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一愣,停下动作的一瞬,感觉到温暖的东西注入。
我脑中一片空白,看见那些瞬间开放的花,整个世界都没了声音。
我忽然很想开口说,好。一个字而已。
但是我一头栽倒地上,连这个字都没有说出。
待我缓缓醒来,感觉到被裹在个温暖的怀中。张开眼,看见眼前飘忽着的发光球体,我寻着光去,对上了一双眼,再熟悉不过的
眼。
被他裹在他的披风之中,头有些重,也有些疼。想动,却觉得酸疼。
尤其是那里,想到刚才的事情,我把头缩了一缩。
“小卿。”他裹紧了一些我,我咳嗽了两声,他裹得更加紧,“还不舒服?”
我摇了摇头,靠在他的胸前:“我们真是出不去了是么?”
他不说话,我觉得有些难受,往他的脖子里更加靠近一些:“得啦,要死就死吧。转世了还是一条好汉,反正你说会记得我。”
他抓住我的手,我刚想问“做什么”他把我的手放到了唇边。细细亲吻我的手背。
头顶的球体灭了光,又回归死寂的黑暗。我保持着仰起头的动作,却看见远处一个细细的光点。在黑暗之中,非常非常难发现。
我把手抽回来,显然他愣了一下。我摆了一下手,指向那边。
他也愣住了,把我裹紧一些:“我去看看。”说罢,他便站了起来。
我贴着地面等待着,然后听见他的呼声。
“小卿……这,这是父皇给我们的……”他的声音渐渐离近,我看见那个光球,很容易被它的光所吸引。我思索着他的话:“父
皇……?”抬起眼,看见他盛满光的眼眸。
我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伸手抓住了那个光球。
一时间,源源不断的光流入我的手掌。我还未待反应,便感觉到脑中逐渐清晰的影响。渐渐的,有人在叫着我的名字。
“刹璎,烙翼……”
“父皇!”我和刹璎异口同声叫了出来,带着万分的欣喜东张西望。刹璎道:“父皇,儿臣有罪……父皇还好吗?”
“刹璎。”对面的人影更加清晰,但是始终看不清原貌,他似乎在笑,笑得温和,“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来。让我仅存下的一点
魂魄,能够不被那个贱人发现……”
“父皇受苦了。”刹璎说道。他的身子向前了几步,我也跟着往前,但是那个影子依然不清晰,仿佛永远都走不到。
“我的时间不多,听我说,我要告诉你们一件事情……望你们能心平气和地听完,然后自己思考,应该怎么做。”
他顿了顿,说道:“现在的魔后,她其实并不是一个实体,或者说,她并非一个人。”
我愣了一下,他继续道:“靡络并没有死,她只是长久以往一直被封印在雨潭之中。”
“是谁把母亲封印在那里的?”
“她自己。”
“欸?”我叫了一声,“为什么?”
“确切说,当是现在的魔后,封印了当时的靡络……”
我完全被这句话弄的糊涂了,不自觉拿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刹璎却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样,向前奔跑了几步。他在我之前一些
,但很快就停了下来,似乎是感觉接近不了那个光下的人。
“你是说……现在的魔后,是母后分裂出的人格?”
“是。”
我一下明白过来,向前了两步:“她们是同一人?”
“当年靡络为了潜心修炼法术,一直同我分离了大约百年。之后,待我找到她时,她已经被封印在潭底了。魔后取代了她的位置
,并且威胁我,若是我给她地位和权力,她便能确保她的平安。”
他说:“我担心靡络,就照着她的话做,不料,她却越爬越高,直到我都无法企及她的法力。”
他说时,似乎带着万分悲痛的神色,但是我看不清。我只感觉眼前一个苍老的老人,他在默默说着对不起自己的爱人。如此而已
。
“她虽然是靡络分裂出的人格,但是却仿佛有着自己的思想,并且在逐渐养育和壮大,直到我们所有人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我见过母后。”刹璎忽然说,“她帮过我们……我们的法力,还是她恢复的……”
“是么……”他长长一声叹息,“若是我当时心念着她,就该随她而去,而不是苟活那么多年,跟着这个女人,简直是狼狈为奸
。”
“父皇。”我轻声说,“您也不必太自责。”
他似乎挥了挥手,光芒越来越黯淡,“我快要不行了,《毁泯术》杀不死她的。把那本书烧掉,这样,靡络就会真正死去。她也
会随着她一起灰飞烟灭。”
真正死去?
我脱口而出:“不行,不可以这样。”
“这便是要抉择的,我先前说过,有办法,却不一定能真正实现。”他说,“你们也可以放任着魔后这样继续下去,她或许现在
伤害不了你们。”他说,“至于靡络,还有我,那都是命里的东西。”
“父皇。”刹璎轻轻叫道。
“没关系。”刹池说,“都是我的好儿子,我相信你们知道如何选择。”
光芒黯然,直到缩成那个极小的一点,好像空中一颗星星。在那点光芒逐渐暗去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甚至连一句再见都没有
和父皇说过。
对,他是我生命中一位非常重要的人。在我成长的岁月之中,若是没有他,我会不知道变成如何的摸样。不光是他,还有很多人
,教我道德课的老师,教我法术的老师,我犹记得我第一日在那里被自己困死,不知道如何出去,被火烧遍全身,生不如死而练
就的一身法术。
那些事都过去了那么多年,我甚至连一些人的容貌和名字都已经不记得。
他们是否安好,我也不知道。
眼前人在我的面前消失,变成细小的光点,然归于黑暗之后,还是老魔王那狰狞的脸孔,此时心中却只余凄凉。
刹璎重新燃起火球。我从怀中拿出那本《毁泯术》,反复地看。刹璎在那边“啊”了一声。我抬头,只听他默念了什么,道:“
父皇,得罪。”说罢,整个手抓住他的肩膀,往后一拉。
我惊叫一声,快步跑上前去。
藤蔓被拉扯着往外动,连墙也松动起来。我停下脚步,感觉整个耳朵都是轰隆的声响。
紧接着,我看见了光。
蜂涌而至的光漏入室中,弄得我一瞬间看不清事物。然后我感觉有什么遮住了我的脸。又归于黑暗。
肩膀被什么砸中,有些疼。
“父皇的身体上缠绕着的藤蔓非常柔软,可以拉扯得动,把整个墙给拉下,我们便能出去了。”
刹璎在我耳边的话温软得让我安心,声音逐渐沉下,“好了,我们出来了。”
我抬眼,看见满目的温暖。
……
陈又然和刹璃没有乖乖等着我们,他们显然在找了一圈无果之后,到别处去想办法了。我们在周围看见了不少的痕迹,等他们回
来的时候,看见我们俩搂搂抱抱地站在这幢建筑之前,我觉得陈又然的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
“你们真逍遥!”陈又然大力地戳着我的脑袋,我一缩脖子:“等等等!你不如先把我们进去之后发生了什么告诉你听,你再做
决定是不是要骂我们!”
陈又然看了一眼刹璃,后者没什么表示,他于是靠到了墙上,额前头发落了下来,冷笑一声:“说,我听着。”
我们把进去之后的事情大致说了说,当然那段激情的被我忽略了。直到最后一段,陈又然从墙上挺起身子,刹璃也忽然直了。
“母后。”刹璃喃喃道,“我们……真要如此么。”
“只能如此。”刹璎垂下眼去,“父皇或许说得对,这些都是宿命。”
第八十一章
我极其讨厌宿命之说,仿佛就是把人拉上了一条红线,那红线是永恒的锁,你左动,右动,最终依然是被其拉扯着,真是断了,
手上还是会有一条红色的痕迹。
但再讨厌,终是要被一遍一遍说起。甚至去套上那根红线,勒着手指。
下了决心,便开始做。
我从怀中拿出那本书,手中燃起一团火。把书放在火上烤。
烧了几下,没有任何异样。
“怎么会这样?”刹璎反手一指,一团火焰射来,但是书皮依然完好无损,看不出一点的烧伤。
周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气,没有了一点声音。
破坏不了,甚至不着一点痕迹。它依然泛着黄色呈现在我的手掌之中。我翻了开来,试图在其中找寻一点东西,但是什么都找不
到。字,阵法,还是浩瀚无边的法术,还有最后折入其中的一行小字。却无法毁坏。
我说:“刹璎,如果我们亲自去找你母后,或许可以知晓怎么破坏掉它。”
“但是……”
后面的话我没有说,因为我清楚,过去的话,无非便是要自己的亲儿子去问自己母亲如何杀死她,刹璎再坚强,再深明大义,他
依然还是人。有血有肉有感情,况且,我相信他的感情比任何人都要炙热。
刚才在那座大殿之中,看见自己父亲被捆绑在那里,几乎要流泪的表情,我就很想紧紧拥抱住他,告诉他我在。
“好。”
他盯着我手中的书,忽然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哥。”
“你会反对么?”他抬眼望着刹璃,一模一样的眼睛,四目相望之时,透出不一样的感觉。刹璃叹了口气:“从小我都知道你做
的是对的,这次我也听你的。我们都要给一些事做个了结。”
陈又然过来拍拍我的肩膀,我点了点头。
这片接近神明的区域,似乎和魔界一样没有白昼。天空呈现出一种淡蓝和橙黄交织的颜色,我曾听闻人说,极北的地方会有一种
五彩的光芒,那是神明遗落人间的丝绸布匹,而我感觉自己的头顶之上,虽然不是五彩,但是却这样交换着,呈现着柔美华丽的
光。
初来之时,是太急躁,满心想着快些找到父皇,却错过了这样的景色。
我们要走了,心里却安然起来。
是该给所有都有个了结。
……
……
我们回到人界之时,被这里的景象震惊了。那时候,我站在一处刚被焚毁的村庄旁边,亲眼目睹那些已然烧的焦黑的尸体遍布,
耳畔似乎还萦绕着那些撕心裂肺的吼声。
我扑灭了一处,却有更多更多的火源。
简直是比冥界更加可怕的存在。
陈又然站在尸体遍野的地方,闭上双眼似乎在默念什么。我才想起,他是从武当出来的,所谓道士自然是也可以给人做点超度的
事情,当然这仅仅是我的臆想,又或许是只是对死者的一种缅怀。
我想不出。
听说,现下的长安已经是一片极富之地,声色犬马,昼夜荒淫。十里莺歌唱遍国都,而在朝之人却不是皇上。那是一个冰蓝眼眸
的魔人,他带给长安百姓的是一个奢华的长安,每一个人都衣食无忧。
瑰萧手握着人的惰性,肆意碾碎展平。归于其有。
我现下想起他冰蓝色的眼,都会觉得毛骨悚然。让我遥远地想起初见的那一日。
我们到炎渎山,这片曾经人魔最后的乐土之时。还未进去,便看见外面整齐划一的军队。士兵在不知何时铸起的城门之前一字排
开,各个都是狰狞魁梧的魔人。
“摆明不让我们进去。”陈又然低骂了一声。
我背靠到身后的树上,在遥远的山坡之上遥望他们,鼻子中几乎都充斥着血腥和焦土的气味。
“怎么办?”我低声问。
“我有一个办法。”刹璃说着,轻轻拉高了遮掩自己面孔的披风到鼻子,垂下的睫毛微微颤动,“我们冲进去。”
“冲进去?”陈又然轻轻一笑,“呵,胜算是零。”
“那再想一个更好的办法?”刹璃没有抬头,冷哼一声,“横竖都是死,我只是想快些了结这些事情。不如死得快活一点。”他
抬眼,“况且这些人,各个都是草包的摸样,我们四人之力,未必冲不过去。”
他把目光放向刹璎。
刹璎站在那里一袭黑衣,此刻黑发略动之时,散发着异常耀眼的帝王光辉。他看着远方,忽然微微一笑,妖异的脸庞露出些许释
然的表情,“是,法力恢复之后,很久没有好好活动过筋骨了。”
陈又然看向我:“你呢?”
我大笑一声:“我也想大干一场!”
陈又然从腰间抽出扇子,大力扇呼呼作响,低吟着:“疯了疯了都疯了……爷爷这回还真要陪你们玩……罢了罢了,我也想快些
结束……”说罢扇子一收,忽然笑得一脸风流倜傥,“得,那还不走着?”
我第一个跳下悬崖,觉得自己的血也要沸腾起来。
杀戮的血性在魔人的骨子中,似乎一直是奔腾不息的本能。我兴奋地跳下去,一手燃起火炎,一手握住寒冰。
城门口的人未及反应,已经被灼热的火龙奇袭得哀嚎一片。冰从我手中蔓延,把城门冻结成一块巨大的冰雕。刹璎和刹璃从我的
身后跳出,跃上高台,两件黑色披风在城门之上,仿佛黑鹰展翅。
刹璎回望我一样,好像对我笑了一下。但是我还未分辨,便感觉到前方的轰鸣声。
“上去!”陈又然拍了我一下肩膀,也一同跃上高台。城楼下的人已经被消灭殆尽,冰在城门之上折射出冰冷的光,还没有沾血
,还依然纯净。
前方轰然而至很多的魔人。但是我知道那必然是凤毛麟角。
我的血液在兴奋着,在体内横冲直撞的力量,那是前所未有的感受。好像法力恢复之后,我变得更加激动。周身围绕着红色光芒
,没有章法,没有技巧,只有想着冲破一切,了结一切。
“跟着我。”眼前的黑衣男人忽然对我说,然后转身便跑,他在我身前摇曳,姿态华丽不似惊心动魄的杀戮,更像是一场盛大的
舞宴。他的姿态,是一只凌空的黑羽鸟,凌厉矫捷也异常华丽动人。
那是我的爱人,千年之前便是。
我一直在后面跟着他的脚步,却从未想过要超越于他。“背后”这个姿势,最能看清他的一举一动,甚至他还会转过头来,对你
唯一一个人微笑。眼中的彼岸花透着妖异的红光,在这张脸上,却只会有温柔的表情。
我一直期望不要停止,我们能在那条火照之路上奔跑向前,直到天荒地老。
此刻耳畔的轰鸣,那些叫骂,那些在空中挥舞施展,刺目的法术,都不及那近在咫尺的影子。好像要奔跑过一个百年,一个百年
。
何日是你我的归途。
刹璎停了下来,我才一下反应。身后是一片白光,刹璎抓住我的手,指着一处洞口:“进去便能看见雨潭,我一会便来,务必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