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之寒渊(出书版)BY 李忘风

作者:  录入:04-17

「可怜的鲛人,落在我手里,是你的不幸。」

大将军的嘴角勾起一道冷然的笑意,他摸到腰间,取下了随身佩戴的马鞭,忽然狠狠抽了寒渊一鞭。

有第一鞭,就有第二鞭,寒渊惊讶地看着不由分说就抽打自己的男人,内心里充满了委屈与愤怒。

他挨了两鞭之后,下意识地便想逃开,可谁知道他的鱼摆被对方紧紧地踩住了,竟无法抽出来。

看上去腿脚不便的大将军脚上的力量惊人,寒渊用力地扭动着鱼尾,除了让自己伤痕累累之外,并未能在鞭影下逃脱。

「鲛人!该死的鲛人!」

大将军的眼渐渐地开始发红,他咬牙切齿地怒骂着,鞭子落得愈发用力。

寒渊不知道身为鲛人的自己怎么得罪了这个可怕的男人,他痛呼了一阵之后,终于忍无可忍地拧着脖子,对大将军骂道,「我是鲛人又如何?你这般平白无故地折磨我,难道是得了失心疯吗?!」

「失心疯?」大将军停下手,声冷如冰。

他斜睨着寒渊,重重地喘着粗气,那双赤色的眼里涌出一抹讥诮。

「鲛人,在将军府里,你可别当你是什么珍兽,更别指望我会像御史那么宠爱你。」

「呸!谁要你宠爱!」

寒渊愤然一笑,终于能将鱼尾从大将军的靴子下面抽了出来。

「呵……没想到鲛人也有烈性的。」

大将军挽起马鞭,坐回了床上,他揉了揉自己开始发痛的头,轻哼了一声,他神色痛苦地看了眼躺在地上,满身是伤的寒渊,厉声对门外喝道,「来人,把这只鲛人先关起来!」

寒渊被两个卫士架了起来,他纵然满身是伤,此时看起来犹自十分漂亮。

他冷笑了一声,再也不去看那个冷冷盯住自己的男人,闭上眼从容地被他们拖了出去。

与此同时,大将军府的总管看到大将军紧紧扶着额头,急忙小声询问道,「老爷,可是头痛病犯了?」

大将军闷闷地发出一声脆弱的呻吟,端坐着的身体终于疲惫地倒了下去。

「没事,去把药给我拿进来。」

总管立即令一名仆童去药库为将军拿药,而他则亲自服侍着大将军躺到了床上休息。

忍着剧烈的头痛,大将军仍不忘嘱咐总管,只见他面带痛楚地吩咐道,「把这只鲛人给我看好了,千万不能让他跑掉……还有,从明日起开始拷问他,到底鲛人一族住在深海什么地方?」

「遵命,老爷。可要是他不说怎么办?」

大将军冷冷一笑,硬撑着坐了起来,「我自有办法收拾他。」

就像总管所担心的那样,看上去漂亮而脆弱的鲛人寒渊并没有在他们的威逼利诱下透露出鲛人一族在深海中具体的位置。

虽然大将军说过可以拷问寒渊,但是总管也知道,自己绝不能伤得他太重,否则便会让大将军失去兴致了。

即墨国的大将军殷战,大概是这个海边小国中唯一一个憎恨鲛人的人,美丽而珍贵的鲛人对谁来说都是一种致命的诱惑,却唯独对这位大将军来说,是生命中永远难以抹去的肉刺。

休息了一夜的大将军殷战,精神看上去已好了许多,他穿着一袭厚实的墨色长袍,脚步缓慢地在总管的陪同下走到了关着寒渊的水牢门口。

那具浑身都泛着冰蓝色微光的鲛人手脚被固定在墙上的铁环上,下半身鱼尾则浸在水里。

周围站着几个狱卒,从头到脚都湿透了。

「将军大人,这只鲛人用尾巴泼我们的水!」

本是负责拷问的狱卒们一见自己的上头来了,急忙争先恐后的告状,好像他们才是受了拷问的人一般。

殷战严苛的神色一丝也没变,他慢慢走到水牢边,冷眼看着垂着头使劲喘气的寒渊。

「我只要你说出鲛人们的所在,只要你说出来我就放你自由。」

寒渊费力地抬起头,俊美的脸上挂着一道红色的鞭痕,他不屑地哼了一声,鱼尾搅动着身下的污水。

「怎么样,愿意和我做交易吗?」

殷战的眼眸沉沉的,看上去冷酷而无情,他面无表情的盯着寒渊,直到忽然一下被对方甩起的鱼尾泼了一身的脏水。

他抬手缓缓擦去脸上的水渍,回头冷冷地吩咐道,「去生几个火盆。」

终于……自己要被烤来吃了吗?

寒渊被人拖过来的时候,无力地笑了笑,虽然他也讨厌那些鲛人,但是毕竟这些胆小的生灵也算自己的同族,眼前这个男人看上去那么可怕,要是他知道了鲛人们的所在,一定会对鲛人们进行大屠杀。

要是善良的父亲知道自己让鲛人们灭了族,他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吧。

反正自己是被鲛人抛弃的异族者,也是被入族们当做玩物一般对待的怪物,这样的生活并非他所期望的,还不如一死来得痛快些。

火,寒渊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火,四个巨大的火盆分别放在自己的四周,而他则被吊起双手挂在梁上。

炽烈的热浪将寒渊紧紧包裹着,比起之前的拷打,这对鲛人来说才是最残忍的刑罚。

生性喜水避火的寒渊很快就被烤得口干舌燥,浑身的肌肤像被刀子慢慢撕裂一般疼痛难忍。

透过橘色的火光,寒渊看到了坐在椅子上冷冷看着自己的将军大人,那个残忍的男人已经解下了发冠,披散着花白的头发,冷酷的嘴角边深嵌着两道残忍的笑纹。

「呃……啊…… 」

被火焰烤得难以忍受的寒渊终于开始了濒死的挣扎,他瞪着失神的墨瞳,冰蓝色的发丝颤抖,映照着火光的鱼尾摆动得都几乎扭曲了起来。

「乖乖说了吧,我放你下来。」

殷战不动声色地走到了火盆边,跳跃的火焰,闪烁的火光映红了他那张严苛而冷酷的面容,让他看上去更为可怕了。

寒渊已经无力说话,他只是摇了摇头,身体脱力地完全挂了起来,唯有鱼摆部分还在微微地晃荡。

忽然,他转过脸,倔强的眼里冲殷战露出了一抹微笑,干裂的唇也轻轻动了动。

殷战读着他的唇语,脸色陡然变了,他刚要吩咐下人移开火盆,却见寒渊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猛然一甩鱼尾,将附近的一个火盆抽得摇摇欲坠,直往殷战身上倒来。

好在周围的狱卒够多,他们连忙过来挡住了火盆的去势,扶开了腿脚不便的殷战。

众人虚惊一场,纷纷感叹好在将军没有受伤,然而被扶到一边的殷战却丝毫不在意自己方才处的险境似的,他愕然地望着力尽昏厥的寒渊,一向冷酷的眼中不知不觉地透出了一丝悲伤。

好多好多年以前,自己的父亲也是这么拷问虐待自己的恋人,而现在的自己却能做着同样残忍的事,或许,仇恨真地让自己冲昏了头脑。

「放他下来,把他带到浴池里去。」

殷战拍了拍长袍上沾到的碳渣,无奈地摆了摆手,闷闷不乐地转过了身。

当寒渊被人手忙脚乱地抱着送走时,他才微微侧身又看了一眼那只昏迷的鲛人,对方真是很漂亮,真像自己曾经的爱人。

大将军府里有一个很大的浴池,浴池里的水乃是引自附近的山泉,清亮澄净。

昏迷的寒渊被人放进水中时,拖在身后的鱼尾下意识地轻轻摆了摆,让他漂浮在了水面上。

寒渊那头冰蓝色的发丝铺在浴池中,随波轻漾,而他下身的鱼鳞也在清水的浸润下闪烁着冰蓝色的微光,煞是好看。

将寒渊送进浴池的人看到这只漂亮的鲛人,都站在一旁不忍离开,这样的珍兽,多么的漂亮,谁不喜欢呢?

只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刚正不阿的大将军会如此憎恨鲛人这种美丽的生物。

不知道是不是水与鲛人的生命息息相关的缘故,本是昏迷着的寒渊,在水中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就睁开了那双墨色的眼。

他茫然地看着眼前与地牢中完全不同的景致,赫然发现自己正躺在水里。

甩了甩尾巴,寒渊沉入水底,翻滚游动着享受水的抚摸。

待他在水底玩了个痛快之后这才又探出头来。

周围仍有许多卫士和侍女看着独自嬉戏的寒渊,直到身后响起了大将军威严的声音。

「都围着看什么,还不退下。」

殷战脚步缓慢地来到了浴池边,一到这里看到这么多属下都在看热闹,随即便将他们斥退。

寒渊听见殷战那低沉冷酷的声音,心头一紧,赶紧扭着尾巴从水底窜到了另一边。

他小心地揉着自己被抽打出的伤口,眼中升起了对面前这个男人的恐惧与愤怒,他的鱼尾在水下不安地拍打着,只等要是对方敢过来伤害自己,就狠狠甩这家伙一尾巴。

然而殷战并没有走过来,他只是站在一旁,脊背笔挺地立着。

「鲛人,你过来。」殷战忽然向寒渊招了招手。

寒渊警惕地看着殷战的眼神,这个时候对方的眼神中似乎有什么沉重而隐秘的情绪深藏着,并不同于他之前的冷酷与残忍。

过去还是不过去呢?寒渊拍着尾巴,摇摆不定。

不过此处既然是将军府,自然是这位大将军说了算,要是自己不过去,惹恼了这个变态,还不知道又会受什么罪。

寒渊轻叹了一声,鱼尾一甩,身后划出一道水痕,悠然地就游到了殷战脚边。

他垂着眼帘,有些紧张地轻轻抠弄着自己之前弄伤的鱼鳞,不言不语。

突然,寒渊只觉下巴上一紧,一只手已经强迫自己抬起了头。

他被迫仰起头,和蹲在浴池边的殷战四目相对。

对方的目光深沉而冷厉,让人看了真是觉得不安和害怕。

「你叫什么名字,鲛人?」殷战低声问道。

「……寒渊。」

寒渊甩了甩尾巴,借力游到了一边,他远远地看着这个不知为何憎恨鲛人的男人,不卑不亢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那是父亲给自己的名字,据说这个名字还是自己的入族父亲取的。

只是,自己的入族父亲此时却在哪里呢?

「寒……渊。」

殷战一字一句地念着两个字,眼神骤然巨变,他惯有的冷酷与深沉的淡漠被一种热烈的情绪取而代之。

他双目一瞪,忽然踉跄着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指着寒渊。

「你……你叫寒渊?!」

寒渊不解殷战为何如此激动,他不耐烦地点了点头,拢着冰蓝色的发再一次潜入了水中独自嬉戏。

清澄的水中,寒渊的身体过处皆带出一串冰蓝色的微光,晃晃悠悠地映射在水面上,炫丽耀眼。

殷战仍难以抚平自己激动的情绪,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目光却留恋在寒渊自在游动的身形上难以自拔。

真美,真像他。

真像自己最爱的那只鲛人。

在水中自由游动着寒渊察觉了殷战那异样热情的目光,这让他想起了先前那个变态的老御史,顿时不寒而栗。

入族的显贵们果然都是一个样的,贪婪残忍而充满着欲望。

寒渊冷冷笑了笑,干脆彻底潜进了水底,在水下悠闲地吐起了泡泡,数着玩。

趁现在还自由,他得好好享受一下自由的滋味,谁知道回头又会被这个大变态怎么整治呢?

但是出乎寒渊意料的是,自那日之后,大将军再也没有为难过他,甚至在后院的水池旁给他修筑了一所小木屋,让他在水里玩累了,上岸休息。

每天都有漂亮的侍女将新鲜的水果和鲜鱼送到水池边,寒渊总在水里摇着尾巴对这些漂亮的姐姐打招呼。

「寒渊公子,请用膳。」

侍女阿珠将一盘水果什锦和一盘蒸熟的小青虾放到了池边,招呼着寒渊过来吃。

在水中酣游的寒渊拍着水花缓缓地游了过来,他半浮在水面,笑意融融地看着这个温柔的侍女,总算,入族之中还是有亲切之人的。

「美女姐姐,你要不要吃一点,很好吃的哦。」

寒渊坐在池边,剥了只小青虾放进嘴里尝尝,果然比海里那些生的虾要好吃些。

阿珠连连摇头,自然不敢享用专门替寒渊准备的食物,不过她心中倒是蛮奇怪,一向憎恶鲛人的将军为何会突然对这只鲛人这么好,还专门派人去别处购进美味的小青虾给寒渊做食物。

「这是将军赐予您的食物,我怎么敢吃。」

「哼,倒真是奇怪,你们将军怎么忽然会对我好起来,不会在这里面放了什么毒药,想把我毒翻吧?」

寒渊皱皱了眉,忽然想起海边误食毒药被毒死的鱼群,一条条大鱼被毒死后,翻着雪白的肚皮,漂浮在海面上,那样子真是寒碜,若自己死后,翻着冰蓝色的鱼尾漂在水面上,倒不算难看。

不过既然现在他还在那个该死的将军的掌控之下,吃与不吃总是难逃命运,还不如吃得饱饱的,就算死也是条饱死鱼。

阿珠听见寒渊对殷战一脸反感,轻轻摇头说道,「其实将军不是坏人……」

她刚说完这一句话,身后的卫士们便高喊着「见过将军」,接着身后便响起了缓慢而有力的脚步声。

转头一看,果然是殷战独自走了过来。

那双冷酷的眼缓缓扫视到水池边,殷战轻咳了一声,挥了挥手让阿珠暂且离开。

寒渊见到这个让自己又恨又怕的入族大将军,随即将水果什锦和小青虾拿着游到了另一边,他可是一点也不想接近浑身透露着阴沉恐怖气息的殷战。

他瞥了一眼越走越近的殷战,心道,如果这都不算坏人,那世上或许便没有坏人了吧。

「东西,还吃得惯吗?」

殷战站在池边,远远望着在另一岸剥着小青虾的寒渊。

寒渊丢开一个虾头,表情满意地将虾尾里肥厚的肉挤到嘴里,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他讨厌和这个男人说话,甚至他一听到对方这低沉冷感的声音就觉得浑身不适。

「天气快变冷了,你在水里不冷吗?」殷战微拧着眉,轻轻叹了一声。

寒渊一听,笑着滑进了水池中,他在水里自在地翻滚了几圈,用手扬起一串水花。

「我可是鲛人,最喜欢的就是冰凉的水了,怎么,将军大人你还想拿我去烤烤暖和吗?」

殷战低了低头,忽然笑了起来,他仰首看了看天,似乎也没什么可和寒渊多说的。

寒渊以为对方大概是在默想要对付自己的手段,心中忍不住咯!了一下,他轻轻地晃着鱼摆,不安地看着一直默不作声的殷战,终于忍无可忍地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我知道你憎恶鲛人,你要杀我便杀了好了,何必这样戏弄我?」

「杀你?不……我不会杀你。我又怎会杀你?」殷战侧目看了寒渊一眼,神色沉重地摇了摇头。

很多年之前,他曾经遇到过一只名为寒洌的鲛人,那只鲛人与他相结共好,最后更是怀上了他的孩子。

当时他曾笑言道,这个孩子既然是寒洌所生,那么孩子理所应当与他同姓,更是亲自取了渊这个字作为日后孩子的名,只可惜他还没能等到孩子的出生,便被自己的父亲将他与寒洌生生拆散,尔后他更是听说了寒洌已被鲛人一族作为叛徒而杀死。

这么些年来,他一直未娶,因为他的心中一直无法忘记那只鲛人,也无法忘记那个他不曾亲眼看一看,亲手抱一抱的孩子。

大将军府的所有人渐渐地看出来了,向来憎恶鲛人的大将军似乎有些喜欢这只名叫寒渊的鲛人,而寒渊却是很厌恶对他关心备至的大将军,或许对那只鲛人来说,大将军的所作所为都是有阴谋的。

宽阔的水池对寒渊来说无疑是个好的戏耍场所,他可以自由自在地在水中打滚,拍打起各式各样的浪花,甚至一跃到半空再重重地入水。

「要不要给他点什么好玩的?」

殷战站在花园门口,远远地看着一个人都玩得很开心的寒渊,问身边的侍从。

侍从不可思议地望着脸上居然露出了几分慈爱的殷战,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我看他一个人,挺寂寞的吧。」

殷战又说了一句,他扶着花园入口的门框,看着寒渊的眼神似乎有些迷惘了。

第二天,寒渊从小木屋里甩着尾巴出来,便看到水池里丢了几个五颜六色的圆球。

旁边还有好几个侍卫站着,正在将一座假山抬进水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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