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梦——店小二

赵雪卿紧紧地抱着我，紧得快要我透不过气来，却让我有救赎的感觉。我很庆幸，这个时候有赵雪卿在我身边。我总觉

得，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便是这般让我依偎了。这种熟悉的感觉真的仅仅是依赖吗？我隐隐觉得，那该还有别的东西。

这种东西，是不是可以称之为，爱？

会不会，我其实，也是在爱着赵雪卿的？比起离尘，要更加的……

三十八

太子献祭以后，京城果然平静下来。于是百姓以及皇帝对国师的话越发深信不疑。人人皆道是国师拯救了京师，人们感

谢太子平息了天神的愤怒。几乎没有什么人，为太子的死感到感伤。皇家中人，素来冷漠，一涉及到权力，谁都可以做

牺牲品，怪不得会出靖麟那样的变态。

赵雪卿最近越来越容易累，有时候会睡上一日，但醒来又与往昔无异，问他只说天热易乏。他与以往一般一边嘲讽我的

茶难喝，一边又让我继续泡茶，也和以往一般懒洋洋地指使我服侍他，偶尔攻击我的头脑。

而让我含泪的是，我还是和以前一样无法反抗他的指使，他让我往东，我还是不敢往西。

面对这样的情况，云陇对我越发的漠视，她原本还会冷不防对我冷嘲热讽，如今完全视我为无物。但有时我会听见她偷

偷在喃喃自语诅咒我快点死掉。我怀疑她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我也常常思念舅舅，经过书房时总会想起他孜孜不倦看书的身影，不免触景伤情。有时候萱儿会问我，为什么爹爹没有

再来找她，我总会难过得难以说话。

每每此时，我便庆幸，还有赵雪卿，陪在我的身边。现在我并不能确定已经爱上他，但我已决定继续和他走下去。

日子平淡但安宁地过去了。直到这一日，久未露面的靖麟出现在太傅府，并要求与赵雪卿单独见面。

听说靖麟来了，又与赵雪卿独处一室，我不由担忧。虽然听下人说他们吩咐了不让人去打扰，但越是这样，我感觉赵雪

卿便越是危险。要知道，靖麟对雪卿可是居心叵测。谁都能看出来，靖麟对雪卿的觊觎之心。

我心里担忧，可走到客厅外时，我莫名感到周围的气氛有些诡异。鬼使神差地，我停下了脚步。

只听赵雪卿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季太傅是股肱之臣，一直为我朝尽心尽力。如今不幸病故，本皇子自然是要来送季太傅最后一程……”

“人都已经死了，你又何必来这里惺惺作态？”赵雪卿冷漠道，“你走罢。这里不欢迎你。”

靖麟微微一笑，语气轻飘飘的，“别这样冷淡啊，赵雪卿，我不是已经听你的话没有对付季太傅了么？他的死可是与我

无关啊……”

赵雪卿冷然一笑，“你不杀伯仁，伯仁却是因你而死。如果不是你，他又怎么会死。”

“你这样说我真伤心哪……”靖麟向前走了一步，“你也知道我是迫不得已，如果不是为了要做这劳什子皇帝，我何必

如此多事？”

赵雪道淡淡道，“你本就喜欢这种血腥斗争，无需讲得你有多委屈多冠冕堂皇。”

靖麟笑着道，“你倒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呢？你这样的语气好似这些事都与你无关似的。”

赵雪卿不语，靖麟继续微笑道，“你自己也清楚的吧，如果这些事没有你的默许，我又怎能进行得如此顺利？凤凰的守

护，连我都无法打破。如果你硬要插手，你知道我是没有办法的吧？你知道是我做的，也知道我是怎么做的，但你选择

了袖手旁观。正是你的这份默认态度，才让我的计划顺利进行。如果说季太傅的死有我的一份，那自然也有你的一份啊

，赵雪卿，不，君凰……”

他走上前去，靠近赵雪卿的脸，声音带上淫 靡的色彩，“君凰你啊，可是我最可爱的共犯啊——”

“哐啷——”我手中的东西摔落在地。

默许……共犯……他们在说什么？

房间里的人都震了一震，赵雪卿也回过头来，我呆呆地看着他，仿佛在一个陌生人。

三十九

靖麟看见是我，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他轻浮地抚了赵雪卿的脸一下，被赵雪卿不耐地一掌拍掉。

靖麟耸耸肩，然后装作很慈悲的样子，漂亮退场。

只剩下我和赵雪卿两人。场面安静得诡异。

我勉强地笑了一下，“雪卿，你跟我说，他刚刚说的都是骗人的，好不好？”

赵雪卿沉默不语。

我咬牙，他竟是连骗我都不愿了。

我走近他，“他是怎么做到的？怎么有办法杀那样多人。”

“用怨灵。”

“怨灵杀人要有载体。”

“用泥娃娃。利用了魔合节，家家户户都会买泥娃娃，怨灵附在泥娃娃身上。那首童谣便是煽动怨灵的钥匙。每次童谣

唱起，怨灵便要杀人。”

我倒抽一口冷气。我想起自这系列事件的开端，也就是左侍郎出事的时候开始，赵雪卿就一直在用各种理由让我不要插

手，甚至在我怀疑泥娃娃的时候，他也只是取笑我一笑而过。而我过分信赖他，所以没有发现。

我手握成拳，低声道：“为什么？就因为靖麟要当皇帝，你与靖麟之间有过什么狗屁约定，你要辅佐他？”

我并不是慈悲心泛滥，只是一想到这些事情，赵雪卿其实早就知道，左侍郎，宁将军……那么多人死了，甚至太子都死

了，他都知道是谁做的，可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也正因为这样，我的舅舅，才会丢下那么小的萱儿，死了。

一想到如此，便觉得无法接受。

赵雪卿只是沉默。

我笑了，只是笑得很难看，“你为什么不解释？赵雪卿，我不知你能薄情至此。左侍郎，宁将军……他们做错了什么事

，非死不可？而且是灭门？”

赵雪卿很冷静，“他们必须死。”

我笑了，“就因为他们支持太子，挡了靖麟的路？灭门是为了要恫吓其他的人？”

赵雪卿没有否认。

他的沉默让我心惊。我觉得心一点点往下沉。我有些发抖，“舅舅也是支持太子的人。靖麟说他答应过你不动我舅舅。

但如果……如果我舅舅不是病死的，他会一直遵守这个约定么？”

赵雪卿微垂了眼帘，“不会。”

我倒退一步，是啊，这样的结果，赵雪卿不会没有料到。赵雪卿也应该清楚，按靖麟的性格，就算舅舅不是病故，只要

他挡了他的路，他一样会不择手段地杀掉他。而他却一直都在帮他！

我倒吸一口冷气，哑声道，“我无法理解……你们有什么资格这样去夺取他人的性命……赵雪卿，你们好残忍……”

赵雪卿却只是沉默。

该死的沉默！

“为什么不说话？！”我用力揪着他的衣领，“就是因为靖麟要当皇帝，就杀那么多人，你觉得是合理的？！”

赵雪卿还是沉默。

沉默即默认，我恨透了他的沉默！他为什么不否认，为什么不能骗骗我？为什么明知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却不对我解

释，只是一味的沉默，仿佛想要激怒我一般？

我抬起头来，有些悲哀地看着他，“如果说靖麟要当皇帝是命中注定，我理解你的目的。但我无法接受这样的过程。如

果我们一直在一起，你们是不是还是会继续做这样的事？”

这是最后的机会。只要你回答不会，我就能继续跟你在一起。哪怕只是骗骗我也好！赵雪卿，请你说你不会做了……

赵雪卿却说，“我不能答应你。这样的事，许多时候都难以避免。”

我僵在当场。赵雪卿伸出手来，抚摸我的脸，“清持，我知道你无法接受，我一直把你保护得太好，你必定无法接受这

一切。只是，清持，我无法不这样做。而且我可以肯定，我以后会做更加过分更加残忍的事，会伤害更多的人。这是现

实。”

他没有说谎。我低下头来，“你知道我无法和你在一起，还眼睁睁看着你去做这样的事。我必定会阻碍你。”

赵雪卿低声道，“我知道。”

他的声音依然温柔。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既然这样，我们暂时分开吧……”

如果我继续跟他一起，我无法接受他再做这样的事，我必定会去阻碍他，而他就会夹在靖麟与我之间，进退两难。

赵雪卿安静地看着我，“你要我离开？”

我咬牙，“对。”

赵雪卿微垂了眼帘，敛去所有表情，半晌才道，“好。”

四十

听到那声“好”时，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戳了一下。

那一瞬间，我以为他受伤了，可是他神色平静，只微垂着眼帘，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

我记得以前他总赶也赶不走，比牛皮糖还粘人。但这次，他答应得非常平静。他如此平静，仿佛早预料到似的。

“我可以吻你么？”赵雪卿问。

“为什么？”

“不可以么？”

我摇摇头，“我们现在不适合这样。”

赵雪卿低声问，“如果是以君凰和灵萱的身份呢？君凰可以吻灵萱吗？”

我一怔，勉强笑道，“我现在是清持。”

赵雪卿静默地看了我半晌，缓缓地说，“那让我抱抱你。”

他走过来，伸手抱住我。他抱得非常紧，仿佛想把我融进他的身体里。

我的脸靠在他的胸前，贴近他的心脏，即使隔着衣服也可以听见他心跳的声音。

“清持，那个夜晚，你说你没有后悔，那你现在呢？是不是后悔了？”

我摇摇头，轻轻推开他。

“我不后悔，但是我想到那成堆的尸体，想到舅舅，想到失去父亲的萱儿，便觉得很难受。我现在脑海中浮现的，都是

那些无辜死去的人的面孔……一想到这些人的死都与你有关，我便觉得十分难以接受……”

他被我一推，似乎有些发怔，但还是微垂着眼帘，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清持，我明白。我说过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除非你叫我离开。所以我会离开。”

他笑了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云淡风轻，却尽是苦涩。

“清持，你要保重。”

“清持，不要忘了我。”

“清持，我爱你”

他说。

他伸手想要摸摸我，但在半空紧握成拳，默默还是收了回去。

他转身，然后缓缓地走开，在快要踏出门口之前，他停下脚步，侧着脸，低声道，

“再见……还有，抱歉……我终究还是让你失望了……”

**

雪卿走后，云陇来找我。我正在发呆。

“季清持，我很意外，你居然会让他走。”云陇对我道。

“这对我们两人都好。我不知道赵雪卿和靖麟为什么要有这样的约定，只是现在看来，赵雪卿是没有办法违背这样的约

定。我现在根本不知该怎么面对他。而我在他身边，他必定要顾及我的心情，他只会左右为难。”

云陇挑眉，“季清持，那你真的会放心么？赵雪卿要去的不是别的地方，是要去靖麟那里哦。你知道的吧？靖麟可是一

直想要他呢，他想要他辅佐他，但他更想要他本人。你不担心么？”

“这么说来，云陇你才是那个担心的人吧？”

云陇僵了一下，又恢复正常神色，“你就真的不担心。”

“我相信他。”

“哦？”

“如果赵雪卿会喜欢他，早就他还是君凰的时候就喜欢了。而靖麟如果能强迫他，早就强迫了。”

“那如果，赵雪卿在靖麟身边，一世呢？如果靖麟束缚着他，一世都不让他离开呢？”

我笑，“我没想过这个问题。我想如果到了适当的时机，我会去找他。这一次，轮到我去把他抢回来……”

云陇看了我半晌，过了很久慢慢道，“季清持，你变了。我以为你只是一头无脑的猪。”

呃？这算是称赞？

她又说，“君凰一直把你保护得很好，他喜欢的就是你傻里傻气的模样，但正是因为他把你保护得太好，你总是拖泥带

水，犹豫不决，所以让他平白受了很多的罪。我一直对此非常生气，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不死了算了。”

她顿了顿，“不过这一次，我真的觉得你有所改变了。你懂得如何去做一个适合的决定，而不是只凭自己的任性，也没

有拖拖拉拉逃避现实。所以，我原谅你继续活下去。”

我干笑了一下，笑容却又慢慢低下去。

我低声道，“也许是因为，这次，真的不想失去吧……”

四十一

靖麟来接雪卿那日，可谓意气风发。

他穿着华贵，脸上尽是高傲之色，仿佛世界已尽在掌握当中。他已是太子，又能把自己想要的人接到身边，自是志得意

满。

我想他在人间，最得意的时刻莫过于就是这个时刻了。只是他为人真真可恨。

我站在楼上远远地向下望，靖麟故意只带了一顶轿子，他希望和赵雪卿坐在一顶轿子里回宫。

赵雪卿恼怒地看着他，靖麟凑到他耳边说了什么，赵雪卿脸色一变，举手手来要甩他一巴掌，被靖麟一把抓住。

纠缠了半日，终是没有办法，靖麟找来了另一顶轿子，两人到宫里去了。

我看着那轿子远远离去，我不明白赵雪卿当初为什么要与靖麟有这样一个约定，平白束缚了自己的自由。

那之后我就真没再见过赵雪卿，只不断地听到百姓们流传的信息。有人说太子得到了一个非常好的军师，有人说新太子

颇受皇帝喜爱。

不久之后，皇帝驾崩。于是太子继位，新帝登基了。

新帝登基，先是大赦天下，笼络民心，又大刀阔斧，实施了一系列政治改革，在很短的时间内，国内已呈现一派新的气

象，这是在死去的老皇帝的时代所不能看见的。靖麟登基以后，处处表现出贤君风范，一扫颓靡之风，于是百姓心中的

疑虑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消散，并拥护起这个新的帝君。

我虽是对他的人格非常的怀疑，但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治国手段。我想他是天生的皇帝料子，也想必会把国家带向繁华之

世。而这一点，的确是原先那个柔弱的太子所无法做到的。

两年后

新帝在登基之时，同时册封了新的宰相，此人姓赵。

两年来，新帝与新相关系非常亲密，据说新帝常常召新相入宫，恩宠一时无两。人们纷纷传言，新相非常俊美，艳丽无

双，新帝爱其容貌，两人关系非比寻常。对于这点有的百姓认为是良君贤臣的典范，有的就会猜疑说两人是断袖之癖。

每每听到这些消息，心里便觉异常难受。越是无法相见，便越是心里忐忑不安，尤其是在谣言四起的情况下。

我知谣言并不可信，但是在短短的两年来，国家就有这样的新气象，赵雪卿必定功不可没。他既然答应了辅佐，必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