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死了?”他惊讶地对跪在那里的下属喊。
“是的。”他有些尴尬地看着九曜,不知该怎么称呼这个得到檀君空前宠爱的奴隶。“关在仓库里的奴隶都跑了,但老赵上次取走的枪和子弹都原封不动在那里,我已经派人去都搬回来了。”
“对我们来说倒是好事。”檀君大喜,但是看了一眼九曜,柔声道:“宝贝,这件事我无法完成,你再提点别的要求吧,我一定会满足你的。”
九曜却不理他,从他腿上跳下,快步走向那个来报告的下属。“知道是谁干的吗?”他急切地问。
“不清楚,只是那些人没有拿枪和子弹,属下以为应该不是见财起意。”他别过脸,不敢直视艳丽得像一团蔷薇的九曜。
“檀君,”九曜转向身后,正色道:“我想去奴隶仓库看看。”
几个小时后一辆吉普卷着滚滚尘烟停在了奴隶仓库门口。车还未停稳,九曜就急急忙忙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冲向仓库。到处都有苍蝇在盘旋,阵阵尸体腐烂的恶臭从仓库里袭来。
一定是米凯尔。一定是他来找我,然后又打开杀戒。九曜想着。他拉开沉重的仓库大门,眺望了一下远方的高塔,当然再也没有枪声响起。他走了进去。
他首先看到的是五六具横七竖八的尸体,其中有阿祥,还有那两个每天杀掉卖不出去的奴隶的人。然后便是仓库的一角上,老赵和小玉。老赵的双臂紧紧地环抱着自己的女儿,两具尸体都没有头而且高度腐烂,九曜仅能从衣服上看出这是老赵和小玉。
他以为自己会哭,至少会被惊呆,但是他没有。面对这一地的尸体,他甚至还能微笑着面对檀君关切的询问。他已经完全麻木了。
九曜不顾檀君的阻拦走到小玉的尸体旁。这个角落里除了血腥味和尸臭还弥漫着一股奇怪的香味。他看了看一旁乱七八糟的稻草堆,突然明白,小玉一定是因为在身上洒了太多的香水才会被发现的。
到头来还是他害死了她。
米凯尔的的话又在耳边回荡。“你不是什么纯洁的圣人,我杀的每个人都有你的一份。”
看着小玉面目全非的尸体,九曜想,这次我是真的准备好要跟你一起下地狱了。
他从小玉裤子的口袋里找到了那根羽毛,此时已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他紧紧地握着血羽,朝仓库门口走去。
可是他突然注意到了什么,急忙跑向门口的那堆尸体前细细地察看。这些尸体都不是被烧死或者炸死的,每具尸体上都有至少一个弹孔,他们是被枪打死的。米凯尔怎么可能用枪?
反抗军!九曜心里一凌。只能是反抗军了。他们竟然能找到这里,那为什么还没有去找檀君呢?还是说一切都是他想多了,其实这件事只是老赵他们自己结下的梁子,和他毫无关系?他的脑中一团乱,毫无头绪。檀君早已受不了恶臭,回到车上等他了。九曜昏昏沉沉地上了车,吉普绝尘而去。
关玲的小酒馆。
酒馆里刚进了一批啤酒,对于已经被迫忍受关玲自己酿的烧酒几个月了的战士们来说,无异于久旱逢甘露。这天晚上酒馆里生意出奇得好,关玲迎来送往忙得不亦乐乎,完全没空理会强哥。
强哥给面前的黑衣青年斟了满满一杯啤酒,看着他一口气喝干,又给他满上。
“子渊都跟我说了,他想让我劝劝你。”他搁下酒瓶,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问道:“你真的要去找檀君?”
“嗯。”流云不动声色。
“你实在是太在乎九曜了。”子渊对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上次在北边荒山受的伤好了?”
流云摇头,伸手按了按左臂上还在渗血的绷带。“可能要过些时候才能去。”他低声道。
强哥长叹一声,在烟缸里抖落烟灰。“你有没有想过九曜心里可能根本没有你?”
流云无言。他不愿想也不敢想。
“流云,你已经变得我完全不认识了。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才这么点大。”强哥比了比桌子的高度。“那天下着瓢泼的大雨,你的肋骨断了三根,全身上下四处中弹,肚子被划开了,一只眼睛也肿得看不见了。你就这么向我爬过来,拖着一截肠子和一地血水向我爬来。你抱着我的腿,无力的拳头打在我的鞋子上,我当时就被这小子震撼了。”强哥仿佛回到了那个大雨瓢泼的夜晚。突然,他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但是,现在的你太让我失望了。一提到九曜你就六神无主,完全失去理智了。”
流云默默无语。他现在只想着要去救九曜,别的一切他都不在乎。
甚至连死都不在乎。
“听我一句。”强哥看着流云坚冰般的神色,苦口婆心地想劝他回头。“阿秀心里一直只有你一个。与其追逐那些虚无缥缈的感情,不如找个踏踏实实地爱着你的姑娘。”
“强哥,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会去的。”流云固执地说。
强哥默然。最后他咬咬牙,说道:“我以反抗军的名义命令你不准去。我们长期在争取跟檀君合作,这次你去跟他抢人肯定会把事情搅黄。”
流云冷冷道:“那我便从此不是反抗军。”
“流云,你这是何苦。”强哥眼前一黑,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流云在强哥的杯中倒满黄澄澄的啤酒,向他举杯道:“强哥,我敬你一杯。”
强哥只得无奈地举杯。此事已成定局。现在的流云已经不是以前的流云了。两杯相碰,两人一饮而尽。
一个月后,无限城边境檀君别墅。
九曜反复地搓洗着血色的羽毛,但不管怎么洗,总是有挥之不去淡粉色,再也恢复不要原来纯白的样子了。他也只得把粉色的羽毛别在发间。
自从那次从奴隶仓库回来,九曜便不再去书房,也不再刻意讨好檀君。但檀君似乎并不介意,除了晚上基本上都要折腾得九曜腰酸背疼连连求饶才罢休,白天就让他自己去庭院里看书。自从九曜来到别墅,檀君再也没有传过其他的奴隶侍寝。他让九曜随便去书房里挑自己喜欢的书,还让裁缝给他做了十几套裙子。其实除了晚上,别墅里生活和教会里还真像。九曜想。在教会里的时候,他就经常坐在院里的石头长凳上看书。不同的是,那时他身边还有西比尔和米凯尔。
一想起米凯尔九曜就一阵难过。也许那时他便应该跟米凯尔回去。等他做了先知,他便能让教会里的人们相信,神的旨意并不全是正确的。他还有一生的时间能试着改变米凯尔。终有一天,他会让米凯尔明白,杀人是残忍而错误的。
杀人是残忍的错误的吗?他在心里问自己。现在他已经不能确定了。
院子里的梧桐绿色的叶子将阳光剪成无数碎片。九曜斜靠在树下,看着一本物理方面的书。可是物理对他来说就跟天书一样难懂,再加上前一天晚上的剧烈运动,九曜没看一会儿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地,九曜感到一只大手轻轻托起他的头,把它从坚硬的树干上挪到了自己的肩膀上,让他整个人靠在他怀里。他感到那只手轻轻地拂过他的脸颊,然后两片嘴唇在他的脸上印了一个吻。
“米凯尔……”九曜在睡梦中喃喃道。怀抱着他的人明显地僵硬了一下,九曜猛地醒来了。他看着抱着他的檀君黑着脸,沉默地扔下他一个人走回别墅。
九曜以为檀君以后都不会再跟他上床了。但是那天晚上阿福还是叫他去檀君的卧室。
一进卧室,九曜就被眼前的檀君吓呆了。他头发蓬乱,双眼通红,正杀气腾腾地盯着九曜。他大步走向九曜,把他拎起来扔到床上。九曜想逃,檀君已经抓住他的脚踝把他拖了回来。他抽出皮带将九曜的双手绑在头顶,九曜只听到丝线绷断的声音,身上的裙子已经被撕成了碎片。他目瞪口呆地面对一反常态的檀君,想起了自己白天迷迷糊糊中的那一声“米凯尔”。
“我对你这么好。从来没有一个奴隶能在我这里得到这么多。”檀君咬牙切齿道。
“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说啊。”檀君血红的眼睛愤怒地盯着他,“我什么都给你。”
他的脸离九曜贴得那么近,九曜反而不怕了。他冷笑道:“自由。你能给我吗。”
死一般的寂静。檀君突然爆发了一阵狂笑。“自由,你想要自由。”他喃喃地念着这两个字。他把脸埋在九曜的发间,疯狂地喊道:“你是我的。不管是教会还是反抗军,都无法把你从我身边夺走。你只是我一个人的。”
“什么?”九曜如被当头一棒。
“教会的人早就来找过我,用枪,用汽油,用守护魔法来跟我换你。但是我怎么舍得,怎么舍得。”檀君爱怜地抚摸着九曜的银发,深深地吻他。
[被hx了1000字左右]
窗外的水杉树上,流云看着九曜毫无掩饰的身体因兴奋而变得粉红。他看着九曜喘息,颤抖,哭泣,露出那种他从来没见过的,到达巅峰时才有的迷幻的表情。[被hx了一小段]
流云觉得,现在他懂得阿秀的感受了。
第9章
晕眩。头疼得像要爆炸。九曜任凭檀君抱着自己,浓烈的气息将他吞没。
“你知道么,你达到顶峰的时候的表情,实在是太美了。”檀君在九曜耳边说。他坐在床边,让九曜坐在他的大腿上。九曜懒洋洋地靠在他怀里。无意间,他瞥了一眼窗外。水杉树浓重的黑影在微风中摇曳。突然,一枚闪光弹“吱”地一声在庭院中升起,将整个夜空照亮得如同白昼。也是在那个瞬间,他看到正对着卧室窗户的水杉树上一个黑影像一枝箭一样笔直地朝他射来。“哗啦”一声,黑影撞碎了玻璃滚进了室内,满地的碎玻璃映出了无数个他的影子。黑影迅速从地上弹了起来,望了一眼惊呆了的九曜,毫不迟疑地越过那张华丽的大床冲向卧室的门。打开门,他一个滚翻跃了出去便再也看不到了。
窗外响起一阵枪声。
檀君根本没料到会有人闯进他的宅子,只是抱着九曜愣在了那里忘了动作。那人的动作快得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九曜还是从那件黑色的夹克认出了这是流云。当流云越过他身旁的那一刻,他差点失声喊出他的名字。只是他不明白如果流云是来救他的,那为什么仅仅与他擦肩而过却不带他一起走?他怀疑刚才发生的一切是自己的幻觉,而眼前的一地碎玻璃却提醒着他,流云的确来了。
“竟然有人能闯进来?!”檀君回过神来,把九曜往床上一扔就按响了床头的警报。他在床头的矮柜里摸出一把手枪冲到门边,拉开门却不敢出去。很快楼下就响起了很多人跑动的脚步声,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朝楼梯的方向移动。一阵阵密集的枪声和女奴隶们惊慌失措的尖叫,都像刀刃一样割在九曜的神经上。他盯着握着手枪倚在门口对着外面的守卫大喊大叫的檀君,这是他逃走的唯一机会。
檀君只觉得后颈一阵剧痛,伸手一摸,一块手掌大小的碎玻璃正插入他脑袋下方的后颈上,粘稠的血液滴滴答答地顺着他的脖子流下。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身后的九曜,他披着他的衬衫,雪白的衬衫上血迹点点。他暴睁着血红的眼睛扑向他,脚步跌跌撞撞。九曜的身影在他的眼中渐渐模糊,最后他只能精疲力竭地趴在地上,任凭九曜从他手中把枪夺走。他伏在地上,尽着最大的努力看着上方,在他模糊的视野中,九曜拿着他的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的脸,但最终还是没有开枪。
九曜冲出了卧室。
楼上没有交火的迹象,楼梯上倒着一个不省人事的守卫,不知是死是活。九曜跳下楼梯,一楼的楼梯口有五六个守卫正对着正门的方向扫射,他们端着巨大的叫不出名字的枪,旁边摞着小山一样的子弹和散落满地的空弹壳。这些守卫一脸诧异地看着九曜跑向他们射击的方向,都硬生生压下火力避免伤到他。会客厅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石灰和被打得千疮百孔的家具,偶尔能看到一两个守卫倒在地上痛苦地打滚。他能看见许多端着冲锋枪躲在柱子和装饰的雕像后面的守卫,都全神贯注地盯着一台被侧翻过来的牛皮沙发猛打。沙发本该对着地板的底面现在斜对着楼梯和正门,和一旁的墙壁形成了一个死角,他能看到一小簇乌黑的头发在那里颤动。九曜跌跌撞撞地从一根柱子后面跑到另一根柱子后面,狼狈不堪地躲避着枪林弹雨,好在所有守卫看到他都匆匆停止射击,他才顺利跑到沙发后面。果然流云抱着一把冲锋枪斜靠在沙发上,看到他的出现流露出一丝惊讶。没等九曜完全蹲下,守卫们便反应了过来,比先前更疯狂的枪声响彻整栋别墅。流云猛地伸手按下九曜的头,急促的子弹擦着九曜的头顶飞过,全都险险地打在了沙发上和他们身后的墙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已经千疮百孔的沙发摇摇欲坠,两人一起拼命撑住沙发才没有让它倒下。
“其他人呢?都在外面吗?”九曜对着流云大喊。震耳欲聋的枪声盖过了他的声音,但流云还是从他嘴唇的形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指了指自己,比了个“一”的手势。
九曜的心顿时往下一沉。就凭他们两个人要离开这个守卫重重的地方恐怕没那么容易。可是为什么反抗军只派了流云一个人来?还有流云在卧室里见到他时的表现,实在是太奇怪了。
等对面的枪声稍微稀疏一点,流云就把枪架在沙发上,略一瞄准,便扣下扳机对着对方一通扫射。他毫无惧色,每一次扫射时对方的火力都会完全被压制下去,但一等他停下子弹便又像暴雨一样飞过他们的头顶。这时流云便转过身来斜靠在立起的沙发上休息,似乎一点也不着急,等对方的攻势逐渐减弱,他便又再架枪,瞄准,扣下扳机。“他们快要没子弹了。”他突然转向九曜,淡淡地说。“你是要走还是留下?”
九曜不懂为何他会这么问,但也并未多想,他知道从自己拿起那片碎玻璃刺向檀君的时候,就已经和这片世外桃源彻底决裂了。他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当然要走!”
流云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他从九曜手上接过那把原本属于檀君的手枪,指了指大开着的大门,又指了指自己。再把手中的冲锋枪和子弹塞给九曜,示意他留下。九曜往门口望了一眼,黑洞洞的雕花木门大大地敞开着,灯罩已经被打碎了的廊灯的照射下,有三个人影很明显地映在大理石地面上。三人都紧紧地贴着门边的外墙,只伸出三个枪口朝着客厅,似乎在屏息等待着。他刚想提醒流云,就看见流云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罐喷漆状的东西,拉开引擎扔到了屋子中央。流云捂住九曜的眼睛,自己也双眼紧闭。只听到嘭的一声,罐子炸开,发出了刺眼的白光。
楼梯拐角和柱子后传来恶毒的咒骂声,原本洪水般倾泻着的弹雨顿时比先前弱了许多而且失了准头。流云左手在沙发上一撑,整个身体突然腾空掠过横在地上的沙发。他在空中向门口的三个影子射了五枪,然后背部着地滑向了门另一侧的墙。门口的黑影全都应声倒下,似乎还在挣扎着想举起枪。流云一个翻身从地上跃起,紧贴着墙壁免被流弹打中,半蹲着快速朝楼梯口移动。他一边走一边举枪瞄准,扣下扳机,又立刻再次瞄准,射击。没等他走到楼梯口,手枪的子弹就用完了。他扔掉手枪,握刀在手,加快脚迎着满天乱飞的子弹奔向楼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呐喊。
他高高挥起利刃,扑向楼梯拐角后的最后两个守卫。
九曜觉得自己的心被高高地提到了空中。流云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牵动着他的神经。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流云时他满身是血,连睫毛都颤动着血珠,一开口血沫就从他的口中溢出。而自己能做的,仅仅是用微弱的圣光帮他暂时止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