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挺想帮帮她的。
“知道了,刚听了倒是没什么反应,想了一会儿突然跟我说,既然事儿这样了,就转学得了。”
“转学?”杜明哲一听急了。他不习惯离别,送走一波波的学生已经是挑战他的最大承受能力,自从卢升逸的事儿之后,他一直
很难接受转学这件事。杜明哲爱他的每一个学生,眼看着自己的学生从自己手下走掉,却不能做什么,只是对着空位子伤心,这
种事情,他真的不喜欢。
李治知道他听了之后心情不好,只能走过去拍拍他肩膀:“我想了想,也不是不成啊。”
“怎么就不是不成了?”杜明哲的语气很不乐意,“你以为现在什么时候了?高二都过去一大半了,还有一年多就是高考了。这
时候转学,怎么适应?你当转学是随口说说就能转了啊,过家家呢?多影响学生情绪啊!”
“那你说能有什么办法?”李治耐心的跟他说,“虽然这时候换个学习环境对她影响很大,可也比留在这学校挨处分强吧?成绩
再退步,也比没有大学要你强吧?她爸有路子,肯定能找个好学校,她家要是真没门儿,我也不会不阻止她啊!那孩子挺有想法
,我觉得还用不着咱们插手。”
杜明哲听了当然不能同意:“怎么就用不着我管了?我是她老师!”
“得了得了,”李治笑了笑,斜他一眼,“小杜同学,您今年多大了?您也就算她老哥,能比她能耐多少啊?我和她家长通话过
了,父母也比较冷静,交给他们吧。挨处分是大事儿,这时候你做老师的,只能提提建议,决定还是要等着家长来做。”
小杜老师明白,大道理他都明白,可心里就是不舒服。参加工作之前,他读着师范,对教师这个行业充满了美好的幻想。可是事
实总和理想有偏差。不管他多么努力,做得多么好,到了有些时候,依然是力不从心。大到战争、政治,小到学校里的琐琐碎碎
,在每一件事儿的背后,都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动着,你管不着,也管不了。
如果让他发表自己的看法,他只能说:“荒唐!”明明没有作弊,却要被记过处分,这事儿也太冤了!何况上报这件事的人还是
自己的班主任。杜明哲有时候真不知道曹老师是怎么想的,再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学生,有什么过节能让她这么咬住不放?
一直和同学们关系良好的杜明哲当然不能理解,他不能理解对于一个“有资历”的教师来说,学生不给面子是多么让她愤怒的事
儿,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有的老师就是和学生处不好关系。
桌上还堆着一摞摞的卷子没判,现在又被拉过来听了这么一件添堵的事儿,杜明哲没好气儿的说:“反正都成定局了,我也帮不
上,把我拉上来就为了说这个?”
“哦,不是,还有事儿。”李治转身从桌子的那头拿过一盒光盘,“你们班林夕揣给我的,说借我看看,不急着还。《霸王别姬
》,挺有名的我正好没看过,周末咱们一起看?”
52.阅卷
“哦,不是,还有事儿。”李治转身从桌子的那头拿过一盒光盘,“你们班林夕揣给我的,说借我看看,不急着还。《霸王别姬
》,挺有名的我正好没看过,周末咱们一起看?”
话刚说出口,李治就发现杜明哲半边脸一僵,忙问道:“怎么了,不爱看?那就不看了。”
“没没没事儿,”杜明哲挥挥手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我就是看过了,没事儿,再陪你看一遍。”
“既然看过了就别再看了,没意思,算了吧!”李治笑笑说。
杜明哲淡淡的一笑:“没关系的,我觉得应该和你一起看看。”
文科班的人不多,历史卷子笔答部分也不算难判,杜明哲和安敬两个人分工,加班加点的拼了大半天,总算是把卷子给判出来了
。
小学的时候,杜明哲一直觉得判卷子这事儿很有面子,老师就是王,手拿红钢笔,唰唰唰,说你是对就是对,是错就是错,因为
他知道得比你多。小杜明哲成绩好,经常帮着老师判卷,别的同学都羡慕的不行,他自己心里也暗爽。
可到长大了,自己也成了老师,成了那所谓的王,在一份份卷子上做着评判的时候,心里却全是感慨。
当自己身处这职业之中,便会重新审视。教师是什么?我在做什么?如果是从前,他会毫不犹豫地说,我把我的学生放在首位,
我的爱全部给他们。
可是现在,他不敢。感情有很多种,恋心与责任心,爱情与师生情,微妙的矛盾让他摇摆不定。
他不喜欢这样,他觉得对不起孩子们,也觉得对不起李治。想着想着他就难受,可到了想不通的时候,他就马上告诫自己,不行
,不能多想。
人不能放弃思考,杜明哲一向不愿束缚自己的思想,可是现在他才意识到,很多东西本不必要去想,若非是钻那牛角尖,就可能
会伤害到别人。
似乎从小就有“一切做最坏打算”的习惯,杜明哲想什么都往坏处想,一琢磨还就刹不住闸。为了打断这些不切实际的心思,他
赶快让自己回到工作上来。
考完试之后,全班弥漫的那股子消沉情绪,已经给杜明哲打了预防针,所以这成绩出来,他竟然还挺满意的。反倒是安敬,气得
直抓头发:“这帮孩子,气死我了!该背的都不背就算了,常识都没有!商鞅和秦始皇他能是一辈儿的吗?难题更别拿分了!”
杜明哲对于这些到了这时候还连基本常识都不清楚的学生,也是没话可说了。很多学生选择了文科,并不是因为喜欢,只是因为
高一的时候听说“文科简单,背一背就能过关”这种没根据的鬼话,还真信了,就稀里糊涂的进了文科班,上了快一年了才觉出
不对劲儿。
文史类的不像理科。理科的东西,哪怕真的没兴趣,只要你有毅力下决心,天天一道题一道题的苦练,也能成功。可文科就不一
样了,你就是把一整本书全背下来,也只能拿到一小半的分,有些理解性的东西,如果不走那脑子,就是想破了头也闹不明白。
“好啦,”判了这么久的卷子,眼睛都直了,杜明哲甩甩已经僵硬了的右手,安慰安敬,“你看我这俩班的学生,没好哪儿去!
”
安敬听了,不懈的撇撇嘴:“得了吧您哪,我说杜老师,您那两个班的学生再怎么不济,他好歹分得清春秋战国秦王朝吧?该记
的记了,那就是比我的这帮学生强!”
杜明哲笑了,其实他心里还是挺得意的,毕竟自己的学生平时怎么闹腾,没大没小,可在学习上一向很听话。别的科目不敢说,
就说历史的话,那成绩也错不了的。
聊了几句之后才发现天快黑了,杜明哲看了看手表,已经六点多了,心说糟糕,这时候李治估计都到家了,他也不能再耽误,赶
快和安敬交代了两句,抱着卷子就去年级组登分了。
有人觉得当老师这活儿不错,铁饭碗,吃公家的饭,还有周末和带薪寒暑假,这待遇,简直美死了。可你要是当了老师,就不这
么想了。哪个老师能不管学生?尤其这到了中学,加班到夜里,那都是自愿的。
本以为把分数输进电脑里,算个平均分和排名就完事儿了,谁知道登分还要排队,这么晚了,老师们谁都没回家,全留着判完了
卷子等着核分。
折腾了一溜够,杜明哲可算是赶在九点之前到家。站在自家门前他都不敢敲门,只能摸自己的钥匙,实在是觉得对不住李治。
门一开,屋里灯还全亮着,一股饭菜香味儿扑鼻而来,杜明哲心里就一软,心说这位先生不会是还没吃饭呢吧。
果然,餐桌上摆着菜盘子,似乎刚刚翻热过不久。走到卧室才看到李治,正靠在床头,打着台灯,手下在写写算算。
“你,你还没吃呢?”杜明哲扶着卧室门,小心翼翼的问道。
李治似乎心思没在这儿,听见他说话还被吓着了,猛地一抬头,才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没呢,不过我刚把菜热了一遍。你看
,这不是正捣鼓这题呢吗,还挺麻烦。”
知道他一拿起数学就放不下手,真能茶不思饭不想,杜明哲也没说什么。大家都一样,谁能没个热衷的东西呢,杜明哲自己写论
文的时候也是不能惊动的。况且人家迷上的又不是抽烟喝酒,数学帝嘛,算算数动动脑子,这样很正常的。
“你那儿差不多了吗?完事儿了就吃饭吧。”
杜明哲来得正是时候,李治手头的东西已经告一段落,能踏踏实实的安心吃饭了。
李治正与之奋斗的那道题,是这次考试卷子里的。本来是他出的,可是判卷的时候,夏老师提出了不同意见。李治一开始很反对
那种思路,夏老师就耐心的给他解释。谁知道听着听着,竟然把自己给听动摇了,没办法,只能回家再算一遍。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经过长时间的枯燥演算,以及严谨的分步证明之后,李治终于再次肯定,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因为心里痛快了,所以这饭吃的也是舒坦。一边帮着刷完,李治一边哼起了小曲儿。
杜明哲虽然看了一整天的秦皇汉武,脑子都硬成石头了,但是看着爱人心情好,他也高兴,忍不住就逗两句:“哟呵李老师,不
就算出来一道题嘛,这么美啊?”
李治嘴一撇:“哼,你们文科生啊,不能理解科学的魅力!”
“对对对,我是不理解。高中玩儿命学的那么些数学,我活到二十多了还没有用武之地呢。”就是这样,理科生总觉得文科生不
够智慧,文科生总笑话理科生没有历史政治常识,为了文系的那点小骄傲,杜明哲也难得的又贫了一句。
“你天天跟他们唐宋元明清就够了,哪儿还用得上数学!”李治把刷好的完甩了甩,倒扣在架子上,“哎,反正明天不上课,咱
们把那盘看了吧?”
53.霸王别姬
霸王的宝剑落地的声音,嘈杂而惊心,一声木然而绝望的呼唤之后,灯光骤暗,全剧终。
李治没有看碟先看剧情介绍的习惯,所以他真没想到这是个悲剧。一生纯粹的单恋,一个活在戏里的痴人,一次最悲美的谢幕,
一场最终也没有结果的爱情。
屏幕返回了起始画面,程蝶衣嘴角含笑的为师哥勾脸,脂粉嫣红,墨色分明。好像之前的两个小时什么都没有发生,真像是做梦
一样——进入程蝶衣的一辈子那样长的梦境——此刻才是回到了现实。
杜明哲抱着李治的脖子,头深深地埋进他的怀里。良久,两个人未言一字。
一度深海般的沉默,简直要溺死其中。李治有些莫名的紧张,他轻声开口,声音低压而迟疑:“我,也像姓段的那样不识好歹吗
?”
“段小楼其实挺好的,而且你和他不一样。我也不一样。”
“我有没有,有的时候,让你也那么……着急?”
“没有。”杜明这并没有抬起头来,声音在李治的怀里回响撞击,从胸腔传入,闷闷的,却打在心上,“可能的就是可能的,没
可能就是没可能。我从一开始是不敢对你抱希望的,谈不上着急。所以现在我们好上了,这就是个奇迹。”
李治搂紧他,杜明哲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热量,让他的心都化成了温水。他像是畏惧着会失去什么一样,更加抱紧对方:“如果
那时候,我没有主动找上你,你是不是,是不是就什么也不说,我们就不会开始了?”
这问题听起来很孩子气,想起来却有些残忍。杜明哲又把头往他怀里钻了钻,声音很小,去似乎带着浅浅的笑意:“嗯,那就不
会了。”
若你没有向我伸出手,我又能抓住什么呢?我们现在走的路太过艰难,你陪着我,已让我庆幸,也让我心疼。若是当初让我选择
,我大概只会在你身边看着你,看你在另一条不与我相交的路上快乐的走下去。否则,我会离开。
请把那当做我曾经的自私,和傻傻的愿望。
李治把下巴抵在他的头上,深深的呼吸。那时杜明哲受伤,其他人,包括杜明哲自己,都觉得只是简单的意外事故,没有大事。
只有李治从医生口中听到了,那创口有多么凶险,只有李治知道,他们,差点就失去了杜明哲。
心慌意乱的等待在手术室外,在病床前,看着那张苍白而好看的脸,他感到万分的后悔。如果自己早早表白了真心,管他什么三
七二十一,至少不会有遗憾,他会好好地待杜明哲,让他幸福,而不是这样,什么都未说出口,什么都还没得到,就要面临失去
。
是那时的慌乱与痛苦,让他坚定了表白的决心。现在想想,如果当时迟了几天,或是退缩了,那么他将错过杜明哲,错过他这辈
子的爱情。
一个决定会改变一生,他真的会改变自己的一生。李治抱着杜明哲,爱意满满的涌了上来,心跳得要炸出胸膛,却没来由的平静
。
杜明哲直起身来,凝视着李治的眼睛。那是一双安静的眼睛,眼神很少有波澜,可只要他的眉目稍微一动,杜明哲便觉得自己的
心都被牵走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学生好端端的会把这部片子借给李治。这电影上映的时候,杜明哲还只有五六岁,他第一次看,是大学的
时候。
有人说,同性恋身上会有自己察觉不出的气息,同类见到了,就会被认出来。杜明哲不知道这说法有没有根据,也不知道灵不灵
,可是大二的时候,他真的被一个人认出来了。
那是同系同级的一个男生,比杜明哲大三岁,来自西部的酒泉。被“揭发”的感觉是恐怖的,可那人却没有任何耻笑和厌恶的表
现,反而说,这不奇怪,我也一样。
一个很冷的冬天的深夜,那人把杜明哲带回了自己的住处。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没有任何暧昧地展开,只是聊了聊今后的打算
,以及“他们”那类人的现状。到了最后,那人说,我有一部电影,你应该看看。
同志电影有很多,其中多为悲剧,缺少有经典。杜明哲不知道为什么,那人选择了《霸王别姬》。这部作品赞许颇多,争议也颇
多,有多少人喜欢就有多少人看不上。可等到全剧终了,杜明哲忍不住的抱着那人哭时,他才能理解。
这是个太美的故事,无论是那戏,还是演戏的人,都美得让人为这一切的逝去而痛苦。十七岁的杜明哲,以为什么都可能。他有
着同龄人难以比及的一肚子知识,身材瘦高,面貌端正,性格也很讨喜。十七岁的杜明哲,爱上了他的讲师,体验到人生中第一
次的爱情。他以为什么都可能。
他不是个老成的人,那时的杜明哲,还怀着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应有的美好幻想,对一切都抱有最宽大的信心。这样一个满是勇气
的男孩儿,却被一部虚构的电影,拉回了现实。
从此他的美好不再绝对,他的想法不再“天真”。仿佛已经知道此时包围着他的恋爱,总有一天会消失一样,他处的小心翼翼,
在迷茫中咀嚼自己的爱情。
“如果,”杜明哲低低的说,他们今天已经说了太多的如果,“如果我和你分开,你会怎么样?”
“我们不会分开,我们为什么会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