并没有什么出格的动作,但不经意间总能让人感受到……一种密不可分。
这种感觉,用一个很贴切很流行的词来概括,叫气场。
他们两个,是否在还没有遇到别人之前就相遇,再见面时对方身边恰好没有别人?
田光桢猜想着,真好。
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他成长到可以笑着跟别人分享这段往事,再次遇到雷克斯的时候。
雷克斯听完,交换了自己的故事。
雷克斯问他,现在你知道了,你觉得如果让你放弃现在的功成名就换取这样的经历,值吗?
田光桢想了很久,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终归是个心很大很野的人。
很多很多年后,田光桢回国接受某知名节目的采访的时候,被主持人问起感情生活,他坚定的笑着,再次说出那段话:“我认为
认准了一个目标就要忽视身边所有诱惑。我要成名,就要牺牲一些东西。而我现在,暂时还觉得,我对现在换来的东西很满意。
”
田光桢回国的那一天,Mars正穿的西装笔挺的参加儿子的婚礼,接受众人的祝福。
第十九章
Mars曾经有过一段事业上的低潮期。
那段时间,他没有通告,没有戏约,也没有唱片,甚至于,没有住的地方。
而最让Mars感觉到失落的,是他连一只也没有留住。
柯一只,Mars的个人经济助理,负责处理Mars的大小杂事。因为从Mars出道就跟着他,有情有义又非常细心,所以除了是Mars的
最佳工作伙伴之外,也是他的好兄弟。
但是,在Mars的事业低潮之后,经济公司把一只调给了王建隆。虽然Mars千万个不愿意,但却阻止不了。
Mars似乎明白了,只有他够强大,才能保护他身边的人。最终,他又重新回到了No.1的位置。
而这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正是王建隆试镜《庭院深深》的时候。
换句话说,柯一只身为王建隆的个人经济助理,一定对王建隆的工作和生活了如指掌。
随着叶安的死,《紫宅》的拍摄进入最后一场戏。
拍摄的地方是在塔楼。
最后一天。
李海成为这个宅子里面,唯一剩下的活人。
他怎么也不明白,李毅的存在换做别人应该是害怕的,可他却丝毫没有这种情绪。
甚至于,如果不是刻意去想,他完全想不起来李毅不是人这件事。
李海靠在窗边,问道:“你说,我们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别这么说……”
“我只是问问。”李海打断他。“怎么,问问题也能听出情绪吗?”
“你会离开这里的。”李毅的目光透着坚定。“已经牺牲太多人,你跟这件事无关。”
“已经死了六个了。我是第七个。”李海说:“差我一个你就能变成真正的人了,现在喊停,不觉得太可惜了么?”
“你在怨我?”
“你有权利让自己活着。”
谈话到这里便停止了。
“七年前啊……”柯一只回忆着,“……七年前王建隆是试过一部戏……肖雨雨……没印象……”
“那别的人呢?你在剧组里面还有没有看到当年参加试镜的人?”
“这个我倒没有留意……因为当时试镜都是一个一个的,王建隆当时又很忙,要赶通告,试完了就离开了。不过……那个片子里
面好像六哥也是艺术指导……潘导没什么拍恐怖片的经验的,六哥倒是跟过不少恐怖片。”
田宏光立刻拉着旁边走过的一个工作人员:“六哥呢?”
“六……六哥……”工作人员吓了一跳:“……没见到……”
问了很多人,都说没见到。
四处找了找,没看到人。
“塔罗牌塔罗牌……”简凝来回走动着。
有了纸牌,有了牌阵,还差什么?
水晶球?布?
不对,这些都不是必要的……
塔罗牌在占卜过程中最重要的是……除了占卜人的解读能力之外,最重要的……
拉住王亚瑟:“这个宅子里面,有没有完全安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