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隐丘山去 上——席玙

作者:席玙  录入:12-13

“你们听说了吗,今天宫里发生大事了呢?”

“什么大事,快说来听听。”“就是就是。

“我也是听我家老爷随口提了一句,好像是今天早上上朝,太子殿下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惹得龙颜大怒,听说牵连不少人,皇后娘娘,还有太子近旁的人,处罚了好一堆呢!”

“真的吗?”“唉,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谁说不是呢?那位太子殿下进宫才几天啊,前一阵子才在街上有幸见过一面,是个面相带着福气的孩子,没想到命这么苦。”

那几个人还在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着,明明是与她们无关的事,也能说得这么起兴,大概也只有这群无所事事的妇人了。

楼云和许淳却都是脸色一变,对视一眼,两人又转身向后院而去。

燕离陌刚刚练完剑回来,额上还有细汗浸出,就被两人拦住,将此事告之。

“这么快……”燕离陌听了却反应怪异,小声喃喃了一句,他抬头看了满眼狐疑的楼云许淳一眼,咽下了后面的话,转而说道,“我和你们一道下山,阿淳,你去找将莫莫带来。阿云,你去告知了尘一声,一会儿我们在寺门口见。”说完他就要回了自己房间。

楼云沉吟片刻,往方丈院子里走去,许淳站在原地挠了挠头,心中疑惑多得快要溢了出来。不过这会儿也没人顾得上替他解惑,他只能按着燕离陌的吩咐去做,费了老大功夫才将那个傻子带到寺门口。

“阿陌,为什么要带这个傻子出来啊?”

见燕离陌换了原来的衣服,腰间挂着银白长剑,站在满地日光中,楼云也在一旁的树下站着,许淳拖了莫莫走过去,光是叫这个傻子起床,就将他累的半死。

“他留在这里会有危险。”燕离陌看一眼睡眼惺忪满头东倒西歪的莫莫,开口问道,“我已经跟了尘大师说过了,暂时先带你回府,你去不去?”

“好不好玩啊?”

莫莫拽着旁边的许淳,才能让自己站稳,一颗乱糟糟的头不住地往他肩上靠。许淳自然不愿,一脸嫌弃地跟他玩起了扯锯拉锯。

燕离陌似乎叹了一口气,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嗯字。不知是不是楼云的错觉,他总觉得这傻子在那儿见过。

“那这个哥哥也住那儿吗?莫莫还想跟他一起玩泥巴。”

莫莫最近话说得利索不少,却让燕离陌嘴角一抽。一口一个哥哥,他还真叫得出口。不过,现在还有正事,不是与他计较这些的时候,等日后再说吧。四个人赶紧下山回到鄢都才是正事。

常乐终于在藏经阁呆够,气也消了不少,听说楼云许淳也到了清心寺,兴冲冲地跑过去准备再树树自己主人的威仪,却发现禅房里早已是人去屋空。

等无极随口告诉他三个人今早已经下山,连那个叫莫莫的傻子也跟着一起走了的时候,常乐小师父握着一双小拳头憋了半晌,才发出一阵震天动地的怒吼,连庙里的大佛都颤了一颤。

40.意外之中和意料之外的界限总是不那么分明。

回到城中,果然已是满城风雨。

燕离陌让楼云许淳回了自己家,嘱咐他们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插手,便带了莫莫先回燕府,前来迎接的管家见到他就是一惊:

“少爷,你怎么回来了?朝中出大事了!”

“我知道了,你把他带到后院,让竹心竹韵好好照顾着,再叫温酒安照过来。”

燕离陌将莫莫推给管家,自个儿往花厅去了。

“将军!”

温酒安照进来,看到上座的燕离陌,两人显然是松了一口气。

“说吧。”燕离陌语气沉稳,更让他们心安。温酒上前一步,将此事详详细细地说与他听。

原来,今日皇帝突然兴起,带了姜适上朝,让他先体会一下如何处理政事。不曾想今日正好有一封弹劾丞相管舒的折子,说是丞相府的人在外强占百姓田地,事发之后竟然还杀人灭口。

管家一门权势倾天,所奏之事可大可小,若是放在平常,即便查出是真,也会将事情退到旁系身上,管家根基不会有丝毫动摇。

所以皇帝只是淡淡吩咐大理寺调查此事,并未多言。大理寺卿领命,其实他也知道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所以除了那些刚刚入朝的热血官员,其他老臣根本都没当做一回事。

可是站在一旁的姜适却突然开口,指责皇帝不该派人调查管家,说了一些诸如“朝堂倚靠管家才能安稳”“将来他做了皇帝,定会让管家荣宠不衰”之类的话。

虽是小孩子,但身在皇家,这些话背后大有文章,又戳中了姜桓的痛处,他自然勃然大怒,以太子失言为由将他禁足宫中,并派人以教养无方之由训责皇后,太子近旁的一干宫人都杖刑五十,至于时任太子师傅的尚璟,也连坐受责。管舒虽然没有受到牵连,但皇帝动怒的真正原因,有些脑子的朝臣自然心如明镜。一时之间,朝堂之上人心惶惶。

“温酒,准备一下,一会儿陪我进宫一趟。”

燕离陌听了事情缘由,面无表情,一直喝完杯中的茶才开口。

温酒领命而去,安照仍然站在当地。

“水离教的事查得如何了?”燕离陌瞧他一眼,没了常乐打扰,事情总该有进展了吧。

“正如将军猜想,倾颜阁确实是水离教的一个秘密联络点,潇湘馆的那几位都是练家子,还有那个颜娘,常有一些江湖中人偷偷摸摸来找她。”

安照完成任务,也有些兴奋,详细地将自己所得上报。

“能查到那些人的身份吗?还有他们暗中商议的内容。”

燕离陌对这个结论并不意外,对安照的回答也不甚满意。

安照笑意僵在脸上:“将军,你不会是要我再去勾引那个半老徐娘吧,我可没有这样的爱好。”

燕离陌瞥他一眼:“人家说不定还看不上你这样的呢!”

“将军……”安照一脸受伤的表情,转而眼里又冒出精光,“那这个消息怎么样?属下发现,不止有江湖中人来往倾颜阁,还有一些石月商人哦!”

燕离陌一愣之下嗤笑出声:“石月商人?这位水离教教主野心还真是不小啊!”

安照点头,小脸微皱:“将军,这水离教到底什么来头,咱们为什么费这么大功夫查探啊?”

水离教在江湖中小有盛名,但是教众却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教主身份更是鲜有人知。但是自古朝堂江湖两不相涉,燕离陌是朝廷的将军,他暗中调查水离教,安照自然想破脑袋都想不出原因。

“本将军自然有本将军的用意,你心眼多,好好查下去,不要打草惊蛇。”约莫着温酒快来了,燕离陌起身走到门口。

安照点头应是,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里却满是不甘。将军并不像信任温酒那样信任他,他一直都知道。等着吧,他一定会用事实来证明自己的忠心。

少年总是斗志昂扬不愿服输的,事事都要争为人先,连他和温酒谁更被燕离陌信赖都要斤斤计较。

燕离陌和温酒进宫之后,吩咐他先去了摇光殿看望太子,至于他自己,则是先往上元殿去了,这会儿刚刚用过午膳,姜桓应该在那里午睡。

不过,今天他恐怕是睡不着了,天子的怒火,应该不是这么容易就熄灭的吧。

正如燕离陌所料,一到上元殿,就看到两个宫人浑身战栗着走出来,一看就是城门失火殃及的两条池鱼。

摇头失笑,燕离陌没让人通报就进殿内了,平素不发火的老虎,一旦被惹怒,还真是不容小觑。

可是刚刚踏入姜桓的书房,燕离陌脸上的笑意就僵在那里。

“陌儿!”

姜桓正坐在书案后面闭目养神,齐斯虚坐在他怀里,替他揉捏鬓角,姿态暧昧而亲密。

听到脚步声,他睁眼就看到站在门口的燕离陌,男人一张容颜俊美无方,薄唇笑意斜勾,那般睥睨肆意的姿态,仿佛天下万物都不在他眼中,不足以让他劳心。只是一双微微眯起的桃花眼,却似有水波荡漾,让人无法明了他的真正情绪。

不动声色地推开齐斯,姜桓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你不是去清心寺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齐斯表情一如往常,从燕离陌身边擦身而过,退出了书房。燕离陌眼角瞥到他经过自己时露出的那一抹嘲讽笑意,自己也笑了起来,阿云只当自己一个男人竟然与女子争宠就那般愤怒,若是他知道其实自己竟与一个阉人共侍一人,不知他会气成什么样子。

“你笑什么?”姜桓仍然为太子之事烦心,见他非但无视自己的话,还莫名发笑,语气中登时添了几分不悦。

燕离陌走过去,仍然含笑看着姜桓:“臣笑陛下回了臣一份好礼啊。”

“什么回礼?”姜桓不解。

燕离陌探手入怀,掏出那枚姜桓两次送他的玉佩,脸上笑意淡去一些,他以修长手指摩挲上面的细致纹理,然后才抬眸看着姜桓:

“陛下不是想废后吗?却苦于皇后娘娘一言一行毫无差错,为此特地将臣从西北召回,祸乱宫闱的罪名未免损伤陛下清誉,也不至于动摇管氏根本,不如就以心怀不轨功高震主这条罪处理此事如何?既能一举拔除丞相势力,又师出有名不会有损天家威严。”

姜桓闻言一愣,片刻便想通了前因后果,一双凤眸风云变幻,又渐渐隐于沉寂,起身走到燕离陌身边,高大的身躯在他身上投下一片阴影。

“是你教唆太子这般行事的?”

燕离陌伸手抚上他微皱的额头:“何必说得这么严肃,臣不过是从旁教导了几句而已。小孩子心志未成,自然很容易被人左右心思。”

姜桓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手心,却发觉他的手并不像从前那般寒冷。深深注视了他半晌,才神色一松,右手一紧,将他拥入怀中,在他耳畔轻笑:

“朕的陌儿果然聪明,将此事交给你,朕果然没看错人。”

燕离陌靠在他肩上,看不清他的表情,连他的话都没听进几分,完全被他宽阔的胸膛和灼热的温度所迷惑。

“方才的事陌儿别放在心上,只是那奴才逾越罢了,朕好久不见陌儿,实在想念陌儿,又因为朝堂之事烦心,才一时糊涂。”

姜桓语气一转,解释起刚刚的事,气息变得暧昧缠绵,唇舌不断在怀里人的耳边颈后流连,书房内的温度骤然上升。

燕离陌身子一颤,眸中清明渐渐涣散,任由他拉着自己往内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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