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去时,吴太医微笑,看来王爷会很好的盯着世子了。嗯,不错。病人就该有病人的样子!
待吴太医离开,朱高炽一脸肃然的开口,“爹,儿子一定会谨遵吴太医的吩咐,早日养好伤的!”
朱棣瞅着朱高炽故作肃然的神色,冷哼一声,知道这小子这是怕自己责罚了,所以抢先开口,还是忍不住抬手轻捏朱高炽的脸颊,恶狠狠的开口,“你要是再敢让背上的伤口裂开,有你好瞧的!”
朱高炽讪讪一笑。
松开手,朱棣瞅了眼脸颊上的淡淡的红印子,还是心疼了,心软了,于是,抬手轻轻的抚摩着。
“你呀,不会叫仆从吗?爹不让丫鬟仆人进屋是知道你不喜有人在屋子里,你这样逞强,爹就让人进来伺候。”
朱高炽一愣,随即慢慢摇头,认真道,“爹,儿子不会了。”
还是别叫人进屋里伺候好了。
他和他老爹这种……情况,要是被人发现了,可就不好……
朱棣见朱高炽一脸认真,想了想,罢了,大不了,让知琴来一趟。
“炽儿,等过几天,爹就让知琴来伺候你。”朱棣揽着朱高炽开口说着。
朱高炽一怔,随即轻轻点头,半晌,低声问道,“爹……母妃她好么?”
朱棣点头,淡淡道,“她很好。爹说了你的情况,让她不必担心。”
朱高炽沉默。
哪怕是说了,以母妃的脾气,怕也是会担心的吧?
他还是尽快养好伤回去才好。
这样……也好趁机一个人呆着好好想想不是?
“炽儿?”朱棣见朱高炽安安静静的,忍不住低头。
“爹?”
“不许胡思乱想!”
“……”他不是胡思乱想,是认真的在想!!!
这日,阳光甚好。
在屋里闷了几天,终于在那个总是一脸凝重的吴太医的点头下,搬到外头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晒晒太阳。
看着一望无际的蓝天,朱高炽细眉弯弯,眯眼一笑。
这天真蓝呀。
“贫僧道衍拜见世子!”突然一声浑厚的声音响起。
朱高炽转头,看向一脸笑容的站在院门口看着他的道衍,朱高炽坐直身子,双手合十,恭敬肃然道,“学生拜见老师。”
道衍呵呵一笑,摆手示意朱高炽免礼,在一边的仆从搬来的椅子上坐下,先是上下打量了朱高炽一番,才微笑道,“看来世子已经无碍了。”
朱高炽温和一笑,“高炽只是一点小伤,却惊动了父王和老师,让父王老师,还有大伙儿担心了。”
道衍微笑,有些意味深长的开口,“世子千金贵体,理应重视才是。毕竟将来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世子去做……”
朱高炽心头一怔,面上却是温和的笑了笑。
心头发闷,这些个重要的事情会是什么?哎,和尚老师的野心呀!
又闲聊了几句。
道衍便转了话题,神情严肃,“世子觉得现在的局势如何?”
“暴雨前的安静。”朱高炽沉默一会,才轻轻开口道。
这次……他的出事,算是有了一个理由,但还不够,所以,如今,父王在等,只怕南京那边也在等吧。
道衍轻轻开口,“世子,之前,王爷曾经说过,这些个烂事不要打扰世子,但如今……世子经历了这番磨难,贫僧觉得,是时候了。世子也该知道这些个烂事了。”
朱高炽只是慢悠悠的一笑。
虽然从不理会,可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一旁看着,默默记着而已。
“南京那边已经开始调动军马,而再过三天,皇太孙就要登基了!”道衍压低声音道。
朱高炽一愣,登基?
心头轻叹,也是时候了吗?那么……很快……就要开始了吧?
抬头看向一脸凝重,但眼眸却闪过一丝期待的道衍,朱高炽困惑,朱高炽费解,难道……鲜血淋漓,战火纷飞就是老师想要看到的?
“老师……您想要看到的是什么?”
道衍一怔,随即明白朱高炽所问,淡淡微笑,“贫僧只想一展所学罢了。”
朱高炽沉默,半晌,才轻轻一叹,“老师的一展所学原来是以天下安宁为代价呀……”
道衍一愣,随即呵呵低笑,世子果然是在问这个吗?想起当年,曾经也有人一脸愤怒的痛骂,道衍慢慢的说着,语气平淡,“贫僧早已有了觉悟。”
朱高炽讶异看去,去见道衍的眼里甚为绝然。
“老师就不怕被天下人所唾弃?”
道衍只是平静的回应着,“若世子也有宁可舍弃性命也不想放下的……就会明白什么叫做……纵使天下人弃吾,吾也愿独往矣!”
朱高炽心头不由一颤。
纵使天下人弃吾,吾也愿独往矣?
朱高炽心头闪过一个人的人影……
老爹……
66.高炽最终决意
终于还是决定如此。
高炽给老爹的第一封信:
爹:
儿子无能,说不出口,只好用笔代口,说出儿子心里的话。
爹,儿子一直都对老爹有……不该有的想法……
这日,朱高炽坐在床上,盯着眼前短短的信件。
困惑,老爹这样算是写信吗?
朱高炽一直对这样没有开头,没有署名的类似叫信的东西很怀疑,这样……算是一封信吗?但对老爹来说,不按常理出牌也是常事。
而这日,是朱高炽启程前往北平的第一天。
朱棣给朱高炽的信,在朱高炽落脚于某处客栈时到了。
很短,六个字:臭小子,爹想你。
高炽给老爹的第一封信,继续……
爹:
有这么一句话,儿子今日终于明白了。
不知情之所起,待恍然时,已是情深。
这日,朱高炽启程前往北平的第二天……
朱高炽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看着外头天边的涂抹的晚霞。
手头上,一张信笺在风中缓缓摆动。
很短,八个字:注意休息,记得想爹。
高炽给老爹的第一封信,继续……
爹:
这份情深,是否应当?
儿子知道,不应当。儿子也知道,爹不会在意。
再过三日就可到达北平了。
朱高炽趴在床上,盯着窗外的月亮。
手中的信笺捏得紧紧的。
很短,十个字:你是爹所有,爹是你所有。
朱高炽给老爹的第一封信,继续……
爹:
和尚老师说,“纵使天下人弃吾,吾也愿独往……”。
他真执着。
儿子……却不知道自己能否这么执着……
再过两日,就可到达北平了。
慢吞吞的扒拉着米饭,虽然细眉微皱,很不喜欢,但还是努力的扒拉着。
吃完米饭,朱高炽慢悠悠的爬上马车。
马车的软垫上,摆着一盘棉花糕点,朱高炽一怔。
拿起棉花糕点,盘子下,压着一张纸条:
还是很短:你喜欢的糕点,多吃点。
朱高炽端着盘子的手不由多用了些力。
爹:
儿子想得很多。
母妃,你的名声,你的天下大计……
越是情深,一丝一毫都会不由自主的想着,考虑着。
爹……是否也是如此?
儿子最近总是想起往日种种。
爹教儿子习武,爹陪儿子逛街,爹买的第一个给儿子的小泥人,爹动手打了儿子的那一巴掌……爹给儿子的赔礼……爹,你还欠儿子一句对不起!
爹给儿子的玉佩,儿子还好好的戴着。
爹说的话,儿子都记着。
爹说的,总有一日,会让所有人都跪着。
儿子……其实,不想让所有人都跪着,如果儿子说,儿子只想爹好好的,平平安安的,陪儿子逛街,陪儿子读书,陪儿子爬山看日出,陪儿子淘些好吃的……爹你会不会生气……
不过儿子知道,那是爹的目标,那是爹想完成的事情。
所以,儿子会陪着爹一起努力,一起完成!!
再过一日,就可到达北平了。
朱高炽坐在大岩石上,抬头看着天空的星辰。
这晚,他们急着赶路,错过了店家。
干脆就宿在了外头。
不过,这样子,荒郊野外的,就没法收到老爹的信了吧?
朱高炽慢慢闭上眼睛,手指不由捏紧。
老爹……现在在做什么呢?
爹:
儿子也不知道在写什么。
儿子最后想说的,只有,这句——
爹,儿子明日回北平,然后,你是我永远的爹。我是你永远的儿子。
朱棣站在窗口,看着天空的繁星点点。
脑海里忍不住又想起那天……
那小子坐在床上,一脸肃然的对他说,“爹,儿子明日回北平。”
他一怔,随即瞪眼,“你伤还没好!不许回!”
说罢,他便想上前,谁知,那小子却是严肃的开口,“爹!不许再走近!”
他楞了楞,不许?眼睛微微一眯,随即心头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那小子一脸冷静的认真的开口,“爹,从今日开始,你不能再靠近儿子了!”
“你说什么?”他有些恼怒,这小子难不成……
“你是我爹,我亲爹!”那小子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冷淡。
他呆了呆。
看着那小子冷淡的神情,平静的眼眸,几乎是无法抑制的恼火了,还有……心头散发的恐慌。
他面无表情的想上前,想抱抱这小子时,却见那小子紧紧揪紧的床上被子,脚步,于是一顿。
紧盯着那小子平静的眼眸,发现,那平静里头一闪而过的痛楚和慌乱。
他慢慢恢复冷静,心头虽然恼火着,可却没有那么无法抑制了。
他知道,这小子不想再避。
他本来也不想再让这小子逃避。
但他更不想让这小子做了什么自己不想看见的决定。
但这会儿,却也不能逼的太急。
双手紧握成拳,他转身,漠然的离开了房子。
然后……
第二日,吴太医微微带着愠怒的进了他的书房。
“王爷!世子的伤还没好!您怎么能——”
吴太医未完的话语都匆匆结束在突然转头的他阴沉至极的脸色,还有突然噼里啪啦砸碎的茶碗瓶子……
“既然知道世子的伤还没好,那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追上去照顾世子!?”他怒喝着。
于是,吴太医急急转身,就追了上去……
……
慢慢的闭上眼睛,怎么都没想到,那小子会给他留下这样的一封信……
当三保拿着信件恭敬的求见自己时,他楞了楞。
信?
那小子还从未给他写过信呢。
心头不免有些期待,看着信中的种种,他倒是也明白那小子的心思。
因为是一往情深的人,所以,想得更多,考虑得也更多吗?
捏着信,他心头艰涩。
若是如此,那……他是否不够炽儿情深?
他只想……绑着那小子在自己身边,不让任何人觊觎……
但那小子未尽的话语,没有说出口的话,考虑的却是他的天下大计,他的名声……他的种种……
他是自私的。
他承认,他未曾考虑过那小子的将来,子嗣,名声……
情深什么的,他也没有想那么多。
一直以来,他只想对那小子好,拼命的宠着那小子,让那小子安逸快乐平安的待在自己身边……
什么叫做永远的爹,永远的儿子……
他只知,那小子是他的所有,而他,是那小子的所有!
天下人如何想法,他不屑!
天下人弃他朱棣?他冷笑。
炽儿终究不懂,权势力量才能决定一切!
慢慢的睁开眼睛,他勾起嘴角,慢慢一笑。
没关系,他会让这小子明白的,他是他永远的爹,没错。他是他永远的儿子,嗯,也对。
所以……
炽儿,终究你得待在爹的身边,一辈子!
朱棣的笑容加深,多了分意味不明,不知道,这会儿,那小子收到信了吗?
朱高炽收到信了吗?
盯着手中短短的十二个字:一辈子,在一起,爹想小肉包了。
朱高炽脸色发红,手指微抖。
半晌,才慢慢的抬头,看向神情平静的吴太医。
心头纠结,呐呐开口,“吴太医,这信封……”
“属下收到时,就是如此。”吴太医很是轻描淡写的开口,顿了顿,又轻笑着开口,“王爷的书法又进步了。”
朱高炽心头一滞,咬牙,勉强一笑,“是啊。父王的书法又是大有长进了啊。哈哈哈哈……”
吴太医看着朱高炽强笑,突兀的又扔下一句,“不过,这些个闺中乐趣,还是不要过于张扬为好,世子大概不知道吧……这个从飞鱼手中传来的信件,没有加密信封的话,很多人都会看见的……”
说罢,吴太医盯着朱高炽呆滞的脸,慢慢的微笑,“世子……夜风大,我们还是回马车吧。”
67.小过渡
黄子澄从皇宫里离开,正欲上马车,突然听见一声微带怒意的声音,“黄大人请留步!”
黄子澄转身,见来者竟是方孝孺,微怔,随即,拱手微笑,“方先生。”
“不敢!”方孝孺微微皱眉的拱了拱手,有些随意,不够恭敬。
“方先生来见子澄,可是有要事?”黄子澄毫不在意方孝孺不太恭敬的作礼,微笑问道。
方孝孺脸容一整,严肃问道,“黄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黄子澄点头,微笑,指了指身后的马车,“不如让下官送方先生回去如何?”
“请!”方孝孺也不客气,拱手道。
“请!”黄子澄忙谦让。
上了马车,两人一阵安静。
半晌,黄子澄轻声一叹,“方先生的定力,下官佩服。”
方孝孺略微抬眼,盯着黄子澄,问道,“黄大人,在下不明白,为何黄大人要向皇上提议那样的一个削藩方法?黄大人应该知道,这样的削藩,只会让诸王心头不服,不是好方法!”
原本以为这黄子澄是冲动了些,但从张石口中得知,黄子澄竟然在朝议上向曾经的皇太孙,现在的皇上提议,收回各路藩王的特权,其中一项就有各路藩王军中大小事务都必须向朝廷禀报!
而之前,先皇特意给了各路藩王中燕王和宁王的军中诸事可自行裁决的特权。
如今这项特权被收回,燕王和宁王又岂肯罢休?!
黄子澄这不是在挑衅各路藩王吗?!
黄子澄沉默,半晌,才低声道,“方先生睿智博闻,难道还不明白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吗?”
方孝孺盯着黄子澄,严肃道,“一山不容二虎,这点你我都知,但,黄大人难道就不知道急事缓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