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怎么操心到这事儿上了?我自己有主意。”安乐立刻打断这个话题。
“你别嫌妈啰嗦,”许蓉蓉喝了口水,开始长篇大论,“你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吗?大家都是独生子女,性子都娇惯得很,尤其是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姐,其中有很多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不懂体贴人,娶回来也是给你气受,妈真的很担心你,你现在认祖归宗了,老安家事情多,一般人家的女孩绝对入不了你奶奶的眼……”
“妈,”安乐忍不住说,“我们好不容易出来旅游一次,为什么要呆在宾馆里说这种无聊的话啊。”
许蓉蓉皱眉:“怎么是无聊的话?妈跟你说,旅游什么时候都可以,旅游就是一机会,让妈好好看看你,好好跟你说说话,要不然呢,你干脆回A市,妈整天都能看到你,也就不会放心不下了。”
“妈,你不是说要独立嘛,我整天呆在你身边,那能独立得了吗?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不用你操心啦。”
安乐这话是真心话,大实话,一说出来,许蓉蓉的脸色就不好看了:“你这是怨妈妈么?妈知道,我们在你高考前离婚,给你带来很大伤害……”
“我根本不在意那件事!”安乐忍不住说。
许蓉蓉一愣,她完全没有估计到,安乐竟然是这种态度:“你不在意?好歹我们是你的父母,这是你的家庭,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在乎呢?你告诉我,自己的家庭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呢?你是不是——谈朋友了?”
安乐语塞。
“你果然谈朋友了?是什么人?”许蓉蓉脸色稍缓。
“……”
安乐的沉默让许蓉蓉心里一凉:“到底是什么人?”
“还、还没有谱呢,你别问了。”
“怎么能不问,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人?”许蓉蓉的表情越来越难看,“你……你不会和他一样……也……”
眼看许蓉蓉的脸煞白煞白,安乐一阵恐慌:“没有,你别想东想西了。”
“我告诉你,就这件事,妈绝对不允许,你想都不要想,”许蓉蓉似乎从压抑中喘过了一口气,整个人变得警惕而多疑,“你必须过正常人的生活,三十岁之前成家,有自己的孩子和家庭,这才是人来世一遭该享受的生活,妈警告你,不要做异类,人最恨的不是自己的敌人,而是异类,你还小,不明白。”
安乐心中烦乱,只是同性恋而已,许蓉蓉的态度就如此坚决,如果知道……
许蓉蓉似乎看出安乐的情绪,她紧紧攥住安乐的手:“你的抚养权还在妈这儿,妈要你回来,你在你爸那,我不放心!”
“……”安乐的手被许蓉蓉捏得隐隐作痛,许蓉蓉锐利的眼神让他无处可逃,仅仅坐在这里就是一种煎熬。
安乐想,无论许蓉蓉说什么,他都得装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只要把这段时间过去,他回到S市别墅里,许蓉蓉就鞭长莫及了。
但是,以后呢?
许诺的时候很容易,可是一旦到了现实,一辈子就变成了奢侈品。
168.突然而至的幸福
夜晚,游客们生起篝火,在劈啪作响的火光中嬉闹舞蹈,许蓉蓉因为心情烦乱,早早就回房间睡觉了,安乐好不容易有了独处的机会,立刻加入到群魔乱舞之中。
他跟着大家的节奏,伸展手脚,旋转,和一群不认识的年轻人大笑相对,篝火边腾起的热气驱散了夜晚的寒冷,晴朗的夜空繁星点点,银河西流,星空一直延伸到湖水之中,黑黢黢的沙丘在他们身后起伏,风里传来歌声,和烤羊腿的香气。
但是,再无忧的时光也总有结束的时候,篝火仍在燃烧,游客们散去了,安乐一个人坐在脚印凌乱的篝火边。
这时候,他不禁又想起了安东。
安乐抱住自己,把头埋在膝头,就让他稍微脆弱一会儿,明天继续刀枪不入。
这时,手机嗡嗡震响。
安乐接起手机,老爹的电话跃入眼帘,他激动地接起电话,两下都没按准地方。
“喂?”
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一如往常,温柔而笃定:“乐乐。”
“嗯,嘿嘿。”安乐情不自禁傻笑两声。
“到哪里了?”
“青海湖。”
“玩得好吗?”
“嗯,挺好。”安乐撒了个谎,对于这种老套的问题,他已经有了固定的答案,为了不让远在S市的老爹担心。
但是,接下来,老爹的问题却变得奇怪:“那为什么一个人呆着?”
也许是因为周围比较安静吧,安乐想,但他又隐隐地期待着,一开始,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他抠着脚下的沙子,闷闷地回答:“这么晚了,当然一个人呆着了,你怎么样?”
安东没有回答,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你在想什么?”
安乐一愣,笑嘻嘻地说:“想你。”
安东低低应了一声,两个人就不再说话。
“你怎么样?”安乐捏紧手机,又问。
你怎么样?当然不是问安东工作怎么样,生活怎么样,而是问你有没有想我。安东怎会听不明白这层意思,但他没有正面回答。
“你回头看。”他说。
安乐愣了一下,某种预感似乎得到了应验,热流驱散了寒意,两腿又重新充满力量,他立刻站起来,猛地转身。
但是身后除了黑黢黢的沙丘,什么也没有。
“往前走。”安东的声音含着笑意。
安乐像中了某种魔法,他执着地看着前方,迈开腿,向沙丘走去,脚浅浅陷进柔软的沙子里,他一直往上走,越走越快,直到星斗出现在遥远的下方,穿过昆仑山的被风哗啦啦扯着他的衣服。
熟悉的身影站在沙丘的另一侧,步伐缓慢而坚定地向他走来,宽大的风衣飘舞着,肩膀上落满月光。
看到安东的那一刻,仿佛被击中,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骤然升起,强烈到安乐的腿都在发抖。
他向安东跑去,刚跑了两步就失去平衡,但是安东牢牢地接住了他,把他拥入怀中,他紧紧抓着安东的衣服,用力到它发出“刺刺”的响声,他们用一种并不温柔的方式拥抱对方,为此感到疼痛和真实。
169.沙丘上的夜晚
安乐哽咽着问:“爸,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能呆到什么时候?怎么向我妈解释?”
安东没有回答,他坐下来,拉住安乐的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
安乐看到沙丘下的公路,公路边停靠的车,他知道安东会坐那辆车走,那就意味着,安东不会逗留多久。
安乐站着,侧头看着沙丘下,不知在想什么,安东仰视着这样的安乐,突然觉得后悔,他不该把纯真的孩子带进充满忧愁的成人世界里,尤其是,带进这样一个没有出路永远不会被承认的绝境之中,他年轻的时候吃够了一意孤行的苦,为什么还要把安乐也带上这条路呢?
但是,安东又情不自禁去握住面前那双笔直修长的腿,把它们拉进自己怀里。
安乐低下头,把手插进安东的头发里,慢慢梳理着。那个一向严肃又温柔的人,正仰着头看他,眼中闪烁着碎银一般的星光,温柔的深处,却是说不出的怜惜和内疚。
突然,道路转弯处打来一束车灯,在他们下方一晃而过,安乐惊惧地回头看,直到红色的尾灯消失在沙丘后面。
“他们看不到的。”安东说,“我也很想你。”
安乐低下头,随时可能被发现的恐惧让他产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他想在这里和安东做爱。
虽然一开始会很痛,但是安东的耐心和温柔,让这件事变得愉快——当然不仅仅是愉快能够形容得了的,安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些天,他压抑着自己不要去想,可是,看着车窗外空旷的景色时,他一不小心就会在玻璃反光中看到安东低下头来吻他时眼中的柔情。
安乐开始想象一些令人羞耻的细节,停在安东耳后的手不知不觉攥起,他没办法告诉安东,他脑子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时候,他的母亲就在他旁边欢快地唠叨着,他真是肮脏得可怕,越是害怕就越能兴奋起来。
“爸,如果我们被发现了,怎么办?”安乐跪下来,跪在安东腿间,他眼神迷茫,身体微微发抖。
安东抱住他,亲吻着他的眼睛,低声说:“认了。”
“我们不能被发现,对不对?”安乐自言自语,“那一定是件可怕的事,比我遇到的任何一件都可怕。”
他不能想象许蓉蓉的表情,不能想象吕清河的表情,不能,所有人的脸都是空白的,可怕的空白。
陌生的环境,可怕的想象,对明天的恐惧,这一切都让他百倍渴求着安东的抚慰,他哆哆嗦嗦地解开自己的衣服,安东按住了他的手。
“怎么了?”
安东的温柔让他害怕,他的表现还不够明显吗?还是他不愿意配合,故意懂装不懂?他这么做会不会吓跑他?
看到安乐眼底流出的恐惧,安东心疼:“你要相信我,别胡思乱想。”
但是安东却不明白,他越是这样,安乐就越怀疑。
安乐用力挣脱安东的手,固执地脱掉自己的衣服,皮肤裸露在寒风中时,安乐不禁打起哆嗦,他的肩膀依然很瘦,胸口单薄,腹部柔软,这样的身体确实没什么看头,安乐羞愧地把头埋进安东的肩膀。
“乐乐,”安东的声音变得低哑,“你……”
安乐顽固地沉默着,脑袋顶着安东,他快速解开皮带,裤子。
安东根本受不了这样的邀请,他一直克制着自己,但碰到安乐温热的身体时,安东的自制力彻底崩溃,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把安乐压倒在倾斜的沙丘上……
事后,安东把安乐抱进车里,用细棉布擦净他身上的沙子,月光下尚显稚弱的背上印满沙子的划痕,有些地方还渗出血来,安东亲吻舔舐过安乐身上的每一处擦伤。他们又互相帮忙了一次。
临别时,安东为安乐穿好衣服,把他的手机给他,又吻了吻他脸上的泪痕,说:“去吧,好好玩……”他想说“什么都别想”,但他知道这对安乐是非分的要求,就算他自己都做不到。
安乐的心情稍有好转,他向安东挥了挥手,然后调皮地甩了甩手腕,向沙丘顶端走去,安东一直目送着他消失在那里。
安乐回到住处,伸头一看,许蓉蓉的房间黑着灯,应该是睡着了吧。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精神却无比兴奋,洗完澡,他把自己扔进床里,回味着老爹方才的每一个表情,冲着黑黢黢的天花板,喜笑颜开。
170.跟你妈抢男人的感觉很刺激吧?
这时,床边靠过来一个黑影……
“是我。”安德烈打开打火机,点燃一根烟,幽幽烟光中,他神色诡异的盯着安乐。
“你三更半夜的搞什么鬼?”
“我在等你回来。”
“等我?”
“没错,我有句话要跟你说,很重要。”安德烈喷出一口烟。
安乐呛了半天,揉揉鼻子:“什么?”
安德烈神秘兮兮地凑近安乐:“跟你妈抢男人的感觉很刺激吧?”
安乐强装着:“你什么意思?”
“不愧是我弟弟,你没让我失望,我会好好‘保护’你的。”安德烈邪恶地笑着,掐灭了烟,大大方方跳窗户走了。
安乐一宿没睡好,第二天腰酸背痛,还顶着俩黑眼圈,许蓉蓉一见,立刻心疼了,他毕竟是小孩,有什么不懂,可以慢慢教他,何必给他施加那么大的心理压力呢?于是,许蓉蓉下定决心,管管自己这张絮叨的嘴巴,这一路上不再提安东的事了。
这么一来,接下来的旅途倒意外的愉快,母子俩恢复到原来那么融洽的状态,甚至比原来更融洽,因为俩人都使劲替对方着想。
西部一周游结束,许蓉蓉坐飞机回A市,安乐回S市,两人在机场分手,安乐看着那个鲜艳的背影隐入人群,突然涌起强烈的内疚,他分开人群,在安检口追上老娘:“妈!”
许蓉蓉回过头,笑:“怎么啦?”
“没、没什么,”安乐克制着把一切都告诉许蓉蓉的冲动,“再见。”
“嗯,飞机到了打电话,拜拜~”许蓉蓉说完,走进安检口,安乐站在那里,手里提着沉甸甸的行李。
……
回到S市,生活又步入了正轨,每天除了安大略的继承人思想教育课、射击训练、自由搏击训练以外,还有佘亿昌的魔鬼式口才训练……
八月底,安大略不负所托,把安乐塞进了S市东区一所大学。
同时发生了两件大事,第一件是老太太从巴马疗养归来,准备大肆整顿家务,第二件是青青在某大型网游中建城成功,荣登该服威望榜第一人,据安乐所知,青青弄了个肌肉男号,以作践男人调戏妹子为乐,这就是传说中的一朝被蛇咬,年年做蛇羹。
安乐去了几次电视台,得知任剑也加入了《血糕》摄制组,一起拍戏的还有最近很红的那个——苏羽纯。
这俩人人前一副好哥们的样子,不知私底下是个什么关系。
安乐远远见过一次,苏羽纯一进电视台,那是前呼后拥,各种闪光灯,比秦世欧的阵势也不逊。
以前,安乐看到这样的场面都要羡慕一番,现在却没什么感觉。
以前他觉得令人筋疲力尽的训练,现在却变得很有意思,他每天早上醒来之前,都想着佘亿昌又会讲什么,这次是不是和上一次一样有挑战性。
现在一天天过得很充实,他也不会花很多时间去想东想西。
日子顺顺当当过到大学开学,一大早就下起大雨,安乐没打算住宿舍,也没带多少行李,尽管如此,吕清河还是去接他了。
171.老吕抽屉里的秘密
这所学校在名校云集的大学城里,算是最末一流的,吕清河穿着他们学校的校服往门口一站,几乎就成了众人目光的靶子。
吕清河把安乐的书包往自己肩上一扛,安乐给他撑着伞,俩人在大雨和人潮中向行政楼推进。
“唉……真不想开学。”
报道完,安乐和吕清河找了一家牛肉面馆,安乐挑起面条,叹了口气。
“你怎么才进大学就是这种态度?”吕清河笑着说。
“我知道啊,你们这些高材生都巴不得开学,我可不是,我对大学一点兴趣都没有。”
“为什么没兴趣?”吕清河奇怪。
“你把我问住了。”安乐说完,埋头吃面。
吃完饭,俩人从不断滴水的屋檐和湿漉漉的伞中间挤出去,雨渐渐小了,他们走出校园,安乐提议到吕清河他们学校看看,于是俩人沿着干净的石板路,在大学城宁静知性的环境里慢慢往前走。
“其实大学很有意思的,你可以有很多独处的机会,什么也不做,去想一些抽象的问题,在你忙碌的时候绝对没有心思去想的,尼采曾经写到:我们需要一些‘无所事事’运动。”
安乐听着,他不太明白吕清河的话,但他很喜欢老吕那种不紧不慢的语调,没有任何功利的目的,像透明的流水流过洁白的石头那样,令人愉悦。
这种时候,他就可以放下全部忧虑和恐惧,放松大脑,任凭吕清河把他带到任何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