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这些汤药都是用灌的,灌一次就要换一次衣裳被褥。
那日冷凕渊高烧昏迷,他们慌忙的赶到最近的城镇住进客栈。
可是城镇太小,居然找不到一个懂岐黄之术的人。
煦日是马不停蹄的赶到下一个镇子请来的大夫,喝了药却怎么都不见退烧,人也一直昏迷。
昨夜还呼吸停止了片刻,把他们吓得魂飞魄散。
那大夫估计也就是一般的江湖郎中,医术还没幼蓝的好。
万幸终于熬过来了,人也醒了,要是再这么昏迷下去,白延风觉得自己肯定会疯掉
“昨晚你病的厉害,大家都一夜未眠,刚刚才回房去休息”
白延风看着冷凕渊满面病容脸色不佳,心疼的要命
“怎么就突然病的这么厉害,是不是伤还没好利索,加上连日舟车劳顿给累的?”
冷凕渊浅浅勾起嘴角“我没事了,别担心,修养两日便好”
感觉温度适中,白延风舀起一勺子药汁准备喂他。
冷凕渊坐起身子,端过药碗一口喝下。
白延风急忙将蜜饯放到他嘴里,好淡去苦味。
看他连眉头都未皱一下,白延风心里莫名的发疼不是滋味,不由的苦笑道
“这么苦你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喝掉,是不是不管什么事,你都不愿示弱?”
冷凕渊只是习惯了,这么多年在宫中,为了解毒被东方鸢灌的还少么。
“现在病着躺着的是我,难道不弱吗?”
白延风叹息了一声,取来衣服给他披上,省的又着凉了。
第二天冷凕渊就已经好了,只是睡久了身子有些乏而已。
这病来的迅猛好的也快,白延风心里想着那个江湖郎中的话,这少年心思太重,郁结所至。
三十六、江湖迷心
他不知道冷凕渊为何事忧心,即使与他相识这么多年,好像看懂了他,却又完全看不懂。
冷凕渊淡泊红尘,说话也好,做事也好,待人接物与人相处都是淡然沉静的。
似乎年幼的冷凕渊和如今的冷凕渊除了容貌之外,什么都没有变过。
从未见过他焦急浮躁,输赢都是那么波澜不惊。
从没看过他热衷沉迷什么,无论对谁都是平静。
对东方鸢没有丝毫敬重,就如普通朋友一般。
对那些肮脏丑陋的乞丐也不曾嫌弃厌恶半分,与常人无异。
在他眼里,无论是蝼蚁还是多么厉害的枭雄,都只是普通的人,对着谁都是平淡的,没有一丝不同。
他就像漂浮的白云清风,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什么都无法让他上心。
白延风真的想不通,这样的人会有怎样的忧愁,让他心思重的病的这般厉害。
看到冷凕渊神色如常,穆烨等人都大大的松了口气,凌霄更是愧疚不已
“沧澜,都是我不好,不该拿水泼你,害的你着凉生病,对不起,你惩罚我吧,不管罚我什么都可以!”
冷凕渊笑着看着面前恹头耷脑的人“与你无关,生老病死又岂是人所能预料的”凌霄看冷凕渊不愿罚他,还对他这么和颜悦色,更加愧疚了
“你还是惩罚我吧,至少让我心里舒服一点,不然我会愧疚死的”
凌霄长得是那种帅气的少年,眉眼都是阳光的味道,无论说话行为,都很生动讨喜。
看着他一副讨要惩罚的样子,冷凕渊只觉得好笑
“不管什么惩罚,多重的惩罚都可以?”
凌霄一脸认真的点头,穆烨有些意外,难道冷凕渊真的要惩罚凌霄?
不由的朝白延风看去。
白延风也不解,不过应该也不会太为难凌霄,他倒是乐的看戏。
冷凕渊抬起手“不反悔?”
凌霄觉得冷凕渊的一掌自己应该顶得住,于是很坚定的点头,大有英勇就义的模样。
冷凕渊看凌霄闭着眼睛,又忐忑又硬要坚持,一副慷慨赴死的表情就好笑。
伸出手照着凌霄的脑门轻轻的一弹“好了,惩罚完了”
凌霄都抱着重伤的决心了,结果就轻轻的,连打都不算的碰了一下,愣了一下。
然后抱着冷凕渊激动到“我就知道沧澜最好了,那沧澜不怪我了就不能讨厌我,不能不理我,不能不跟我玩”
这都抱一起了还得了,白延风想把这小子大卸八块,急忙将他拉开。
凌霄看着激动的要杀人的白延风有些茫然,抱的又不是他。
白延风觉得自己的动作确实太过激动了,咳了两声掩饰道
“我怕你没轻重的,沧澜这不是才好一点吗,经不起你折腾”
凌霄第一直觉白延风在乱编借口,第二直觉白延风有鬼怪。
冷凕渊轻笑着坐下喝茶,白延风看凌霄盯着自己看,有些不自在
“看什么看!再看我戳瞎你!”
凌霄急忙躲到穆烨身后,这要真打起来他可不是白延风的对手,而且白延风还真不像开玩笑的。
小镇有小镇的宁静,这里每家每户几乎都是认识的,这个镇子夜不闭户,倒有些天下大同的意境。
他们都很热情,村长嫁女儿还特别宴请他们观礼吃酒。
冷凕渊还真没见过这时候的婚丧嫁娶,便欣然同意了。
小镇的村民真的很朴实,起初都不敢靠近他们,毕竟他们衣着华丽俊美不凡,加上冷凕渊又是一袭白衣,及腰的柔顺青丝。
那如雪般白皙的肌肤,墨色的眸子比夜空的繁星还要醉人。
娇嫩的红唇微微翘起便叫天地都黯然失色,怎么看怎么都不像凡人。
但小孩没什么顾忌,第一次见到神仙一样的美人,他们都一个劲的缠着他。
冷凕渊随手扯了几根干草,芊芊十指来回间一个个活灵活现的小动物就出现在他们面前,把那些小孩欢喜的惊呼不已。
酒宴围着篝火摆放着,食物尽管一点也不精致,都是些山野粗食。
但那些人的话语眼神,都是真诚。
冷凕渊身边围坐着一大堆小孩,把跟着凑热闹的凌霄挤的都没有立足之地。
宋廷宇跟村里的教书先生聊着当地的民俗,凌霄到处窜跳着跟人笑闹着划拳喝酒。
穆烨和白延风就坐在位子上,偶尔跟来敬酒的人饮一杯。
就连少贞和幼蓝都被这里的女子拉着交流穿衣打扮的经验心得。
弘树抱着小酒坛坐在不远处的树枝上,看着场子中玩闹的一群人,眼里也有淡淡的暖意。
本来煦日跟白秋在一边比划着拳脚,结果被这里几个懂拳脚功夫的人拉着一起切磋讨教起来。
冷凕渊哄着一群小孩玩,时不时抬头看看他们,有时看到白延风看向自己,便会对他轻轻一笑,继续忙着手里的编织。
这样的地方会让人不自觉的感觉温暖,单纯又善良朴实的村民,轻易的就接受了过路的陌生人。
离开镇子的时候,那群小孩还跑过来送他们。
有些大婶还拿着自家的食物,馒头烙饼的给他们在路上充饥。
想到那些小孩天真无邪的话语,冷凕渊就忍不住的想笑。
白延风看已经离开了一段距离冷凕渊的笑意未减“很喜欢这里吗?”
冷凕渊看着倒退的景色,心思有些飘远“我只是喜欢这样单纯的人”
“是啊,村民都很淳朴,也很热心,确实很容易让人喜欢向往”
三十七、江湖迷心
先前冷凕渊病的那么厉害,他们差点被吓死。
后来又是婚宴,忙完了累完了他们也上路了。
现在坐在马车里,凌霄和宋廷宇继续费力的解着残局。
一行人走走停停,山水于他们而言似乎并没有多大兴趣,他们本就住在山水间。
如果有些地方有较为出名的景点,他们会多逗留两日,将附近玩个遍。
但大多数城镇都是大同小异,只是因大小不同,繁荣程度也不一样。
冷凕渊每到一个地方,就会一如既往的四处走着。
白延风都会跟着陪着,就算两人都不说话,也都是和谐的。
有时会遇到讨价还价的,这并不多,但不是没有。
每个地方的口音多少有些不一样,冷凕渊就会停下来,听着他们的互不退让的争论,他只是想看看最后是客人赢了还是摊贩赢了。
然后就会继续走着,白延风就继续陪着。
一些并不是太过繁华的位子,天一黑,街上都没有什么人了。
冷凕渊早些年都习惯了日夜颠倒,就算这几年生活作息都正常了,但太早他还是睡不着。
好在他们几人都不是习惯早早就寝,所以会陪着一起玩。
但玩来玩去就是围棋,冷凕渊觉得他们的生活真的太单调了。
与白延风同住的日子,他知道白延风每天有多忙,要处理要决定很多事情。
他也明白要负责好几百人的生计,要维持一个堡是很不容易的。
他们这些世家公子看起来个个都无忧无愁的,但那些压力也都不轻松。
想着反正出来玩就是为了散心,为了开心放松,冷凕渊就教了他们好多现代的混点方式。
飞行棋,扑克牌,五子棋,还有数字游戏。
这些新奇的东西他们接受的很快,很容易就懂了游戏规则,现在连围棋都没兴趣了。
有时冷凕渊坐在马车里趴在窗户边看着外面,听着他们偶尔喊出炸弹飞机的,他总有股时空错乱的感觉。
越是这样他越发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就算他并非穿越,而是重生在这个世界,至今他都未曾真正的融入过。
他一直都是孤寂的,在这个不属于他的时空里,独自漂泊着。
每当那种寂寞的感觉浓到有些难过的时候,他就会离开马车下去骑马。
白延风虽然觉得那些新奇的东西挺好玩的,有些欲罢不能的上瘾,但比起冷凕渊的安全,什么都不重要。
每次冷凕渊想骑马的时候,他也会将幼蓝或者少贞赶回马车上,陪着冷凕渊策马扬鞭,或是林间漫步。
所有的人都相处的十分融洽,当幼蓝煦日他们被赶回马车上,也会加入凌霄他们的游戏中。
幼蓝和少贞会在一边玩着五子棋。
另外几人要么下飞行棋要么打牌,也会换白秋和弘树进来休息一下。
刚开始弘树不愿与他们太过亲密,冷凕渊拉着他一起玩过几次,弘树也渐渐放开了。
杀手都是独善其身的,他们早已习惯将自己藏匿在黑暗中,永远都是独自一人。
可是冷凕渊却告诉他杀手只是一种职业,世界上的职业千千万。
有酒楼的老板,有杀猪的屠夫,有衙门的捕快,有青楼卖艺的女子,哪怕就是皇帝,那也只是一种职业而已。
职业只是人生的一部分,但是不能将职业变成全部的人生。
他连同白延风穆烨等人都震惊冷凕渊的言辞的观点,可是自己思量一番,确实是这个道理。
冷凕渊还问他,是为了赚钱而活着,还是为了活着而赚钱。
乍一听确实有些不懂他在问什么,两者似乎没有区别。
但细细的揣摩,却发现想明白了,人生的意义也更加明确了。
第一次有人告诉他,哪怕是杀手也是可以有朋友的。
第一次有人不觉得他双手占满鲜血,不会厌恶也不会害怕。
当他第一次拿起那种从未见过的纸牌,他知道他的人生,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在路边有个凉亭,走了一路也都累了,所以就停下活动一下。
凉亭是在一个半山上,可以眺望山下的城镇全貌。
冷凕渊站在凉亭外山的边缘看着缩小的景色,白延风有些心惊,连忙将他拉着后退了两步。
冷凕渊疑惑的看向他,当明白了他的意图便忍不住轻笑出来。
白延风被他笑的有些脸红,故意板着脸教训他
“笑什么笑,万一你看着看着就忘了身处何地,这一摔可就粉身碎骨了!”
冷凕渊很配合的点头,笑意未减。
白延风被他笑的有些羞赧,虽然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念头,但还是不放心让他在这种位子一个人站着,于是岔开话题
“下面是殷墟城,是曾经的帝都,但现在依旧很繁华。殷墟很大,算是我们一路走来最大的一个城,殷墟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我们可以多留些日子,过了殷墟还要途经两个大城镇就到了圣剑门,这才七月中,我们可以玩很久”
——第一卷·情微动·完——
第二卷:爱渐生
一、惊天之变
冷凕渊笑意一点点变淡,他的历史地理都不好,但是曾经有人在他耳边念叨过一些景点的历史。
硕喜欢充满古韵的东西,他们曾经去过一个古迹看过陵墓,看过那些完全看不懂的甲骨文。
他记得硕曾说过,那些东西年代久远,可以追溯到夏商时期。
那时他说安阳所处的位子就是三四千多年前帝都,殷墟。
冷凕渊的指尖微颤,看着一片陌生的景象,三四千年以后,却会再次承载他的足迹。
冷凕渊顿时觉得心中一片荒凉,他走过很多地方,可是经过三四千年的演变,根本无法与记忆里的位子融和。
他仿佛存在一个错乱的空间里,一面是他穿着华服蓄着长发,平静的眼眸深处是一片苍夷。
独自一人寂寞的找寻着记忆,清醒的活在混沌的尘世间。
一面是他穿着意大利设计师独家设计的昂贵衣服,一手拿着单反一手牵着爱人,那么幸福快乐而满足的浏览着数千年前的文化遗址。
两个时空就这么交错在一起,孤寂的他看着幸福的他,就这么悲伤的看着,无处诉说。
谁曾想过,那些曾经当成故事一样听的东西,如今却亲身演历一遍。
如果那时的自己知道终有一天会在书中描绘的故事里出现,还会那般的漫不经心吗。
白延风抓着他摇晃了两下,眼中满是惊慌
“沧澜,沧澜,你在想什么?我叫了好多声都没反应”
冷凕渊如梦初醒的看着他,他在想什么,在想三千年后的自己。
在想很久很久以后,他会和他的爱人再次来到这里,以一个游客的身份看待这份深刻的历史。
可是那时,谁又知道呢、
冷凕渊看着远处轻声道“我只是有些感慨罢了,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难道不是如此吗,你在也好,不在也好,历史的洪流不会停止。
那些东西,那些风景,不会因你的悲伤而定格。
它依旧会演变,会进化,然后逐渐衰败,直至消亡。
白延风细细品味了那句诗的含义,微微蹙眉
“你以前来过吗?”
冷凕渊笑了笑,却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以前或是以后,有差别吗,所见到的,都是时过境迁。
“公子好文采,仅仅几个字,却道尽人世沧桑”
冷凕渊定了一会儿,才转身看向说话的人。
那几人见到冷凕渊的时候,眼中满是惊艳,可是心中却被狠狠的震了。
这般沉静的眼神,曾几何时,让他们欲断魂。
冷凕渊没有理会他们,对旁边的白延风轻道“我们走吧”
凌霄他们还以为冷凕渊会跟他说话或是交流几句,再不济也是对他们微微一笑再走嘛。
这还是冷凕渊第一次将跟他说话的人完全的当作空气。
那人估计也是第一次遭人如此冷遇,但这些都不重要了,他们只是想再多看看那双眼睛。
真的好像
冷凕渊撑着脑袋闭目养神,但是心绪那一瞬间却是慌乱了一下。
想不到世界这么大,居然还能遇到。
那四人就是皇帝,三皇子五皇子还有剑奴。
白延风很敏锐的察觉到冷凕渊的情绪有些波动,有些担忧
“沧澜,怎么了?”
冷凕渊看向他,轻轻摇了摇头“可能累了吧,头有些疼”
白延风急忙去探他的额头,见并未发烧才松了口气
“怎么会突然头疼呢,等一下要先吃些药预防一下”
“嗯”
冷凕渊乱了心神,确实是疲惫了,用过晚膳早早就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