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情白露做惯了的,曾经的连翘也是个调皮的孩子,顽皮了,受伤了,不找爹娘,却喜欢缠着他这个不经常见面的哥哥。
那孩子怕疼的紧,却总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替他包扎,有的时候白露也好奇,究竟是自己太过小心,半点没有弄疼他,还是自
己太过笨拙,他唯有咬牙强忍才会没有半点表情?
瞧,跟眼前的这位一个模样。
“将军,会疼吗?”白露有些担心的问,为什么眼前这位的表情比刚才还奇怪?
“不疼!”回答也是毫无情绪。
“将军,我不擅长此事,不如还是请大夫来……”为什么要那样盯着他,白露有些慌张。
“不,你做的很好……”
这个回答……倒是挺安慰人,可……表情为什么那样的严肃……像是盯着某种猎物。
“将军,我还是去请……”白露是真的慌了,站起来就想逃。
“子羽”,那边终于有反应了,不解的抓住他的手,“你怎么了?”
还问他怎么了,是你怎么了才是。
“将军,我……你的伤……我看还是……”
“子羽,你以为我在生气吗?”那边的表情更奇怪,靠的很近,略微歪头,眼中闪烁着奇怪的光芒。
“想必是白露太过笨拙,将军生气也在所难免……”白露真的糊涂了,这是他能够想到的唯一一种可能。
“不,我只是在想,这是子羽第一次主动接近我,或许,以后我可以多受点伤,看到子羽为我担心,我很开心!”
这个人还是护国大将军吗?竟然说出这么孩子气这么痴傻的话来。
“怎么了,子羽……你是在担心我吗?你放心,我绝不会受太重的伤,一点点就好,我喜欢看到子羽关心我的样子,不过我不要
子羽太担心……”
那双眼睛里所有的星辰都在微笑,单纯而开心的微笑。
这些话从这个征战四方的护国大将军嘴里说出来,没有半点羞耻,只有真心的欢愉,那个样子仿佛他揭开了天地间最大的秘密。
那个样子的君夜离,让白露忍不住想要沉溺在他眼中的星河里。
太美。
那片为他而闪烁的银河星空。
真的好美……
好美……
次日。
“公主驾到——”随着一声长呼,白露看到了出现在将军府后院的人。
是蓝婷。
“你们都退下”蓝婷轻摆衣袖,坐到了白露面前,一直等到众人都离开后,她才又开口,“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接近夜离有什
么目的。”
“公主殿下,将军说过,那一天他是中了毒!”
“你……你都知道了”,蓝婷有一瞬间的慌张,但又立刻镇定下来,“既然你都知道了,就该明白这一切都是假的!”
“白露自然明白,那么,请问公主可有解救的办法!”
蓝婷没有想到白露是这个反应,一瞬间有点发愣,“你说什么?”
“白露明白公主的话,所以想请问公主是否有解救的办法?”
“你死!”
“公主该知道,这一切并非白露的错,却为什么要以白露的生命来解决公主的困境?”白露淡语轻笑,手中的白子落到了棋盘上
。
“你不想死?”
“正是,生命何其珍贵,白露愿意帮助公主,但不愿意死!”
“那好,你离开,走的越远越好,远到他找不到的地方”,蓝婷落下黑子,和局。
“好,不过这一切都还要靠公主安排!”白露很满意这个结果。
“没问题”,蓝婷笑起来,不过又好奇,“你……真的舍得下吗?一个权倾天下的人对你情有独钟,为了你做任何事都可以,甚
至放弃自己的生命,只要你一句话,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只要你喜欢你高兴,任何珍奇宝贝他都愿意双手奉到你的跟前,并且不
需要你做出任何回报,因为拥有了你他就是拥有了天下最珍贵的宝贝……”
“这就是公主想要的爱情吗?”白露微笑。
“怎么,你难道不想要这样的爱情?”蓝婷总觉得白露看着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怜悯。
白露回答,“这并非白露想要的爱情。”
“那么,你想要的爱情是什么样的?”
“我不知道,我从没爱上过一个人,但是我想,我想要的并不仅仅是公主口中所说的这种爱情!”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蓝婷觉得白露在说着这句话的时候,有一种近乎圣洁的光芒,那是她从不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感受
到过的感觉,眼前的这个人仿佛已经不是凡人,却也不是普渡众生的佛祖,那种感觉,就好像他只是一滴泪,因为流泪的那个人
悲伤而悲伤,高兴而高兴,因为他只是那个人的一滴泪。
“没什么好奇怪的,说不定有一天我也会爱上一个人,也会像公主这样为了得到他的爱不择手段!”
“你不觉得我卑鄙吗?”
“我想,爱一定有这个魔力,让一个身份尊贵的人变的卑微,让一个天之娇女变的卑鄙,我没有爱过,对公主没有资格置评。”
“你真的很奇怪。”
“不过公主,白露有一句相劝,将军他是个性格坚毅的人,太过强烈的手段恐怕反而会有反效果!”
“我知道,可是……可是他……”得不到爱的人,有无尽的委屈,在一个陌生人跟前也终于为爱红了眼眶。
“公主,不要难过,如果可以,请公主尽快安排我离开!”白露笨拙的劝慰着。
“你是个好人,今天夜里到将军府后门等我”,一阵风似的来的人,也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白露心中轻叹,爱,究竟是什么呢?佛说,七情六欲都是苦,那么,爱也是一种苦吗?
如果真的是苦,为什么世人又要苦苦追求?
上至王孙贵族,下至乡野百姓,哪一个,逃得过?
第七章
“将军”,午后小睡是白露的习惯,可是睁开眼就看到那个人却是第一次。
颠倒众生的微笑着,他手里捧的是什么,毛绒绒的……
“子羽,你试试看合不合身”,被扶了起来,一片白色裹上身,暖意立即从头到脚,颈间溶溶漾漾的一片柔软。
这应该是雪狐皮制成的袍子吧,可是现在正当盛夏时候啊!
“子羽,这是前几年冬天猎到的雪狐皮,我是武将,不怕冷,但你身子单薄,前几日命人找了出来,正好能做一件袍子,这下好
了,今年冬天,我便可以放心的带你去打猎了”,他是那么的开心,开心自己爱着的那个人能够参与他的生活,为此不惜一改勤
勉不入夜不归家的习惯,等在他的床边,等着他醒来分享他的喜悦。
白露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尴尬的笑笑,将袍子脱了下来,“谢谢将军!”
“子羽,你喜欢吗?”那个人急切的想得到他的肯定。
“喜欢!”白露轻轻的点头,仔细将袍子叠好放进了柜子里。
“喜欢就好……来人,把东西拿进来!”
这是什么?
看着鱼贯而入的人将一些东西整齐的放到桌上,又鱼贯的离开,白露疑惑着。
“子羽,我的手该换药了”,那边已经用行动为他做了解释。
打开一只只精致的盒子,看到里面摆放的白纱、伤药,还有清洗的药水,以及一旁太过期待的眼神,白露忽然启唇笑出了声。
这也是个任性的人啊,对他好了,就想要他也对自己好,犹如孩童交换礼物一般。又或者说,刚才的一切只是事前的讨好。
不是不感动的,虽然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可是,这样单纯的情感真的只是一种毒就能做到的吗?
会不会这也是真正的他,只不过并不是常见的他?
始终无法相信一个人的性情能够完全改变。
更何况,人多相信美好。
那双眸子里闪烁的星光会是真的吗?
忽然,白露浑身一震。
他这是在做什么,是在找借口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吗?那双盛满整个银河天际星光的眼睛,以及那双眼睛里所有星光为之
闪烁的自己……都是真的……
不!
“怎么了,子羽”,因为他的突然停顿,君夜离抬起了头。
“我……”垂睫,这才发现,刚才一个用力把他的伤口重新撕裂了,然而,那双望过来的眼睛里,没有半点责备,只有关心。
“将军,是我不好”,白露道着歉,重新替君夜离清洗包扎。血液流入他的掌心,顺着指尖,颗颗滴落。
“子羽,你有心事吗?对我说,好不好”,那边握上他的手,掌心传来的温柔驱散了心中迷乱。
白露定定的看着他,“将军,如果有一天我欺骗了你,你会怎么样?”
“子羽会骗我吗?”虽然性情变了,智慧仍在,好聪明的回答,将问题又扔回给了他。
白露闭了下眼,“虽然我认为人生在世,没有什么不能坦诚相告,但如果必要,我也会选择谎言”,就像此时,就像对你。
“那么,子羽的谎言就是我的真实,我相信子羽!”
白露几乎踉跄,他竟然回答的如此干脆,对自己几乎违背良心问出的问题,他竟然可以毫不犹豫的给出那样的回答。
他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那眼睛里的星河正在吸引着白露沉溺。
“将军……”白露第一次摸上君夜离的脸颊,轻缓而温柔。
可是,将军,我不希望我和你的真实,只是命运的谎言啊!
午夜,将军府后院。
白露什么都没有拿,看似闲逛的在后门附近徘徊,将军府的后门也是守卫森严,虽然侍卫们都奇怪这个白公子半夜不睡觉跑出来
瞎晃干什么,但是谁也不敢说什么,经过这段日子,虽然将军并没有明确宣布什么,但是个长了眼的都看得出将军对这位白公子
非常不同,将军在书房处理公务,这位公子恐怕是下午睡的太多了,才会出来闲逛,没什么大不了的,将军都没有意见,他们又
敢说什么。
白露心中着急,脸上却表现的闲适淡然,看这将军府的守卫制度,他有点担心蓝婷公主要怎么样将他弄出去。
下午,他借口困倦,睡了一下午,君夜离就在他房间守了一下午,他其实也没有真正睡着,所以很清楚的知道君夜离是多么频繁
的到床前来看他,替他掖被子,或是替他抚乱发,又或者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没有任何动作,他感觉得到君夜离的呼吸就在离他
很近的地方,他甚至还知道君夜离的手指滑过了他的脸颊,他的眉目,他的唇瓣,虽然那个人是那么的小心翼翼,怕有一点惊动
到他,可他还是感觉到了,他屏住呼吸,不敢让君夜离看出他是在装睡,可是很奇怪的,他明明是闭着眼睛的,却好像能够看清
楚君夜离脸上的所有表情,爱怜、珍惜、犹疑、慌张,甚至还有一些谨小慎微。
哎——白露在心中轻叹,他的确该离开的,因为这样子的将军并不是真正的君夜离,这一切并不是出自他的本意,他又怎么能毫
无愧疚的享受那一份痴情。
也许,等他离开了就会好了,毕竟这是个受万民敬仰的护国大将军。
毕竟,国事为重。
“唉哟……都站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来扶本公主”,蓝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士兵们犹疑不决,因为蓝婷的声音明显就离后门还有一段距离,而且公主为什么三更半夜会出现在将军府的后门,更何况公主出
行,身旁怎么可能没有服侍的人。
“本公主的话都敢不听,小心我叫将军砍了你们的脑袋”,蓝婷动怒了,厉声大喊。
侍卫们这才反应过来,急急拥了出去,“公主息怒,公主息怒。”
聪明如白露,当然知道这是蓝婷在替他制造机会,当下也不迟疑,等最后一名士兵走出去后,立即闪身出门,隐没在了黑暗中。
“公子,请这边走,公主吩咐了,这一路就由我护送公子出城”,站在黑暗中的是那一天在御香楼对白露动剑的霍靖。
白露知道,那一天他只是听公主的命令行事,对他也没有特别的敌意,点了点头跟随他坐进了一辆马车。
车轮声响起,他们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也许是有蓝婷的特意安排,这一路没有任何拦阻,一直到城门口的时候都异常顺利,霍靖将白露送出城后道,“公子,这里有一
些银两,是公主替公子准备的,公主让属下替他谢谢公子,公主还说,希望公子遵守约定,再不要回来了。”
“请公主放心,白露言出必行”,白露觉得奇怪,如果要让他尽快离开,不是应该让他驾马车吗?难道他两条腿的速度还快的过
这两匹马?
但是,很快,他的疑问就得到了解释。
只听一阵蹄声疾驰,一匹快马朝着城门飞驰而来,霍靖根本没有回头看一眼就把白露推向了一旁的树林中,然后扬鞭催马,驾着
马车飞奔而去。
那个追来的人,是君夜离。
白露藏在黑暗里,看到君夜离骑在马上飞奔而去,月光照拂之下,他看到了他紧绷的脸,用力握住缰绳的手,还有那双比星辰更
美丽的眼睛里的焦急和受伤。
他没有生气!
白露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擂了一下。
遭遇如此的欺骗和背叛,君夜离也没有生他的气,而只是……
“夜离,夜离,你听我说……”蓝婷也随后追到了,经过白露身边的时候,若有似无的说了一声,“希望你不要食言。”
不要食言。
是啊,他答应了公主的,也答应了自己,他留下来才是对君夜离真正的伤害,因为欺骗才是最大的不忠。
白露再没有迟疑,背起包袱,往着陌生的方向快步而去。
第八章
一年之后,江南小村。
“白大哥,白大哥……”一个荆钗布裙的女子推开了一扇柴扉,走进一间不大的小院,院中有一个男子,正在弯腰侍弄着花圃里
的花草。
“青莲,找我有事吗?”白露转头微笑,笑容淡淡的犹如春风拂面。
“我就说你种出的花肯定好卖,这不,李府的老夫人看中了你的碗莲,要我多送几盆过去,你看,银子都先给了”,青莲从布袋
里拿出碎银,交到白露手中。
“青莲,不是说好的,你替我卖花,这银子也要分你一半的”,白露拨出一半,交到青莲手中。
“白大哥,我说你啊,年纪也不小了,你看,我家妞妞都已经三岁了,你也该是时候成家了,我家男人说了,你教我家小子读书
识字,已经替我们省下了不少的银两,这卖花的钱我是绝对不会要的,你就留着攒起来娶媳妇用吧。”
“青莲真是说笑,像我这样的人有哪家的姑娘会看得上”,白露低下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突然想到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