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仇——喵毛

秦逸看外面这天气也是不想出门的，但夏杰一大早就起来了，还自己穿了衣服，早餐也没挑食，完了就乖乖坐在沙发上等秦逸。秦逸看他满脸期待，终于还是没说出那句“我们改天再去吧”来。

好在别墅区里最近的海边不是很远，秦逸开车半个小时就到了，他们出门自然也带着保镖，就开车跟在后面。夏杰看着窗外的海景一言不发，秦逸以为他是他认真看海，反而把车子开慢了一些。其实夏杰只是在发呆，越是靠近解脱，人就越没有其他想法，夏杰想，他这样已经活够了，就算会发生什么事，最多就是个死。

因为今天天气不好，海滩也没几个人，倒是有海警在巡视。秦逸带着夏杰在沙滩上走了会，见他一直闷闷不乐，以为是因为没能玩水而不高兴，就问他累不累：“要不我们去便利店休息一下？”

海边为了方便来玩耍的游客，在海滩不远处建了不少房子，超市百货水果店小吃店奶茶店什么都有。秦逸怕夏杰肚子饿，带他去水果店点了份果盘，又让保镖去隔壁超市看看有没有饼干面包。因为是游玩，他今天也只带了两个保镖，见他们都走了，看夏杰还看着水果摊发呆，问他是不是还要什么。

夏杰指着上面的芒果说他想吃，秦逸让老板端了几个上来，还要了水果刀。芒果这种东西削起来麻烦，而且很容易弄脏，要是别人削秦逸也怕不干净，只好自己来。把果肉都码好在盘子里，他把刀插回刀鞘里，问了老板洗手间在哪，又让夏杰自己先坐着，他去洗个手。

等秦逸一走，夏杰看着放在桌子上十几公分长的水果刀愣了会，终于是下定决心。

秦逸回来的时候两个保镖也已经回来了，买了不少吃的回来，夏杰正拆着饼干的包装，也叫保镖们一起吃水果。秦逸也没那么多规矩，让他们俩坐下一起吃，保镖不敢推却，坐下一起吃了。

本来阴沉的天气不知什么时候重现天日，太阳穿过厚厚的云层照射在海面，看起来十分壮观。夏杰拉着秦逸在海边跑了一会，看着对面的海岸，兴奋地跟秦逸说：“哥哥，我想去海崖那边看日落！”

秦逸也看到了那一片礁石，心里一动，答应了。

他们开车过去，那边环着海岸建了条公路，倒是方便了不少。但是夏杰要去的尽头车子开不过去，只好停在路口，他们下车走过去。

保镖自然是跟着的，但走到一半夏杰拦着不让他们继续跟：“我要跟哥哥两个人看日落，你们在这里休息，一会我们就回来了！”

“但是……”保镖们有点为难地看着秦逸，他们本来是听从秦政要保护夏杰的，但现在秦政不在，他们只能询问秦逸。

秦逸看到夏杰看着自己的眼里神情很坚定，带着几分希冀，终于还是让保镖在这等。

夏杰站在最尽头的礁石上往下看，海风吹着海水拍打在下面的礁石上激起一层层白色浪花，让他看得有点晕眩。秦逸上前抱住他，宽厚温暖的怀抱给了夏杰几分勇气，让他忍不住回头把脸埋在他怀里。

其实他在衣服里面藏了一把刀，现在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给秦逸致命一击，到时候，自己的使命就完成了！夏杰这样想着，抽出一只手往外套里面摸了摸，摸到那把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秦逸以为他是冷了，把人推开一点把夏杰脖子上的围巾围紧一些，又亲了亲被海风吹得他冻得发红的鼻尖，声音温柔地问他：“冷不冷？”

夏杰被他脸上关心的笑容晃了晃神，低下头摇了摇头。其实他还在纠结，要不要就这样陪着他一起死。这里是海边悬崖，只要一刀刺下去，就算不死，用尽自己力气把人推到下面，秦逸总是能死掉的。

他还想得出神，夕阳突然从云层里冒出来，火红火红的，照在海面上一片橙黄色，海面把夕阳的倒映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海的尽头。

秦逸突然紧紧地抱着他，他都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伴随着秦逸的话语传到他的心里。

“阿杰，我想有一天等我们一起变老，我在海边给你建座木头做的房子，我们可以每天傍晚都看日落，我们可以在夕阳下的沙滩漫步，就算老得动不了了，我推着轮椅也要和你一起走下去。”

或许是夕阳照在身上的感觉太温暖，夏杰忍不住抬头看向秦逸，他深邃的脸上被夕阳镀上一层暖光，看起来像是把他拉出黑暗的神祗，眼神里都是温情。

秦逸抬起他的手，在他冰凉的手背上亲吻了一下，他的唇柔软火热，烫得夏杰赶紧把手抽回去，秦逸抱住他，喃喃说道：“我爱你，夏杰，我愿意等，等到我们都老的那天。”

夏杰身体一震，抱着他的手臂用尽了力气。

太阳落下不过顷刻事情，夏杰却觉得用尽了余生一样。秦逸感觉到他身上发冷，低下头问他：“我们回去好不好？”

夏杰终于还是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保镖见到他们两个回来，纷纷站起来跟着走。他们的车子还停靠在路边，离刚才看日落的地方有不远的路程。天黑后凹凸不平的路也不好走，秦逸怕夏杰扭到脚，干脆把人抱起来。夏杰还是懵懵懂懂的，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就不说话了。

坐在车上，秦逸在驾驶座上看他还是没没精神的样子，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角，上面还是凉凉的。于是伸手握住他的手，秦逸的手很大很温暖，让夏杰想到刚才他对自己说的那句“我爱你”。那句话像是刻在他心里，一遍一遍地回响着。

秦逸放开他的手，踩下油门启动了车子。

环形公路上已经亮了灯，可以很清楚地看清路况，秦逸拿到驾照已经好几年，自从两年前那次车祸之后他开车都小心翼翼的。但他看夏杰闷闷没精神的样子，以为他是累了，于是想加快点速度往家里赶。转弯的时候他熟练地左转着方向盘，却突然发现方向盘不听使唤，眼看着就要撞上围栏，他赶紧踩下刹车，但是不管怎么踩车子都没有停下来的趋势。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就连两年前撞死人之后都没有这么惊慌过，他一时间眼前闪过无数画面，全都是夏杰的样子。他回过神往副驾驶座上的夏杰扑去，夏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受到秦逸的颤抖，以及他爆发出来的肌肉。

秦逸紧紧地护着他，车子飞出公路冲到悬崖的时候他抱着夏杰的头，一遍一遍说着我爱你。

夏杰感觉到一阵天翻地覆，耳边嗡嗡作响，连秦逸的声音都听不到了。接着他不知道撞到了什么，突然车子的安全囊弹出来紧紧地压着他，一阵巨动之后回归了安静。

有温热的液体流在自己脸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秦逸压在他身上，但还是有气的，他努力撑起自己的身体，给夏杰挤出点空间，他的腿被车子弹出来的零件压着，已经没了知觉，他连说话都如此困难，但见身下的夏杰只是被撞了一下脑袋，并没有严重的伤，终是放心地笑了一下，安慰他说：“再坚持一下，会有人来救我们的，阿杰，你有没有哪里痛的？”

夏杰被眼前这个场景吓得木然，脑海里缠绕着两个声音，他拒绝听也还继续在耳边响着。

这个男人要死了，就死在你眼前，你是不是很高兴，但是他不是你杀的，他要是这样死了，路骁的仇你就一辈子报不了了，快啊，拿起你怀里的刀给他最后一击，那样你就亲手杀了他了，路骁也会很高兴的。

不，秦逸那么爱你，甚至在生死关头保护了你，虽然他害死了路骁，但他这么久以来对你的好你还感受不到么？你心里也开始动摇了吧，活着比死去幸福多了，只要你忘记仇恨，你就能拥有爱人的未来，你已经爱上秦逸了吧——

不！我不爱他！我恨不得他去死！是他害死了骁哥，是他让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根本不爱我，他只爱他的孩子！我也不爱他！我只爱骁哥！我要为骁哥报仇！

那么就拿起刀子，给他最后一击吧。

夏杰突然扭曲了面孔，秦逸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肚子上一痛，他艰难地往下看去，夏杰拿着一把水果刀，另一头已经插进他的身体里。

秦逸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夏杰，他漂亮的脸上沾满了自己的血，因为太用力青筋都突了出来，还不停地喘着粗气，眼睛里都是迷茫。

于是他苦笑了一声：“阿杰，你已经想起来了么，你是不是在恨我骗了你那么久。你是不是觉得我一直以来都在骗你，但是你信不信，我是真的、真的很爱你啊……”

“不！”夏杰听到这话，痛苦地蜷缩起来，用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脑袋，“我不要听！你个杀人凶手！我恨你！”

秦逸额头上渗出了汗，大量失血让他渐渐支撑不住，但夏杰这个样子让他十分放不下，他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阿杰，要是我死了，你、你是不是会高兴很多……那么，你心里，会不会有那么点，那么点喜欢我呢？”

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到最后就像对情人在耳边的呢喃一样。

夏杰紧紧捂着自己的耳朵，那声音还是跑到他的脑袋里，让他纠结不已，他喃喃自语着：“不，不要继续说了，不要……”

突然身上一重，秦逸倒在了他身上，已经没了动静。

夏杰突然安静了下来，颤抖的指尖摸到秦逸冰凉的额角，忍不住痛苦地喊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

Chapter35

秦政走在医院长长的走道上，脸上一片阴沉，还有些许败落，像是突然间老了好几岁一样。

他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忘记听到秦逸和夏杰坠车那一刻心里的绝望。与东南亚那边的人交涉失败，秦家抢回了那片市场，但那边人心有不甘，秦政完全没料到对方手脚那么快，在千里之外的秦逸车上做了手脚，导致秦逸和夏杰发生那么大的车祸。

但其实给他致命一击的并不是儿子和情人的车祸，而是秦逸腹上明显的刀伤，夏杰已经恢复了记忆，这才是让他更加灰败的原因。

那天救出秦逸和夏杰的时候，救援人员分明看到了夏杰手中那把带血的水果刀，秦逸那时候已经失去了知觉，夏杰也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他伤害了秦家大少，秦家人当然不会放过他，但看在他是秦政的小情儿份上，也把他送到了医院检查，接着就软禁在了病房。这几天他也安静地呆在病房里，没有任何举动。给他送饭他也没怎么吃，更多时间是看着窗口外面的景色发呆。

秦政回来先是去秦逸那边看了，确定自己儿子还活着，这才走来夏杰所在的病房。

病房门口有两个秦家的保镖守着，见到秦政先是点了点头，才给他打开房门。秦政走进去就能看到那个孩子背对着他坐在病床看着窗户。

夏杰穿着宽大的病服，一边桌子上还放着没吃完的饭菜，秦政看得出上面只动了一两口。有风吹进来拂动夏杰身上的衣服，显露他单薄的身体。秦政看着他，觉得仿佛风再大一点，就能把这个孩子吹走了。

感觉到有人在靠近，夏杰转过身，看到秦政他也没多害怕，反而转回去，好一会才轻轻地问他：“秦先生打算怎么处置我，是杀了给您儿子报仇么？”

秦政握了握拳头，冷着语气说：“让你失望了，秦逸并没有死。”

夏杰轻笑了一下，淡淡地说：“是么，那真是命大了，那秦先生这次来，是想怎么处置我呢？”

秦政大步走过去，想把夏杰紧紧地抱在怀里，他这般淡然，就好像已经了无牵挂，随时都能永远离开一样，让秦政心里有点害怕。

夏杰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但他胸腔被压过，一有情绪就扯动痛处，还没笑出声，就喘着咳了起来。

秦政终归还是心疼他的，几乎是一下子就把人抱进怀里，大手拂在他背上给他顺气，两人这个样子，就像过往三百多天那样，中间没有怨恨，没有间隙。秦政抱着他的手臂渐渐加重了力气，说道：“我就罚你一辈子不能离开我好了，这样，你就必须每天见到我这个你最恨的人，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夏杰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接着又咳了起来，他这个身体已经承载不了太多的东西，早些日子积着的病痛怨恨都沉在他的五脏六腑，一触即发，他笑着说：“一辈子有多长，秦先生，你得不到我的，就算留着我的身体，我也不会把你放在眼里。你们秦家人，不过是我的仇人，我现在拿不走秦逸的命，总有一天，你就不怕我再刺杀他一次，两次？”

秦政捏着他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如果你真的要阿逸的命，在车里的时候你早就下手了，又怎么会只捅在他的腹腔？”

夏杰讨厌他这种笃定的眼神和语气，想挣开他的手却没有力气。于是他笑得有点张狂，说出来的话像是刀子一样割在秦政心上，他说：“是啊，我是舍不得杀他，毕竟我好像要爱上他了……”

秦政听到这话，几乎是把他拎了起来，他看着夏杰偏执的眼神，一字一句地问他：“你这不是在刺激我？”

夏杰不在乎地笑了一下，毫不惧怕：“我对你只有恨，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对我做过的事，是你，亲手把我的念想断了，就算死，我也会记恨你！”说道后面，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好，好得很！”秦政怒极反笑，拍了拍夏杰苍白的脸，说道：“我倒要看看，你能恨我多久。”

秦逸这次伤得很严重，他的膝盖骨被压错位，小腿伤到多处神经，脑部有轻微震荡，因为失血过多昏睡了很多天，但好在还留着一条命。

睁开眼已经是好几天的事，看到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秦逸仿佛恍若隔世。他闭上眼，那日夏杰对他的恨意历历在目。他情愿自己真的死了，那样夏杰就会从对自己的恨里解脱，父亲那么爱他，一定会原谅他的，说不定夏杰还能活得更加洒脱。他那么漂亮的一个小男孩，如果没有遇到他们父子俩，应该会有个更精彩的人生吧。

秦逸醒过来的事很快就通知到了秦宅，秦政那时候正逼着夏杰张嘴吃东西，夏杰自从被带回来之后就没吃过什么，喂他他也闭着嘴拒绝进食，摆出一副绝食的姿态来，这让秦政很气愤，最后只能用灌着的。但夏杰的肠胃不能接受吃进去的东西，吃了多少，就合着胃液吐出来多少，这几天下来，他已经瘦得不成样子。

听到管家转达秦逸的情况，秦政掐着夏杰的嘴，恶狠狠地说道：“听到了没有，我儿子没有死，你最好也给我活着，如果你有能力再给他一刀，我就放你走！”

夏杰把他喂进去的粥吐了出来，听到他这些话，吃吃地笑了起来，也不知道笑什么。他这段时间有点神志不清，反而比之前失忆时候还要严重，这让秦政很不安。带他去看病，医生也看不出来是什么问题，只说他心里郁结，肠胃不好，开了药吃了也不见好，人也一天天虚弱下去。

秦政拉过他的头，问他笑什么，夏杰没理会他，一味地笑着，那声音沙哑难听，刺进心里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你就因为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这么恨我？”秦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又说：“既然你那么想他，我就带你去！”

说着不顾夏杰虚弱的身体，把人抱起来就往楼下走，并吩咐司机开车去教堂。

夏杰被车子颠簸一番，又在里面吐了一地，他胃里一点东西都没有，都是胃液带着点胆汁，看起来触目惊心的。

秦政虽然担心得不得了，但他现在更重要的事是让夏杰彻底断掉心里那份念想。

车子在教堂门口停下，今天这里举行婚礼，里面很多人的样子，夏杰被拉着下车，因为没有力气他被秦政拖了几步，好几次差点踉跄摔倒。秦政扶着他，大步走近去，从侧门进了教堂里面。

教父正对着门口，向面对着他的两个新人宣读誓词，新郎的背影夏杰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听到教父说“柏青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