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相逢应不识——袖剑飞吟

“番茄炒蛋当然要放糖。”

“……”应颀眼含热泪看着永远都是一副理所当然模样的老哥，终于决定和这“理所当然”对抗一次：“我吃不下放糖的番茄炒

蛋。”

应瑱下一句话说得更加理所当然：“冰箱里没鸡蛋了，只剩番茄。”

“……”

在炒番茄和放了糖的番茄炒蛋中间犹豫了一秒钟，应颀还是选择了自己手里头这一盘子食物，他一边皱着眉头往自己嘴里塞炒蛋

，一边又听应瑱问：“看你走得那么匆忙，灯和冰箱门都没关，是敌人找上门来了？”

“唔。”

他含着一口炒蛋含混地回答着，咽下这一口之后反问：“老哥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

“知道你是个三脚猫，在你来家第一天就在你身上下了道符——就你这点本事还敢一挑三？”

“我没一挑三——老哥你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了？”

“吸血鬼和狼人是我要对付的，拿弓的那个，是来帮我的。”

应瑱皱了眉，脸色微沉，应颀看到他这种脸色，剩下的三分之一番茄炒蛋再也吃不下去了，把盘子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之后，严

阵以待等他开口。

“你才回来几天，就跟鬼交上朋友了？”

应颀心里打个突，开始考虑要不要从买手机那件事情开始从实招来，他还是头疼，反应本来就更慢几分，应瑱等得不耐烦了催他

，他再看老哥表情更加严厉，只能老老实实从头说起。

“……就这样？”

“就……就这样。”

“买手机的那天是你第一次见到他？”

“是……是啊。有什么问题吗哥？”

“通常而言有两种情况，第一种，你身上有他想得到的东西，第二种，你们前世有关系。”

“如果是第二种的话，那和老哥你也有关系吧？你不是说我们前世就是兄弟的吗？”

“这倒未必，人又不只有一次前世，我们几世之前为兄弟，今世能够再遇上已然是极为有缘了，又哪有那么多——”

应瑱突然住了口，应颀虽然是只三脚猫，且受伤之后感觉不灵，依然是觉得有个熟悉的生物渐渐接近，果然不多久便有东西敲门

，他一惊，却被站起来的应瑱按住了肩头，再拍一拍，示意他无需担忧，便自行走去开门。应颀总是不放心且好奇，也爬起来跟

了过去。

门外站着红衣的女子，应颀见过她，只不过她当时现代装束，现在是一身广袖古装，看到他们两个人都出现在门口了，就把一只

小锦囊劈面丢过来，应瑱眼明手快接住了，她就哼了一声，转身飘走，红裙曳地下摆因这个旋身的动作飞动时，可见到有白绒绒

的影子一闪——

“是今晚的那只狐妖。”应瑱满足了兄弟的好奇心，又抽开了锦囊的系带，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手心里。

正是他今晚发出去以阵法禁锢那只鬼，后来来不及收回的一百零八颗菩提子数珠。

只不过光华暗淡，显然是已被鬼力侵蚀。

第12章：草中猫虎俱不分

一只雍正粉彩仕女图笔筒从古玩店那扇半启的雕花木门里头飞出来，砸在抱着个小瓶子乐颠颠过来的獾跟前，啪嚓一声碎成几片

儿。

“你到底在发什么疯！”鉴定师小艾的声音随之传出来，里头很带着几分火气。

然而店老板的火比他更大得多：“我是老板，我不喜欢看见店里头有这些古玩，不可以吗！”

吵架了？獾很惊恐地想，它本来想说“暴殄天物”的，现在决定省点力气，就抱着小瓶子向后退开了几米，继续竖着耳朵听里头

的动静。

半开的门又被推得更开，狐狸店老板冲出来，爪子里抄着只墨汁淋漓的大笔，在门楣的横幅上多刷了几个字“及雍正朝”，眼尾

又扫到了它，很不高兴地问：“干什么？”

獾抖抖索索地举了举手里头的小瓶子。它确信这个肯定是真品。

狐狸狭长的眼睛望着它，望着它，望着它——

突然间那道白光又窜到了门楣的高度，爪子一挥，chuachua两下把那条横幅撕了个粉粉碎。

獾张大了嘴。

“本狐不收古董了！不收不收不收！停业停业停业！”

＊＊＊＊＊＊

吸血鬼死了，狼人也嗝屁了。

任务完成的应颀脑震荡好了之后特地在白天去了一次“战场”，确认吸血鬼被晒成了灰，狼人半腐烂的尸体被当成一只大狗扔进

了垃圾车——环卫工人在把那只狗和那支箭从水泥柱子上弄下来的时候骂骂咧咧的，对这种不爱护动物，不爱惜城市卫生的行为

十二分得不满。

他擦着额头的冷汗从潜伏观望的地方离开，往回走。走了一段，他又停下来，抬头眯着眼睛看看天上明晃晃的太阳，不知为什么

地，感到一种由衷的悲哀。

作为一只三脚猫，等他回去交任务的时候，该怎么描述自己这一次的“成功”？

说自己干掉了一只吸血鬼？还是说自己干掉了一只吸血鬼和一只情报外计划外的狼人？

大主教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光明正大地把他老人家当做老年痴呆的傻逼还是会遭报应的——

那么就只说自己干掉了一只吸血鬼？

但是还是觉得心虚啊。

他用手擦了擦被夏天的太阳晒出来的油汗，还是决定这种事情留到火烧眉毛的时候才去“急中生智”得好，现在的大好时光还是

拿来逛逛，晃晃，吃吃，喝喝，最好再弄点什么玩意儿去讨好一下这几天一直不停地教导他要努力学习要勤奋用功要刻苦钻研的

老哥。

应颀记得自家老哥以前养过宠物来着，后来那只狗老死了，应瑱那时候又正好工作学习上头的事儿倍多，就没再养，不过在散步

的时候见到别家遛狗的，应瑱还是会很感兴趣地过去看看问问，唠两声。

那么还是去买只宠物？反正老哥现在本事大了，弄个符纸人什么的帮忙喂狗遛狗应该也不是不可以的。

应颀想到了，就立刻去做，然而进了宠物市场之后，他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挑哪种宠物好。

那些小狗小猫兔子仓鼠龙猫松鼠，一只只都毛茸茸软绵绵非常可爱，他有点不知道该挑哪一只，只能在市场里头走马观花似的逛

来逛去——

又猛不丁地被吓了一跳，背后寒毛根根竖起来，这么大热的天还出了一身冰凉的冷汗。

角落里那家宠物店，玻璃店门后面竟然卧着只皮毛锦绣的大虎。

啥时候宠物店被允许卖老虎了？

应颀揉着眼睛过去，到了近前又发现原来就懒洋洋卧在店门口的老虎没了踪影，他不死心，再推开店门走进去左右观望，那家店

也不大，一眼望过去就到了头，也就是那么几个笼子，里头装着萨摩耶，银狐，雪纳瑞，边牧，喜乐蒂几个品种的幼犬，因为发

觉有人进门，小狗们都攀着笼子叫起来，坐在最里面柜台里玩着台上网本的店主被惊动了，懒洋洋地抬头看他一眼，扔下了本子

过来，没啥精神地开口招揽生意。

应颀几乎和老板一样的心不在焉，彼此敷衍了几句，他试探着问：“你店里头有没有别的宠物卖？”

“比如呢？”小女生一样的店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问。

“嗯……老虎？”

“老虎啊……”小店主歪着头想了想，说声“你等等”，就跑回了柜台后面，不多时抱着一样东西出来了，举高到他面前：“老

虎没有，中华田园虎纹猫有一只，你要吗？便宜卖了。”

把中华田园虎纹猫看成老虎——应颀对自己2.0的视力还是很有信心的，这种眼误绝对不可能发生，而且他也不记得自己老哥喜

欢猫。

但是小店主似乎来了精神，一边把那只猫往他手里塞，一边舌灿莲花地开始宣扬这只猫多么多么乖，多么多么聪明，多么多么听

话，多么多么粘人，多么多么适合他养，多么多么和他有缘分，应颀“这只猫搞不好是滞销商品”的念头才诞生了不过一秒钟，

就被小店主一口气倒出来的几十句话给冲走了。

“很便宜的！”小店主最后说。

“有多便宜？”

“十三块。”

应颀看看手里的猫，再看看小店主，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又问了一遍，得到同样的答案之后他再犹豫了一会，终于下了决定：

“那……我买了。”

“那猫粮你要多少？散装的还是袋装的？皇家的还是希尔斯的？罐头呢？化毛的罐头我这里也有，比化毛膏好。梳子你要哪种？

猫窝呢？指甲剪你要不要？要么给它块猫抓板好了。猫砂你可买可不买，它自己会去洗手间上厕所的，很聪明的，你告诉它洗手

间在哪边就好了，要想买猫砂的话我这边也有大袋装的五公斤的水晶猫砂，可以用上一个多月，很划算的，比小袋的划算……”

＊＊＊＊＊＊

拎着便携式宠物提笼，带着一大堆东西站在应瑱家门口，应颀摸了钥匙开了门，才终于确切地意识到自己干了点啥，他放下了那

只笼子，立刻就听见笼门“咯”的一声被里头的猫用爪子拨开的声音，那只猫自己推开了笼门，在应颀以为它会往外跑的时候，

慢悠悠地向屋子里走过去，应颀愣愣地看着它背影，好一会儿才想到该把东西挪移进来，等他把那一堆东西都转移进屋子里，那

只猫已经逛完了整间屋子，站在大厅的中央，抬头看他。

应颀擦汗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弯下腰来慢慢接近那只猫，跟它打招呼：“嗨，环境熟悉了没有？要不要吃东西？希尔斯的猫粮，

还是金枪鱼罐头？”一边伸手去摸猫的头，猫向后退了一下，似乎不大愿意接受他的抚摸，但总算没伸爪子上来挠他。应颀摸了

两把，觉得这样弯着腰太难受，于是干脆盘了腿坐下来，手指再伸去挠猫下巴，一边自言自语：“应该给你取个名字对吧——是

等老哥回来让他给你取呢还是我先给你取？要么我先给你取吧，老哥今天还不一定回来……唔唔，名字，名字名字名字，小黄太

俗了，小虎也一样俗，要么，你是十三块钱买回来的，叫你 ‘十三’好了——”

被他命名为“十三”的猫一爪子拍开了他那只手，在他目瞪口呆地凝视下，过去跳上了应瑱常坐的一张椅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

傻坐在地上的他。

应颀确信猫是以一种名为“鄙视”甚或是“目无下尘”的眼光看着自己的。

他现在相信“猫都是大爷”这句话了。

第13章：人各有分苦不知

“……”

“……”

应瑱沉着脸不说话，应颀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也不敢说话。

那只中华田园虎纹猫蹲在沙发另一头舔自己的爪子——自然不能指望一只猫开口说话。

所以应瑱又看了那只猫一眼，决定还是自己先开口。

“自己都养不活，还养猫？”

应颀继续低着头。

“你打算怎么把这只猫带回去？托运？还是干脆就留在这里让我替你养？”

早知道还是应该买只狗，说不定老哥就是喜欢狗不喜欢猫，买只狗回来就不会这样了吧——

应颀垂头丧气地想，听见应瑱再骂：“又花了多少冤枉钱？！”急忙开口为自己辩解：“不贵，就十三块。”

应瑱被他气笑了，伸手指指他买回来的那些东西：“那你这些花了多少钱？比过价没有？想过什么是需要的，什么是可以不要的

没有？老板说什么你就听什么是吧？”

应颀又低下头去不吭声了，眼角的余光看见那只猫跳下了沙发，走过去蹭应瑱的裤腿，猫的身体软软的，在人的脚踝处绕着圈儿

磨蹭，毛茸茸的长尾巴也宛转地扫过来拂过去，直到应瑱收住了声音，低下头来看它，又伸出手去摸一摸它背上柔软的毛。

“……看来你这只猫是给我买的对吧？”

“这个……”应颀抬起头来，还是笑得有点尴尬：“它……它也更亲近你嘛。再说买都买了……老哥你不会把它丢出去当流浪猫

的吧……”

“除了养它，和丢出去当流氓猫，还有一样选择，你知不知道是什么？”

“……什么？”

“退回给那家店，说你养不了。”

应颀整张脸都垮下来：“那……那多不好啊。其实这只猫挺乖的，我看了它大半天了，不挠家具地板，也不乱啃东西，不上蹿下

跳……老哥你一个人在家里呆着也挺没劲的，养只猫陪着你也好，猫又不像狗，需要去遛。”

“这些我都不管。你在这里的这些天，你负责照顾这只猫，要是照顾不来，别来找我帮忙，自己把它送回那家宠物店去。知道不

知道？”

＊＊＊＊＊＊

这一通骂之后，连晚饭都吃得很压抑，吃完饭，应颀自觉自动地收拾了碗筷进厨房，洗完碗刷完锅擦好锅台，出来看看应瑱又坐

到了书桌前头台灯底下，于是不敢打搅，蹑手蹑脚去拿了换洗衣服，进浴室去洗澡。

水流冲下来的时候他又去看手臂上的那几道伤痕。那是吸血鬼和狼人留下来的，不是很深，也没留多少血，但是到现在都还没能

愈合，一般的伤口到这个时候早就结了硬痂，无论冷水热水冲上去都不会再有感觉，可是它们被水一冲，还是会泛起一阵细微的

刺痛。

被吸血鬼和狼人抓伤，应该不会被同化吧？

每次伤口发痛的时候应颀就会忍不住考虑这个问题，不过他翻来覆去地看自己的手臂，又借着洗手间的镜子去看自己后背，哪儿

也没有长出跟狼人一样的长毛，虽然会觉得太阳晒得厉害，但是这种感觉应该也是现在的客观条件所决定的。

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才对。

应颀做了这么个决定，洗完澡擦干穿了睡衣走出来，再轻手轻脚过去把蹲在一旁书架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应瑱看的十三抱起来，朝

自己的卧室走去，十三被他笨手笨脚抱着的时候不舒服地挣扎了两下，所幸没有挥爪子挠他，等到他进了卧室关了卧室门放了手

，就跳到了卧室的窗台上，隔着两层窗玻璃，去继续看那边台灯底下埋头办公的应瑱。

果然我就是不讨小动物喜欢的人吗？

应颀很有点悲伤地想。

分明是我比较平易近人吧——老哥那种难道不是生人勿近众生辟易的吗？

他嘟哝着，躺到了床上，开了空调再拉了空调被盖好肚子，瞪着窗台上十三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不跟一只有成为

望夫石潜力的猫计较这种事情，关了灯拉了被子盖上头，转个身背对着窗台睡了。

他没多久就睡着了，睡梦中手臂上的那些伤口开始发痒，于是下意识地抬手去抓，抓了两下，痒意减退，便心满意足地哼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