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露鱼肚白之时,两人就起床要走。
勤劳的小梅如往常一样早起,在看到两人这就告辞离开不免感到惊愕,但再三挽留也无法让两人多留片刻后,也只好恋恋不舍地送别了。不过真正留客心切反倒是一开始不客气地赶客的老人。
当他们走了数十丈后,双眼遍布血丝的老人气喘吁吁地吆喝着从后面赶上来。
“两……两位公子何不……多留一会呢?”
自把信鸽放出去后,他就整晚眼巴巴地等试剑门那边的消息,可是等啊等,等到眼睛到打架了,就是没见试剑门的人赶来。最后快天亮的时候,他才终于忍受不了倦意,倒头大睡,可还没等他昏昏沉沉的脑子得到片刻的休息,就听到吱呀的关门声,当下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跑来堵截了。
秦怀风抱拳道:“多谢老人家好意了,但我和我家公子刚好有急事,不容多待。”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脚不减速地继续往前走,老人只好亦步亦趋地紧跟。
“就算天塌下来,也要歇口气吧。此处甚少有人经过。老夫平日甚感无聊,正想找人好好聊天作伴。”
夏浅离淡淡回道:“老先生大可找自家鸽子说话逗乐。”
老人顿住,知道自己放信鸽通风报信一事败露,马上挥着拐杖喝道:“施良玉,给老夫站住!”
秦怀风无奈回头,挡住老人的拐杖,“老先生,你到底无聊到什么程度,非得找个人陪你呢?”
“少给老夫装糊涂!”老人说着又把拐杖挥来。
虽然现在武功大不如前,但对付一个老翁还是绰绰有余的,可没等秦怀风出手,夏浅离已经身如鬼魅般移到老人身边,点了老人身上的穴道,于是老人就那样维持着挥杖的状态定住了。
“老先生,在穴道解开之前,你可以……呃,观赏一下四周景色解闷。”秦怀风体贴地建议道,但只得到对方恶狠狠的瞪视。
夏浅离一转脚跟,衣袖飘逸,“走。”
“是。”
但这个“是”字刚说完,一道声音又从身后传来了。
“两位请留步。”
怎么要走还这么难啊?
秦怀风无奈转头,然后在看到身后两人时愣住了。
第二十四章:试剑门
只见苍翠竹林前站着一青一白两道身影。
青衣男子面容清秀,温文尔雅,但脸上笑容带着一丝算计的冷意。白衣男子较为年长,清雅绝俗,眼眸深沉,单单站在那里就有一种慑人的气魄。
对这两个人,秦怀风是最熟悉不过的,只是他没想到这两人还会回来,或者说,会这么快回来。
似乎也看出这两人并非等闲之辈,而且来者不善,夏浅离上前一步,把秦怀风护在身后,“敢问两位有何事找夏某?”
“我们是试剑门的人。”青衣男子笑眯眯地答道。
这句话就说明了一切。目的是来抓“施良玉”的。
秦怀风不是没想过老人会在久等不见人来的情况下再次发信鸽,但比起自己的安危,他首先选择的是让夏浅离好好休息,而且这里山坡陡峭,他本以为试剑门的弟子要赶到这里来还是需要一点时间的。本来就已经耽搁了,再加上这么一段路程,等到试剑门的弟子赶到的时候,他和夏浅离早就走远了才对。
想不到门内的两大高手会来。
秦怀风眸色微深地看着眼前一青一白两人,思忖着两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谁。
可青衣男子始终没看向他,只是笑得双眼弯弯地抱拳对夏浅离说:“不知道夏教主能不能卖个面子给试剑门,把施良玉交来呢?”
夏浅离回以同样不见笑意的笑容,手掌暗暗运劲,“施良玉已经是魔教的人。若本教主;连区区一个魔教子弟都保不住,岂不贻笑天下,丢人现眼?”
“留住那种败类岂不同样丢人?”
青衣男子这才第一次看向秦怀风,眼角含笑地细细数道:“不学无术,醉生梦死,经常出入青楼赌场,依仗父亲的权力恃强凌弱,目中无人,此外还和其父下毒谋害自家掌门,关掌门妻儿到石室达数年之久,污亵奸淫掌门女儿,至其神经错乱。夏教主当真认为此人值得收入门下。”
秦怀风并不深知施良玉的事。夏浅离似乎也不甚清楚,在听完青衣男子的这番话后,马上转头冷冷一瞪秦怀风。秦怀风回以苦笑。
这些不是他做的,但又不能辩解。
有苦说不出的秦怀风只好幽怨地一瞥青衣男子,“这位大侠,其实又不是相亲,何必调查得这么详细呢?”
青衣男子笑着一展手中玉扇,“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如何?夏教主还要舍身保护这种败类?”
夏浅离冷笑,“魔教本就是大奸大恶之徒的栖身之地。”
他说得轻松,其实心里还是在气的,但又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虽然懊恼失望,但又不舍得就这样丢弃这个曾尽心尽力照顾自己的人。对这样的自己,他更气。
夏浅离想着渐渐握紧了拳头。
青衣男子似乎也看出了夏浅离心中的挣扎,嘴角笑意加深了,“好吧,要夏教主平白地交出一个人来,确实是有点困难。那么我们来做一宗买卖如何?”
夏浅离挑眉,“买卖?”
青衣男子含笑点头,“梁某知道夏教主一向想到试剑峰这边发展势力,设定商行,若夏教主肯交出施良玉,那么试剑门将对魔教的扩张行为一概不理,如何?”
夏浅离愕然,想不到试剑门竟然为了一个声名狼藉的白道败类牺牲到这个地步,但仍然没有动摇,“魔教想到哪里扎根还需得到谁的许可吗?”
看到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的夏浅离,秦怀风不禁在心中默默感叹一番。
难得青衣男子依然脸色不改地笑道:“那五千两答谢礼如何?”
“五两也太破费了。”夏浅离冷声说道。
秦怀风幽怨地瞥去,却马上被夏浅离一抓手臂,转身飞掠而去。夏浅离动作是快,但对方的动作也不慢。还没等他们走出五丈,一直默不作声的白衣男子就一提足,落到他们面前了。
看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夏浅离手中并无利剑,而且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过来,要对付试眼前这个全武林中也赫赫有名的高手自然吃力,但神情依然淡定自若,未见一丝惧色。
慌张的倒是秦怀风。
“教主,还是把小人交出……”
“快走。”
话还没说完,秦怀风就被夏浅离推掌一送,当下飞到数丈远。险险站稳后,秦怀风却转头,迟迟不愿离去。而那边的夏浅离连骂他的空闲也没有了,神情一敛,就欺身上前去对付白衣男子了。
白衣男子动也没动,举起书中未出鞘的长剑,轻轻一挡,夏浅离就被震飞在地。
秦怀风大惊,连忙上前扶起夏浅离,“教主,没事吧。”
夏浅离只是被震飞在地,并无大碍,看到秦怀风又马上跑了回来,气得当下给了他一掌。
秦怀风手捂痛楚,跌倒在地,“教主,你打不到人也不要迁怒啊。”
“快走。”夏浅离再次冷声道。
“可是……”秦怀风担忧地看去白衣男子。
后者突然脚步轻移,朝他靠来。夏浅离一咬牙,连忙站起来挡在白衣男子和秦怀风之间,出掌如风地和对方厮打起来。
秦怀风在一旁看得心焦,“试剑门的,竟然趁人病危之时来偷袭,简直是卑鄙小人。教主,踢下阴,撒石灰。”
夏浅离差点滑倒,一边还击一边磨牙道:“真是不错的建议。在你的眼中,本教主就是卑鄙小人吗?”
秦怀风马上拍胸朗声说道:“当然、当然,教主在小人的眼中可是不愧魔教教主之名的卑鄙小人。”
“……”
夏浅离有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么拼命,但奇怪的是,在秦怀风这么一插话后,白衣男子的攻势突然变弱了。本来剑不出鞘已经是一大让步,现在更是每击到要害时就陡然一转。
难不成真怕他会踢下阴,撒石灰吧。
夏浅离此时心里甚至产生了这个奇怪的想法。
那边厢在激斗,这边厢当然也没可能闲下来。青衣男子笑眯眯地走到了秦怀风的跟前,玉扇轻轻扇动。不知道内情的话,还真会以为此人是来赏花赏月的。
秦怀风看进青衣男子眸色深沉的眼睛,微笑道:“阁下只是来看热闹的吧。”
青衣男子笑眯眯地不答反问:“你猜。”
“我猜铁定是的。”
青衣男子摇头,“真可惜,猜错了。”说着玉扇就蓦地打来。
秦怀风低头躲过,“其实你没看出我并不想知道答案吗?”
“看出来,所以才要说出来。”
“……还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和兄台比起来,只是小巫见大巫。”
秦怀风被打到只得不断后退,但青衣男子似乎也没用心去打,虽然步步紧逼,但也处处留手。两人越打越走远,而青衣男子似乎是有心让他们远离正在对打的夏浅离他们的。
“你知道我是谁吗?”
等到来到夏浅离应该听不到的地方后,秦怀风终于不禁开口问了出来。
第二十五章:返家
青衣男子双眼笑成两道弯月,用玉扇一打秦怀风的手,“你猜。”
“……既然知道,干嘛还打得这么用力?”秦怀风怨念地摸了摸被打的地方。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打得特别用力。”
“我一向以为我们两师弟的关系还算不错。”
秦怀风说着幽幽一叹,看向眼前这个已经数年不见的师弟梁青阳。
梁青阳仍然在笑,但笑意未及眼睛深处,“你若有一个只会欺压自己的毒舌师兄,恐怕也很难培养出同门情谊来。”
“我可不记得师父多收了一个徒弟。”
“我也觉得师父只收我一个徒弟就够了。”
久别重逢后竟然马上就被冷嘲热讽。要吐苦水也该是被丢下来独自管理一门的他吧。
“若只收了你这种只会偷懒使阴招,而且练功还练到床上去的徒弟,师父恐怕要含恨而终了。”
踢下阴,撒石灰就是少时练武时,这个师弟的惯用伎俩。用这个来当暗号,确实有点叫人嗟叹。
握着玉扇的手蓦地一抖。那张温文秀雅的脸上露出了更加叫人心寒的笑容,下手也更重了。
“我很奇怪师兄你这改不了的毒舌怎么没招来杀身之祸。”
事实上夏浅离确实威胁他不下百次了。
“我再怎么口不择言都只是嘴皮子上的事,总比某人假惺惺地以顾虑我的感受为由,拐走了一门之主。”
梁青阳倒是老老实实地道歉了,“顾虑师兄的感受确实是借口。”
秦怀风一听,马上得意地说道:“看吧,你这个贪图享乐的家……”
“我顾虑的是师父的感受。”梁青阳打断了秦怀风的话,末了还嫌不解恨地加了一句,“谁要顾虑一个张口就问‘你们谁上谁下’的家伙的感受?”
秦怀风幽怨地一瞥,“谁都有想满足好奇心的事情嘛。”
“谁也都有想趁机报仇的时候。”
梁青阳轻声说着突然一挥玉扇。原本只是权当棍子使用的玉扇仿佛突然变成了尖刀。只听见破风声过,玉扇卷起的风直袭秦怀风的胸口。秦怀风痛得马上捂住胸口倒了下来。在丧失意识之前,他看到夏浅离投过来的焦虑眼神。
“别伤……那个人。”
这是他在最后说的一句话,而在看到一袭青衣的梁青阳点了点头后,他才放心地慢慢闭上了双眼。
当秦怀风在床上醒来的时候,一青一白两人正在他的房间里下棋。
他慢悠悠地坐了起来,微笑着迎上看过来的两道视线,“你们也太心急了吧,还特地留下来给我机会道谢。”
梁青阳笑眯眯地一挑眉毛,跟着师父尚霁来到床边,“我打伤了师兄,师兄还要跟我道谢?”
“放走夏浅离了吗?”他要道谢的是另一件事。
梁青阳一愣,想不到秦怀风睁开眼第一件事要问的竟然是别人的事,“在把你带走后,师父自然不再恋战,马上离开了。”
秦怀风松了一口气,轻抚胸口,“那就好。”
“但是……”
心又被提起来了。他幽怨地一瞥故意说话只说了一截的梁青阳。
“但是夏浅离还真难缠,竟然一直一路追来。最后师父许诺绝不伤你分毫后,他才勉强回去了。”
心窝蓦地一暖。秦怀风转头看向同样一身白衣的尚霁,后者微笑着点了点头。这下子他确确实实放下心来了。
师父一向说一就是一,从不废话,因为废话都给总是像跟屁虫一样缠着他的梁青阳说完了。
尚霁稍稍弯身,轻按在秦怀风的手腕上,关心地问道:“可有不适。”
秦怀风回以安心的笑容,“谢师父关心。徒儿已无大碍。”
说完,他语气一转,幽幽地看着梁青阳,“虽然被某个技不如人的小人趁机袭击了。”
资质平庸,且入门较晚的梁青阳从来都是他的手下败仗,而现在籍魂魄易体这一离奇怪事,从来没有吃过败仗的他竟被这家伙追着打了。
被这样当面挖苦,梁青阳却仍笑意不减,凑上前来,假惺惺地佯作关心,“望师兄见谅。师弟我一时忘了师兄已非武功盖世的现任掌门,一时下手重了,希望没伤到师兄。”
“伤倒是没怎么伤到,只是……哈——嗤。”秦怀风说着一吸气,当着梁青阳的脸大大打了打了一个喷嚏。
梁青阳脸上的笑容僵了,马上退后几步。
秦怀风揉了揉鼻子,显得很无辜,“只是多日来风餐露宿,似乎有些着凉了。”
尚霁连忙说道:“待会儿我叫人煎药给你。”
秦怀风感激地抱拳,“谢师父。”
看不惯尚霁和别人亲密的梁青阳眉头一皱,不动声词地把尚霁拉了回来。
秦怀风见状,正想挖苦,却听到对方突然就说起正事来了。
“师兄,你总不会打算一直呆在这个不济事的身体里吧。”
“在这之前,能让我先问一下我原来的身体怎么样了吗?”
“昏迷了。”梁青阳答得十分干脆。
隐隐有不好预感的秦怀风眯起了双眼,“要是昏迷了,你们又怎么知道我和施良玉调换了身体的事呢?”
“我是说后来昏迷了。”
“……”
梁青阳轻描淡写地说道:“真正的施良玉装了几天的掌门就露了馅。师叔把他绑了起来问话,才知道发生了这种怪事。可是虽然施良玉什么武功招式都不知道,但恃着师兄深厚的内功,后来还是惹出了不少事来。我和师父赶回来后,当机立断,用天山带来的奇药让他暂时睡一个大觉。”
虽然不难猜出当时情况如何糟糕,但想到自己的身体被人下了毒,秦怀风还是不禁皱起了眉头,“然后你们就想到真正的我可能进了施良玉的身体里,于是就派人来抓我了?”
他把“抓”这个字念得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