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意外就可以就此结束。”
“嗯。”青年郑重的点头,“您一定要等我回来。”
“好的,这是我们的约定。”
我俯首在青年的额头上印下一吻,转身把最后的魔力灌入指尖,将床头正面雕花上凤凰衔着的明珠抠下,然后将左手小
指插入凤凰口中。在我手指伸入的那一刻,原本檀木雕凿的凤凰身上泛起一阵暗红色的光华,凤凰也仿佛突然活了过来
,张开坚硬的喙,一口咬破了我的指尖。
黑色的血液缓缓的滴入凤凰口内,在我床后的墙壁上,一道暗门无声无息的开启。
“去吧。”我拉起陆明琛,将他推入暗门内。
他看着我,仿佛还想说些什么,暗门却已经在他面前闭合。
我闭了闭眼,禁止自己再去想关于他的事情,然后迅速将手里的明珠重新放回凤凰口中。
做完这一切,随着精神骤然松懈,刺骨的疼痛又重新袭来。
我靠坐在床头,一时间连一个指头也无法抬起,只能努力将精神从身体的痛楚中抽离,思索着接下来可能要应付的一切
片刻后,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殿外由远而近。
原来真的一切皆如我所料。
我深深的呼吸数次,重新聚集起力气勉强将外衣套好,再慢慢的调整姿势端正的坐在床头。
走入的人正好也已经挑起了深入这座寝宫的最后一层纱幔。
我幽深的目光与他对视,“夙兰,你还是来了。”
此时的夙兰身量高了许多,宽肩窄腰,虽然容貌未变,却已经是男子的形貌。
“星主,”他笑了笑,“中了心咒的滋味如何?”
说话间,他身后陆续走进三四个魔族,一齐戒备的望着我。
我沉静的看他,“想知道我现在的感觉如何,你可以自己过来试试。”
我的视线一一扫过那几个跟随的魔族,随即轻轻一笑,他们顿时向后退了几步。
其中一个魔族惊恐的看了看我,来到夙兰身边,伏在他耳畔小声道:“夙兰大人,星……主他是真的已经中了心咒吗?
”
“没用的东西!”夙兰回身甩了他一巴掌,“他如果没中心咒,你以为自己现在还有命在吗?!”
调整了一下呼吸,他四下里查看了一圈,重新来到我面前,“那个人类呢?是因为害怕星主现在的模样,所以逃走了?
”
我不动声色,“不劳你操心。”
中了心咒之人十个指甲与嘴唇都会变成血红色,皮肤则会呈现灰白,如果初次见到,的确会被吓上一跳。
大概我此时的样子,也是骇人之极。
难得的是,方才陆明琛却没有显出丝毫的惊恐之色。
我沉声道:“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既然已经同时使用了心咒和恐惑术,应该是已经顾虑到了结果。”
在得知自己是被下了心咒以后,我就已经猜到下咒之人应该是夙兰。
魔族只能食用纯净的人类魂魄,否则,重者立即死亡,轻者浑身剧痛、魔力尽失,这是咒术中最为霸道的心咒,是非常
严重的“越轨”行为。夙兰在今晚的结束庆典上向我献上的那只魂魄,应该就是心咒的媒介。
纯净魂魄的颜色为洁白,这是从灵魂中透出的颜色,不能轻易改变。为了让我上当,他大概还使用了除诅咒之外的恐惑
术,来改变那只生魂的颜色。
一次就动用了两种禁忌的力量,他们这次的行动可以算得上是破釜沉舟。
听完我的话,夙兰微微一笑,“看来您已经发觉了,那么我们也就不用客套了。上次的问题,我再问您一遍:要怎样做
才能延续魔族的生命?”
疼痛仍然一刻不停的侵蚀着我的感官,我却勾起了唇角,“如果想要的是这个,那你只会永远一无所获?”
“哦?”他眯起眼睛,仿佛想从我的表情证实这句话的真假。
我继续道:“我想上次我已经将这件事情的原因解释得足够清楚,为什么你却依旧不能相信?”
夙兰沉默片刻,突然道:“如果真的没有方法能让魔族的生命延长,那么至少您该知道重生的方法。”
我心中一凛,面上却丝毫不显,“重生?夙兰,你奇怪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难道你就是为了这些自己的奇思妙想,对
我下了心咒?更不惜同时使用两种禁术?在做出这样的决定之前,难道你不应该将心中莫须有的揣测核实?还是一开始
你就已经决定,即使根本没有什么延长生命或者重生的方法也要先试上一试?并且让这些人一起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
嗯?”
其他几个魔族面面相觑一会儿,然后一齐将目光投向夙兰。
“星主,您果然厉害,到了如此地步居然还有心情离间我们几个。”夙兰发出数声冷笑,“不过很可惜,花费这些心血
,注定都是徒劳,我们这几个人已经早已没有退路了……”
他的声音低下去,反手将自己背后的长发撩到胸前。
弯月如钩,皎洁的月光下,我分明看见他紫色的长发中夹杂着丝丝银光!
我的目光重新掠过其他几名魔族的头发,竟然发觉还有一两个人头上也生出了白发。
夙兰垂首看着自己指间的银丝,又转过头来看我,缓缓走到我身边,在床沿坐下,“星主,我早就发现您和一般的魔族
不太一样。不仅力量比您身为北方之君时还要强大,并且有时不按时服用生魂也没有什么大碍。后来,我听到一个传闻
,说您曾经重生过。”
他撩起我一侧的头发,握在掌心摩梭,“亿万年了,您的生命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长久,这黑色的头发从来没有
一根有发白的迹象,究竟是因为什么?都到了这个地步,您还是不愿意讲么?”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并没有看他,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远处,“为了延续生命所以想出了这样的办法?你们有没有
想过,运用这样的手段来达到目的,只能适得其反。”
长久以来,我没有注意到夙兰和另外两个魔族的发色变化,大概是他们使用了染发的工具。
但这次被下心咒,却并不是因为我放松了警惕。
针对魔族动用禁术的惩罚,虽然没有确定的内容,但是我见过太多屡试不爽的悲惨例子。夙兰一直跟随在我身边,对于
那些魔族的悲哀下场,也一直铭记于心。
我与他尽管谈不上如何深厚的主仆情谊,但在所有魔族中,陪伴我度过最久远时光的,也只是他一个。
在今晚之前,我的确没有想到,他会甘冒这样的大不韪,做出今夜的如此举动。
“星主,您还没有发觉吗?”夙兰陡然扯住我的头发向后一拉,我只觉得头皮一阵刺痛,被迫扬起了头。
他将另外的几个魔族逐一指给我看,“他,他,还有他,都已经决定跟随我。”他伏下头,正对着我的眼睛,“您知道
这是为了什么?神族已灭,魔族仿佛立于这个世界的顶端,这是你们身为上位者的荣光,但是我们这些地位卑下之人,
却不得不开始面对死亡。这不仅是我们几个将死之人的事,更事关整个魔族的生死存亡。您身为首领,难道不该想办法
拯救整个魔族?怎么能心安理得的独善其身,坐拥重生之法,却不与同族分享?”
他的每一句话都咄咄逼人,我却十分清楚其中的真意。
“夙兰,我想对死亡的恐惧已经让你失去了理智。也许我应该再说一遍,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任何能让魔族重生的方法
。”我没有动弹,只是默默的聚集着力气,但心咒的力量太过强大,我连呼吸都感到疼痛,仅仅是说话已经用尽了全部
的气力。
这世上的确没有能让魔族重生的方法,却有能让魔族重生的东西。
但那件东西,即使是因此失去了性命,我也绝不会把它用在其他人身上。
“没有?”夙兰拉紧我的头发,将我拽倒在床上,“星主,看来您是喜欢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向其它几个魔族招了招手,“你们几个过来!压住他。”
那几个魔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依言来到床边,将我面朝下压制在床上。
夙兰抽出腰间的佩剑,一手按住我的肩膀,“星主,我真不想对您用这个法子。我再问您一遍,您是真的不知道吗?”
他的手在我一侧的肩胛骨上缓缓摸索,我立即意识到他心中打算,顿时心中一沉。
许多年没有出现过的恐惧感让我阵阵头皮发麻,我深吸一口气,勉强提起力气道:“既然你不相信,那又何必再问?啊
——嗯——!!!”
我话音未落,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左肩传来,我只来得及勉强将几欲出口的惨叫压在喉间。
一柄冰凉的剑从我的后肩插入,再从前胸透出。
未几,夙兰又猛地将佩剑一拔,喷涌的鲜血迅速汩汩而出,将我身下的床单染成黑色。
两边的肩胛骨是魔族原羽所在的位置,这样异常敏感的地方遭到重创,我只觉得整个人都似乎在瞬间被撕成了两半。
夙兰在我耳边轻柔道:“星主,如何?现在您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我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隔了好一会儿才大概明白他说了些什么。
“你……咳咳……”透胸一剑,使我肺部已被刺伤,一开口就有鲜血咳出,“……我一定……要将你……碎尸万……咳
咳……段……”
“到了这样的地步,还能口出威胁?”夙兰阴恻恻的笑着,“星主,我似乎不得不佩服您了。”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把手伸入我肩膀的伤口之中,将我肩胛骨下的某样羽翼状的东西缓缓拉出体外。
巨大的痛感使我忍不住剧烈的挣动手脚,却被牢牢的压住。
那是一种心脏被人捏住的感觉。
窒息、撕裂、疯狂的疼痛,临近死亡的本能恐惧。
我知道夙兰捉住的是什么。
那是我隐藏在血肉之下的原羽,魔族的生命之源。
夙兰将我左侧的原羽握在手中,玩弄般的轻轻拉扯上面的羽毛,我只觉得内脏仿佛被揪住,几乎忍不住呕吐。
“星主,还是不说么?”
我能感觉到按住我四肢的几双手已经开始冒汗,但夙兰的声音却依旧气定神闲。
我没有立刻回答,承受痛楚的极限已经快要达到,我的意识开始抽离。
第十章:动摇的心灵
我忽然想起当年那场大战结束时,为了彻底消灭神族,我下令将所有不愿归顺的神族聚集在赤峰谷中,统一将他们的原
羽砍断。十天十夜,神族俘虏们凄惨的喊叫声回荡在整个委羽山上,盖过了怒吼的北风,流出的血泪染红了整个山谷。
委羽山、赤峰谷,由此得名。
虽然没有动用过禁术,但我做过太多残忍的事。
我让星临和他的爱人天各一方,所以独自孤寂的度过了千万年。
我剥除了无数神族的原羽,所以有一天也要经受这样的痛苦。
但很多事情,在抉择之时,似乎永远只有一条道路能够通向生存或者胜利。
神说,宽恕与忍耐才能得到救赎。
但神的时代早已结束。
我已经错过了被拯救的机会,所以只能沿着自己选择的道路一直向前。
不是不想回头,而是已经不能够。
“想好没有?”夙兰又在耳边轻声询问,“星主,您想好没有?”
“好,我……告诉……你,”我断断续续道,“你们……先……放开……”
“您终于想通了。”夙兰愉悦的笑起来,“既然这样,那——谨遵您的命令。”
他回头向其他几个魔族吩咐:“你们放开吧。……不用担心,他现在连动一动都困难,更没有那个逃走的力气。”
其他几个魔族仿佛对他言听计从,话音刚落,原本制住我手脚的魔族就相继退开,回到床下站定,只剩夙兰仍是坐在床
边,饶有兴致的看我试了几次才慢慢重新坐起来。
我闭眼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又等了一会儿,夙兰道:“星主,可以说了么?我们的时间不多,耐心也有限。”
过度的疼痛使伤口变得有些麻木,我的力气也仿佛短暂恢复了少许。
我睁开眼睛,“说?要说什么?”
“你?!”我的故作糊涂让夙兰瞪圆了双眼,随后双眸危险的眯起,“星主,已经到了现在,您就别和我们耍花样了吧
。否则……”
“否则你就要这样,对不——对?!”
我早已准备好的左手在背后狠狠一拉,垂在我左肩上的一侧原羽被连骨拔起,顺手一带,那只鲜血淋漓的原羽就被掷到
夙兰脚下。
无法言喻的痛苦让我眼前仿佛弥漫着一层血雾,我单手撑住快要倒下的身体,血顺着我支撑的手臂快速流淌下来。
嘴唇几乎被咬烂,我的口中满满都是血腥的味道。
惨呼几欲冲破我的胸腔,却被我强行压抑,只能勉强依靠这股逆行的气流,等待眼前的红色渐渐消散。
“你……”夙兰的声音首次颤抖起来,同其他几个魔族一起惊恐的盯着脚边那只筋骨支离的原羽。
“如果……不相……信,你们……还可以……拔掉另外……一只……原羽……试……试,”我向他们露出被鲜血浸染的
微笑,“这样就……可……以……知道……我有究竟没有……办……法……重生……”
“啪嚓!”一个魔族连退几步,终于双脚无力的跌倒在地上,另外几个浑身抖若筛糠,根本无法动弹。
夙兰深深呼吸了数次才勉强发出声音:“先……把他,把他带下去,关进赤,赤峰谷。”
***
失去了一半的原羽对我来说损耗巨大,在被带到赤峰谷后不久,我就陷入昏睡。
再醒来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勉强坐起身,查看周围的情况。
在噬神殿建立之初,赤峰谷就一直被作为囚所使用,最初关押的乃是整个大陆力量最为强大的一族——神族。
赤峰谷虽然题名为“谷”,但实际上却是一座巨大的地宫。当初修建之时,方圆十里的山谷地下全部被掏空,其中防守
严密的囚室数以千计,隔离囚室的栅栏全部以玄铁所铸,普通魔力根本无法穿透。
地宫共分六层,以如今大陆传说的六道轮回命名,从上到下分别为天道、阿修罗道、人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 。
周围一片黑暗,相邻的两个囚室也空无一人,无法从四周的环境得到任何有效的信息。整个囚室的布置很简单。干草垫
成的床铺,旁边两个破旧的瓷碗,乘着一点清水和两块干硬的馒头。
我就着清水将馒头吃下,想再躺下休息一会儿,背上仍然火辣辣的疼痛却使人无法顺利入睡。
失去了一侧的原羽,神智也似乎有些昏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