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演员——阿葱葱

随便找了件儿T恤套上，虽是去跑龙套，怎么看都不着调，可孟宇踌躇满志的胸怀里仍然多是情绪，毕竟这是打毕业后，第一份儿工作，虽然尚未落到实处，可还是想着认真对待。

出了门儿，拖着缓慢的步子走上大街，为时尚早，才五点一刻，街上基本没人。

公车的首发点儿是五点半，孟宇琢磨着等首发车的话，那铁定来不及了，打算打车。

可这街上空空如也的，哪儿来的车啊。

四下望了半天，孟宇眼睛一亮，看见一辆深蓝色五菱，走过去拉开门儿，稳稳当当的后座儿里。

“北三环中路，北京电影儿制片厂。”

报了地名儿，见前边儿那司机没反应，孟宇弯着腰过去瞅了两眼。那人头上扣着鸭舌帽，看不清脸，孟宇腹诽一句，大清晨跟车里带鸭舌帽，和昨儿那位真是有的一比。

“唉，哥们儿，醒醒啦，有活儿你不接啊？”

那带着鸭舌帽的男人给孟宇拍醒，迷迷糊糊地嘟囔，“谁啊，烦不烦啊，让不让人睡觉了。”

孟宇没好气儿的应声儿，“您拉活还睡觉呢，职业精神呢？”

“什么？”

“我去北三环中路。”

“……”

孟宇一脸疑惑看着那司机，“你……不识路？？”

“……”

“没事儿我指路，你跟着我指的方向走就成了。”

“……”

“噢对了还没谈价钱是吧，你说这钱怎么算呐。”

前边儿那司机把鸭舌帽摘下，扔副驾驶座儿那儿，冲着后视镜里孟宇的脸扯开一个流里流气的笑容，“我这不是黑车。”

“……”孟宇傻眼了，真是点儿背啊，怎么就……怎么又遇上了。

孟宇回过神儿来，在于啸天热烈而渗人的目光下慢慢儿地把手探到了车门儿处。

于啸天问他，“怎么着，您这是不打算搭车了？”

孟宇一个哆嗦，瞥过脑袋，冲于啸天干笑两声儿，“不了，不麻烦您了。”昨儿才结下的梁子，自己个儿还给溜了，这车啊，就是他于啸天给钱给他，他都坐不踏实。说话间就要推开车门儿。

“不麻烦啊。”于啸天斜了一眼看那屁股刚离座儿不到几公分的哥们儿，“你就老老实实跟这儿坐着。”语气尽是威胁。

孟宇还真就听话，老老实实给人坐回了原处，也不瞎动换，“那什么……我，我赔你车玻璃钱总成了吧。”

于啸天琢磨了会儿，答得倒是潇洒，“不用了。”

孟宇一愣，有那么些不可置信，受宠若惊，这峰回路转的……“真的？”

“比珍珠都真。”

孟宇这下不明白了，哪儿有那么好的事儿，噢，你砸了人车玻璃，人还不用你赔钱，美的吧你，“为什么啊？”

于啸天乐，“你倒是上赶着想赔钱给我是吧？”

“啊？”

“那车不是我的。”

“……”

“是我助理的车，你砸了就算他倒霉吧。”

“……噢。”孟宇点了点头，脸上眉飞色舞，五官都要飞起来，不用赔钱了我还管他谁的车呢。刚乐没一会儿，就感觉有点儿不对劲儿了，孟宇听到声儿，脸一红，摸住自己肚子。

于啸天从后视镜瞅了孟宇一眼，“饿了？”

“嗯。”

“正好儿，我也饿了。”说着就开了车门儿一跃跳下去，跟车外喊孟宇，“下来吧，一块儿吃东西去。”

孟宇一愣，心里边儿突然觉着特暖乎。

我们得理解，这种澎湃，只是一个吃货为了即将到来的食物而涌动起来的，绝对和于啸天同志没有半毛钱关系。

“愣着干嘛啊，不去啊你？”

孟宇急忙拉开车门儿，应着声儿，“去，去。”

于啸天按下了车锁，孟宇小跑跟上去，“这那么早吃什么啊？”

于啸天摸出手机要翻地图，“这附近哪儿有吃的啊？”

孟宇看他这举动，乐喷，心里默默腹诽真是万恶的资本主义派头，吃个早饭还要用手机地图，“你喝豆汁儿么？”

“啊？”

“豆汁儿，你喝么？这附近就有一家特地道，我平日就爱去那儿。”

于啸天拧起眉头，“我……我闻不惯那味儿，泔水似的。”

孟宇愤怒地鼓起腮帮子，“靠，能不用这么怪异的形容么，真倒胃口！你说闻不惯，意思就是还没喝过，是吧？”

于啸天点点头。

“得，那我今儿就带你去喝，要我说北京人没喝过豆汁儿那就不算北京人，至少他不能算一个纯粹的北京人。那味儿甜中带那么点儿酸，再配上焦圈，咸菜丝儿。”说着孟宇作势抹了把口水，“别提多美了~~想想就快美死我了。”

“有这么好吃？”于啸天显然一脸不信。

“爱信不信，待会儿您去吃了不就知道了么？”

到了孟宇常去那家铺子，老板一见孟宇就招呼上了。

“今儿来得早啊孟子！”

孟宇扯过一张凳子，老老实实坐下，点着头应声儿，“是，今儿有正事儿办，我也头回知道您那么早就开店了啊，两碗豆汁儿，一盘咸菜丝儿，两份焦圈。”想了想冲站着的于啸天问，“你请我啊？”

于啸天哭笑不得，得，这孟宇啊压根儿没把自己个儿当外人，完完全全的自来熟啊，拿他没法儿，只好点头，“得，我请。”

“老板听见没他请啊，待会儿找他结账，再加两份烧饼。”孟宇冲于啸天傻乐，“他这的烧饼也做得好~”

“来嘞，招呼着您。”

东西上全乎了，孟宇端起自己那碗豆汁儿就乐呵呵地喝起来，喝了一半，抬眼看于啸天仍然是眉间紧皱地盯着那碗豆汁儿。

“你不喝啊？”

“……这味儿我受不了就。”

“你试试。”

“……”

“就一口……”想了会儿又补充，“我包你喝了一口想两口的，喝吧您就，这不是DDVP。”

于啸天一时没反应过来，“DDVP什么玩意儿？”

“敌敌畏啊。”

“……”

于啸天囧着脸喝下一口豆汁儿，好看的五官全皱到一块儿去。

孟宇郁闷不已，“不是吧，有那么难喝么。”拿起自己那碗豪气的一口喝完，“一碗干的事儿，你这表情，就跟我逼你喝毒药似的。”

于啸天抿了抿嘴，回味口中滋味儿，久久才丢出一句评价，“……还好。”

“我就说嘛，这味儿可好了。”

于啸天喝着豆汁儿，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把碗放下，四下张望着。

孟宇被他这样儿招得直发乐。

于啸天不满，板起张脸，面无表情，“你乐什么啊有什么可乐的啊？”

“大明星唉，您放心吧就，您跟这儿啊，揍是不带您那黑超和那鸭舌帽儿，也不会有人认出你的。”孟宇倒是心思通透，一眼就看出这于啸天心里边儿琢磨些什么。

于啸天被点中心思，不自在起来，冷哼哼一声儿，也不答话，阴着张脸子继续喝豆汁儿。

俩人填饱了肚子，孟宇拔腿就要走人。

于啸天把孟宇给叫住，把钱递给铺子老板，“你干嘛啊你上哪儿去？”

孟宇答道，“我有正事儿。”一脸正经。

“多正的事儿？”

“大到危机我家庭和谐，小的祸害我个人生命的事儿……”

“……靠，去面个试都能给你小子说得那么悬乎。”

孟宇一愣，张口结舌的惊讶，“你，你怎么知道我，我要去面试。”你是蛔虫啊。

“你刚不都说了么。”于啸天收好钱包，站起身来，走到孟宇旁边，推着他肩膀往前走。

孟宇糊里糊涂，“我说什么了？”

“北三环中路。”

“嗯，嗯？”这都能听出来？

“今儿那也就一个组跟那儿招人呢，剧务姓张，没错吧。”

孟宇愣呆呆地点头。

“那就走吧，愣这儿干嘛，等迟到啊你。”

“啊？你……”孟宇指指于啸天又指指自己，“你……跟我……一块儿？”

于啸天一脸理所当然，点点头，把口袋里的墨镜摸出来，带上，甩着车钥匙，走在前头。

“你走不走？”

俗话说，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于是乎，不做王八蛋得孟宇跟了上去，有便车搭，管他那么多。

走到车前才看见有一人跟那五菱前边儿站着了。

于啸天走过去拍了那哥们儿一下，“你刚上哪儿去了？取个文件那么久，我跟车里边儿等你半天儿了都，早饭都吃了。”回头冲一脸茫然的孟宇介绍，“这，组里的剧务，小张。”

孟宇眼睛一亮，兴奋了，直直奔过去，笔直地站人张剧务跟前儿，抬头挺胸，展示好青年的优秀面貌，就为了让人一眼相中自己个儿，混口饭吃。

张剧务有些没反应过来，冲于啸天询问，“这位……？”

于啸天：“待会儿要去组里面试戏服的……八成……我猜的。”

张剧务了然，“噢，成，先上车吧，具体的到组里再说。”

于啸天和孟宇一块儿坐进后座儿，孟宇有些紧张地拉拉于啸天袖管儿，“那个……”

“嗯？”

“你也去面试龙套么？”

于啸天再一次郁结了，不知作何反应，好半天儿才扔出一句，“我是男主角儿。”

“……噢。”

孟宇跟车上安静了好一会儿，想到一事儿，又戳戳于啸天。

于啸天：“干嘛”

孟宇眼珠一转，精打细算，“那个……搭这车要花钱吗？”

于啸天乐，目光揣测的上下扫视孟宇两圈“照理儿说，不该让你白搭。”

“可我都搭上了啊。”

“那待会儿交钱吧。”

“要钱没有。”

“那我给丫扔下去。”于啸天满眼认真，唬人倒是最在行。

孟宇愤慨，跟着人于啸天瞎掰起来，“你这样是不对的！”顿了顿又继续义愤填膺，“你这样是会妨碍首都交通的，你想想，我横尸马路，好么？这还不是不是重点，要是给人领导视察看见了，文明城市还要不要了？全区人民齐心协力，创城第一啊。”

得，这还真会扯，发散思维真要命。

于啸天给了孟宇两个字作为反应，“二百五。”

孟宇有些不好意思，他觉得自己居然给人在认识他的第一天就看穿了本质。

于啸天嘲讽孟宇，“见天儿想着创城，你创城办的啊？”

孟宇摇头，“我是好市民。”

“……好市民砸人车。”

孟宇面无表情，“翻过这页。”

“翻不过。”

“翻不过也不听。”

“那我还是把你扔下去吧，扔下去您耳根子就清净了。”

“……”

坐在前头儿开车的张剧务乐了，“你们哥俩挺逗啊。”

孟宇和于啸天好不容易默契上一回，异口同声，“我们昨天才认识。”

张剧务不信，笑着摇头，“昨儿个才认识今儿就黏糊了啊？”

再次异口同声，“谁跟他黏糊。”对视一眼，俩都把头转开，黏糊……这词儿真暧昧，又膈应。

当孟宇听到导演跟张剧务说，就让他演那个小流氓吧，啊，对，就是老骚扰女主见天儿被啸天揍的那个，张口结舌，顿时有一种生死两茫茫的感觉。

不止生死两茫茫，孟宇同志还有一种做梦一般的感觉，他捏自己脸蛋一把，生疼，这是事实。

这个事实击垮了他，且一击便击碎了他的玻璃心。

世界都变得不真实起来，方才听到导演说“成，就你了，过了。”的愉悦一下子被冲得老远。

哆里哆嗦地颤着手，下意识发问，“为什么啊？”表情委屈得很，凭什么我就该给他揍啊！

导演瞅着那表情，觉着可乐，“因为你长得就挺合适这角色的。”

好嘛，孟宇一听这话脸子耷拉地更加苦了，这还不如不解释呢，原来自己个儿长了张鬼鬼祟祟，偷鸡摸狗的脸自己个儿都不知道。

孟宇顶着臭脸腹诽起来，不是都市偶像剧么！都市偶像剧怎么还会有流氓这种戏份呢！一回头看见于啸天正倚着墙冲自己个儿乐呵呵地贱笑，孟宇回以一个假笑，顺带飞上一白眼过去。

导演用卷成圆筒的文案指了指孟宇，冲张剧务说，“带他去领衣服，还有拿剧本给他，在最右手边儿那房里。”想了想又问孟宇，“没跑过龙套儿是吧？”

孟宇老老实实点头，仍为角色安排气闷不已，好嘛泱泱的，就是咱宁愿当一打酱油的路人混口盒饭，也不想当这一有固定戏份的跟组流氓啊，“是，大姑娘出嫁头一回啊这。”

导演给孟宇这话逗乐，“得，那阿张你待会儿仔细跟这……不是你叫什么来着。”

孟宇第六次回答导演，连名带姓，“孟宇。”

“噢，阿张你跟孟宇好好儿说说咱组里的要求，习惯啥的啊。对了待会儿就有第一场戏，跟后海那边儿，具体人员本子上写有，阿张你带他们一块儿搭剧组车过去，程副导儿跟那边儿等着呢。”

“唉，成。”

孟宇又愣了，待……待会儿就要拍了，这什么速度啊，自个儿还做好心理准备呢。

“孟宇，傻愣什么呢，走啊。”

“噢，噢。”孟宇这才反应过来，直直跟上去，走到于啸天旁边儿，“那什么……”

于啸天憋着笑，侧过头来看孟宇，“干嘛啊？”

孟宇指指于啸天手上的本子，“给我看看成么？”

“待会儿你也会有的。”

“你就给我看看怎么了。”孟宇撅着嘴，“我这不是心里没底嘛。”

于啸天递出本子，孟宇接过，一翻开来看，呆立住，瞬间觉着世界和眼前的于啸天都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于啸天拍了拍呆立住的那位，“喂没事儿吧。”

孟宇僵硬的干笑两声儿，“您说呢？”

“嗐这有什么啊~”

孟宇冲正义的男主角儿默默竖起中指，“是，您是没什么，这第一场就是您揍我，您能有什么啊！！”

于啸天干脆不说话了，任由这位流氓小酱油自己平复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