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护点点头:“嗯,再给老先生洗洗手就好了。”
白浅走过去,看了看谢敬接过看护手里的毛巾:“我来,你去休息,今天我来守夜。”
看护退出病房轻轻地带上门,屋子里静悄悄地,只有老人喉咙里发出轻不可闻的‘喝喝’声。
此时的白宅,白絮扬接到程方的电话:“小少爷在明山医院……”
“嗯,你在那里守着吧……”随后挂掉电话。
白浅轻轻为老人擦着手,低着头很认真的样子,乖巧而听话。
“外公,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老人只能发出‘喝喝’的声音。
“妈妈是什么样的人?”说着手已经擦完了,白浅把水放在一边然后扶着老人躺下。
“外公,你什么时候能好啊?”白浅端了小凳子坐在床边,手里握着老人擦干了的手枕在头下。
“外公,我告诉你一件事啊,我爱上爸爸了……但是,他说他喜欢妈妈,外公,我真得很爱他,你跟妈妈说对不起好不好?”声
音软糯带着鼻音。
“外公,你跟我讲你当兵的故事吧,我很想听啊,好久好久都没听过了,我都快忘了……”
夜,静无声,少年闭上眼睛声音渐低……
躺在床上的老人却睁着眼睛没有睡去,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喉咙里的声音比之前急了些……老人嘴唇蠕动,好似发出了声音,那
急急开口的唇形可以看出……只能贴近老人才能听见,他说的是一个名字——小棋。
白浅母亲的名字。
在这深夜里却没人听见,包括趴在床边睡去了的白浅。
38.杀人
手机声音有些突兀地在这寂静的夜里响起,白浅有些迷糊地醒来,伸手摸口袋里的手机。按了通话键接通:“喂?”
对面是张承志急急地声音:“阿浅,你在哪儿?”
白浅揉揉眼睛回答道:“在家里。”抬头看时才发现原来自已在疗养院里。
“怎么了?听你声音很急。”
“阿浅,我现在在车站,要等半个小时才有车,你过来,我……”
“怎么了?我就过来,你等等。”白浅挂掉电话起身披了外套便冲出了门去,临走又去隔间屋里把看护叫醒才离开。
来时时间还早,路上还有很多车,这时夜深人静,路上已经不见车辆了。张承志的声音发着抖,白浅接了电话没有再问什么,他
有种感觉,能让张承志害怕的一定是有关小依的消息了。
白浅的车技是跟着溪小海练出来的,还不错,一路开过来,接近半个小时的车程只用了十二分钟。后面程方跟得吃力,中间怕跟
丢了不得不三更半夜给白絮扬去了个电话。
候车室里只有张承志一人,埋着头坐在椅子上,白浅冲过去拉起人:“你做什么?是不是小依有消息了?”
张承志本来只是呆呆的坐着,看见白浅和那句问话便突然哭了出来:“在D城,就在D城,我竟然没找到她们……”
白浅看着人:“那现在找到了,去不就好了,现在这么晚哪里有车?”
张承志摇头:“是伯母打电话过来的……”
白浅忽然静下来,为什么是伯母打电话过来?而不是小依?
“小依呢?”
“在D城的医院里……我父亲去找了人,他带了人去,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白浅拉着人往外走:“我开车过来了,我们开车去D城,现在就去。”
程方跟在前面的车后面,眼见着出了B市便又给白絮扬打了电话,得到继续跟着的指示。
D城。
和中医院。
张承志冲过去抓住成夫人的手:“小依呢?”
成夫人指了指隔离病房。
隔离病房里,成小依正静地睡着,或者说昏迷着……
张承志双目刺红地盯着成夫人,问道:“是不是我父亲,是不是他干的?MD!我去砍了他!”
成夫人拉住人,眼泪没有断过:“不是不是,小依身体本来就不好,一直……她一直就断断续续地没有吃药……好孩子,你不要
去找你父亲,我打电话告诉你,是让你看看小依的,她一直昏迷着叫你的名字。”
张承志失控地吼着:“为什么没吃药?为什么?”
成夫人失声哭道:“是我不好,是我不该让小依跟我一起受苦,她有病在身,她受不了苦啊……”
张承志原地转着圈:“不会的不会的,伯母,医生怎么说?”
成夫人道:“要做手术。”
“那就做吧。”
“我怕,我不敢签字……”四十几岁的女人已经老如六十岁了,她生命里唯一的牵挂经不起一切不确定因素,何况手术费是最实
际的问题。
张承志毕竟年少,做事要比成夫人果断:“手术,医生说了就做!”
医生说:“先付三万,我们马上手术。”
成夫人拿着卡:“我只有一万多。”
医生叹息:“这病房都让你们住了,如果手术再拿不出钱来……”
白浅拿出金卡,拉着张承志往楼下走:“马上手术,我们去交钱。”
手术之前医生例行告诉家属手术所经的风险,成夫人听着那一串串后果吓得脚软。张承志抢过单子递给成夫人:“签字。”
接着抬头对医生道:“你不用说了。”
等待的时间是长久的,天亮的时间,手术门开了,张承志第一个冲上前去,医生摆摆手:“手术还没完……”
一个小时后,医生出来告诉他们:“手术成功,现在留院观察。”
成小依依旧被推到了隔离病房,下午的时候醒来,看着坐在床边穿着隔离服的张承志笑了笑没有说话。
后来换成夫人进去看人,虽然情况不太好,但总算让人放心下来。张承志去主治医生处问了情况,又下楼去买了饭上来。
白浅看着闷声不响做事的男孩,忽然有种错觉,这人在长大。有了自己的担当,人便自然就长大了。
而自己呢,却还是身在一片迷雾里,明明在那里,却什么也看不见……这些让白浅有些羡慕张承志和小依了……
如果他们的时间就停留在此那该多好,但是……往往……天不遂人意的。
第二天,隔离病房里,小依突然病危,不得急救,没有再醒来。
白浅记得那个男孩像疯了一样冲进医生的办公室里去质问,但是,事实便是事实。之前他们是签字了的,医院没有责任。
张承志安静地接受一切,办理一切,照顾成夫人。白浅跟在后面偶尔帮帮忙。
或许是注定好了,也或者是离开的人在天有灵,那天之后,张承志又回到了医院。因为医院里留下了成小依的东西,他回来取回
。经过那位主治医院的办公室里时,他听见了里面争吵的声音……
“310病房的人家属都离开了,你现在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李医生!做为一个医生,你手里的病人因为手术失误死了,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歉疚?”
另一个声音烦燥地说:“歉疚,我歉疚,行了吧?”
“你……若不是为了医院的名声……”
办公室的门‘碰’地一声被打开了,说话的两人后知后觉两人谈话的时候门没有关上,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张承志把刀插进了医生的肚子里,他说:“一命换一命。”
旁边的医生尖叫出声,他大声喊道:“来人啊……杀人了……”
张承志握着染血的刀,轻轻道:“你去叫人,我站在这里不跑。”
警察来的时候问:“你为什么杀人?”
张承志回道:“不为什么,你们抓我吧。”
医院不可能自己跑出来说明真象,随后,张承志被警察带走。
白浅知道消息时,第一个想到的是他爸爸,这是一个人的本能。安顿好成夫人,白浅立即开车回B市。
D城来回B市要四个小时,白浅一路开车回来手有些抖,杀人是要偿命,分秒必争的时间。
白浅冲进家门,白絮扬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孩子冲上去抓住男人,如抓住救命的稻草:“爸爸,快,快,你快去救救承志。”
白絮扬皱着眉打量着白浅,头发凌乱,衣衫不整:“你这是干什么?出去两天一点消息都没有,现在弄得是什么样子?”
白浅求他爸爸:“爸爸,我们去D城好不好,现在就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白絮扬依旧坐在沙发上,不悦道:“什么来不及了?你现在上楼去把你这身衣服换了。”
白浅急道:“不要,现在去D城,要不……要不,你打电话过去。”
白絮扬终于放下报纸,问:“到底什么事?”
白浅看着他爸爸,哽咽道:“承志在D城杀了人……”
白絮扬冷淡地问:“然后呢?”
白浅一时愣愣地把他爸爸看着,不确定地喃喃道:“你……去救他。”
白絮扬眯了眯眼,危险地把白浅看着:“在D城?你去D城了?和那个张承志一起?为什么每次晚上出去都去找他呢?阿浅?”
白浅愣愣地看着他爸爸,一时忘了说话,为什么他感觉面前这个人让他有点害怕的感觉?
白絮扬撇开视线,轻咳了声,温声道:“D城那边爸爸没有熟人,人既然已经进去了也不急于一时,你还是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爸爸等你。”
白浅听话地点点头,然后上楼回自己房间去了。
白絮扬点燃一根烟,他很久没有抽烟了。男人修长的手指轻敲着沙发扶手,张承志?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一直以为白浅喜欢
他是因为一时少年的迷惑,但是有个问题却被他忽略了——白浅会不会喜欢同性?一定是的,不然他为什么这么着急那个朋友呢
?!白絮扬烦燥地按熄了烟头拿起电话打过去:“喂,程方,那边抓走的人怎么样?”
程方之前接到白絮扬的命令留在了D城:“张承志认了罪,不过他父亲现在正在拖关系想办法把他弄出来。大哥,要把人救出来
么?”
白絮扬轻轻嗯了声,那边便收了线。静静坐了会儿,楼梯口上白浅穿着简单的白色睡衣走下来。
白絮扬听见声音回过头望去,少年单薄的身体在白色睡衣下显得更加廋弱,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白絮扬不自觉地伸手摸桌上的
烟盒,又突然收回手。
白浅下楼来走到自己爸爸面前,白絮扬拉过站在面前的孩子,手抚过少年的腰身,皱眉道:“入秋了你也穿多点,上去换了。”
白浅低头牵了牵衣摆,露出了一点点白皙而光滑的腰身:“很厚了啊……”睡衣不知道是什么质地的,感觉有些重量,贴在身上
显得像在往下掉似的。
白絮扬靠在沙发上不看白浅也不说话,白浅便只好转身上楼去重新换了睡衣再下来。
“爸爸……承志不是有心杀人的,他……”穿着棉布睡衣的白浅像个矮冬瓜似的委委屈屈站在白絮扬面前。
白絮扬打断白浅的话:“洗了澡了就上去睡觉,来回地开车不累么?”
“可是……”
“上去。”
“我……我可不可以不去E国?”
“现在晚了,明天再说。”白絮扬打发着道。
白浅无法,只好先上楼睡觉去。本来还很担心张承志的,但是一回到家里,他现在什么也不担心了,因为有爸爸在。
39.不该有的吻
白浅再见到张承志,已经是五天后的事了。本来容光焕发的少年现在枯瘦如柴,远远地他看见白浅站在车边。
张承志望着白浅笑了笑,然后走过去抱住人,轻轻地在他耳边说:“谢谢你。”
然后转头看见另一边的车旁站着他的父亲和母亲,他对白浅说:“谢谢你让他们没有机会救我。”
张承志随白浅上了车,车是程方在开,副座上坐的是白絮扬。
张承志道:“扬总大恩,毕生难忘。”语调轻松。
白絮扬安静地坐在副座上,张承志说话他也没有回。冷淡的姿态,无论是做为长辈还是他任何一种一身份,都不会让人觉得怠慢
了别人。
白浅清楚张承志是故作欢笑,有心让他不想起小依,便开心地道:“承志,你刚出来,要去去运,我让小海来,叫上朋友一起为
你庆贺庆贺。”
张承志目光望着远方:“庆贺啊,好啊。”
白家的宅院里重来没有办过招待酒会,白浅也不会弄。最后从简,便准备弄个烧烤,却被白絮扬一口否定了,白浅才想起来他爸
爸是不让他吃那些东西。
无奈便只好麻烦李婶弄些菜,办了一桌,人也不多,无非是格桑的一些同学。张承志认识的人比溪小海和白浅要多些,但他没叫
,于是人便只有稀稀少少的七八个,多些还是跟着溪小海玩车的。
白浅在这里招待朋友,白絮扬便回了‘奇衡’。
开始的时候有其他朋友在,大家也就喝喝酒吃吃东西,但毕竟快末考了,还没到七点大家都走了,最后只剩下溪小海他们三个人
。白浅让徐姐和李婶都去休息了,便带人去了自己房间。
张承志进了白浅的房间,扑床上便号啕放声哭了出来。声音暗哑而嘶竭好似从喉咙深处、身体的深处蹦发出来的,如野兽低吼。
白浅和溪小海站在床边,也只能站在那里。
……
白浅躺在床上,夜里十二点了,窗外是难得的星空,张承志和溪小海都走了,房间里很静。
仰躺着看着天花板,好似能看见外面的星星,窗帘没有拉上,有风吹进来。
白浅忽然就觉得世事太无常了,脑子里乱乱的有些理不清楚。他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把那一片空白看着也不能看出什么来。
车灯一晃而过,白浅一个挺身坐了起来,光着脚跑到落地窗边往外望。
楼下,白絮扬正从车里走出来……
白絮扬一般很少这么晚回来,坐在车里时他就看见了二楼浮动的窗帘,深秋的夜里居然不关窗子。
晚上去参加了个宴会,一个无聊的宴会。白絮扬从没参加过类似只为聚餐而设的宴会,这是第一次。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喝着酒
,却有女人三三两两过来相邀,最后也只好离去。回去,回去那个家里看看他照顾了十几年让他如此躲避的孩子。
白浅趴在窗子边上看下面白絮扬进了屋,小陈把车子开走了,空空的院里又静悄悄的了。白浅在这儿正发着呆,身后的门却响了
,门并没有关紧。
白浅回头,白絮扬站在门边逆着光有些看不太清楚脸,声音严厉道:“把窗子关了。”说完转身便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