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西饼店 上——南瑾

听着沈易对自己过去的评价，欧阳笑了，从前的他真的那么糟糕吗？

端午小剧场二：

又是一年端午，沈易到欧阳家已经六年多了，过了五个无新意可言的端午节。

沈易抱着一本厚厚的哲学书坐在天井边啃着。今年的端午节正好是星期六，身为小学毕业班中的一员的沈易表示一点压力都没有。

一大早起来，天就阴阴的，端午正是梅雨季节，能在天井中的大太阳下包粽子的机会并不多，今年也没有那个机会。

今天欧阳很早就出去了，他知道欧阳一定会带着每一年都一样的包粽子的食材出现，然后叫他一起帮忙包粽子。

虽然端午每年才有一次，但欧阳这家伙也不必要把每一年的端午过得这么没趣吧，连元宝都看不下去了！

沈易的思绪毫无意外地被欧阳打断，“小易，过来包粽子。”

沈易很想把手里的手摔到欧阳脸上，这个家伙太能装了，让他每次都找不到破绽戳穿他。欧阳对这样无趣的生活不觉得蛋疼，他都替欧阳觉得蛋疼。

简直TMD，无趣得蛋疼！

沈易没有将脾气发泄出来，而是闷闷地将书合上，放在椅子上，慢悠悠地走向欧阳。

欧阳第一把凳子给沈易，然后开始说：“今年又下雨。”

“是啊，谁让女娲没把天补好，到五月节天跟漏了似的，雨拦都拦不住。”沈易拿着两页粽子叶，围成斗型，调侃地说。

欧阳听到沈易这么说，“小易，我记得这个典故，我不是这样跟你讲的。”

沈易抬眼给了欧阳一白眼球，说：“反正就是这意思。”

然后欧阳又开始对沈易展开礼义廉耻的教育。

沈易只能保持着淡定的表情，听欧阳在讲，但他心里的草泥马已经不知道咆哮几百万次了。

“……现在，你认识到你的错误了吗？”欧阳微笑地问道。

沈易猛点着头，说：“欧阳，我现在非常明白，极其的明白，希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再说了。”

末了，沈易在心里加一句，我怕我失手将手里包一半的粽子摔到你脸上去。

听到沈易的这句，欧阳才放心，然后他将话题转开，“记得过年的时，我跟你说去法国的那事吗？”

沈易听后，身体稍稍僵直，他默默地点了点头，良久才应了句，“记得。”

“我已经拜托朋友给你办出国手续，你的语言课也上得差不多了，我希望你到国外也能保持欧家的优良传统。”

沈易听完欧阳这句话，他猛地抬头，问：“出国不是很难吗？”

欧阳微笑地对沈易说：“放心，我有门路。”

沈易再次默默地低下头，“知道了。”

在欧家老宅待着，确实比较无聊，但他喜欢这里的安静。过年的时候，欧阳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笑呵呵地跟他说，他们要出国了，去法国。

他没问欧阳为什么要去法国，他只是觉得不可思议，老古董的欧阳居然要走出国外。后来问过元宝，他才知道这是欧阳跟元宝之间的约定，每个一段时间，欧阳都会以学习外国糕点做法为理由，离开这儿，到不同的国度。这次要去的法国，是欧阳一直很想去的、却没机会去的国家。

他不喜欢离开这里，但如果欧阳要去，他一定会跟着欧阳一起去的。

今年的端午节，好像有一点点不同？大概是被欧阳出国学习糕点的热情感染了，让这个无趣的传统节日变得有趣起来。

其实欧阳挺好的，就是太过死板。

想着，沈易低着头，笑着继续包他的粽子。

元宝从小桌子旁路过，它喵叫两声，笨蛋果然是会传染的。

第51章

姜晟站在门口，看着沈易的后背，怯怯地问：“小沈，我一定要和你一起去那边吗？”

沈易回头看着姜晟这副孬样，他轻叹着气说：“邋遢姜，你别忘了，你刚才说过的话。”

姜晟立即点头，说：“我记着的，但要过去，我心里没底。”

这下，沈易真来气了，他快步过来，强制拉着姜晟往对面那屋走，“有我在呢，不会有事的。”

姜晟反拉着沈易往后退，“小沈啊，我看还是你一个人再过去一趟，我真怕呀。”

沈易哭笑不得地看着姜晟，问：“刚才到底是谁说要过去看看那小鬼怎么样的？邋遢姜，我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明明答应别人，怎么临场就反悔了。难道你父母老师朋友没教过你，诚实守信吗？”

姜晟听沈易这话，他猛摇头，说：“小沈，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哈！我告诉你姜老板，今天不把小鬼的事解决了，晚上你可不怪我把你赶出去。”沈易使出杀手锏。

欧阳站在门口，双手环抱于胸，看着僵持不下的沈易和姜晟，最后，他终于看不下去了，径直地走向姜晟那屋，要进去前，他回头告诉沈易，“小易，不要这样跟姜老板说话。”

沈易见欧阳行动了，他深吸一口气，甩开姜晟的手，说道：“邋遢姜，你听着，小鬼现在最想见的人就是你。但你这副孬样，小鬼看到肯定会唾弃你。不是我看不起你，你怕那玩意，我清楚。但你怕也要看对象啊，小鬼陪了你这么久，现在它要走了，你不来送它，你还是人吗？”

沈易骂完，头也不回地追着欧阳进了姜晟的房子。

姜晟一个重心不稳，摔到地上，他低着头任由沈易骂他，那个梦里，他感觉到那孩子对他没任何恶意，而且意外地跟他想跟他亲近。

之前沈易醒来后，找他谈了一会儿，他告诉沈易，Tony找他的事。沈易笑着跟他说，Tony的事先缓缓，晚上的时候，他再跟Tony联系。沈易告诉他，现在又更重要的事要做，关于他房子里那只鬼的事。

沈易告诉他那只鬼的一些事，并要求他一起过去，去看看那孩子最后一面。

最近一段时间，他一直反复地做一个梦，直到这几天，他才开始做噩梦。

听完沈易跟他讲的事，他意外地发现这两个梦其实是同一个梦。

梦里，他听到小孩子的哭声，那是刚出生的婴儿的啼哭声，那声音越来越凄切，听得他的心都揪在一起，最后他受不了，翻身爬起，可睁开眼看到的不是卧室里熟悉的景色，而是一个别致的庭院，地面铺着石头，庭院的东侧种着几株茉莉，还有其他花草，另一侧随意地摆着石桌和石墩，抬头看着天，还有看到从墙外飘来的落叶。

一时间，他竟然看得出了神。

突然，宁静的庭院变得吵杂起来，几个丫鬟打扮的女孩子在一个年长的女子的带领下，那年长的女子神色慌张，说话的声音很大，几乎要震破他的耳膜。

他只好捂着耳朵，疑惑地看着这群奇怪的女子从他身边经过。

虽然他听不清年长的女子在说些什么，但从她们紧张的色神，可以猜出，这里即将发生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当最后一个女孩子从庭院的转弯处消失，耳中吵杂的声音跟着消失了。

他稍稍松了口气，但这群女子的行为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寻着那群女子消失的方向走去，刚踏出庭院，眼前的景色立即变了。

他站在一扇雕花精致的木门前，看到这扇门时，他心咯噔一下，这雕花的纹路是N市古时候富贵人家才有的。他又四处瞧瞧看看，他最后下结论，这家必定是当地的富贵人家。

从刚才庭院的布置、到这扇门的雕花，还有刚才的丫鬟们的架势，都说明这家人不简单。

就在他满意自己得出的结论时，原本安静的屋内传来凄惨的叫声，那声音直接传入他耳中，敲击着他的脑壳，脑部神经立即牵动至全身，心又揪在一起。

在这个梦里，他第二次感觉到这么真实的心痛。

下一刻，原本晴朗的天变暗了，乌云密语，雷鸣阵阵。突然，一道闪电闪过头顶，照亮他的四周。

然后，他就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怀里抱着一团红色物体，从屋子里奔跑而出，借着闪电的光，他看到那女子白色的裙角沾染着一大片刺眼的红。

女子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笑了。

他惊得倒退好几步，那女子怀里抱的是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外面裹着红布不停地往外滴血，很快地，女子站的地方很快被鲜血染红了。

那女子还不停地伸手安抚怀里的那团血肉，嘴一张一合地，头顶不时电闪雷鸣。

他觉得全身温度降到最低，鸡皮疙瘩战栗而起。

他低着头，抚摸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不停地告诉自己，那不是鬼，那不是鬼……

当他再次抬头时，白衣女子不见了，连着那摊血都消失了，他十分震惊，赶紧追上去一探究竟。

他的脚步刚往前迈，场景又转变了，他回到了最初待的那个庭院。

他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闪电雷声依旧。

庭院里的春色被染上了灰，他继续往前走，这时，原本种着茉莉的那地被翻了一遍。当他还想继续往前走时，那个白衣女子又出现了，她手里拿着一把小锄头，阴森森地对着他笑。

他吓得倒退好几步。

之后，白衣女子转身走到翻过的那块地，蹲下，拿着小锄头不停地翻土。

这时，他能清楚地听到白衣女子在说什么，“一一，乖。一一，不要怕。一一……”

白衣女子的举动异常诡异，但声音却意外地温柔。他只能张大嘴巴看着白衣女子不停地翻土、翻土。

不一会儿，白衣女子起身用脚将土踩实，那踩的力度像那里埋的是她的杀父仇人似的狠。

踩完之后，白衣女子将手中的小锄头丢到地上，然后拍拍手上的泥土，没事似的，转身离开庭院。

他站在原地，一直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来。

又一道惊雷，他吓一跳。

他怀着好奇，一步一步、慢慢地向之前白衣女子埋东西的地方走去。

当他伸头看一眼，那土的情况，立即转身，捂住胸口，弯腰干呕起来。

只见种花的土被染上一层鲜艳的红，泥土中央，一张红彤彤的小脸露在外面，那双大眼直直地瞪着天空，嘴巴里塞满了污浊之物。

这个女人太狠心了，竟然用这么残忍的手段对这才出生不久的孩子。

心又痛得揪在一起，他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泪从眼眶滑落。

“啪”，一滴雨掉在他脸上，很快地，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大，大到他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他分不清，眼眶里流出来的是泪还是雨水。

雨很大，淋雨的他却不觉得冷，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将这孩子好好安葬。

当他转身，眼前的景象又变了。

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男子一手挥着桃木剑，一手拿着符咒，嘴里念念有词地走方位。中年男子的身后是一群表情淡漠的锦衣女子，每个人打扮得很……妖艳。这种打扮实在不适合这种严肃的场合。

那群锦衣女子的中央站在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妇人，她一直看着那道士做法，手拿着念珠，嘴里不停地叨念着。

这时，他注意到老妇人身边的一名女子，她不似其他女子打扮妖冶，而是一袭色彩清雅的素衣，脸上稍微擦了胭脂，眼角下垂，视线一直停在地面。

她很安静，静得让人觉得她不应该走错了地方。

当他要将注意转回那中年道士时，那女子抬了起头，他连退好几步，他认出来，这名女子就是风雨欲来之际，在这庭院残忍地掩埋、害死那无辜的孩子的凶手。

女子淡漠地扫了他一眼，又继续低头。这时，老妇人伸手轻轻拍着女子的手背，安慰女子。从老妇人的神色及动作来看，这女子跟死去的那孩子有极其亲密的关系。

难道……他想到什么，但很快地，他被他的这种想法吓到。

他用手摸着胸口，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是他想的那样的。

仪式快接近尾声的时候，一个莽撞的男子冲了进来，打断了仪式。他被在一旁守护的家丁擒住，他不停地向那道士咆哮。他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直响，却听不清，那男子在喊什么，在生气什么。

中年道士被男子吓到，手中的桃木剑落到地面，在一旁护法的小道士，立即小跑过来，将桃木剑拾起交还给道士。

这时，那女子从人群中走出，刚开始的时候，老妇人拦了她一下，但女子还是执意站出来。

最后，老妇人无奈地看着女子走向那名闯入的男子。男子看到女子，骂得更凶，话也更难听了。

女子无视男子的辱骂，径直地走向男子，她站男子跟前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男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地摔了男子一巴掌。

所有人都被女子的举动吓住了。

老妇人上前来，拉住女子，然后哭着对男子，说了什么。

男子看着埋着那孩子尸骨的地方，眼泪落了下来。

他第一次看到这种混乱的场面，虽然他不知道这群人的关系，但直觉告诉他，女子是死去的孩子的母亲，闯入的男子是孩子的父亲。

当他想深入探究时，他醒了。

第52章

姜晟摸着后脑勺，从地上站起，他目光直视前方，脚向前迈出一步。他不能在被内心的恐惧控制了，那个孩子，梦里的那个孩子在呼唤他。

这是这几天，姜晟第一次踏入自己的房子，他站在过道的尽头，看着前方正在摸索那面白墙的欧阳和沈易。

当他想靠近欧阳和沈易时，白猫元宝从他脚边蹿过，他惊得喊了一声。

这一声引来了欧阳和沈易的注意，欧阳只是对着他笑了笑，沈易嘲讽道：“姜老先生，你终于肯过来了。”

元宝回头看着被它吓到的姜晟，喵叫了声，MD，不要大惊小怪，好不好。然后，元宝走到沈易的脚边，他伸爪子抚摸那面冰冷的墙。

沈易低头看着元宝，问：“元宝，你能感觉到什么？”

元宝抬头瞥了沈易一眼，喵叫，有东西要冲出来了。

欧阳听着元宝的话，唇上立即挂上一抹笑，他用手敲了敲墙面，听着墙体发出“扣扣”的声音，欧阳的举动像在跟被困在里面的小鬼沟通。不一会儿，墙内传来同样的“扣扣”声。

姜晟看到沈易跟那只诡异的独眼白猫讲话时，他背后一阵寒。听到欧阳敲墙的声音，他头皮开始发麻。等听到墙体内回应欧阳时，他连退好几步。

沈易回头，看到姜晟要走，他微微一笑，做出手势，一阵不知从何刮来的风将门关上。姜晟被背后突然关上的门吓住，他惊呼出声，“啊！”

沈易用手指掏掏耳朵，笑着说：“邋遢姜，如果你怕就乖乖地待在原地。我告诉你，事情没有解决完，你不要妄想离开这里。你怕鬼，很好，我们陪着你在这里耗。反正天快暗了，之后会有更多的鬼魂出现，到时，不要怪我没出手相助。”

姜晟听到沈易这样说，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双眼盯着欧阳的奇怪举动，以及墙体内传来的诡异的回应声。

见姜晟终于安静下来，沈易的笑加深了，他转身看着欧阳，问：“亲爱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欧阳看着沈易，笑着说：“你呀。”

“不要用这种哄小孩的语气说话，我问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沈易很不满意现在欧阳的任何举动，之前明明说好这次让他单干的，结果这个老不死的还硬跟过来，现在好了，主导权又落在欧阳手里。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出师啊。

“把你的不满收起来，那道封住小鬼的咒符的裂痕已经无法修补了，它随时都可能从里面出来。”说着，欧阳抬头看向姜晟。

姜晟被欧阳盯得头皮发麻，他干干地笑了两声，问：“欧先生，你看我做什么？”

沈易指着姜晟，勾了勾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