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e大笑起来。“我知道。”他似乎很高兴听到流云这么说,“约你出来之前我还在想,要是今天你还不说,我就让你和你的小情人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说着他便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左轮手枪,递给流云看。“你看,保险都上好了。”
就算是冷静如流云也不禁沁出了一头冷汗。
“其实谁杀的都一样。老鼠太贪,他该死。”ace说,火红的风衣随着风猎猎地飘扬着。“老大和反抗军开战根本就不是因为死了一个喽罗。他早就对这个崩坏了的世界绝望了。”
“难道说——”流云泛起一阵寒意。
“没错,老大和教会早就结盟了。他甚至早就发现了反抗军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而且成功地说服了他帮着自己而不是反抗军。”ace笑道,“那就是我。”
反抗军的确没有料到以治愈魔法闻名的教会竟然会和垄断了药品交易的炎帝结盟。他的确听强哥说起过他在四巨头中的每一个身边都安插了眼线,没想到炎帝这边的竟然就是ace。
“那天晚上喝酒的时候你说你已经脱离反抗军了,我还不信。你出现的时机实在太巧了,让我无法相信这是个偶然。直到我们放在反抗军中的人传来消息说你的确不在了,我才放下心来。”ace说。他一直笑着,但这种笑容却令流云胆寒。
“ace……”流云无言以对。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童年好友熟悉而又陌生的脸。这么多天来他竟然一直提防着他,而自己,如果稍稍行差踏错便已死无葬身之地。他曾经以为自己足够地成熟,能够面对这冷酷世间的一切,到头来却还是太天真了。也许每个人生来便本该孤身一人,不信任何人,孑然而遗世独立的生活,只有这样才不会被他人所伤。
“一切都是教会计划好的。炸掉军火库制造大量伤员令反抗军的药品吃紧,然后又派老鼠去制造事端。老大就能名正言顺地和他们开战了。反抗军一定以为要对付的只是一个炎帝,绝想不到会遭遇教会派的人。”ace大笑起来,“光明终将战胜黑暗!”
“只有卑鄙的人才能活下去。”ace仰望阴云密布的天空。“加入我们吧。对抗那些反抗军的渣滓,和教会一起把这个崩坏了的世界全部推翻重来。”他向流云伸出手,期待地望着他。
流云犹豫了。Ace拍拍他的肩,笑道:“和你的小情人好好商量一下。明天再告诉我。”他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转身走向下水道的入口,又停下了脚步。他长叹了一声。“如果你不答应,那明天我们就是敌人了。”
夜空静得让人窒息。
Ace火红的身影跳进了黑黝黝的洞里,片刻后传来他落地的钝响。流云掐灭烟头,最后望了一眼阴沉的天空,也顺着梯子爬进下水道。
第12章
“这个世界崩坏了吗?”流云躺在床上用手遮着眼睛。灯光再次明亮得让他睁不开眼睛。
“不知道。坏了又能怎么办。”九曜坐在床边看着灯泡调暗灯光,随口答道。
“推倒重来。像教会说的那样。”
“不知道。总觉得那么做有什么不对。”九曜躺下来,头枕在流云的大腿上,纷乱的银发散落了流云一身。他想起了自己在书上看到过的话“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
“为什么?”
“人都会想活下去啊。你不是也说了么,就连那些畸形的婴儿都会想要活下去。”九曜眯起眼睛望着昏暗的灯泡。
流云不再说话,只是出神地看着自己满是老茧的双手。他用这双手握住无数把枪,夺走过无数人的生命。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崩坏,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原因会将他和ace变成如今的模样。那么,面对这个已经坏掉了的丑陋世界,他应该何去何从?
“我想去见见先知。我在教会生活了十几年还从来没见过他,我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有那些被洗了脑的长老和主教们,他们就没有想过大家都不想死吗?”九曜一口气说出这一长串话,然后抬起左手,看了看上面淡紫色的印记。“可惜我再也没有机会了吧。”
反抗军地下会议室。
“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子渊皱着眉头,摘下眼镜揉着疼痛的额角。“以炎帝的身份,犯得着为了个喽罗跟反抗军鸡蛋碰石头?”
文森特瞥了他一眼,道:“可他就碰了。”
娜娜拍了拍他的肩。“别想了,人都已经派过去了。越想越紧张。”
正说着,门发出了“滴答”的电子音然后刷地滑开了。一个年青的战士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冲着子渊喊道,“子渊你准备一下,大手术。人五分钟以后到。”
子渊已经习惯了这样突然地进行手术,一听到这个消息他便心如明镜。他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差点掀翻椅子。“活了几个?”他竭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两个。”年青战士沉声道,“珞珈和阿秀。”
无限城东部废墟。
反抗军的人气势汹汹地杀到药店的时候,九曜和流云正相拥而眠。本来已商量好第二天一早九曜便去跟老头的长毛狗道个别,然后两人一起离开,结果半夜里就觉得地动山摇。流云跳起来披衣出门却被九曜拉住了。“一起去。”他说着便穿好衣服,拉着流云向下水道的出口跑去。
一爬上地面,就能看到东方不远处被照明弹照亮了的一角天空,还时不时有一道道蓝白色的光柱直冲天空。“这是镭射炮。”流云的脸色变了。他见过这种外形和加农炮相似但却能射出脸盆粗激光的武器的测试录像,蓝白色的光柱扫过的地方净是焦土。九曜拔腿朝那里飞奔,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他只知道一旦教会的魔法师们的传送门打开,一切都晚了。他知道他们的实力。像檀君别墅那种程度的变异人米凯尔动动手指就能全部解决,何况根据ace的口气,这次战斗必然得到了教会的鼎力支持。
他一边跑一边紧张地注视着东方那照明弹升起的地方。没过多久他最担心的事就发生了。五颜六色的魔法阵代替了惨白的照明弹满天飞,火光冲天。他只恨自己跑得太慢,要是再快一点的话,就能够……就能够……
或者根本什么都无法改变吧。
“你先过去。”流云突然喊道。九曜回头,看到流云飞腾起来的身影,正扑向他们身后端着一把巨大机枪的ace。两人瞬间扭打成一团。九曜没空多想,只是加快了脚步望东方那一角明亮的天空奔去。
他老远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火红的长发披在肩上,纯白的法袍上血迹斑斑。他正站在高处看着他的地狱犬和几个变异人周旋着,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邪邪的微笑。
“米凯尔!”九曜大喊。高处的身影明显一怔,米凯尔回过头,正对上九曜玫瑰色的眼睛。他惊得差点从高地上摔下去。
九曜比之前圆润了一些,火光映在他脸上,原本白得透明的皮肤似乎也红润了许多。而发间那原本纯白的羽毛不知何时变成了妖异的粉红色。米凯尔出神地望着这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少年,再回过神来看向地狱犬的时候,不由得大惊失色。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了七八个变异人,正围着地狱犬撕咬着,地狱犬发出愤怒而痛苦的咆哮,但已然奄奄一息。他刚想用圣光给地狱犬治疗,九曜就扑了上来。他压着米凯尔淌着血的食指,愤怒地看着他。“停手吧。”
强大的召唤兽和魔法师之间都由血契维系,所以召唤地狱犬的关键便在于割破食指,将自己的血加入圣水,画出魔法阵。
九曜坚定的眼神让米凯尔心里一凌,注意力便从魔法上转移了出去。用魔法最忌讳注意力不集中,这么一个空档,地狱犬便哀嚎了一声,终于趴在地上不动了。更要命的是米凯尔和其他六名主教一起结成的防御壁嶂也在那一瞬间松动,一个主教被几个变异人扑倒在地,还有一个被镭射炮的光柱扫到,胸部一上顿时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只留下半个身体依然矗立在那里,鲜血射出几米高。“可恶!”米凯尔怒吼道,一把甩开九曜。他念起冰箭的咒语,蓝色的法阵在射出镭射光柱的那一点上空显现,一支支冰箭破空射向正扶着镭射炮满目怒火的珞珈。
珞珈抱头滚向一边。数十支冰箭劈劈啪啪地射在镭射炮上,将它打得面目全非。
米凯尔并不满足。他抽出匕首割破手掌,将整只手按进盛着圣水的石碗中,水花四溅。巨大的魔法阵开始在浮动的云层上方显现,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画出来的一样,金色的线条在云层中涌动起来。他念诵起那段他只在书上看到过的咒语,石碗中仿佛有一种强大的力量把他的手掌紧紧地吸住了。他闭上眼睛,抵御着外界的一切干扰。
建筑在废墟上药店已经变成了无数的碎砖和石灰。数不清的变异人瞪着血红的眼睛像没头苍蝇一样在断壁残垣间打转,每一个都比九曜在檀君别墅遇到的那些巨大几倍。时不时传来一阵人类的惨叫,然后在变异人兴奋的嚎叫和咬断骨头的声音中渐渐停止,也不知他们是反抗军还是炎帝的人。
像是无数陨石在刹那间划破大气层时耀眼的光芒一般,巨大的火球从云层上落下。九曜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霸道的魔法。火球砸出一个个焦黑的深坑,许许多多变异人被火球砸中,还没来得及发出最后的惨叫,就消失在了火海之中。更有几个教士也躲避不及,法袍或者头发被火燎着,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团人形的火球。
“米凯尔!”九曜失声大喊,近乎哀求。“停手吧!快点停手吧!”
他突然看见那台几乎被冰箭打成废铁的镭射炮。
满天满地的火海热浪袭人,天地间蔓延的只有赤红一色。九曜踉跄地走向米凯尔,从他身后抱住他的腰,他感到米凯尔的身体一僵。“镭射炮,打我。”他看着镭射炮,平静地说。
已经快要油尽灯枯的镭射炮像一匹垂死的巨兽无声无息地将黑洞洞的炮口往上抬了几寸,正对着米凯尔和他身后的九曜。蓝白色的微光在巨兽的喉中酝酿,越来越亮。
米凯尔像是如梦初醒一般猛得睁开眼睛。眼前只有一片无穷无尽的红莲业火,像是要焚烧尽世间的一切。推倒,重来,净化。他想起谷上神父所说过的,他却永远不能懂。他只知道让那些碍事的人都倒在他的脚下。他不知道九曜对那台机器做了什么,但是已经不重要了。九曜的身体是如此温暖,他甚至懒得把他推开。你终于肯陪我一起堕入地狱了么,他想。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他仿佛回到了圣所的花园里。阳光洒在他的脸上,肩上,身上,像是母亲温柔的双手一般抚摸着他。
“爱过。”九曜闭上眼睛。他环抱着米凯尔的双臂更紧了。
蓝白色的巨大光柱打开了通向地狱的大门。
Ace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流云的身上脸上都洒满了ace的血,他向东飞奔过去。九曜倒在地上,双目紧闭。他的胸部下方被射穿了一个脸盆大的洞。流云能从那个洞里清楚地看到他身下鲜红的土地。
不管这个世界有没有崩坏,我的世界已经崩坏了。流云想。
反抗军地下手术室。
阿秀除了一点轻微的脑震荡以外只受了点皮外伤。据说阿伦的腹部被炸开了一个大口子,硬生生拖着一截肠子在体外,抱着昏迷的阿秀从药店走到了反抗军领地。一见到值班的战士他便倒下,眼见是不活了。结果牺牲在送往总部的途中。
珞珈基本没受什么伤。他说满天火雨降下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死定了。但是没过一会儿火球便不再落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当子渊走出手术室,却看到娜娜站在门口,不知道等了多久。“两个消息,一好一坏,先听哪个?”
“好的。”子渊无精打采地说。他想不到还能发生什么好事。
“流云把九曜带回来了。”娜娜说。
“哦。”子渊想这算哪门子好消息。上面早就对九曜不闻不问,相比之下流云的回归倒还比较值得庆祝。
“坏消息是九曜死了。”娜娜看了一眼睁大了眼睛的子渊,补充道:“被镭射炮打中,经过陈雪他们的鉴定,就算移植人造器官也没有用。确确实实是死了。”
“明白了,救世主死了。流云一定疯了吧。”子渊摘下沾满血污的橡皮手套,推了推眼镜。
“他的表现比我想象得好很多。”娜娜和子渊一起在狭长的地道中走着,“陈雪让我来叫你去十七号军火库开会,说是在九曜的身体里发现了奇怪的东西。”
“这家伙的身体里发现恐龙化石我也不会觉得奇怪。”子渊揉了揉疲惫的眼角,和娜娜一起走向军火库。
娜娜带着子渊进入十七号军火库控制室的时候陈雪,强哥和文森特都已经到了。所有人都沉默地注视着隔了一层玻璃的隔壁房间里那具被布蒙起来的尸体。少年瘦削的身体躺在手术台上,毫无生命的气息。子渊环顾一圈了房间里的面孔,惊讶地发现流云也在。他没有穿着以前从不换下的那件黑色夹克,而是一件反抗军的大衣。一屋子人里唯独他没有在看九曜。他低着头,目光垂在地上,双目无神。
“人都到了啊。”陈雪拍拍手,让大家都回过神来。“这次叫大家来主要是因为这个叫九曜的少年,确切的说是九号实验品,似乎和我们之前所知道的一切生命形态都不一样。”她打开聚光灯,明亮的光线打在屋中央的桌上。桌上有一个手术室里十分常见的小铁盘,盛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众人都围了过去,却发现这是一个小孩的拳头大小的铁盒状金属物体,仔细看便能发现上面印着凹进去的火焰莲花图案,分明是出自反抗军之手。铁盒上伸出许多电线状的触须,最令人琢磨不透的便是盒子和电线上都连着一丝丝的血肉,还在一颤一颤地抽动。
“这是什么?”子渊皱起眉头。
娜娜指向隔壁的尸体。“九曜的心脏。”
鸦雀无声。
“据我所知,这样的手术已经超出了人类科学的范畴。”陈雪打破沉默,“要将精密的机械和生物组织如此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恐怕就算灭世日没有发生,人类发展到今天也无法做到。”她用止血钳小心地拨开几条交错的电线,让大家看清那些还在颤动的血肉分明就是从铁盒子上长出来的。“九号实验品刚到总部的时候做的各方面检测报告相信各位都读过,如果各位知道更多关于十七年前的实验的信息的话,请务必告诉我。”
“因为他其实还没死么。”子渊看着附着在铁盒上,依旧抽动不已的血肉若有所思。流云猛地抬起了头。
陈雪点头。“没错。九号的身体里布满了这样的电线,和他的骨骼组织完全生长在一起,基本保持完好。但是被镭射烧穿的部位却无法再生。”
强哥说:“要把他修好必须要借助教会的力量,何况——”话还没说完,就扑向了隔在他们和九曜之间的玻璃。所有人向那里看去,都惊呆了。
一个丑陋无比的怪物正在啃噬着九曜的身体。覆盖着尸体的布已经完全被扯到了地上,九曜的左臂已经完全被扯下,只剩一只左手正被怪物叼在口中,手背上淡紫色的印记在惨白的皮肤上格外明显。那怪物只有一个三四岁的孩子那么大,生着十几只人类的手和腿,并不是均匀地分布在身体的两侧而是长遍全身,分不清肚子和背面,因为他光秃秃的脑袋上分布着十几只血红的眼睛,无神地朝向四面八方。他迅速将那只断手吞下,突然整个身体从中间呈“米”字形裂开,露出无数锋利的尖牙,咬在九曜的胸口,顿时血肉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