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包裹了一下,伤痕边缘已有些溃烂。他体内病势也相当猛烈,肋骨和肩膀的骨骼都有受损的痕迹,我这才想起将他强
行带回来的那次,用力压制住他时,自己因为激怒手下并没有留情。
难道是在那天受得伤,却怎么一直没有治疗?
他生病了,居然也没有人向我禀报。
如果今天不是被我发现,再晚上几天,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我虽然能将刚刚死去的人类复活,但如果尸体一旦变
质,那一切都将是徒劳。
我立即将青年移上床榻,治疗了他的伤势,等他呼吸平稳,热度退下,这才把相关的侍从召来训斥,少不了又有几个被
送入赤峰谷。
直到收拾好一切,天色已然泛白,我这才偎依在青年身边,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耳边尽是青年方才胡乱间说出的话。
原来他还是有愧疚?
原来他还是想要陪伴在我身边?
这是吐露的心声,还是仅仅只是胡言乱语?
我感觉到自己内心的动摇,但正如青年说过的,太迟了。有些话说得太迟,很多东西就已经改变,我不可能再如以前那
般相信他,更何况即使那一次他为我而死,也很可能是在算计当中。
我召来侍从照顾青年,自己则去偏殿稍稍休息了一会儿。
等到重新回到寝殿时,青年已经醒了,一个侍从正在伺候他吃下一碗白粥。
那个侍从的年纪甚轻,也是不大会照顾人的样子,粥还腾腾的冒着热气就喂过去。
方瞬华靠着床头坐着,脸色是比昨晚好了些,却还是有些恍惚的样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东西,仿佛食不知味。
我看着这情景就觉得刺眼,走过去拿过那侍从手里的碗,一面让他退下,自己在床边坐下来,搅了搅勺子,让粥快些凉
下来,又尝了尝温度,这才舀了一勺递到青年唇边。
“张嘴。”我等了一会儿,青年却还是神游太虚般不知在想些什么。
青年闻言轻微震动了一下,仿佛这才发现我已经坐在身旁,“星主,昨晚……唔!”
“吃完再说。”我不等他说完就塞了一口粥到他嘴里,接着一勺接一勺的喂下去,恨不得把这个让人闹心的家伙就这么
噎死。
方瞬华被我毫无温柔可言的喂粥动作弄得手忙脚乱,有些窘迫的勉强吞下去,中间还不时被呛到的咳了几声,不过也很
识相的没有再说话,只是努力吞咽。
碗里的东西渐渐见底,看着青年略显狼狈的样子,我心里不知为什么就有些高兴,近乎是一种欺负犯错情人般的喜悦。
我把空碗递给侍从,又接过丝绢擦了擦手,这才冷着脸道:“说吧,我还有事。”
青年隐忍了片刻,脸上有尴尬之色,“星主,昨晚……我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我了然的笑了笑,“你是不是要说自己全都不记得?”
“不,不是,”青年急忙否认,“不过还是很模糊,都是一些片段。”
“那就不要再想了,”我作出不甚在意的样子,“昨天你病了,说的话作不得数,那些话我自然不会当真,你也不必记
得。”
“可那些都是真的,”青年突然打断我的话,露出急切的表情,“我说想保护您,想陪着您,都是真心的。”
“这些话,你觉得我还会相信第二次?”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人类青年瞬间惨白下来的脸色,“你只要尽好自己的本分,
其它事就不必再想。”
说完这句,青年许久没有接话,只是渐渐露出绝望的神色,眼中希冀的光亮也黯淡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以前
我说喜欢您,爱您,也都是真心的。”
“喜欢和爱是真的,那除了喜欢和爱呢?还有什么是真的?”我毫不留情。
青年咬住苍白的嘴唇,静静的坐了一会儿,又抬头看我,近乎是带着乞求,“您难道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么?哪怕只
有一刻?哪怕……并不是爱。”
他期冀的表情中夹杂着小心翼翼,仿佛一个攀在悬崖边的人,在用最后的希望搜寻着救命的蔓藤;又仿佛是早已得了重
症的人,害怕听到大夫最后确诊的言语。
几乎是从妄想中挣扎出的一点期望。
我快要在这样的目光下投降,却又忍不住怀疑这些话、这些表情是否又只是完美的演技。
也许有一天,那些曾经的海誓山盟,就会变成穿心的利剑。
我别过头,不想再接触青年的目光,似随意的道:“我记得已经回答过你,这些话不是你该说的,以后不要再问了。”
“回答过……是吗……是我不太记得了。”青年低下头去,长长的眼睫垂下来,眼角处似乎有什么在清晨的日光下闪耀
。
他闭了闭眼,那点晶莹就消失了。
然后有什么东西急速的东西从青年的身上和脸上褪去,那些鲜妍和色彩似乎都在顷刻间消失,等他再睁开眼睛时,那双
眼眸中每当看到我时就一直跳动的东西已然不见了。
他笑了笑,却是一个干枯的笑容,“我不会再问了,您不用担心……”
初冬带着薄雾的晨光映在他脸上,却只有一片死寂。
仿佛是一种直觉,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似乎被刺了一下,我莫名的有些不安,青年仿佛是决定了什么,又似乎放弃了什么
,而我却无法得知决定和放弃的内容。
我强迫自己不去在意青年的表情,我不能再对他心软。
现在,只要他能陪在我身边就好了,至于其它的,我不该再去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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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消失的爱情
仙族和蛟龙族又送来了新的歌伎舞姬,歌舞都十分出色。
噬神殿虽然景色优美,但毕竟大小有限,闲暇的时间大把,却没有太多娱乐,于是我让所有的侍宠们都前去欣赏,并特
别交代一定要让方瞬华过来。
每当想到他今天早上的神色,我就觉得无法安然,总要看看才能放心。
方瞬华来时仍然穿着早上的那件衣裳,顺着侍从是指引坐在我身旁,然后只是坐着,竟然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
之前的那三天宴会,他虽然也没有任何表情和言语,但一看就知道是刻意而为,而现在我却只觉得自己身旁是坐着一个
死人。
我让自己尽量不要在意青年,勉强去听去看大厅中的绮曲细腰,一面却更加无法遏制的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身旁青年的
举动,只要他稍微动作,或者有一个细微的表情,我都能轻易察觉。
但直至宴会过半,青年都毫无反应。
我心中渐渐越来越焦躁,终于忍不住装作不经意的转过头调笑:“这几个舞姬如何?喜欢的话,我就送给你。”
青年也侧头看了看我,但很快又转过头去,他思索了一会儿,仿佛在考虑我究竟在说些什么。
就在我以为他不打算回话时,他柔声道,“不用了,谢谢您。”
这一声却让我皱紧了眉。
太平和也太有礼了,完全不似青年本来的个性。
于是我又道:“怎么?她们不好?你的眼光倒是高,连我的人也看不上?”
过了一阵,青年道:“不是她们不好,而是我心有所属,不能再和其他人做这样的事。”
我的心跳了一下,故作轻佻嘲讽:“这么说以后你我之间也该相交如水淡了?”
青年淡淡笑了笑,垂下头去,却再没有说话。
这是什么意思?
日间才向我表白心迹,现在却又说自己的心另有所属?
我只觉突涌的怒气仿如钢刀,搅得我心肺生疼。
抬手就将酒盏摔在地上。
靡乱的歌舞声顿停,所有的人都神色惶恐的望过来。
我站起来,一脚踹翻了桌案,指着方才领头的那个舞姬道:“你留下,其他人出去。”
我阴沉的脸色让所有人不敢耽搁一步,全部鱼贯而出,只是有人偶尔会投给那个舞姬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那个舞姬则
站在原地,看着我,忐忑中带着欣喜。
那个人也随着众人一齐走出去,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再回头。
我看着他愈来愈远,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殿外昏沉夜色中。
手掌生疼,我知道定是自己用力得掐出了血。
那歌姬见我只是站着,没有进一步的表示,便大着胆子走过来扯了扯我的袖子,妩媚娇笑,“星主……”
“滚开。”
我一甩袖子,任她摔倒在地上。
那一夜,我让那舞姬留在殿中不准离去,自己一个人独饮独酌到天亮。
然而,这一夜没有人再从殿门口冲入。
只有凄清的月色洒满了整个噬神殿。
我这才想起,原来又已经到了这个日子。
那来自久远绝望的九夜霜华。
***
我似乎已经有很久没有想起星临,现在想到的关于他的一切,已经没有那种崩溃般的爱恋和潮水般汹涌的痛苦,而是一
种熟悉的,温暖的感觉。
我记得那个时候他带着我去看刚刚创造出的世界,去看那些被赋予生命不久的人类和蛟龙族。碧蓝的天幕下,幼小的人
类还只能靠着采集野果生活,丹砂海中有无数年幼鲛人在畅快的游动。
他抱着那个时候小小的我,指给我看这片新生的充满希望的土地。
将他快乐的心情与我分享。
他是疼爱着我的。
虽然在之前的千万年,我曾一度怀疑,但是现在想来,他的确是喜欢我的,虽然那与爱情无关。
我想其实自己早应该放开了。
失去枥莣花对现在的我而言并不算什么大事,对于其中的力量,我从来不曾觊觎,而要凭借其去怀念的,如今也已经不
必提起。
反而是方瞬华……
我不愿意放他离开,不愿意他和别人有任何亲密,甚至不愿意看到他对我以外的人微笑……有什么东西已经呼之欲出,
我却至今不想面对。
因为无法面对。
信任已经失去,那么有些事情是不是早已结束在开始之前?
接下来的两天,我都没有与方瞬华见面,也就在这个时候,战事的消息又从前方传来。
人类与仙族蛟龙族之间的战事仍然焦灼,但喻澄夏却在三天前受了重伤。自从方瞬华随我回来之后,喻澄夏就接替他的
位置成为人类军队的领袖,一度也曾对联军造成威胁,却没有想到在现在又传来这样的消息。
方瞬华与喻澄夏之间的感情应该是极好的,从那次两人分离之时的表现就能清晰看出,但并不能确定两人之间的感情是
否包含的友情之外的东西。
日前人类青年曾说过他已心有所属……思索了一阵后,我召来侍从,让他们装作偶然,去向方瞬华透露喻澄夏重伤的消
息。
然后我躺在床上,静静的等待着,思索着,希望自己这一夜什么都等不到。
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发觉自己对青年了解的太少。
除了知道他曾经在永夜城生活过十年,是人类叛乱者的首领,其它的部分几乎一无所知。
他喜欢什么样式的衣物,讨厌什么食物,有什么朋友,见过什么人,遇见过什么事……对这些几乎都一无所知。
我是喜欢他的,甚至也许是爱他的。
但我爱的人叫什么名字?
也是最近才弄了个明白。
我活了这样长久的岁月,一共爱过两个人。一个从来没有说过爱我,另一个一直说爱我,我却不能再相信。
正想着,却突然有侍从进来禀报,说方瞬华求见。
那通传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冰凉的水从我心上漫开。
我忍了片刻才从床上披衣而起,让侍从们去请方瞬华进来,几乎是同时,就见青年推门而入。
原来他是着急的在门外等着。
青年穿着厚重的斗篷,进入房间的时候抖落一层细细的雪花,温暖的房间顿时被带入一股寒气。他单膝跪倒,却只是低
着头,没有马上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抬头看我,脸上有坚毅之色。
我赶在青年开口前赤脚下床,来到他面前。
“外面下雪了?”
他细长的眼睫上也沾了一两片细小的雪花,我伸手为他摘下,却发觉它们已经在我指尖融化。
青年抬头看我,“星主……”
“又到了这几天了。”我打断青年的话,“你还记不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也是你和我在……”
“星主,”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话,青年的眼神甚至有些急躁,“瞬华深夜前来是想请您允许我离开几天,上次来得仓促
,许多事情来不及安排。等我了却这些心愿,便终生再不下委羽山。”
心中翻搅般的疼着,我脸上笑语气却冷下来,“方瞬华,你记不得你拿自己换枥莣花的时候说过什么?现在要下委羽山
?你觉得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认为我是什么人?你想来就来,想走就又可以走?”
“所以瞬华来请求星主。”
我出口的重话似乎让青年更加坚定,那样的迫切担忧的目光让我几乎透不过气来。
我阴恻恻的道:“方瞬华,你是说,你在求我?”
“是。”青年依旧仰着头看着我,没有丝毫动摇。
牙根咬出了血腥的味道,胸口被怒气撕得生疼,我恨不得立时就见那个喻澄夏死在我眼前。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面上露出有些不屑的表情,“你这样就算是求人?可有半分诚意?”
青年默默的望了我一会儿,目光渐渐有些空洞,接着他站起来,解开身上的斗篷,然后脱去了外面的长袍。虽然是冬季
寒冷的夜晚,他身上却穿的并不多,可见赶来见我时是多么急切。
我蹙眉看着青年的动作,起初不明所以,直到他脱光了上衣,又挨过来伸手解我的睡袍,我才反应过来他的意图。
他……难道是想用这样的事与我交换?!
我不敢相信,但青年触摸我皮肤的手指冰凉,神情木然,只有眼神泄露了他急欲完结一切的心情。
他把自己当作什么?
又把我当作什么?
我又惊又怒又痛,抬手就一记耳光,结结实实的打在青年脸上。
“啪!”
青年被我打得偏过头去,绝美的脸上渐渐红肿起来。他沉默的看了我一阵,走下床,把地上掉落的衣服又一件件穿上,
然后整理了一下头发,重新跪下来,平淡道:“既然星主想要的不是这个,瞬华想不出还有什么能给您。”
心中已分不清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我来回走了几步,终于停在青年面前,“你喜欢喻澄夏?你说心有所属,就是他?”
青年首次别开了眼,涩然道:“不是。”
“你说谎,又在说谎,”我努力抑制住快要蔓延到全身的颤抖,语气尖锐,“如果仅仅只是同袍之谊,你会这么急着下
山?方瞬华,又要说谎?你实在是可恶之极。”
我顿了顿,“我再问你一遍,你急着要离开究竟是因为什么?”
听了我的话,青年突然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就像星主说的,我爱澄夏,他出事了,我自然要急着去看
他。就是这样,您可以让我暂时离开么?”
说完后,他低下头,仿佛不想再看我一眼。
我得到了自己料想中的回答,却只能僵立当场,全身脱力般,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