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按住他的伤口,虚洛道:“等下我们在后门处等宇烨赤瞳,如你想再不回来,就和赤瞳速速离去,至于宇烨,”虚
洛皱了眉头,“情之一字,着实害人,他所犯之错,早晚有一日,会得报应。”
白虎默然片刻,哑着嗓子问:“如果只有我一人出去,我宁愿死在这里。”
他这句话说得极为动情,虚清顺了顺他背上凌乱的毛发:“不会的,你们很快又能隐居山林,永世逍遥。”
扭头看了看王府围墙上空蔚蓝的天,白虎道:“甚好。”
也不知宇烨和王爷说了什么,他们二人一虎一路走来,居然一个生人都没有碰见,一路顺利走到后门,宇烨那边显然还
有些事情耽搁,他与赤瞳二人并未等在那里。
不知为何,虚洛倒是觉得宇烨并不会骗他们,到也不着急,找出膏药给白虎包扎起来。白虎一直甚是沉默,偶尔抬头望
望小径深处,待见无人,便又有些黯然地趴卧下来。
虚清坐在一旁的石头上,仰着头小声询问虚洛:“师兄,你说那宇烨道友会不会糊弄我们。”
顺了顺他的头发,虚洛轻声答道:“在我看来,那宇烨道友此次应是下了决心,倒是我仔细寻思,他要拿轮转回天想必
是想补偿白虎。”
虚清刚想询问,就见白虎突然直起身来,一双金灿灿的眼眸直直的看向前方,虚清扭头一看,正是宇烨与赤瞳二人。
赤瞳走在宇烨之前,一看见白虎,一双眼眸赤红起来,晶莹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两步跑过去一把抱住了白虎,顺了顺
他背后的毛发,复又捏了捏他的耳朵:“甚好,甚好。”白虎轻轻舒了口气,脖子拱了拱赤瞳的脸。
倒是后面的宇烨脚步迟缓,半响才走到虚洛虚清身旁,从怀中捏出刚虚洛给他的轮转回天递给虚清:“劳烦你,给他吧
,我百年修为都在其中,就说我对不起,在下身无长物,这是仅能拿出手的报偿,还望他二人不要嫌弃。”
虚洛一听,心下有些诧异,半妖比不得妖,寿命与人无异,一身妖力皆是与生俱来,此后不会再长进多少,他此番如此
,所剩妖力定也不多。虚清犹豫片刻,捏过药丸,往白虎赤瞳二人处走去。
宇烨在虚洛旁边低低的说道:“我刚和王爷辞行,叫赤瞳送我出来。”
“什么?你……”虚洛瞬间有些疑惑,对他这句话百思不得其解。
宇烨轻轻哼笑出声:“王爷听说我要辞行,只是叫我和管家多取些银钱……”
“……至少还关心你不是?”虚洛不知该怎样答他。
“是啊,至少……”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世上本就没有后悔药,我做了错事,却也挽回不了,如你们不来,我那时就想如若有一日白虎寂灭,我也就随他而去
,绝不多活一刻,也只能陪他们一条命。”他轻轻叹了口气:“还好你们来了,且是青丘一派,想他二人福缘深厚,日
后定能一世无忧。”
两人正说着,那边厢虚清许是道明药丸用法功效,白虎和赤瞳二人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了看他,赤瞳有些心痛的看着白虎
身上的血迹,只是淡淡的瞅了一眼赤瞳,对虚清道:“道爷,你且告诉他,自此以后,望我三人再不要相见。”
虚清点点头:“这药是我派宝物,效用很有保证,你切回去,服用后运转妖力,化了那药力,不出几日,修为自会回复
。”
赤瞳冲虚清虚洛二人作揖一拜:“再次谢过你师兄弟二人,他日路过耀州,如不嫌弃,请过来找我二人,到时定会好生
招待,告辞。”说罢,双手环住白虎脖颈,带着他跳上房檐。又一个纵身,消失不见。
宇烨见他二人并没有原谅自己,苦笑出声:“要是我遇到此事,定会恨死无缘无故欺害我的恶人。”
这边虚洛仔细琢磨他所有言语,终于有些了悟:“你,你难道要……可你修为所剩无多,那样会非常勉强,时日久了,
恐会伤及自身。”虚洛这才注意,宇烨身上这身白衣同赤瞳的一模一样。虚清还不太明了,走到虚洛身旁狐疑地看向宇
烨。
宇烨灿然一笑,抬袖在脸前轻轻滑过,待在落下,站在那里的,分明就是赤瞳。
只是今日他已耗费大量妖力,眼下看来,面色煞白,站在那里有些摇晃:“我要是早点想到法子,也不至于弄到今日这
般地步,简直害人害己,”他从怀里捏出一颗丹药,那丹药朱红色泽,却并不莹润,反而十分暗淡:“这颗定颜丹还是
我幼时玩笑之作,没想今日,起了大用。”
虚洛刚想拦他,他已经含进口里,一张脸轻轻散出白雾,待一切尘埃落定,宇烨浅浅笑了,“用了这药,我不用再费妖
力。”
“可,定颜丹,一定终身啊,你此生只能用赤瞳的面孔示人。”虚清有些傻地喃喃道。
“只要赤瞳觉得无妨,我也变无其他感官,二位,此次前来耀州,却为我之事忙了半响,在下着实难过,”宇烨从袖口
捏出连个瓷瓶递给虚洛,“二位不要多做推辞,收下吧。”
虚洛默默接下:“宇烨道友,我二人就此别过,你且保重。”说罢,便和虚清二人从后门出了王府。
宇烨站在原地看他二人,一个清新俊逸,一个可爱灵动,真真般配。
他一个人在那呆立很久,才轻轻转身,走进了富丽繁华的王府,背影萧瑟又寂寥,淡淡消失在小路尽头。
第18章:人说相思苦(一)
日已入夏,师兄弟二人从耀州离开,一路直走西北,白日天气稍显闷热,二人索性换为晚上行路,而白日则居住客栈酒
家,好生休憩。他们的那头小毛驴也长大了许多,偶尔两个人共乘一骑,倒也不觉劳累。
这日晚上,二人照例沿着官道前行,越往启灵而去,山势越高,一路村镇渐渐稀少,夜里行路也加快许多,好叫白日能
有客栈休憩。
出发之前,两人就看过地图,大约一晚,便会到达启灵山近处最大的一个镇,是曰松墨镇,文房四宝中的墨,说的就是
绩溪产的徽墨,而松墨恰恰就是绩溪的名镇,自古就是产墨的宝地。
古人曾云:“有佳墨者,犹如名将之有良马也。” 因此,一个半山腰处的小镇,从此富贵显达起来,文人墨客,无不为
求得一块绩溪的名墨而癫狂。
师兄弟二人,一边识着夜路而行,一边商量待到了松墨,给师傅和师叔都买些墨宝,孝敬他二人。
突然,虚清伸手遥指前方,轻轻叫了起来:“师兄你看,那是何物?”
虚洛在他身后拉住小毛的缰绳,定睛看去,只见一个破败茅屋赫然出现在山道旁,茅屋前方多了个草棚子,底下摆了几
张破旧的桌椅,橙色的火光,自屋中浅浅溢出。
这许是一个路边歇脚的茶水摊,但此时丑时刚过,背后又是黝黑阴霾的山林,昏黄的光影朦胧,显得有些古怪骇人。
虚洛拍了拍他的手:“不过是个茶水摊,你咋呼什么,没事,咱们且一路往前走,无妨。”虚清点点头,没有言语。
于是二人一驴又继续向前赶路,刚干路过那茅屋,却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硬硬得划破夜里的寂静:“二位朋友,路过小
店,何不进来喝口茶水,歇歇脚。”
虚清一惊,猛地回头瞅那茅屋,只听吱嘎一声,木门缓缓而开,幽暗的灯光中,一个驼背的老翁自屋中而处,一袭布衣
站在棚子下凝视二人。虚清有些说不上来,觉得他看着二人的眼睛,十分渗人。
而虚洛却并没有回首,翻身下驴(这句总觉得好诡异><我早该写成马的口胡),伸手把虚洛也拦腰拽了下来,一边牵着
驴,一边拽着有些反应不过来的虚洛直往那茅屋而去:“既然老丈这般说,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多多劳烦了。”
那老丈走到一张桌子旁,用火折子点亮了豆油灯,虚洛把小毛拴在门口的马柱上,拉着虚清便坐到那桌子旁,端起老丈
刚倒的茶水抿了一口,轻轻呼了口气:“老丈,想不到你这小店,却有毛峰这般好茶。”
嘿嘿笑了两声,老丈慢慢地拖着有些坡的脚坐到了另一个桌子旁:“不过叶子茶,道爷抬举了。”
虚清见虚洛喝了,便也放心的端起茶杯,一股子清香扑鼻而来,绝对是上等的雀舌。
“老丈这么晚还不歇息么?”虚洛道。
“最近这时候,总有人路过,老头我也就晚点休息,省的叫路人累了没处歇息。”
虚洛挑挑眉:“什么人,这么晚了还出来活动?”
老丈又是嘿嘿一笑,那声音沙哑刺耳:“你看,那边不就来了。”他遥遥一指,正是从松墨方向出来,漆黑一片的官道
上,出现了一辆牛车,那似乎是一家四口,前面的汉子赶着车,后面的妇人抱着两个小孩。
那汉子人高马大,跳下牛车,去后面把两个小孩一边一个抱进店里,老丈赶忙把店里最大的那个豆油灯也点上,一下子
,整个店里光亮起来。虚清抬头一看,险些有些吓到,走在后面的妇人,面容枯槁,骨瘦嶙峋,一点活人气貌都没有了
。
而安静的坐在凳子上的两个孩子,都乖乖偎依在面色阴郁的母亲身旁,却面无表情的看向虚洛虚清二人,呆呆的,连眼
都不眨一下。这场景真真有些渗人,虚清不自觉地往虚洛身旁挪了挪:“师兄,我们走吧。”
倒是那汉子,像是一家四口中最正常的人,帮着老翁张罗茶水,看见还有路人,也有友好地笑了笑。虚洛也冲他点点头
,扭头小声对虚清说:“等下无妨,这家人有些蹊跷。”
复又有些好笑的摸了摸他放在膝盖上冰凉的手,拉到自己腿上紧紧捂着,他这小师弟,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却就是怕黑
怕鬼,上次在严府就有些吓到,今日却更厉害些,怕起了生人。
他这一紧张,连最基本的都忘了,生人与鬼魅,单看影子即可分辨,虽然油灯昏暗,但四个人的影子还是在地上影影绰
绰,定是生人。
他二人这边静静喝茶,那边老丈也和那汉子客套起来:“小伙子,带着你妻儿去哪儿啊?”
那汉子叹了口气,沉沉道:“哪里都好,我是不想在镇子待了,怪伤心的。”听他说这话,那妇人竟呜咽的哭出声来,
晚风带着寒意,从四面八方涌向这个路边的小店,店中哀伤的妇人,哭声微小却凄婉至极。
“娘,不要哭,弟弟找我玩过,还叫我要听话。”妇人右手边的小女孩轻轻张口。
“就是的,娘,弟弟也和我说过,还叫我要孝顺你们,你不要伤心了。”妇人右手边的小男孩顺了顺妇人凌乱的头发。
那两个孩童大的不过七八岁,小的才四五岁,说出来的话却好似大人。虚洛虚清自是不明白两个孩子话中的意思,到是
那汉子皱了眉头,有些凶的冲二人喊:“小孩家家的胡说什么,你们弟弟周岁不到,而且早就,早就没了,唉。”想是
自己也极伤心,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那小男孩年纪大些,说话慢条斯理,口齿清晰:“爹,这是真的,他还偶尔回来和我们玩,不过弟弟好像不能离开镇子
,没有和咱们出来。”顿了顿,男孩子有些为难伤心地小声嘀咕,“非得要离开么,我不想离开弟弟。”两个孩子这一
番话,并没有打断妇人伤心的呜咽声,汉子坐在一旁,猛的捶了一下桌子。
“镇子里的人都说遭了妖邪,丢了那么多娃娃,真是造孽,我可怜的娃娃。”
听到这里,虚洛和虚清倒是听出些眉目,心下觉得那父母甚是可怜。虚洛凝神四望,四周确实并无其他孩童。不过这松
墨镇此番听来确有怪事。
那老翁也在一旁念叨:“造孽哟,造孽哟,唉,这阵子,好多人家都离开了镇子,唉。”
那汉子听了,不住的在一旁叹气:“谁说不是呢,祖祖辈辈住的地方,说离开也怪难受的,但镇子,也真是住不下去了
,说不定哪天,这两个娃娃也……”
老翁笑了笑,那苍老的脸皮皱到一起,灯光打在脸上,看着打心底里发寒,他哑着嗓子念叨:“你这两个娃娃是好孩子
,好孩子,好好教养,定会有出息的。”
不知道为什么,虚清看着那老翁,越觉害怕,便出声询问那汉子:“大叔,你们为何深夜离开?夜路难走,且又带着孩
子。”
汉子有些古怪的看了看虚清,似是不明白这个问题有何重要:“镇子里的姨婆说,我们带着孩子,定要夜里离开,夜里
那妖怪就歇息了,不会出来活动,而白日则会跟着我们,把娃娃骗去。”
说道这里,那汉子也觉得此处离松墨近了些,从怀里掏出两个铜钱,丢在桌上:“谢谢老丈招待,告辞。”说罢抱起两
个孩子走了出去,那妇人跟在后头,回头对棚子里的三人笑了笑,虽然面容枯槁,仍依稀可见往日的清秀:“谢谢老丈
夸奖孩子。”
汉子一甩鞭子,“驾”的一声,牛车噜咕噜咕往前移动,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沉沉的黑暗中。
一口喝干手里的茶水,虚洛拉着虚清的手站起身,也掏出两个铜板递给老翁:“多谢老丈招待,后会有期。”老翁见他
二人上了驴,往松墨而去,便也就收拾了东西熄灯进屋。
虚洛坐在虚清身后,小毛走出去不远,虚洛回头遥望那破败的茶摊,夜色浓重而暗沉,老翁已经熄灭了屋里的灯,整个
茶摊都好似隐藏在墨色中,没了踪影,只是隐约听见那沙哑的声音不停地念叨:“造孽哟,造孽哟。”
第19章:人说相思苦(二)
后半夜两人一驴索性没有休息,一路直奔松墨而去,越近松墨,山道两旁松树越多,苍翠的青松栉比鳞次地挺立在山坡
上,天色已经微亮,朦胧的晨雾中,山与树好似融为一体,浑然天成一片苍绿,山中偶尔传来村人砍伐松枝的吆喝声。
趁着清晨的微光,师兄弟二人走进风景如画的松墨小镇,一阵阵墨香随风飘散而出,一片青墙白瓦间,青石板路蜿蜒前
行,本该是醉人的风景,然而,在师兄弟看清小镇全貌以后,惊呆了。
乍眼看去,视线之内整个镇子,所有人家皆是大门紧闭,中有三家却挂了白丧,苍白的绢花随着清风舞动,三家门房下
挂的事物略有不同,镇口的两家分别是一双小巧精致的虎头鞋和一把纯银的长命锁,而最远处那家,依稀可见,是一柄
朱红色的拨浪鼓。
古来就有夭折的孩子不入祖坟一说,也不办白事,往往没有成礼便往生的孩童,捡骨放于陶罐中,埋在家里的树根下,
守护着自己再也不能尽孝的父母。
晨风大了起来,慢慢吹散雾气,那挂在门口的长命锁,在风中叮咚作响,好似在引导迷路的孩童,找到家之所在。
师兄弟二人正发呆时,一个苍老的声音自他们背后响起:“二位小哥,不要站在这边挡路。”此刻他们眼前的松墨镇,
苍白而凋零,萧索而静默,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着实惊醒了还沉寂在纷乱思绪中的师兄弟二人,二人回过身来,只见一
个矮矮小小的老婆婆。扛着一捆比她身体还长的松枝,她的衣服全黑,却在额间绑着一条纯白的额带。一双黑白分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