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灵异)上——牛角弓

作者:牛角弓  录入:12-13

秦墨池看到男孩那双空茫的眼睛,看到他唇边随着笑容浮现的浅浅梨涡,心里有种莫名的柔软酸涩,他知道这是谁,虽然在他这个年龄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的样子。但他小学毕业的照片,他还是记得的。同一个人的四五岁和十岁,自然是有差别的,但差别并不太大。

他看到是正是年幼时的自己。

秦墨池忽然就有些不确定了,他心中涌动的柔软的感情到底是来自此刻的他,还是来自当时看到这一幕的那个人?

李野渡把车停在路边,拧开一瓶水递给秦墨池。

秦墨池木然接过水瓶,浅浅抿了一口,“第二次了。我在你身边睡着,然后就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你不觉得这太巧了吗?”

李野渡望着窗外已经泛起新绿的山野,微微眯起眼,“你看到是我的记忆,是我脑海里正在回放的东西。”

秦墨池怔愣了一下,侧过头看着他,神色微微有些迷惑。

李野渡回过头,眼中微微带着笑意,“没什么好奇怪的,这是你的能力……嗯,算是附加功能好了,能够感应到身边的人正在想的东西。其实你清醒的时候应该也能够做到,只不过现在还掌握不好罢了。”

秦墨池反问他,“你怎么会知道?”

李野渡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感应到了。”

秦墨池迷惑地看着他,“什么样的感觉?”

李野渡想了想,“好奇、迷惑不解、还有点儿难过。”他停顿了一下,轻声说:“你小时候并没有受过什么委屈。墨池,你在山上,有我,还有附近村子里的小孩儿陪你一起玩。没有人嫌弃你看不见。相反,山民生性淳朴,他们都很照顾你。”

“我知道。”秦墨池最近一段时间,尤其是豹皮事件之后,他已经完全想起了年幼时的事情。其实能不能想起所有的细节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因为他始终都有种强烈的感觉:在山里的几年,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年月。

没有之一。

两个人一起沉默了。李野渡能够察觉到他心情不好,但他不知道秦墨池到底需要什么样的安慰。

或者,是因为阿骊?

李野渡发动车子,缓缓驶出山路。

秦墨池回想着梦中所见的一切,忍不住问他,“你师父跟你说,不要跟我太接近。他说……人妖殊途。那是什么意思?”

李野渡很自然地说:“阿骊是豹呀,那时候山民们背地里都叫你‘豹子家的小孩儿’。”

“只是这样?”秦墨池有些怀疑地看着他。

李野渡叹了口气说:“墨池,有些事,我答应了师父不说,有些事是我自己也不记得了。你别问了,那时我也不过是个孩子。正是贪玩的年纪,大人们的事情,能注意多少?”

秦墨池默然。

“我听师兄说,我师父很快会来临海。”李野渡说:“到时候我带你去见他,有什么问题你直接问他吧。好吗?”最后这两个字,李野渡的语气柔和的几乎像是在央求了。

秦墨池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好。”

李野渡松了一口气。

秦墨池心里忽然就有些不忍心,“我一直觉得我脾气还不错,怎么在你这里,好像我是个很刁钻任性的人。”

李野渡的唇角微微上挑,“不,你从来都很好。不过,你要是能把性格里所有的刁钻任性都展现在我面前,我会很高兴的。”

秦墨池在反应过来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之前,耳朵先不争气的红了。随即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十分搞笑,又不是被表白,他娇羞个毛线啊?!

第29章:特事科

进了市区,俩人先开车回了南江街“一品堂”。秦墨池不光是想送送李野渡,还想过去看看核桃,他住的地方是高层,核桃不喜欢一天到晚被关在屋里,于是秦墨池又把它送回了那坤的小院,每隔几天就过来看看它。

除了想看核桃,也顺便帮李野渡跟他师兄求求情——他早上出门的时候那坤不在家,打电话也打不通,李野渡就跟店里值班的管事说了一声,自己走了,估计那坤到时候找不到人会生气。

那坤晌午到店里溜达一圈,到处找李野渡没见人,打电话也没人接。管事只知道他有事要出去,至于去哪儿谁也不知道,于是那坤火了。在他看来,李野渡虽然也是个成年人了,但他小半辈子都住在山里,什么世面都没见过。城市里灯红酒绿的,多乱呐,万一李野渡没经住诱惑,走了歪路可怎么办?他这个当师兄的要怎么跟师父交代呢?

那坤憋了一天的气,好容易等到李野渡回来了,探头一看,后面还跟着秦墨池,心里的火气先消下去一半儿。他知道自己师弟跟这个孩子要好,竹马竹马的交情,最重要的是秦墨池在他眼里算得上是一个正经人——不是跑出去跟不三不四的人瞎混,最大的危机就已经解除。那坤伸出手指冲着李野渡点了两下,虽然皱着眉,语气里已经不带火药味儿了,“以后出门,记得要跟我说一声!”

李野渡老老实实地点头,也不分辨说什么出门时候你不在之类的话,现在那坤脾气已经顺过来了,再提那些,反而让他生气。

那坤一边招呼秦墨池坐下,一边打发李野渡去泡茶,眉眼中已经带了几分温和的笑意,“我正有事要找你呢。听说你要跟着‘特事科’那帮国营神棍做事了?”

秦墨池,“……”

李野渡在旁边插嘴,“小墨这样做,其实就是为了让他们给弄个临时工作证。要不然他现在这情况……不出门都是麻烦。”

那坤上下打量秦墨池,像打量菜摊上的一棵白菜,“果然……可口。”

秦墨池心头倏地一凉,“坤哥,修道的人也能吃掉我的丹?”

那坤微怔,随即浮起一脸的坏笑,“能吃,怎么不能吃。我们小墨长得细白肉的,不管是清蒸还是红烧,都好吃着呢。”

秦墨池,“……咱们说的是同一件事儿么?”

那坤大笑,伸手过来捏他的脸,“你怎么还这么好玩呢?小时候就是,我说什么你都信,眨巴着大眼睛,看的我哟……都不好意思骗你了。”

秦墨池,“……”

这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李野渡不动声色地拍开那坤的手,“师兄骗你呢。修道的人谁不想着要成大道,真要平白无故吞了谁的丹,第一道雷下来就能劈死他。”

嗯,雷劫么,秦墨池心想,懂的。

那坤逗了他一会儿,终于想起来说正经事了,“小墨,这些天你见过司马征没有?”

秦墨池摇摇头,上次在饭店见了一面,什么事儿都还没说清楚,司马衡就吐了血,再后来,司马家的人就一窝蜂的走了。听“特事科”的人说,他还留在临海,但秦墨池一直没有碰见过他。

那坤拿两根修长的手指敲了敲太阳穴,像是发愁该怎么措辞。

秦墨池好心好意的提醒他,“坤哥是想提醒我躲着他吗?”

“啊?”那坤惊讶地看着他,琢磨了一会儿,又觉得这个说法也不是不沾边,于是点了点头,“司马家的小子别看在人前一脸乖巧样儿,其实都是装的,做事的时候心狠手辣着呢,还不到十六岁,就能把托庇于司马家的山妖一窝都给灭了……”那坤停顿了一下,像是有些后悔自己嘴快,说了不该说的话。

秦墨池不解地问道:“托庇于司马家……这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那坤很高兴转移了一个新的话题,“有些小妖,法力低微,修行艰难,在野外很难保全,于是拜入修真世家,帮着处理一些族中事务,或者跑跑腿什么的。身份类似于旧时大家族豢养的门客。”

秦墨池默默的消化了一会儿,这是老猫养了一窝耗子的意思么?

“那司马征为什么要灭掉自己家的门客?”

“具体是为什么,这不好说。这种丑闻,司马家怎么可能让它流传出去呢?”那坤露出嘲讽的表情,“司马征可是这一辈的长孙,据说从小伶俐,深得司马衡器重,没有意外的话,他会越过他老爹,坐上族长的宝座。任何不利于他的传言,司马衡都会掐灭在萌芽里的。”

秦墨池好奇了,“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啊,”那坤挑了挑嘴角,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天下哪有不漏风的墙。该知道的,总会知道。”

秦墨池心想,这其实压根什么都没回答好吧?

“司马承出事那天司马征不在场,”那坤用他惯用的嘲讽的腔调缓缓说道:“要只是不在场还没什么,但他当时去做的事情委实有些拿不上台面——这事儿你就别问了,不该你知道的,知道了反而无益。所以他一口咬定了你最值得怀疑,未尝不是想竖一个靶子,好把大家的注意力都从他身上转移开。但他自己也没想到,他的做法会引得司马衡亲自下山,来看一看这个他孙子口中‘证据确凿’,却被‘特事科’徇私,网开一面的豹子精。”

秦墨池悻悻,他有时觉得“妖”这个属性,就像一种职业标签,但周围的人却都把这看成了他身上最明显的特征。这让他心中有些不快。

那坤没有注意他的小心思,继续说道:“司马征想算计你,结果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竟然丢了镇山之宝。这下可是真的闯了大祸了。我猜,一开始司马征只是算计你,现在么,他恐怕是真正恨上你了。”

秦墨池觉得自己挺冤枉的,就因为他是妖,又没有什么能耐,所以活该他被算计?谁都能跑来踩他一脚?如果他很厉害,比那坤、曲直这些人都要厉害,那么像司马征这样的卑鄙小人还能把主意打到他的头上吗?

这一刻,秦墨池突然间不再排斥自己身为一只妖的身份,他只想变得强大起来,强大到没人可以跑到他面前来指手画脚。无论他做了什么样的事,都不必再翻来覆去的跟甲乙丙丁不停地解释。

秦墨池心中涌起一股豪情,他知道自己一定可以走到那一步,阿骊可是一只八百年的大妖,法力精深。现在这些力量都流淌在他的身体里,迟早有一天,它们会被他吸收、炼化,完完全全变成他的力量。

他自己的力量。

秦墨池第一次去“特事科”的大本营,心里还是有点儿小紧张的。为了表示对这份工作的重视,他出门的时候特意换了正装。他原本就生的身高腿长,打扮起来更显得风度翩翩,下楼的时候李野渡已经等在一边,竟看的愣了一下。

“我说,”李野渡上上下下打量他,“你是打算去吃酒席吗?”

秦墨池一脸正气地看着他,“第一天上班,总要给领导和同事们留下一个靠谱的印象。”

李野渡其实也觉得他这样穿着挺好看,但他心里对于秦墨池可能会招蜂引蝶的担忧已经远远大过了欣赏,于是微带酸气地嘀咕了一句,“明明是豹子,非要打扮成个花猫……”

秦墨池无语地看他一眼,“有那么挫么?”

李野渡的视线从他背后考究的腰线上收了回来,轻轻哼了一声,“就差脖子上系一个带铃铛的大蝴蝶结了。”

秦墨池懒得理他,“你真要去?

说起正事儿,李野渡顿时变正常了,“当然去。你别以为那是‘特事科’,其实他们不靠谱起来才真正要命呢。”后半句话他没说,阿骊的妖丹融进了秦墨池体内,其中蕴含的能量却还没有被他完全吸收。这样的秦墨池简直就是一个会走路的肉包子,哪个妖看见了都得滴答几滴哈喇子,真有胆子大的,恐怕就真要上手抢了。他不就近保护,怎么能放心呢?

秦墨池知道他对“特事科”一直抱有一种戒备心理,也就不再说什么。再者夏知飞也偷偷跟他说过,想把李野渡也拉进“特事科”,秦墨池虽然觉得以李野渡对他们的态度,这事儿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是能有机会让李野渡跟他们近距离接触一下,说不定也能起到以点儿效果。

车子在老城区拐来拐去,最后停在一个破旧的大院门口。这附近都是七、八十年代风格的老厂房,砖墙、大铁门、门边挂着白底黑字的招牌,写着一个不知所云的质量监督局。大门两侧的砖墙上还用刺眼的红油漆喷着一行醒目的大字:幸福是棵树,安全是沃土。

秦墨池看看油漆斑驳的铁门,心里忽然有种很不靠谱的感觉。正想打电话跟夏知飞核对一行地址,就见破旧的传达室窗口探出一个脑袋,冲着他们摆摆手,“进去吧,右拐这条路,一直走到头,再往左拐就是。”

没等秦墨池进一步发问,脑袋又缩了回去,铁门咯吱咯吱的向两边滑开,停在了一个车辆勉强可以通行的宽度。

秦墨池颇有点儿骑虎难下的感觉,要不要进去呢?

正犹豫着,一辆拉风的跑车从后面追了上来,擦肩而过的时候,副驾上一个染着红色头发的女孩子嚣张地冲着他们摆了摆手,“嗨,别怕,跟上来,今天是发证的日子!酸老道们不会选今天出来现眼的!”

秦墨池随意瞟了一眼,下一秒下巴落地,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她……她……”

李野渡斜了那嚣张的跑车一眼,“认识?”

秦墨池喘过一口粗气,“能不认识么?张小米的工作台上贴的就是她的海报!”新晋的歌坛小天后安淼,据说一出道就红的一塌糊涂,第一张唱片就上了榜……至于是什么榜,从来不听流行音乐的秦墨池没记住,总之很红就是了。最糟心的是,他刚在工作间里给顺利度过试用期的张小米同学加了一张工作台,就挨着他的工作台。于是,但凡他抬头,就能看到墙上的巨幅海报,而海报上咧着红嘴唇,笑得像要吃人似的女主角尤其令他头疼不已。如今可算是找到根源了,这货果然不是人!

一个不是人类的歌坛小天后……

秦墨池觉得三观又塌了一次。自从踏上了化妖的不归路,他身为人类的三观就不停的在崩塌,而且没有要停止的苗头。

李野渡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低声笑了起来。

秦墨池的预感很灵验,果然下限一次又一次的被刷新了。

开跑车,染着红头发的女明星、耳朵上戴了一串闪亮耳钉的半大男孩、含着棒棒糖的中学女生、穿着超市工作服的中年汉子……

秦墨池觉得跟他们一比,自己简直太正常了。

还好他不是来领落户证的。

妖怪们三三两两聚在质量监督局后院的大铁门前,铁门紧闭着,门旁挂着白底黑字的招牌,上书“公安处特别事务科”几个大字,铁门旁边是老式的门卫室,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正戴着老花镜低头看报纸。

铁门之内,绿树葱茏,一条仅容两辆车并排通过的行车道弯弯曲曲地通往绿荫深处,车道尽头隐约可见一座独立的小二楼。因为离得远,又有树荫挡着,从门外看不见小楼的全貌,不过从树冠上方看去,一角飞檐高高挑起,竟然还是个旧时代绣楼的模样。

门卫室里一阵电话铃响,老人家嗯嗯啊啊几句,推开小窗喊道:“秦墨池?秦墨池来了没有?”

秦墨池连忙走过去。

老人家指指紧挨着门卫室的小门,“进去吧。”

推书 20234-12-08 :一开始我是拒绝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