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辛顿时眼前一亮,“真的?”
李野渡点点头,他的墨墨是个心软的孩子。这一点,从小到大从来没变过。
“如果……”李野渡有些艰难地说:“如果以后你能成为他的家人,还请多照顾他。虽然很多人认为他是妖修,但实际上你我都知道他并不是修士,他也并不想过那样的生活,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他也是被动的,以后很可能还会遇到什么危险……”
荣辛露出诧异的表情,然后向他身后看了一眼。
李野渡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秦墨池手里拿着半块西瓜,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你在说什么?干嘛一副托孤的语气?”
李野渡,“……”
秦墨池警觉起来,“你想自己走?去找那坤?”
“不是那个意思……”
荣辛觑准时机,见缝插针的表示要去看看师姐,不等秦墨池反对,站起身一溜烟跑了。
秦墨池心知不可能次次都拦着荣辛,反正他在阿骊面前什么样子他也见过……想了想也就不再管他,自顾自的在李野渡身边坐下,将手里的西瓜递给他,“荣辛说是他们农场自己种的,味道还不错,你尝尝。”
李野渡一言不发的接过西瓜。
“你刚才说让他照顾我……”秦墨池问他,“什么意思?”
李野渡被呛了一下。
秦墨池摸了摸跑到他面前来求顺毛的核桃,自从阿骊醒来,核桃也欢脱了不少,而且农场比那坤的院子要大,也有趣得多,整天在山头上跑来跑去也玩不腻。蹭了蹭秦墨池的胳膊,核桃又跑开去追那几只野猫去了。
李野渡感慨地说:“你们一家算是团圆了。”
秦墨池从他这句话里敏锐的察觉了什么,“所以?”
李野渡笑了笑,本想抬起手摸摸他的头发,一看见手指上沾的西瓜汁,又放弃了,“没有所以。只是替你高兴。”
“……没别的?”
李野渡啃完西瓜,跑到院子一角的水龙头下面洗手,顺带着也洗了一把脸。
秦墨池远远看着他,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
李野渡像是怕他身上有什么东西会渡到自己身上一样,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就停住了,笑微微地看着他,发梢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没别的,”李野渡认真地说:“你这样很好……我只是替你高兴。”
秦墨池安静地与他对视,他在李野渡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质朴又纯粹特质,像他拿到手里的那些未经琢磨的原石,不骄不躁,内蕴天成。
秦墨池舔了舔嘴唇,“过几天动身,我跟你一起去。”
李野渡转开视线看着薄雾笼罩的远山,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傻。早知道秦墨池一句话他就毫无招架之力,这些天他还纠结个什么劲儿呢。他早该知道,无论秦墨池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他都是无法拒绝的。
李野渡笑了笑,“好。你想怎样都行。”
“过几天动身,”阿骊坐在梳妆台前,从镜子里看着身后的秦墨池,语气不容置疑,“我跟你一起去。”
秦墨池扶住她的肩膀轻轻晃了晃,“只是回去看看,那坤师兄不一定就在那里。”
阿骊拿起秦墨池刚做好的一支白玉簪,熟练地将一把黑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圆髻,“我不放心你。”
秦墨池失笑,“我现在可比你厉害多啦,你别忘了,你的妖力都被我吸收了。”
“乖,听话。”阿骊拍拍他的手,“我一直想回去一趟,咱们家里还有不少我留下的东西,不找回来,我舍不得。”
秦墨池好奇,“什么东西?”
阿骊微微侧头,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几个保存着你小时候影像的记忆球,我师父留下的一些东西,还有清宁送我的发簪什么的。”
正趴在床框上梳理自己尾羽的清宁听到最后一句话,顿时感动了,“阿骊你还记得我送你的发簪?”
阿骊笑着说:“当然记得啊,那可是师兄送我的生日礼物呢。”
清宁飞过来落在阿骊的肩膀上,亲昵地蹭了蹭阿骊的脸颊,“你当时答应过我,要一直保存着的。”
“嗯,我记得。”阿骊摸摸它,“这就回去把它取回来。”
清宁高兴了,“那我也去。”
秦墨池多看了它一眼,没忍住,伸手捏着它的脖子把它拎到一边,“小师伯,你也注意一下影响。你毕竟是师兄,没完没了的厚着脸皮吃小师妹的豆腐……这样真的好吗?!”
清宁大怒,“#·@@&##……”
阿骊失笑,主动过去从秦墨池手里救下她厚颜无耻的小师兄,“行了,你跟它计较什么,它几百年都是这个样子。”
清宁被戳到痛处,分辨说:“我有灵药加持,很快就能恢复了!”
自从阿骊苏醒之后,秦墨池就凭空长出了一根空前发达的神经,名叫“男女大防”。荣辛端茶送水他都十分看不惯,更别提清宁这么公然的动手动脚,求抚摸求顺毛了。
“恢不恢复都不行,”秦墨池强硬地说:“小师伯,你好歹也是个有身份的人,又活了那么多年,男女授受不亲总该懂得吧?”
清宁气咻咻的窝在阿骊怀里哆嗦,“不孝子!”
阿骊哭笑不得,“墨墨,顽皮!”
秦墨池心说老子才不是顽皮,老子是在维护你的清誉……话说怎么有种老爹护着待嫁闺女的即视感?!
刚进门的荣辛却是龙颜大悦,他耳力好,人还没进来就把屋里的吵闹声听了个清清楚楚。放下手里的果盘,拍拍手说:“这样的话,我也去。”
阿骊被儿子和不靠谱的师兄闹得正头疼,见他也要插一脚,不由皱眉,“你凑什么热闹?”
荣辛乖乖答道:“我一直不知道那几年你是怎么过的……”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里似乎有些懊恼,“那时候年轻,一点儿沉不住气……”
秦墨池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阿骊的神色却软了一下,“你别多想,那些事跟你无关。再说我跟墨墨过的也挺好的。”想了想又说:“不过以后我不在,你可不能欺负我儿子。好歹也是个当师叔的,竟然做出欺负小辈的事,你可真好意思。”
荣辛连忙表态,“我那时只是着急……以后不会了。”
阿骊转头对秦墨池说:“不管那人是谁,知道天玑弩在你手里,总要回来抢的。与其被动的等他养足精神来找茬,还不如主动出击。那坤是知情人,咱们先去找他,方向是没错的。我一定要跟着去,这是不放心你。”
秦墨池也不大想跟阿骊分开,但她身体尚未恢复,他也不愿她到处乱跑。
阿骊知道他的心意,笑着说:“妖修的力量与人类修士是不同的,小李未必就能指点你。至于荣辛和清宁……要去就索性一起去吧,人多力量大,胜算总是多些。”
清宁忙说:“对,总在城里也没意思。”
秦墨池,“……”这货也真好意思,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城里好玩的东西真多呀,好吃的东西也多,在乡下的时候都没见过……
荣辛附和,“阿骊虽然体虚,但出门走走也是有好处的,别累着就行。”
阿骊说:“那就这么定了。”
母上大人发话,秦墨池自然屁颠屁颠的跑去通知李野渡。李野渡也有些无奈,但有清宁和荣辛在,秦墨池的人身安全确实更有保障。于是他只能识趣的什么也不说。等秦墨池安排好了工作室的事情,又向曲直递交了申请之后,一行人开着荣辛的越野车,跟春游似的离开了临海。
三个司机换着班开车,当天黄昏时分就到了西安。几个人先到小吃街排队吃灌汤包,又陪着阿骊逛街,买了一堆小吃和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秦墨池能挣钱给老妈花,心里别提多自豪了,阿骊看中什么他就掏钱买什么,一边买一边在心里再次哀叹,这分明就是宠闺女的节奏啊……
几个人陪着阿骊去大雁塔看音乐喷泉,逛夜市,玩到半夜才回酒店。阿骊虽然活得年头长,但一直住在远离人烟的地方,近千年的生命里一大半时间都是在修炼中度过的,很少有这般挤在人群里的经历,看什么都新奇的不得了。秦墨池这个二十四孝儿子和荣辛这个全职贴心保姆自然是指哪儿走哪儿,没有丝毫的怨言。
休息一夜,转天早起吃饱喝足之后开始进山。他们专拣行人稀少的地方走,避开游客之后,荣辛现出原身,带着他们一路风驰电掣地向深山的方向进发。
又一个黄昏降临的时候,阿骊指着远处被夕阳染成了金色的山头,兴高采烈的说:“墨墨,咱们到家了!”
第55章:大师兄
骊山深处,百年的老桃树枝叶成荫,像一个沉默的卫士,静静守护着空无一人的小小庭院。树下荒草过膝,几乎掩住了窄窄的石径。
竹屋依旧,门扉寂然,
秦墨池在竹篱外站了很久,才带着一抹恍惚的神色走了进去。他在这里度过了整个童年,却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它。心中震动,难以言喻。
阿骊却显得很高兴,露出怀念的神色,拉着秦墨池的手在小院里转来转去,“这里的木桌还是我拿一张狐狸皮从猎人家里换来的,天气暖和的时候我们坐在这里吃饭……野栀子,记得吗?你和阿渡去山坡那边玩的时候挖回来的,开花的时候特别香……还有这个洞,山里的野猪炸了窝,到处乱跑,有一只不长眼的就跑咱们家来了,当时娘不在家,你和阿渡吓得爬到树上去,你那时候小,爬上去就下不来了,最后还尿了裤子……”
秦墨池觉得眼花缭乱,然而心中却油然生出一丝温暖的感觉。
荣辛在桌旁坐了下来,清宁拍打着翅膀在庭院上方飞来飞去,李野渡看见桃树下的草窝里长着一片蘑菇,不由想起了小时候带着秦墨池采蘑菇的情形,想着想着自己笑了起来。见秦墨池朝他这边看过来,他伸手指了指山路的上方,示意自己要上去看看。
秦墨池忙说:“我跟你一起去。”
阿骊想起他们来这里的初衷,忙说:“一起去。”
李野渡摆摆手,“只是上去看看,家里不一定有人的。婶婶还是留下来休息休息吧。”见阿骊一副不放心的样子,又补充说:“要不让小师伯跟我们一起去,荣辛大人留下来照顾你。”
荣辛投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拉着阿骊在木椅上坐下,“你的身体跟他们都没法比,让清宁跟着去,总共也没几分钟的路程,有什么动静马上就知道了。”
阿骊想了想,点点头。
清宁正在兴头上,就算没有给它安排任务,它也打算满山飞两圈。听了荣辛的话,罕见的没有跟他别苗头,拍拍翅膀从桃树的枝桠间窜了出去,兴高采烈地喊道:“快点,快点,快来追我啊。”
秦墨池,“……”
李野渡也觉得好笑,抬手搭住秦墨池的肩膀,推着他走出了小院。
顺着竹林间的小路往山上走,凉悠悠的潮气扑面而来,带着竹林间特有的清新的味道,令人心旷神怡。秦墨池转过身,从这里刚好能看见小院的一角。眼前所见和曾在李野渡记忆中所见的画面重合起来,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生动。好像年幼时所经历的一切,都在记忆里变得鲜活了起来。
走出竹林,地势开始变得陡峭起来,不过上山的路反而比之前的山路要平整得多,很多地方还铺上了不大平整的石板——有了这几块石板的衬托,小山坡立刻一扫荒山野岭的匪气,多了几分温情的居家气氛。
“这些石头都是刚学法术的时候,师父打发我们师兄弟几个练习用的,”李野渡指指石板边缘的坑坑洼洼,“比较深的痕迹是师兄们以前留下来的,浅的是我留下来的。一开始是树干,后来才是石块。”
秦墨池在自己的记忆里搜索到了一些模模糊糊的声音,貌似李野渡告诉过他,自己正在练习法术,等下才能陪他玩云云。那时候的自己,什么也看不见,对李野渡所说的“练习”大概也是好奇的吧。
秦墨池感慨,“居然认识那么久了……”
李野渡笑了笑,“走吧。”
两个人拾级而上,很快就看见了一道掩映在浓荫之间的灰白色砖墙。再往前走,渐渐露出了砖墙后面层层叠叠的一片屋檐。秦墨池不由得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李野渡所说的道观规模竟然这么大。
“长明观。”李野渡说:“晚唐时曾有位皇族避世隐修,在这里建起了道观。后来陆陆续续翻修了几次,渐渐有了如今的规模。”他指了指离他们最近的一扇门,“这里进去,就是我师父带着我们居住的八坤院。”
秦墨池对于他们师徒居住的地方没什么印象了,只模糊对刚才走过的那条石径有些印象。他眯起眼远远地打量远处壮观的建筑群,“我一直以为上山之后会看到一个跟我家差不多的小院子,院子里种着几棵树,还有一口井什么的。”
李野渡笑了笑,“你想的也差不多。我师父其实也不算是长明观的人,他只是在观里挂了个名,一直寄住在这里罢了。长明观的道士们有事一般也不会找他。道观的正门朝着景区的方向,也不算很远,偶尔会有游客走到这边来,不过都只是在道观的前院参观一下,上上香什么的,再往里就不对外人开放了。”停顿了一下,李野渡轻声说:“这里是真正修行的地方。并不是随便开放给游客的旅游景点。他们对外自称长明派。”
秦墨池点点头,表示明白。他头一次见到活生生的修真门派,而且这门派还这么大规模。看到被夕阳染红的一层一层飞檐,心中的震撼真是难以言表。
“好气派。”秦墨池暗暗琢磨要不要找个机会从正门过去参观参观。
“走吧。”李野渡带着他顺小路朝八坤院的后门走去。走近了看,道观的后门就没有远看时那种雄伟气派的感觉了,门上脱了漆,墙壁也都斑驳了,密密麻麻的绿植顺着外墙一直爬上了墙头,倒是显出了几分遗世独立的清幽。
“院门开着,肯定有人回来了。”李野渡的脚步不由得急切了起来,快走两步,伸手推开了那扇木门。
院中一棵梧桐树,树下的躺椅上一个人正半躺着看书,听见门响,懒洋洋地问了一句,“不是走了?怎么又回来?”说着抬头看了过来。四目交投,两人都是一愣。
秦墨池从李野渡的肩头望进去,也吃了一惊。原来树下那人他也曾见过:瘦瘦高高的老人,身上穿着一件浆洗得泛白的长衫,打眼一看活像是从民国时期的书塾里穿越而来的老夫子。正是他去杨科的农场取石料的前一天,在商场里见过一面的那位老神棍。当时老神棍还警告他不要出城,后来果然在高速公路上被荣辛袭击了。
秦墨池隐约记得李野渡的师父声音不是这样的,正疑心是不是自己记错了,就听李野渡惊讶地喊了一声,“大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秦墨池脚下踉跄,这……这老头儿是他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