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我怎么在这?”西迪这才看清自己是身在一个明亮的洞穴里。
“放心,这里原是那两只老虎的洞穴,很安全。”左轮将军宽慰道。
“是吗?”西迪这才放了心,遂又忧心道,“那两只老虎呢?”
“……死了。”左轮将军脸上尽是一片惋惜之色。
“死了!”西迪不自觉提高了声音,难道殿下真杀了它们?
“那只猛虎流血过多而死,殿下只是成全他们罢了。”左轮将军知道西迪心里在想什么,解释道。
“是吗?”西迪低头沉默道,难道是因为他昏迷前的话吗,当时他只是希望让两只老虎都活着才这么说的啊,难道他不明白吗?
“你也不用难过了,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强求也求不来……”左轮将军似有感而发道。
“将军……”西迪正疑惑于眼前之人的一时感叹,这时外边传来一声声久违的嬉笑声。
“你不要看我,自己出去瞧瞧不就知道了……”接受到西迪疑惑的目光,左轮将军故作神秘道。
西迪喝了药起身慢慢移步出洞穴,耀眼的阳光让他一时间眯上了眼,待视线清晰后,入眼的是一群穿着军装的年轻少年与一只长得有点像猫的动物之间的追逐游戏。
“这是……”西迪的脑中浮现一种猜测,可又不是非常确定。
“没错,那只就是母虎生下来的仅存下来的一只。”左轮将军给予正确的解释。
“怎么会,那其他的呢?”西迪焦急道。
“那两只老虎带我们来了巢穴,我们才知道那只瘦小点的母虎要生产了,可惜那只猛虎已经因失血过多奄奄一息,而那只白色的母虎因为悲伤过度只生下了一只就无力再生产了,之后的事你也应该猜到了……”左轮将军简略地说道。
“这么说,他是真的成全了它们。”西迪低头叹道。
“其实,殿下有时也是个感性的人,从殿下亲手接过虎崽的那一刻我就从殿下的眼中看到了欢喜的泪光,还有……”左轮将军转头正视西迪认真道。“为了谢你,殿下可是守了你一天一夜,知道你脱离了险境才肯闭眼休息的。”
“是……是吗?”西迪抓了抓脑袋,他还真有点受宠若惊啊,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当时自己会如此不要命?
虎穴附近的确是好地方,有水不说,而且那些谷中的猛兽都不敢轻易进犯。军队在此休整了几日,总算恢复了些许元气,可是今后的路却是一片迷茫……
叼着一棵狗尾巴草,无聊地躺在草地上,望着天空。忽闻小溪中传来一阵水声,一具铜色的身躯跃出水面,那健壮得异于常人的体魄搭配一滴滴细小的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夺目的光芒。
“咳咳……”水中人抬头之际流露出身体优美的线条以及那庐山真面目,岸上之人一个惊慌失措,不禁一个气没理顺,呛着了。
“谁?”水中人警觉到岸上有人,投来一个危险的眼神。
“是……是我,殿下……”西迪拿下了嘴边的狗尾巴草,尴尬地举手道。
“……”耶律姚彬看了他一眼,眼神便温了下去,自顾自地上岸披衣穿上,往西迪身边一躺,像是随意道,“你怎么跑这来了,伤都好了吗?”
“多谢殿下关心,我的伤已无大碍了。”西迪笑笑道。
“那就好。”耶律姚彬轻声应了句,接下来是一片沉默。
西迪久闻不到动静,转头一看,岂料耶律姚彬已经闭上了眼,神情安宁犹如睡去。像是几日来作为统帅的他太过劳累了,便不想打扰到他,遂轻轻地躺在一侧。
“害怕吗?”刚一躺下,身旁又传来略带磁性的声音。
“什么?”西迪一时没明白过来,他指何事?
“或许我们一辈子都出不去了,不是在这饿死就是被野兽吃掉……”这些都是最坏的可能。
“我不怕啊……”西迪无所谓道。
“为什么你能这般勇敢呢?”耶律姚彬转头看着西迪好奇道。
“因为我是个无所谓的人啊,没有牵挂,自然无惧。”西迪望着天空像是无奈,又像是感伤。
“……”鬼使神差地一只手摸上了西迪的脸颊,只为抚平那似有似无的哀伤,接着一个温热的东西贴上了西迪的嘴唇,那如火的热情带着想要吞噬一起的渴望。
“唔……唔……殿……殿下……”从惊愕中醒来,西迪奋力地推拒着身上之人,天啊,这是什么事啊?
“哈……哈……”耶律姚彬被强推开,喘着粗气之际,才猛然醒觉自己做了什么事,如烫手山芋般急忙松手,慌乱起身转身疾步离去,临走前还不忘留下一句冰冷的命令。“忘了它。”
草地上只剩下西迪一人撑坐在原地,任由突然转凉的冷风呼啸而过。眼神飘忽之际,见不远处的溪面上漂浮着一条精致的锦缎发带,想来应该是那人遗留下的,突然脑中窍门一开,如果我们走水路,是不是就可以避开那些谷中猛兽呢?
第六十九章:困兽之斗
耶律姚彬和众人接纳了西迪的建议,砍了一片树木做了结实的竹伐,怀着颗忐忑的心,开始了水路的逃生。
一路上,林中的猛兽对着漂浮在水面上的大军虎视眈眈,咆哮怒吼,虽然众人心里直发毛,但还是坚持着军人最后的一点尊严,强挺着腰杆子,笔直地与对岸的野兽们对视。直到翌日的黄昏,大军出了虎谷,众人才松了口气。
“殿下,前面的水流越来越急,而且看这流向像是逆流,我们的竹筏难以前进啊。”出了虎谷,左轮将军才发现虎谷的上游是丰城的护城河,可是越是往上,水流的逆流越是明显,这对行进的军队而言无疑是一大障碍,遂不得已将现况据实以报。
“叫各个竹筏上会游水的好手下水推,务必赶在天亮之前进城。”如果天亮,驻守在丰城郊外的敌军必将发现他们的行踪,这对于没有保护屏障的他们而言无疑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是。”左轮将军听令。
虽然吃力,但是对于生存的渴望还是燃起了战士们的斗志,不顾一切奋力往前,终于在黎明破晓前,五万大军成功进驻了丰城。
离丰城二十里的烽火营营帐内,前线探子送来紧急军情。
“什么?耶律姚彬还活着!”性情火爆的火雷将军闻言,怒目圆瞪,恨不得立马去剁了那个杀他兄长的凶手。
“好你个耶律姚彬,猛兽如林的虎谷都困不死你,看来,还真不能小瞧了你呀……”北傲辰似是随手拿起了个琉璃杯赏玩。
“主帅。”齐将军请示道。
“哼,事情还没完呢,本帅就再叫你尝尝困兽的滋味……”一个用力,北傲辰突然神色阴沉地握碎了手中的杯盏。
大老远地,喜雨便闻讯飞奔而来,父女俩相拥而泣。
“爹……爹……”喜雨泪如雨下,连日来的担心受怕,终是在今日看到了爹爹平安归来。
“雨儿,我的雨儿……”左轮将军也是老泪纵横,他也以为这次要和女儿诀别了呢。
“……迪大哥,我都听他们说了,谢谢你……”喜雨擦干了眼泪,望着往这边过来的西迪感激道。
“有什么好谢的,我都没帮上什么忙。”西迪谦虚道。
“小兄弟,就你这份胆识,我这个老将都要说声佩服啊……”众位留守的将领围了上来,齐声夸赞道。
“呵呵,各位夸奖了。”西迪不好意思地笑道。
“嘟……嘟嘟……嘟嘟……”号角声响彻了整个丰城上空。
“将军,不好了,烽火军来犯,殿下要召开紧急会议呢。”侍卫慌乱地通知道。
“好,我们这就去。”众位将军赶紧赶去主帅营帐。
“迪大哥,爹爹又要上战场了吗?”喜雨的眼中满是担忧和恐惧,才刚刚相逢,爹爹又要和她经历生离死别吗?
“喜雨别怕,没事的。”西迪心里也没数,柔声安慰道。
一连几日,烽火军像不按牌理出牌似的,停几个时辰就来次进攻,搞得丰城上下各个不得安歇,紧张兮兮。
“殿下,烽火军这般屡屡进犯,军中已是人心惶惶啊。”将领甚是烦闷道。
“是啊,殿下,不仅如此,我们的粮食已经维持不了多少时日了……”左轮将军说出了更严峻的问题。
“土城的粮饷没有供给上吗?”耶律姚彬皱眉以对。
“殿下,我们退守丰城之时带的粮食并不多,而且……”驻守的将领为难道。
“接着说!”耶律姚彬知道接下去的话定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负责采买粮饷的陶管事失踪了,至今都没有消息。”将领低头叹气道。
“……”众人一片沉默,这无非就两种可能,一嘛就是被害,二嘛就是奸细。
“可有另外派人进城采买?”耶律姚彬继续问道。
“殿下,日前我们就派人去了,可是奇怪的是土城所有从事粮食的游商几乎全部失踪了。”将领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什么,全部失踪?”耶律姚彬也不禁惊叫出声,看来是有人要彻底断了他们的粮,让他们做困兽之斗了。
“殿下……”左轮将军见殿下眉头紧锁,甚是担忧道。
“剩余的粮食最多可以维持多久?”耶律姚彬抬头,目光如炬地问道。
“如果省着吃勉勉强强可以维持三天。”将领犹豫道。
“只有三天吗?”耶律姚彬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殿下……”众位将领跟随耶律姚彬多年,甚少遇到这般囧境,除了两年前的那次。
“吩咐下去,今晚好酒好肉,能吃的通通摆上,明天将是生死一战。”耶律姚彬神色冷峻,眼神犀利,一鼓作气地吩咐道。“还有……即使全军覆没,丰城也绝不能失!”丰城乃防守要地,极具优势的天然屏障,丰城如果失守,那么连着土城等六个城池都将陷入险境。
“是,我等誓与丰城共存亡。”众将领各个英勇无畏,视死如归道。
丰城上空一片光亮,偶有欢歌乐曲穿透城墙传出。
“大帅,今晚丰城内突然间欢歌庆舞,很是热闹,末将怕是有古怪……”经过上次的教训,将领们多少留了个心眼。
“呵……耶律姚彬也有被逼急的时候啊……叫战士们好好休息,明天还有场戏要好好演呢……”北傲辰高深地一笑,得意地饮尽杯中物。
“是。”将领虽有不解,可还是恭敬地领命退下。
外面一派轻松热闹,激情洋溢,主帅营帐内却是就明日的作战方案激烈探讨,待夜深人静之时,众将领才纷纷散去。
“左轮将军……”西迪叫住了正端着酒菜走来的高大之人。
“哦,小迪,是你啊。”左轮将军眉眼间尽是疲乏,见到来人微笑以对道。
“将军,你在这啊,雨儿刚刚还在找你呢,她说在你的营帐等你吃晚饭,你快去吧……”西迪传达道。
“哦,可是……”左轮将军为难地看了看手中端着的酒菜。
“这是要送去给殿下的吗?”西迪见这方向是去主帅的营帐,猜想道。
“嗯。”左轮将军点点头。
“那正好,反正我没事,这事就交给我了,你快去看看喜雨吧,这两天她可是茶不思饭不想的。”西迪自动自发地接过左轮将军手中的酒菜,催促道。
“那好,谢谢你,小迪。”左轮将军心里感激,不知道明天的战事会是个什么情形,今晚这顿饭对他们父女而言可谓是意义重大的。
“不谢。”西迪微笑着看着左轮将军向自己的营帐飞奔而去,继而看着手上丰富的酒菜,一个问题盘旋在西迪的脑海里,殿下可乐意单独见到他?
直到西迪慢吞吞地走到主帅营帐前,这个问题约束着他的行径。
“咦,小迪,是你啊。”守营的侍卫对这西迪也算熟悉。
“呵,对,是我。”西迪不自然地笑道。
“快进去吧,殿下的晚膳已经迟了很久了。”另一个守营的侍卫催促道。
“啊,哦,好。”这番催促倒是叫西迪把到嘴边的托词给憋了回去。
西迪进了营帐,耶律姚彬已经换了一身便装端坐在软塌之上。
“咳咳……”西迪假意轻咳缓解了下气氛,榻上之人总算抬眼向他看来,然而沉默,还是该死的沉默。“殿下,这是你的晚膳。”
“嗯。”耶律姚彬淡淡地应道。
“您慢用,我先出去了。”西迪放下酒菜,就慌着手脚要出去。
“坐下来,一起吃吧。”耶律姚彬出声阻止道。
“可是……”西迪犹豫着找什么借口合适呢?
“坐下。”这完全是一副命令的口吻。
“是。”西迪认命似的坐下。
“陪我喝几杯吧。”耶律姚彬为西迪和自己各斟了杯酒。
“殿下?”西迪觉得今晚的殿下似乎有点不一样,可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很多年没有碰过酒了,”耶律姚彬端起酒杯看着杯中的液体出神道,“我一直坚信酒会乱性,尤其行军中那是提着脑袋过日子,这种东西我几乎是一滴也未沾,但是今日我却要破它一例,来,干了。”耶律姚彬突举杯和西迪的酒杯一碰,一饮而尽。
“殿下,你还好吧?”直觉今天的殿下不妥,询问道。
“我没事,好得很呢。”耶律姚彬一连给自己斟了好几杯,咕咯一声便喝下肚去。
“殿下,你这样喝会醉的。”不是说明天还有重要的战事吗,这么喝法,明天能不出事吗?
“别拦着我,可能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喝酒了。”耶律姚彬把酒壶和酒杯拿在手上,略显醉意道。
“殿下……”西迪震惊于耶律姚彬的话,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明天的战事没有胜算了吗?
“我这辈子,一直都在赌,赌老天爷什么时候把我这条命拿走,不知是不是我太幸运了,似乎每次都能死里逃生,只是不知这次会不会也这般幸运呢?”耶律姚彬似在自言自语。
“殿下,事情还没有这么悲观,要是丰城守不住,我们可以退守土城的。”西迪建议道。
“呵呵,原来……你还这般天真啊……”耶律姚彬痴痴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