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哎我知道你忙——啊?”我傻了一下。
“我说,好。”他薄薄的嘴唇拉出一个有些戏谑的弧度,“你不是请我回去坐坐吗?”
“……”我默默扭头。
这该死的破嘴,居然通敌叛国。
我无奈地领着风度翩翩的肖大帅回到我诡异的狗窝——因为长年不整理的关系,他已经乱出了水平。
在我勤勤恳恳地把一堆丢在沙发上的考据资料分门别类地搬到了他们应该去的地方之后,肖枫终于有了一个比较正经的坐的地方
——之前他一直很不嫌弃地坐在我洗衣服用的小马扎上。
“……很有特色。”他默默吐出这么一句,我端着水杯的手一抖,直接给他撒到了腿上。
“哎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没烫着吧肖帅?”大脑轰地一声,我手忙脚乱地拿纸巾给他擦擦擦,不想眼睁睁看着一套上好的西装
因为我而毁于一旦。
——其实说到底,我还是怕他丫的打我。
55.
在我擦擦擦的时候,第六感清晰地告诉我:肖枫一直以他“高深莫测”的目光盯着我的后脑勺,好似要找个好地方下口。
于是我头皮发麻,擦得愈发勤快。
“江……常久。”他缓缓开口,语气低沉得好像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
我紧绷的神经被这声音一刺激,猛地一抬头就磕上了肖大帅的下巴。
“——……!!!!!!!!!!”他那尖下巴正好磕在我头顶,疼得我一下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因为痛觉占领了我几乎所有神经通道,因此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居然正被肖枫轻吻着。
——严格来说,那应该不叫一个吻。
只是双唇轻轻地碰触着,感受着相互的体温。干净愚蠢得像是刚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屏气凝神地像献祭所有一般,将双唇凑到
一起。
我没有得到过肖枫的吻。
直到现在还是。
属于江右理的不甘没有促使我张开嘴伸出舌索吻,于是我就用着泪汪汪的外表,冷眼旁观的心态等待这个初哥的亲吻结束。
双对唇粘了不到一分钟就分开了,肖枫定定地看着我,突地笑开。
照我曾经对他的迷恋,可知这人实在是面相极好,不然也当不起我对他那么死缠烂打。因此这一笑确实是让我晃了神,结结巴巴
道:“肖、肖帅今天好兴致……”——我真想抽烂这破嘴。
去你妹儿的好兴致!
他笑容收得很快,转眼又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我走了。”
“……啊?”我愣了一下,你丫走这么快早说啊!
他居然很是雷厉风行,不再说什么,转身就开门走掉了。
我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腹诽道。
你二大爷的。
早说你走这么早,我才不会收拾屋子呢。
这之后,我身边安静了近半年。欧阳又突然驾到让我给他当伴郎。
在认真考虑过后,我答应了。
结果当我去试衣服的时候,他把我摁在试衣间试图强X。
我扭来扭去拼命抵抗,直到两个人都气喘吁吁累得不行。
“咳咳,大叔、咳,强暴是不对的。”我靠在墙上边咳边喘气,顺带用脚踢他小腿。
他倒是没被弄岔气,只是有点喘,“别闹。”
“闹的、咳咳、到底是谁……”我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不满地继续踢他小腿。
“再踢,我就真强暴了。”他有点费力地坐到了地上,自己给自己点燃了一根烟。
“给我一根,咳咳……”
欧阳抬头看了我一眼,“行了,咳成这样还抽烟,瞎折腾。”说着深深吸了一口,“……刚才的事,别往心里去。”
“嘿——!”我被他这话呛得一口气没能提上来,又咳了好几声,“你小样啥意思呢,一句话就要大爷封口?”
“少贫。”他又横我一眼,平日里养出的气度表露无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反正你别往心里去吧。”
我偏着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平日里那双温和中隐约有些凌厉的眼此时看起来竟有点晦暗不明,于是挑了挑眉,“好吧。”
三天后,欧阳正式的婚礼上,我站在他身后跟伴娘站在一块儿,看他翩翩儒雅气度万千地跟美人新娘说“我愿意”。
伴娘感动得双手交握,我静静地看着那一圈银环拴上他的指根,心里居然有那么一点快意。
欧阳青空喜欢江右理,对江右理有好感。
我知道,可是,那又怎么样。
他还是得娶一个他不爱的新娘,过上一辈子。
在那个更衣室里,我没有问他为什么,也就没有给他将他的告白说出口的机会。
我很满意。
在欧阳结婚之后约莫半个月,江如夜领了另一个叫江右理的十六岁少年回江家大宅的消息不知被那些有心人传到了我这里。
我也就顺水推舟地看了一下那孩子——以我现在的年纪,叫人孩子应该是没问题的——的照片,跟江右理本尊长得很像,听说还
知礼有节,进退有度,很惹人喜欢,跟我这货完全不一样。
这样很好。
江如夜这个人,本来就只要一个顶着“江右理”名字的弟弟存在就够了。
不一定是我,不一定是这孩子,只要存在,就好。
之后冷曜抽空来我这坐了会儿,跟我说了一下那孩子的来历。
说是用江右理的精子人工受精弄出来的,一直放在隐秘的地方教着养着,十四岁的时候就开始接触很多公司上的实事,很踏实腼
腆的一个人,跟江如夜是不同类型的天才。
这样真好。
于是我嘱咐了一下冷曜,那股份什么时候不用了,就什么时候给人还回去,他沉默着抽了半支烟,非常严肃地问我,这算不算安
排后事。
我给他逗乐了,指天发誓我没有这意思,这才让他点了头。
这些事情都了结之后,我拾掇了一下屋子里的一些零碎,地下的那些书全都打包给希望工程送了过去,其馀的东西什么也没拿,
就这么搭上了去埃利法的飞机。
56.
生活平静得不可思议。
在Mr.merlan的默许下,我重新开始经营起Bonnenuit,随着我的回归,Bora和Yves也回归了Bonnenuit,虽然 Vitoria、Pirate
和Emma因为某些原因只能对我的邀请表示遗憾,但从我回到这个莫名中竟然占据了我生命中很大一部份的小店,感受到那熟悉的
氛围之后,我觉得,生命一下子有了很大的意义。
这种意义的重要性不能用言语表述。
甚至于我都感觉不到。
只是某天Mr.Merlan跟我聊天的时候猛地说道,“我发现,你不想死了。”
彼时的我正捧着一杯绿茶看晨报,听到这句话抬头看了他一眼,啜了口茶仔细思索了很久后方才微笑道。
“是的,我不想死了。”
在我没有后顾之忧的前提下,凭藉着Bonnenuit全体员工的努力,美丽的Bonnenuit终于是登上了很久以前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失
之交臂的《Restaurant》的专栏推介,于是客流量激增,甚至是被埃利法政府给印到了旅游宣传册上。
在埃利法旅游指南中一张小小的宣传页上,我和Bonnenuit的全体员工站在招牌下笑得很灿烂。
冷曜在近两年的艰难周旋中勉强保住了冷家的一亩三分地,没让江家全盘接手,那些在江如夜睁只眼闭只眼的情况下,借由情人
节巧克力中的一纸表格转过去的股票也回到了正主儿手里。
大陆短时间之内冷家是完全插不上手了,他便干脆调转方向,跑到了法国的别墅里呆着,十天半个月的来我这坐上一个上午或者
一个下午蹭上几杯喷香的茉莉热茶,偶尔也跟我说一些国内的事儿。
比如江如夜把江家的担子都卸给了江家那些老人和现在这个江右理,自个儿满世界乱跑。
比如欧阳青空在江家怎么越做越大,怎么领着欧阳家和江家水乳交融,最近似乎打算开辟海外市场。
再比如肖枫怎么沉寂之后强势崛起,隐隐有打算借着海外力量取代之前冷家的活计跟江氏这个庞然大物开始硬扛的意思。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我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听。
听着听着,有时也会觉得尽管是在埃利法都还跟在他们身边一样。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下午。
冷曜跟往常一样要了一杯茉莉花茶,我端着小壶和我自己的杯子在他对面张罗着。
他一边哗啦啦地翻报纸,一边心不在焉地跟我说所谓的“国内新闻”。
温热的茶水在杯子里打着旋儿,咸湿的海风拂动门边的风铃,发出“叮铃铃”的脆响。
“……嘿,欧阳那家伙居然来这边干葡萄酒贸易,这得是多厚的底啊。”冷曜嗤了一声,递给我一张报纸。
我看着欧阳那沉稳的脸出现在眼前,一瞬间居然有那么点不适应。
啧,我还以为,两年前就已经和他一刀两断,再也看不到彼此了。
缘分这种东西,还真是奇妙得紧。
风铃突然响得欢腾了起来,Bora甜美的嗓音响起,我不由得抖了抖——这该是个顶级帅哥,甜得我头发尖都在打颤儿
于是我抱着三分恶意回过头去看这位一定非常俊俏的来客,刹那间被石化。
就算剪了那一头骚包的长发,江如夜仍然是属于能让我一眼认出的存在。
——他妹妹的,江如夜这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做?
埃利法又没有什么好东西,你来这晃荡有意思吗。
缘分这个东西,……真他妈可恶的慌。
冷曜又说了两条消息没得到我的回应,于是也抬头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
“嘿。”他咧开嘴,“看来你的故事,还没能彻底结束。”
57.
埃利法的市区外的一间小小的疗养院。
咸湿的海风吹拂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带来一种夏日独有的气息。
这里是整个欧洲最顶级的疗养院,不仅有最高等的医疗器械,还有最负责的医护人员,相应的,这里的疗养费对普通人而言,也
相当于天价。
一个有些消瘦的青年正坐在轮椅上跟一个穿着全身隔射服的小男孩说话,青年长得不算特别扎眼,第一眼看上去甚至有些阴颓,
但他眉宇间有种特别平淡的气质,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焕发出一种特别阳光的美感。
“……诶?为什么Jiang哥哥的干爹要让他回家呢?跟同学一起去参加舞会不是更开心吗?”小男孩有些困惑地发问。
“……这个啊,”青年面部的线条柔和了几分,一双眼眯起,“……可能是他的干爹觉得,他身边坏哥哥太多,怕那些坏哥哥带
坏哥哥了吧……。”
“这样啊,那Jiang干嘛还要和他干爹生气,这么好的干爹,比我爸爸好多了。”或许是提到了自己的父亲,小男孩有些泄气地
扯了扯身上的隔射服,“Bizet哥哥,你说我爸爸还有多久才会再来看我?”
“Peter这么乖,爸爸很快就会来看你了,嗯……让我算算。”青年偏着头思考了一下,“下一次Peter见到我的那天下午,就能
看到爸爸了。”
“啊……Bizet哥哥你又会躲着不见我,直到两个星期后。”
青年笑着拍了拍他的头顶,“哪是躲着你,哥哥的问题可比你严重多了,也要经常做治疗的。”
“可是你之前都天天跟我说故事的,对,Jiang哥哥的故事还没说完呢,然后呢?”
“然后……”
埃利法独有的气息充斥着空气中的每一个角落,碧蓝的天空中飘着几朵膨松的白云,和着树叶沙沙的声响和偶尔的一两声鸟鸣,
青年仿佛生来就是这幅画的一部份一般,静静地坐在那里,讲述着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两个护士站在比较远的地方看着谈的很开心的男孩和青年,脸上都有一抹不自知的微笑。
“唉……Bizet实在是很有魅力啊……”其中一个较娇小的护士突然发出一声感叹。
另一个略显成熟的护士含笑摇了摇头,“Bizet不只是外表上很有魅力。他是我见过的病人中犯病时最痛苦的,却从来没有表现
出任何的过激倾向。”
娇小护士又叹了口气,“……为什么好男人总不是我的呢。”
“……”
“Bizet的病不能完全治愈吗?”
“Dr.Parin说他的病情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精神障碍,臆想,被害妄想等并发情况都已经比较严重,而且还是遗传问题,
除了用治疗和静养减轻病发痛苦,没有别的办法。”
“那你说……他的故事,是真的吗?”小护士很是期待地询问着。
青年总是在跟不同的人不厌其烦地讲述着同一个故事,故事里有那个在她看来能够孕育某种独特魅力的东方古国,以及各种各样
的人。
她特别喜欢看到青年说着那个故事的时候眉宇间参杂着一点淡淡的忧愁的平淡,像一幅被晕开的水墨画,美得非常,却又让她这
个外行人说不出到底美在哪里。
“……Bizet被送到这里的时候,是18岁,而他的故事的范围,远在18岁之外。”成熟的护士有些不自在地拨了一下披肩的金发
,“我也曾经跟你一样,希望他说的故事都是真的,希望这个漂亮小子真的有过那么多的宠爱。”她停顿了一下,“但是我看到
的,只有他身上在他父亲发病时虐待他留下的旧伤,和一个孤单的人。——Dr.Parin说过,他有臆想症。”
小护士沉默了。
她看着青年笑得很漂亮的眉眼,突然间觉得鼻子有点酸。
她是新来的实习护士,暂时负责照顾Peter。
也就蹭着听了Bizet的很多故事。
她从心底里期盼着这个无论对谁都温和有礼的东方男人曾经拥有过那些美好的回忆,因此才向青年的看护护士打听起来。
但是这个答案,却不那么美好。
甚至于,残酷的让人心碎。
这个现在叫Bizet、原名为常久的娃娃脸男人。
一直在做着一个有关幸福的梦。
只是这个梦,却像是描摹了千年一般,每个细节,都清晰、明朗得那么令人心醉、令人不由得沉迷其中。
一梦,千年。
梦断千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