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笙自知说漏了嘴,又碍于面子不能解释什么,只好使劲瞪着何千越。千越被他逗乐了,一边吃早点一边偷笑。
林笙全都看在眼里,只不过何千越终究是他老师,有些话他不方便直说,唯有在心底默默暗骂,那种憋屈感只有自己心里明白。
他喝了一口汤,结果被那酸得要命的味道刺激得差点一口喷出来,好不容易克制住了,林笙幽怨地看着面前的汤碗,心情却越发的苦逼,看来以后不能因为跟何千越怄气而拿自己的食物做祭品,这下场……实在太惨烈了。
但不得不说,何千越在某些方面还蛮懂得照顾人的,这会儿他见林笙那碗汤废了,赶紧又帮他叫了一碗。
待汤送上来,何千越还亲自给他碗里倒了些醋,他一边倒一边打趣,“一点点就好,多了看你怎么喝下去?”
林笙不跟他计较,低头自顾自地用早点。
等两人全都吃完了差不多是八点刚出头,何千越带着林笙去车库取车,而后亲自驾车载着他的小徒弟一块儿去了公司。
途中何千越同林笙道:“待会儿见着了季少爷,能少说则少说,能不说则闭嘴。”
当时林笙还以为何千越又在嫌他,直到他们到了季暮黎的办公室,见到了那位季少爷后他才知道,原来何千越给他的那句叮嘱确确实实是个忠告。
只因季暮黎那人,实在太过刁钻,尽管,他总是在对你微笑。
第8章
魅声的总裁季暮黎是个很特别的男人,林笙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总之他第一眼见到季少爷时就觉得这个男人绝对不好惹。
此刻季暮黎正窝在沙发里,手中还握着刚翻阅完的那份计划书。何千越和林笙坐在他的对面,季少爷不发话,他俩倒也不急着表态。
将计划书随意地摆在膝盖上,季暮黎端起咖啡浅尝了一口,而后抬起头对上林笙的眼,“林笙。”他只是轻轻地唤了声他的名字,随即又没了话。
“是。”说实话,林笙这会儿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毕竟坐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是魅声的老板,季少爷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决定他的命运。
季暮黎放下咖啡,翘起二郎腿,一只手搁在了沙发的扶手上,他语声很轻,言辞却是极刁钻的,“我相信你也知道,复旦视觉在艺术类院校里顶多只能算二等学院,远比不过上戏和央戏。”
季暮黎此话的弦外之音林笙又岂会听不明白,只是对方有刻意刁难的意思,这让他很难接话。
林笙向坐在身边的老师投去求助的目光,好在何千越那家伙还有点良心,旋即开口替他解围,“季少爷,即便是二等院校也没什么关系吧?魅声挑艺人什么时候也开始看中这些虚的东西了?”
季暮黎莞尔一笑,对于何千越的态度并没有太感不适,“不必紧张,我随口问问而已。”说着,他又将目光移到林笙脸上,“你是千越挑的人,我自然信得过他的眼光,只是我还想听听你对自己的看法,你觉得,你的优势在哪里?”
“演技,以及天赋。”林笙答得很洒脱,就仿佛这问题早已有许多人问过他。
季暮黎托着下巴揣摩着他的答案,“你在学校的一些表演录像我事先已有看过,演技似乎也就一般般,我只能说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至于天赋,这是要别人来评价的,不是你能自夸的,我欣赏你的自信,但是,信心用错了地方,就成了自大。”
他说话过于直白,难免让听的人心里不太舒服。林笙还未说什么,倒是何千越先忍不住了,“季少爷,哪有你这样一上来就打击新人的?”
季暮黎笑着耸耸肩,“抱歉,我可能把话说得太重了,不过这个新人究竟能否捧得起,终究还要看你的本事。”
何千越眯起双眼,身体略微往前倾了倾,“你放心,我既然挑中了林笙,就一定可以捧红他。”
季暮黎将计划书往茶几上一甩,又换了个坐姿,“现在说这话还为之过早,就自大这点而言,千越,你跟你的小徒弟真是一个样。”
面对这样挑衅十足的话语,何千越并没有立即作出回应,一丝薄怒在他心中漫开。办公室内的气氛愈显压抑,林笙杵在两人中间,总觉得别扭得很。
何千越沉默了片刻,终于开了口,“跟你学的罢了,我很忙,有什么事赶紧说,要是没事了我也该走了。”
季暮黎努努嘴,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提起电话拨了条内线,“俞静,你进来一下。”
电话刚挂掉,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漂亮女人走进来,她是季暮黎的秘书,“季先生,有什么吩咐吗?”
季暮黎指了指林笙,“你带这个新人去人事那儿办理一下签约的手续,林笙,你跟她去。”
“是。”林笙站起身,向季暮黎鞠了个躬又朝何千越微微颔首,随后便跟着俞静往外走,何千越一拍坐垫跟着站起,“那也没我事了,拜拜。”
“千越你留一下。”季暮黎坐回沙发上,低着头自顾自地喝着咖啡,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何千越一眼,久之,才又跟上一句,“我还有话要和你说。”
直到房门再度合上,何千越才重新坐下来,“说吧,还有什么事?”
季暮黎倒也不含糊,开门见山即道:“我认为,你太护着这个新人了。”
何千越的眼梢略微往上一挑,话里带了几分嘲讽,“哦?我疼自己的徒弟,这也不行了吗?季少爷您管得可真多。”他特意用了敬称,一下子将两人间的距离拉得很远。
季暮黎轻叹了一口气,略显无奈地开口,“我的意思是你疼得有些过了,纵然是以前对萧毓,也没见你这样护着他,千越,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什么才是林笙现在真正需要的。”
何千越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该怎么教徒弟我自有分寸,用不着季少爷你来提醒,林笙和萧毓不一样,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你只需等着看结果就好,我们的赌约,最后赢的人一定是我。”
“是吗?”季暮黎淡淡地反问了一句,将茶几上那份计划书又推到了何千越的面前,“这份计划你回去再认真修改一下,另外……”他说到这里,忽然从茶几下的抽屉里取出一个文件袋来递给何千越,“这剧本你也拿回去看看,男主角的位置我姑且替你留着,但最终演员名单到底花落谁家,就要看你那小徒弟够不够争气了。”
何千越拆开文件袋,将剧本取出来一瞧,这才发现封面上赫然写着“无冕之王”四个大字,他心下一惊,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对上季暮黎的双眸,“你是要让林笙演韩砚辞?”
《无冕之王》是魅声从半年前就开始筹划的一部电影巨作,此片前期投入资金巨大,目前已邀请到几位大牌演员的加盟,其中不乏影帝影后,然而男主一角却迟迟没有定下人选。
制作组的意思是实在不行就选用新人,正好也能帮着魅声再捧出个明日之星来。设想是好的,只不过要从新人中挑出一匹黑马,却也不那么容易。
韩砚辞是个很难把握的角色,他集冷漠、智慧、勇敢、坚强、妖艳于一身,故事讲述了一个弱肉强食的年代,韩家之女雅静被日本人掳去,其弟韩砚辞单枪匹马闯入军营以自己换取姐姐清白。随后他被一位叫衫本凉的长官看中,对方答应放了韩雅静,但前提条件是韩砚辞必须留下来。
在日本军营里的那段日子,韩砚辞可谓是吃尽了苦头,营中有个叫唐蕊的女人,得小日本敬畏。一次偶然的机会让韩砚辞发现那女人竟是奸细,于是两人携手欲对付日本人。
故事的结局是韩砚辞为了让唐蕊能顺利将消息带出去给我方军队,故意拖着衫本上演了一场缠绵床戏。但很快他的身份即暴露,最终死得很惨。同日衫本在自己房内中毒身亡。
那场战争以日方惨败宣告落幕,几十年后,年迈的唐蕊在提及韩砚辞时,仍旧会感慨说:“他是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
这样一部大制作,如此一个极具魅力的角色,何千越怎么都没想到,季暮黎居然愿意让林笙来尝试。
相比何千越的震惊,季少爷却是一脸的淡然,他手里还端着那半杯没喝完的咖啡,只是此刻已然冷却了,“怎么?给你机会不好吗?”
何千越的嗓音低沉了几分,“我想知道为什么?”他不明白,但凡是想他输掉赌局的人都不可能会这么做,难道季暮黎从一开始就没想要赢他吗?
季暮黎微微扬起唇角,他的回答显得模棱两可,“不为什么,只因……我高兴。”说着,他已站起身走回到办公桌后边,“好了,你该去看看你的小徒弟了,而我,也该工作了。”
……
从魅声出来后,何千越的精神就有些恍惚,林笙盯着他瞧了许久,才小声问道:“老师,您没事吧?”
何千越猛地回过神来,微笑着冲他摇摇头,“没事。”远处,逸然已将车子开出来停在路旁,他顺手牵起林笙,拉着他一块儿走过去。
待两人坐进车里,何千越才又开口,“我们先去吃午饭吧,下午带你去买几套衣服,你跟了我,总不能让你穿得太寒酸。”
林笙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穿着,很想反驳一句他穿得到底哪里寒酸了,可一回头见千越又顾自发起了呆,便只好作罢。
车子最终开到了商业区,想必这地方何千越和裴助理是常来的,而林笙到了香港简直就一路痴,到哪儿都不认识,只有跟在老师身边当个乖乖学生。
中午他们吃的是港式料理,听何千越说,这家店的香港菜做得很地道,他不懂怎样才算地道,单纯觉得味道很不错,只是在结账时面对那高额巨单就难免有些咋舌,他先是感慨在香港吃顿饭真叫人肉疼,转而见何千越刷卡刷得特潇洒,又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万恶的有钱人。
吃过饭后就是买衣服的环节,何千越带着他连着逛了好几个商场,这个男人的审美很独特,他善于搭配懂得包装,而对于何千越挑选出的行头,林笙自己也觉得挺喜欢,这至少说明在某些方面,他们师徒俩的眼光还算相似。
买完衣服又去买床单被套,何千越说:“我今晚可不想再睡沙发了。”林笙闻之在一旁小声询问,“那你是要跟我睡一张床了吗?”
话音未落,他就被何千越狠狠地瞪了一眼,“哪敢呀?和你挤一张床跟要吃你一块肉似的,我看我还是把客房收拾出来算了。”他戏谑道,还故意扮出一副委屈的姿态。
林笙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凑近了何千越谄媚地道:“老师,我来帮你提袋子。”
“好啊!”何千越把手里两个比较轻的手提袋丢给林笙,紧接着竟又甩出这么一句,“我说啊,我是要睡你的床,又不是要睡你,你到底怕什么啊?”
林笙满脸黑线,暗自腹诽:早知道就不帮这家伙提袋子了,真后悔。
好在何千越也就随口一问,并未太执着于答案。
这一圈儿逛下来,天色也已暗了,当他们三人将手里的大包小包丢进车子后备箱时,何千越抬头看了一眼天,略显无奈地叹道:“时间过得好快,本还想带你去做个头弄个脸来个全身SPA的呢!”
林笙顿觉汗颜无比,何千越这家伙,是把他当洋娃娃在打扮么?
晚饭他们是回家吃的,裴助理掌厨,何千越在客房收拾整理,林笙杵边上给他当帮手。打扫、拖地、铺床单、整被套,一轮折腾下来总算是搞定了那间房。
何千越拍拍手,对林笙道:“今晚你就睡这儿,反正跟我卧室紧挨着,有事欢迎来敲门。”
林笙偷偷扮了个鬼脸,心说谁要去敲你这大色狼的门?而后他又似想起什么,忽然对何千越问道:“对了,你卧室另一边那间是什么房?”
“哦,那间啊!”何千越走近林笙身旁,贴着他耳畔暧昧地吹了口气,“我不告诉你。”
林笙的小脸旋即涨红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随后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貌似又被调戏了。
逸然在外头喊开饭了,林笙气呼呼地跟在何千越后头去洗手,想到方才那家伙卖关子的模样,他又难免在心头埋怨何千越太小气,真是的,告诉一声又不会掉毛!
不过这一闹,他也没再追究那间房是干什么用的了,只是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何千越的背影略显落寞,当时他并没往心里去,一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原来那间房也是间卧室,而曾经睡在里面的那个人,是萧毓。
第9章
那晚逸然走后,何千越将林笙单独叫到了房里。
林笙坐在茶几旁的单人沙发上,两只手中规中矩地摆在膝盖,何千越给他倒了杯水递上,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来,“不必那么拘束,我不会吃了你。”
话是如此,可林笙还是免不了紧张,他与何千越相识不久,虽向来以师徒相称,实则年龄相差不大,今夜如此良辰美景,这个男人邀他入室,天晓得是不是另有所图。
何千越见林笙看着他的眼神诡异,就猜这死小孩定是在胡思乱想,于是狠狠瞪他一眼,寒着声威胁道:“你再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小心我家法伺候!”
林笙瘪瘪嘴,故作委屈地眨巴了两下眼,脑袋里不知尽想些什么。何千越无奈地轻叹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锦盒推到他面前,“这个给你。”
林笙略显茫然地瞧瞧那盒子,又看看何千越,暗自琢磨着这家伙到底又在玩什么把戏。
那锦盒很漂亮,黑色磨砂的底,面上是用银粉勾画出的一朵玫瑰,除此以外,还特地用银色半透明的丝带十字绑法打了个蝴蝶结。
“打开看看。”伴着何千越的催促,林笙方才动手去解丝带,手指在抽动绳结的时候总有种神圣的感觉,就仿佛即将打开的是他期待已久的荣耀。
正方形的盒子,底部垫着一块黑色的海绵,林笙打开盒盖,一眼便瞧见了那枚躺在海绵之上的水晶牌。
牌子并不大,没比一块钱硬币宽多少,云朵的形状,看上去很小巧玲珑,水晶牌的一角,是用小颗的钻石镶成的玫瑰图案,而在中心位置,则是激光打上去的“林笙”二字。
他轻抚着自己的名字,将那块小牌子从盒中拿起,继而赫然发现原来这竟是一枚徽章。很独特的设计,但是林笙相信,这绝对不会只是一块名牌那么简单。
他抬起头对上何千越的眼睛,不解地问道:“老师这是什么意思?”
何千越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你既然叫我一声老师,便是我何千越门下的弟子,这枚水晶徽是我送你的礼,上面刻有你的名字,今天你收下它,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老师都会站在你身边。”
他这话说得太过煽情,让林笙一时间有些难以招架,但从何千越的话里,他至少听出了一层意思——只要他收下了这枚徽章,也就算是正式入了师门。
“老师。”林笙将徽章紧握在手里,轻轻地唤了一声。
何千越对他微微颔首,如同在回应那一声“老师”,“虽然没有很正规的入门仪式,但好歹也算有件馈赠,林笙,这徽章你好好收着,说句不好听的,他日你若不想再认我这老师了,那么请你把这枚水晶徽完好无损地还给我。”
这话说得稍显晦气,林笙觉得奇怪,收弟子原是件好事,怎么到了何千越这儿就完全变了味儿了呢?
别人收徒弟只会想着如何把徒弟给教好,偏偏何千越想的要多得多,他甚至将以后最坏的可能都算了进去,事实上谁都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就一个即将入门的学生而言,老师的这番话未免太伤其自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