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什么立场呢。拒绝了他的告白,也是因为自己的拒绝才让那人方寸大乱,被伤得濒死。
医院走廊中,惨白的灯光下。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不你告诉我该怎么做吧……我都听你的。”
苏岸已经疲惫至极地准备放弃他那无谓的别扭。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却只是侧着头看着他,表情淡然,目光仿佛寂凉的雪。
“……阿岸,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苏西棠的声音很轻,甚至是遮掩不住的虚弱,可轻飘话语中的坚决,坚韧有如磐石。
苏岸愣愣地回忆着苏西棠的话语,等回过神来,才发现书拿的都是倒的。
颓然将书合上放在一边,少年揉着太阳穴,却完全不能抑制住心底的无力感。
心脏仿佛被泡在水里,整个都在发胀,同时黏糊的难受,喘不过气来。
苏岸忽然掀开棉被,走下床,将衣架上的外套取下披上,决定到院子里走走。
刚一出屋,将感受到空气中冷冽的温度。
院子里突棱棱的灌木丛仿佛沉睡的荆棘,守护着白色的秘密。
往远处望去,什么都是灰而深沉的,落光了叶的高大树木,沉默的建筑物,瘦削的电线杆,甚至缓缓飞过天际的寒冷的鸟。
真的是很寂寥的景色啊。
苏岸将手塞进口袋里,微微缩着肩膀,漫无目的地走动着。
身子真不太爽利,没一会就有些累,也因为觉得有些无趣,索性就近在凋零的花丛边的木椅上坐下,木椅的冰冷地温度刺激得苏岸一个哆嗦,苏岸真准备咬着牙忍了,却立刻有佣人送了厚厚的坐垫和暖手袋来。
苏岸有些茫然地坐在佣人放好的坐垫上,佣人走之前偷偷跟他说:“……老爷吩咐的。”
抱着热乎乎的暖手袋,苏岸却觉得自己手指像是被烫到了。
坐在木椅上的少年,慢慢抬起了头。
抬起头的苏岸,看到二楼阳台上的身影。
坐在轮椅上的苍白男人身上盖着黑色的毛毯,距离有些远看不太清,似乎是颔首望着这边。
在最是坚韧沉默的树木都冷得要脱叶冬眠的季节里,苏岸挨着暖手袋的双手却要流汗。
这一刻他们可能在对视可能又没有,少年却微微抿住了嘴唇,不想承认的紧张,不知原因的紧张。
胸腔里泡了好久的心脏胀得软绵绵的,被什么翻来又倒去,七晕八素翻了好几个身,连气息都不稳。
在苏岸准备站起身的那一刻,却是阳台上的人先动了。
看着那人转动着轮椅离开阳台,一点点消失在视线里,刚刚蓄了力的少年一下失去了所有力量,颓唐地坐回到椅子上。
这算个怎么回事。怎么看起来自己才是被拒绝的那个人呢。
又或者,明明都拒绝了,还在这纠结什么呢。
心底忽然窜出的羞恼像是终于使少年拥有了某种借口,又坐了一会,苏岸站起身回了房间。
晚饭吃得不多,吃了药早早就睡下了。
深夜不知几点,竟然是被热醒的。
四肢都是软绵绵的,像被烤在温温吞吞的火上。说不出那火是从哪来的,似乎是生了温度的血,却又像更里头的骨头,被烘烤着都快要龟裂开一样。
一片黑暗里,脑海中骤然浮现的凌乱画面竟然格外的清晰。
埋在他体内的器官是火热的,抽插时望着他迷离满足的眼神是炙热的,温柔又霸道的身体纠缠是热的,拉着他没入浴缸水中的亲吻是热的,告白时吐在耳垂上的气息是热的,什么都是热的……
真的……好热……
骤然坐起身的苏岸脱离了温暖的床被,立即就置身于深冬夜里寒冷的空气中,巨大的温差让他立即就起了鸡皮疙瘩。
在渐渐冷静下的脑海里,画面渐渐停止了倒回的节奏,最后竟然定格在了这一幕。
死巷里,瘫倒在墙边的苏岸剧烈地喘息着,边上是昏厥的王东,脚上的伤口一点点沁出血。
狭窄的甬道里全是尸体和淋漓的鲜血,活脱脱的人间地狱画面,连天际的残阳和晚霞都泛着血色,看着人心里发慌。
只有站立着高大男人,即便手上却是污浊的鲜血,却依旧苍白而美丽得有如霜雪,下一刻就要融化消失在空气里。
被自己的想象弄得有些茫然和莫名惶恐的苏岸,看着苏西棠忽然向他走来,披着万丈霞光踩着一地尸体向他走来。
很难描述出那是怎样的场景,是残酷而肃杀的,却又是静默而美丽的。男人宽阔肩膀上的残阳刺目得教人流泪,却因为想多凝视他的脸庞一秒而不愿眨眼。
苏西棠是真的真的向他走来,在他面前蹲下身,问他是不是受伤了。微微蹙起的眉头下,深邃的眼中竟然有找寻得出的关切。
大抵是因为第一次面临生死危机吧,也是因为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像个英雄,昏迷前的苏岸,发现自己心跳如鼓。
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似乎有人叫他抱了起来。
清幽而沁凉的拥抱。仿佛孤寂高挺的山峦,沉默地望着迷路的樵夫许久许久,然而依旧沉默,却打开了一条九曲羊肠,指引向自己郁郁葱葱的宽阔怀抱。
“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这个问题我也想了很久,要说具体什么时候,我也没有答案。”
“但一切的开始,应该是我真正把你当家人的那一刻吧。”
耳边响起声调清冷却萦绕着温柔气息的声音。
埋着头的苏岸,几乎要哭了出来。
******
苏西棠侧着头,专注地看着Pad中的画面。
画面中的少年正站在舞台上唱歌,一双圆润的猫眼因为投入而微微眯起,眉目间飞扬着说不出的神韵,是内敛的执着和沉稳的自信。
少年专注唱着歌的模样,几乎让人挪不开眼。
一曲唱罢,少年意犹未尽地拿着话筒,合上嘴后却扬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微微挑起眉,期待又得意的神情,远远地望着台下。
震耳欲聋的掌声和疯狂的呼喊。
少年笑着向台下敬了一个礼,施施然退下台。
“哥你太棒了!你肯定能打败韩东云!”
面对激动的抱住自己的人,少年只是矜持又骄傲地笑着,伸手摸了摸怀中人的头,明明很高兴又压抑着装作成熟的样子却有了几分别扭可爱的味道。
苏西棠很认真的看着,向研究公司的方案一样看着这部浅薄通俗的偶像剧。
等到苏岸的画面结束,镜头转向其他人,苏西棠吃力地伸出手,又将进度条拖回少年刚上台的时候,看着少年在一片期待的欢呼声中一步步走上舞台,闪着耀眼灯光的舞台。
忽然,苏西棠猛地关掉了Pad,即使是个小小的激烈动作对他而言也是不小的负担,但苏西棠只是抿了抿嘴唇,就侧过头看着出现门口的少年。
少年却根本没看他,或者说是看不到他,抱着两卷厚厚的棉被就走了进来。
苏岸仿佛看不到苏西棠沉默的注视,直接将棉被丢在柔软干净的羊毛地毯上。
将一床棉被当床垫铺开,苏岸就直接坐在了上面,扯过另一床当棉被就盖在身上,等到觉得事情处理完了,才转过身面对躺在床上的苍白男人,语气镇定地开了口。
“我怕晚上不规矩,就睡在下面,你要是觉得冷了就叫我。”
话说完,就打算缩进自治被窝中。
“不用。”
房间里响起的却是苏西棠干净利落的声音,“我房间里开了空调,你回去吧。”
干净利落的拒绝。
苏岸的脸僵了僵,却装作毫不在意地说道,“你之前不说过喜欢原始的、真实的温度么。”
苏西棠却不再讲话,只是沉默地望着他,眼神空明到近乎淡漠,苏岸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只觉得自己像只强词夺理的小丑。
衣袖中的手渐渐握紧,指甲近乎陷进肉中。
苏岸忽然侧过头,转身直接钻进了被窝里,头埋进棉被底下,显然是不打算冒出头来在说话。
“出去。”
苏西棠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多了几份不可违抗的强势。
苏岸却没有起身,依旧是把身子埋进被窝里,只是身体蜷缩的更紧了,像是只没有安全感的虾米。
真是丢脸透了,这样死缠烂打的样子,苏岸这样告诉自己。
早知会这样,当初干嘛要讲究什么直男的尊严。
“苏岸,出去。”
冷漠得没有半分感情的声音再次响起,近乎能让人想见说话人面无表情的脸。
苏岸猛地掀开棉被,站了起来,死死看着躺在床上的苏西棠,果然面无表情的脸,却比最嫌弃最厌恶的表情都更让人心底发凉。
寒冷的夜似乎没有尽头,凄清的夜光洒进房内,向冰一样镀在地板上。
“……我并不需要你。”苏西棠淡淡地说道。
何况还有着低烧,睡在地板上只会着凉,然后病得更重。
抬起头的苏西棠,却在看清少年的脸后,惶惶然失去了所有的言语。
冰冷月光下的少年通红着眼眶,像是努力憋着眼泪一眼,腮帮子都有些鼓了起来,那样倔强得遮掩着自己的脆弱的模样,只看一样就看得苏西棠心疼地发狂。
只一瞬,苏西棠就后悔了自己方才说下的重话,几乎没为什么事情后悔过的男人在几天里几乎把所有的后悔都给了同一个人。
“阿岸——”
只来得及吐出两个字眼的苏西棠,生生被止住了所有的话语。
苏西棠睁大的眼前无限放大的是少年眼眶通红的猫眼,和落在脸颊上湿热的鼻息。
苏岸低头的力道太大太鲁莽,嘴巴几乎是撞在了苏西棠的唇瓣上,竟然还发出了嗑的一声牙齿相撞的声音。
虽然被痛的立即捂住了嘴唇,少年也丝毫不掩饰自己凶狠的表情,对着一脸惊愕的男人恶狠狠道:
“……苏西棠,你闭嘴。”
房间里的月光有些淡了,原来是千里之外的孤月被一片薄云遮住,薄云纠缠着就是不愿离开。似乎是没了办法,最后冷月也倦得去管,只得收了些光。
远远望去天外月明处有些雾蒙蒙的,像是睡着了。
第54章:一较高下的机会
【犹如深埋的酒,不会随着时间流逝,只会越来越浓。】
Bjork拿着剧本来到苏家别墅的时候,刚进正大门的客厅,却先碰到了正在打电话的陈隧。
“你吃过饭了吗?”陈隧拿着手机,明明问的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表情和语气却是格外的凝重和认真。
“没吃?你到底怎么搞的,旅游就旅游吧,哪有不吃饭的,当时说和你一起去又不愿——好好好,我不啰嗦,你赶紧去吃饭行吗,算我拜托你了。”
Bjork站在门口也不进来,只是饶有兴致地听着,顺带着观赏陈隧关切又略显低落的表情。
“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没有就好……你不是在骗我吧!”男人立即又改口道,“没有没有,不是不相信你——唉,行,你愿意去吃饭就是最好的,药也别忘了吃啊。”
“嗯,拜拜。”
挂掉电话的男人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发了会呆,知道一个人影从大门走进来才回过神。
陈隧皱着眉看着走进来表情轻松的Bjork,皱着眉问道:“B……Bjork?你来干嘛,还有你什么时候到的,刚刚就在听我打电话吗?”
“谁无聊看你打电话,”Bjork嗤笑一声,拒不承认自己的无聊,“我是来找苏岸的,他在哪?”
******
苏岸打开蜂蜜的盖子,小心翼翼往小锅里倒了一点,然后将蜂蜜盖上放回原处。
用筷子搅拌了一会,然后将筷子放在唇边舔了舔,觉得好了,便关上了火。
弯腰去拿杯子的苏岸,明显被身后紧贴着的人碍着不方便动作,一边在消毒柜中拿了只大瓷杯出来,苏岸叹着气半回过头:“我说大美人,我就是出来煮个牛奶而已,听说煮蜂蜜加牛奶很补,您这个重伤未愈的病人真不用黏着一起出来。”
身后人却没有言语回应,但苏岸很快就感觉到,后脖颈上传来软软的触感,显然是身后的人低头在他的脖子上吻了一下。
低头看了看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苏岸心中浮起一种威武教父化身树袋熊的强烈违和感。
忍住扶额的欲望,苏岸拿起瓷杯,抿了一口蜂蜜牛奶,虽然有点烫,但是味道还不错,香香浓浓的,闻着就香甜。
用汤匙搅拌了一下,苏岸举起杯子向身后人递去,“你也喝一点吧。”
苏西棠似乎是点了点头,环在苏岸腰间的手却没有挪动半分。
苏岸叹了口气,拿起汤匙舀了一勺牛奶,抵到男人的唇边,苏西棠这才微微低下头,将热气腾腾的牛奶喝下。
尽管男人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可苏岸还是敏锐地观察到了男人眉心微微收紧的细节,便开口问道:“怎么,不喜欢?是不喜欢喝甜的吗。”
苏西棠却依旧没说话,只是微笑着望着他,从苏岸这个角度看过去,男人垂下的纤长睫毛和眼底淡淡的光都是那么不可方物。
被电了个七晕八素的苏岸猛咳了两声,立即回过头,装做个没事人一样举起瓷杯一口一口喝着牛奶。
刚刚往口中倒入一些牛奶,还没来得及吞咽,余光却注意到苏西棠明显低头的动作。
喊着牛奶回过头的苏岸,恰恰被男人不偏一分地擒住了唇。
伸出的舌头是温柔的攻势,轻易扣开了愕然的少年的唇齿大关,卷着少年的舌尖和口腔中醇香的奶液就想搜刮走。
“唔——”
猝不及防的动作,少年只来得及发出一个不完整的音,就被锁住了呼吸。然而在口液的叫唤中,立即就有牛奶从纠缠的唇瓣间溢落,乳白的液体先是缀在少年尖尖的下巴上,然后顺着脖颈的弧线滚落,隐没在衣领中。
光是被亲吻就有了触电一般的感觉,苏岸立即就手脚发软,失了力气差点就把手中的杯子掉落在地——却被一只苍白而修长的手稳稳接住了,放在一旁的台子上,放下瓷杯的手,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顺着臂膀的弧度收拢,将少年翻转过来,揽进怀里。
陷入热吻中的苏岸明显感觉到,放在腰后的那只手顺着脊椎骨往上摸去,指尖仿佛带着电流,然后一点点暧昧地往上挪,在擦过自己赤裸着皮肤的后脖颈时,微凉的触感几乎让苏岸起了鸡皮疙瘩,最后摁住自己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混合着牛奶和蜂蜜的香甜之吻。
在苏西棠最终松开口的时候,要不是被搂着,苏岸几乎都要倒在灶台上。
“我的天……”还没来得及感叹完,苏岸才发现这根本没算完,苍白的男人进一步低头,一点点舔舐掉从苏岸嘴角溢出的牛奶渍,从下巴到喉结,从喉结到锁骨,然后再往下……
伴随着舔舐和吮吸的触感挠得人浑身发热,在苏西棠打算进一步解开苏岸的扣子继续往下吮吸的时候,苏岸急急忙忙伸手想把对方推开,却相当苏西棠糟糕的身体状况,只得突然收了绝大部分,最后只是搭在男人的肩膀上,将他推开了一点。
“我说大美人,我们两个现在可都是病患,你能不能别这么欲求不满,我嗷——”
喉咙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下,下意识低下头的苏岸,下巴刚刚擦过男人高挺的鼻梁和柔软的唇。
看着苏西棠深邃的眼和浅粉色的嘴唇,苏岸忍不住默默念叨:要真是欲求不满,那也应该是他苏岸好么,这完全是角色转换了好么……
“……阿岸。”
苏西棠微微低着头贴在少年的额头上,用嘴唇描摹着苏岸的眉眼,一边发出轻轻的呼唤,热气铺散到眼睑,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