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之雪——红盐

是没有结局，你和他没有未来。”

言冬越发混乱了，“你是在说世界末日的事？这意味着我们都会死？”

“这个世界的结局还在迷雾之中，而流血和牺牲则是必然的，这里面包括着我们每一个人。我们都是上帝的羔羊，直到最后的选

择决定之前，这献祭绝不会停止。”

望着那张美丽的脸，言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开始渐渐变得陌生起来，不对，说到底他也从来都没真正了

解过这个人，从他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都那样飘渺而且可怖，却又不容他有丝毫的质疑。“选择是……”

话音未落，言冬突然觉得脚下一阵晃动，同时头上的吊灯和屋子里的陈设也都颤抖了起来，他脑子里刚跳出“地震”两个字来，

身体突然就被人抱住了，可眼下摇晃得实在太厉害，他连想要卧倒在地面上都做不到，只能拼力全身力气让自己固定在椅子上。

不过好在这一次地震虽然剧烈，过去得却也很快，他才要松口气，却听里奥在头顶上喃喃道：“看吧，又有人死去了。所以这都

是没有办法的事，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言冬越听越糊涂，“里奥？”

“言冬，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不会有任何怨言，这是我们犯下的罪，必须要由我们来亲自偿还。”

“言，里奥！你们俩没事……”瓦兰第诺连滚带爬的撞了进来，一看见他们就立刻瞪大了眼，“里奥！你的头！”

言冬赶忙抬起头，却看到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顺着里奥的半边脸颊淌了下来，他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慌忙用手按住他的伤口

，一边喊：“急救箱在哪儿？！”瓦兰道：“我去拿！”说着就跑出去了。

无意识中扫了眼地上，言冬发现脚下的一片狼籍中有一只不知从哪儿飞来的盒子，一角上沾满了血迹，他突然联想起刚才的情景

，意识到是里奥用身体护住了他，否则受伤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里奥……”他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里奥却苍白着脸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握住了他的手，“你是我的朋友。所以不要道歉

，也不要道谢。”

言冬突然下定决心，他回握住里奥，用异常坚决的口气说道：“虽然现在说可能已经晚了，不过里奥，你一定要马上离开这里，

能走多远走多远，瓦兰的研究所已经确定维苏威火山将要喷发了，但我希望你可以活下去。”

里奥轻笑一声，“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了？他是不会离开这里的，我也不会离开他。”

“我们马上就走。”低沉的嗓音从门边传来，花白头发的店长托着药箱从外面跨了进来，后面跟着瓦兰。

“尼古拉？”里奥惊讶的望着他，坐直了身子。

看着店长跪在地上拿出绵花和纱布，言冬这才放开了手让店长为他止血。

“尼古拉，我不想勉强你。我知道你有多么爱这个地方。”里奥用没有沾血的一只手抚上恋人满是胡碴的脸庞，眼中满是深情。

“那你知道我有多么爱你么？”店长并没有看向他，而是一直将注意力放在他的伤口上，还好伤得并不是太深。“只要两个人在

一起，这世界就还到不了末日。”

望着里奥那微红的眼眶，言冬松了口气，悄悄朝瓦兰招招手，两人无声的退了出来。

“我看情况不太好。”站在走廊上，瓦兰皱着眉盯着地面，“在我们的研究中，地震是极有可能刺激到火山喷发的一种因素，这

么短的几天内就已经震了两次，我怕维苏威已经要撑不住了。”

“市民那边怎么办？”

瓦兰却盯着他没有回答，半晌才道：“言，我还是觉得你应该……”

“这个问题已经不用再讨论了。”言冬知道他要说什么，一口回绝了他，转身往房间里走去。“不过说到这件事，我想叫苏和里

奥他们一起离开。”

“他不在。”

“啊？”言冬愣了一下，手上已经拧开了门把，往里看时，却只有那只狼崽从床上跳下来在他脚边蹭了蹭，再看时里面已经没半

个人影了。

“苏呢？”

“我不知道。”瓦兰摇摇头，“我回来时他已经不在了。”

“这怎么行！”言冬跺着脚就要往外冲，却被瓦兰一把抓住了，“你听我说！言，你还是离那小鬼远些吧，我已经听见里奥和你

说的那些话了，那个小鬼绝对不正常，你千万不要再接近他了！”

“你在说什么啊？”

“你以为我为什么老是要插在你们俩之间？”瓦兰用力摇着他的肩膀，“只有你昏了头才看不出来，这小鬼根本浑身上下都是问

题啊！你为什么会认为他是个普通人？！”

第十三章

里奥和尼古拉关了店离开已经是四天前的事了。虽然他们也再三劝说言冬和瓦兰离开，不过结果注定是徒劳的，他们只好留他俩

个在店里住下，并允许他们随意使用店里的任何东西。

这几天言冬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出去找苏又找不到，回来就看见苦着脸一个劲抽闷烟的瓦兰，晚上一睡着就又是那个梦

。剩下的时间里两个人就只能这么默默无言的枯坐着，事情完全陷入了僵局。

“……你有对策了么？”

瓦兰摇摇头。

“政府那边看来还是没动静。”言冬机械的按着手上的摇控器，电视里一直在不停的播放着世界各地发生的种种天灾人祸，到处

都预示着即将成真的那个末日传说。

“中国也地震了。”他喃喃着，几近麻木的盯着屏幕上一副副灾难过后的画面。不知道爸妈他们怎么样了，还有曹辙那几个家伙

……不过好在发生这么多事，大概他们也顾不上担心自己的处境了吧。想到这儿，他不由得苦笑一声。

“你说如果我现在就这么跑出去，告诉大家火山就要爆发了，叫他们赶快逃走，你觉得会怎么样？”

“……”

“也许有一半的人会把我当成疯子吧。”瓦兰自嘲般的自问自答着，抬头又吐出一阵烟雾。“也许他们会笑，既然知道火山要爆

发，那我为什么还会留在这里呢？或者，他们还会认为我是打算制造混乱，等他们离开之后大摇大摆的溜进进他们的店铺，吃他

们的食物，拿他们的钱财。”

言冬心说不妙，这小子已经开始因为束手无策而变得消极了，“我说瓦兰……”

“如今这个世界，早已经不是人与人之间可以轻易相信的世界了。”瓦兰却掐灭了手上的烟头，当他转过脸来时，言冬却发现他

的两只眼睛里是一片清明。“你知道吗，言，虽然我说过希望可以守护这里的话，可我想要守护的这个地方，却并不像它看上去

那么美丽。贩毒，抢劫，绑架勒索，这里的每一条大街小巷每天都在发生这样的事；医院私下买卖药品，警察局和罪犯串通一气

，电视台爆出性丑闻，连政府都和黑手党狼狈为奸。这一切，我并没有装作不知道。可我总是在盼望，我们会变好，我们的社会

会变好，我们的国家会变好。可是言，说不定我已经等不到那一天了。”

言冬默默的听着，他已经说不出什么劝解的话了，因为他此刻也在想着相同的事。

“我们究竟是亡在自然手里，还是亡在我们自己手里？说不定是我们犯的罪已经积累太多，所以上帝终于决定降下惩罚。而这一

次，我们没有诺亚方舟了……”

言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是睁开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宅子里。被远处飘来的嘈杂声所吸

引，他不由自主地向宅子深处走去，没过多久，一个正趴在走廊边上呕吐的男人出现在他眼前，言冬不禁有些愕然，这是怎么了

？

往屋子里看去，里面似乎正在开宴会，几个人斜倚在卧榻上边一吃喝一边说说重笑笑，旁边还有奴隶服侍，只是没有一个人注意

到这边的样子。而更让他惊讶的事还在后头，外头这个人吐完了，接过奴隶递上来的水漱了口，擦着嘴若无其事的走了进去，又

开始抓起地上的东西吃了起来。这时候又有一个人站了起来，言冬看见他手里还抓了一根羽毛，然后他就和上一个人一样走到外

面来，开始用那根羽毛挠自己的喉咙，最后翻江倒海的呕吐。

言冬看得一阵恶心，同时又觉得疑惑，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你不必惊讶，他们一直是这样生活的。”

“苏？！”言冬一把抓住身边的人，还好这回抓到的是实体。“你到底去哪儿了？”

“我不是一直在你的梦里么。”苏淡淡的笑着。“或者应该说，是你在我的梦里。这是我的梦，是我曾经的记忆。”

“那是……真的是你？”

“你知道这些人在做什么么？”苏没有回答，只是对他抛出一个问题。

“……他们在开宴会？”

“吃，然后吐，然后接着吃，再接着吐。这就是他们的宴会。”苏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可是他们的腐化变质还不只如此

。”

言冬忽然想起自己曾在网上看过的一段记载，“这里是庞贝城？！”

庞贝，就是那个一夜之间遭受灭顶之灾的城市。维苏威那一次的喷发将整个城市覆盖在了沙土之下，当它再次重见天日时，人们

发现这座城仿佛是被定格在了那一秒：店铺里商品琳琅满目，墙上涂写着“赚钱即欢乐”的字迹；小酒店里的大理石柜台上出售

着各种饮料，墙壁上还可以看到书写的价目表、客人们的欠账数字；一家面包房的烤炉里还发现了一块烤熟的面包，面包外形完

好，上面还印着面包商的名字。所有的生活场景都还历历在目，只有生命全都消失了。那里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座活生生的死城。

联系到眼前的场景，言冬只觉得一阵恍惚，“那他们不是就要……难道这就是他们覆灭的原因？”

苏摇了摇头，“他们本来是有机会的。”他拉起言冬的手向里面走去，在一个房间里，有几个人围在一个孩子的床前，言冬惊讶

地在人群中发现了苏的身影，他忙回头看了看，苏明明还在这里。“这是你的记忆？”他想起了刚才的对话，苏点了点头。“你

在那里做什么？”

这时，却听那边的人发出一阵惊叹，“醒了！”“他治好了他的病！”

言冬突然发现自己能听懂这里的人说的话了，他刚要出声，那边又有人欢呼了一声：“他是神子！艾菲安达是神之子！”

“艾菲安达？那是你的名字？你是神之子？”

苏只是有些凄凉的笑着摇摇头，然后那张脸开始在言冬面前模糊起来，渐渐的只剩下一双紫红色的眸子，他猛地伸出手一抓，却

发现自己正裹着毛毯坐在房间的里地面上，眨眨眼，他终于清醒了过来。“我这是……苏？”

他叫了一声，房间里静悄悄的没人回答，瓦兰坐在对面好像也睡着了。打了个呵欠，他舒展着睡得酸疼的身体走向阳台，现在似

乎已经是早上了，只是天色依然是那个阴沉的样子，还从天空中飘下了零碎的白色絮状物，下雪了么？

言冬看着那些粉末落在摊开的手掌上，可他却没感觉到冰凉……等等！这世上有不会化的雪么？他定睛一看，原来那根本不是什

么雪花，而是细小的灰尘。言冬只觉得心中咯噔的一下，他慌忙看向远方的维苏威火山，一条灰色的烟柱正从火山口中徐徐上升

，即使在阴沉的天幕下依然是如此的明显。

“瓦……瓦兰！瓦兰第诺！”他目瞪口呆了几十秒，这才冲进屋里去叫人。瓦兰睡眼惺忪地冲他眨眨眼，“怎么？”

“火山，火山！”

第十四章

那不勒斯眼下已是一片混乱。

只要看见火山上的那片烟雾，不是傻子都知道这是要倒霉的征兆了，用不着政府再封锁消息还是再通知什么，所有人的心中都只

有两个字：逃命。

言冬和瓦兰这会儿却都还待在屋子里，不因为他们气定神闲，是因为他们知道现在就是想逃也逃不出去了。虽说已经不用再为该

怎么办而烦恼了，言冬却更不敢想像现在的高速公路上是个什么情景，大批惊恐的民众争先恐后地在同一时间做同一件事，那应

该是另一场人间惨剧吧。所以为了避免被踩成肉泥，老实待在这里死相可能还会好看一些。

“还好，我现在不是一个人。”瓦兰现在反倒释然了。他转身递过一只高脚杯来，里面的红酒散发出优雅而芳香的气息，与眼下

的情形格格不入。

两只杯子相撞，发出清碎的响声。言冬笑了笑，壁炉里跳跃的火光在他脸上映出柔和的光芒。“最后一杯么？”

“根据玛雅时间，我们还有……”瓦兰装模作样的看了看表，“一天零四个小时。”

两个人就此沉默下去。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瓦兰重新开口道：“说点儿什么吧，就这么一点时间了。”

“喋喋不休是你专特长。”

“哈哈，说的也是。”瓦兰起身将酒杯放在壁炉上，向周围环视了一下，“不知道有什么可能死得痛快些的东西？”

“你想死？”

他笑了笑，“怎么可能？有谁不想活下去。”

“那就不要死。”言冬望着他，“你听到里奥说的话了吧？他说世界的结局还没决定，所以我们要活到最后一秒为止。”

相视了片刻，瓦兰终于颓然地坐了下来，将脸埋进手臂中。

“你在哭么？”

“没有！”

“你明明在哭。”言冬笑着将他的身体扳过来，瓦兰却像是要掩饰一样，猛地将他扑倒在身下，吻上了他的唇。

“……我以为你会揍我。”

“你最后的愿望只有我能完成，不是么？”

“你真是天使。”瓦兰噗哧一笑，细细摩挲着他的脸颊。“那你有一点点喜欢上我了么？”

“我是喜欢你，但不是那种。”

“可我是。”

“我知道，否则我一定会揍你。”

瓦兰忍不住大笑几声，“所以我一定不会停手。”

痛楚袭来的时候，言冬却想到原来苏曾经的感受就是这样。他怀疑过苏对自己的感情，他以为自己只是那个男人的替代品，所以

苏才会丢下他离开。可他没想到，爱，居然会这么痛。如果不爱的话，又有谁愿意承受这样的痛苦呢？

“死而无憾了？”

“死而无憾了。”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是我在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