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自然少年 上——千溪雪湖

怪好笑的。

照常的训练结束后他们各自回到组织安排的备用客房休息。大概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太累，他连灯都没关就睡了过去。

然后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陷入剪不断理还乱的过去时，屋门被轻轻推开了。米洛斯循着一明一暗的闪烁望去，是凌野。

少年低垂着头，纤细的身体似乎在承受着什么巨大的压力而微微颤抖。他抱着枕头，走至床边，声音细若蚊嗡：“米洛斯，我睡不着。”

在组织的简易客房睡觉就像是在廉价宾馆那样，并不舒服。米洛斯自己都做了奇怪的梦，就别说凌野这个夜里老是做噩梦的小孩了。

“对不起，说过和你一起睡的，但是没有遵守到。”米洛斯抬手揉揉凌野的脑袋，歉意道。

凌野摇头，：“米洛斯，你不用道歉，那是我任性的要求。可是……”凌野的声音变成飘忽不定：“没有你在身边，我总是做噩梦。我的童话书也不在……我……是不是太麻烦了？”

“没关系。你年纪还小，有撒娇的权利。况且你这样依赖我，我很高兴。”米洛斯挪了一下，拍拍空出的位置，“过来一起睡吧。”

凌野才敢抬起头看他，眼神带着欣喜的光芒。

果然米洛斯的身边好温暖，凌野忐忑的心情很快平复下来，闭上眼睛。

米洛斯看着凌野闭上眼睛的侧脸，一半深深地埋进阴影里，安稳而满足。他蜷缩着身子，靠得自己很近，近到能听清他的心跳声。

这一点，也和以前的米珂诺好像。米珂诺有时也会粘着自己和自己一起睡，还会要求自己给他讲故事。

明明都是那么大的人了，却像个小孩子似的。

米洛斯摇摇头去关灯，跟着躺了下来。

凌野忽的睁开眼睛。在一片黑暗之中，他看不到米洛斯的脸，只能依稀辨认他的轮廓，“米洛斯……”

“嗯？”

“你喜欢的人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米洛斯不知道凌野一直在耿怀这个，不由一愣。凌野的体温冰凉，身体纤细，如果不好好对待就会轻易坏掉，比女生的柔弱更甚。

“她吗？她很纤细，很自卑，却心地善良，为人着想。是个总有一天会变得非常可靠坚强的人。”

“喏，米洛斯。我必须要去克服自己的脆弱，我不想依赖你了。今晚之后，我会试着一个人睡觉，试着去打败梦魇。我……不能和你待在一起了。”

米洛斯的心在听到凌野说这些话时，不由的越绷越紧。凌野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难怪有些不对劲。

从刚开始的淡漠疏离到如今的坦诚亲近，一步一步建立起彼此的信赖，米洛斯非常开心且具成就感。但凌野居然说这样的话，好像突然宣布了独立的雏鸟，要离开他的保护怀抱飞向远方……

他不能接受。

凌野还不够强大，没有他在他的身边，凌野又会变回之前的样子。他不想让凌野变回以前的样子，他也不愿意看到凌野假装坚强然后半夜独自一人被噩梦惊醒，如果循环直至崩溃。

“凌野，怎么突然说这些？”还是说，凌野已经不需要自己了？像米珂诺一样，要推开他了？

“我想了很久，米洛斯。我不能这么自私，你并不是我的所有物，你也有自己的追求。如果我一直在麻烦你，依赖你，你会错过很多东西。而我也不会任何所改变，仍是那个胆小又假装自己很强大的小丑。”

最重要的一点，如果自己留在米洛斯的身边粘着他不放，对于他喜欢的那个人来说太不公平了。

自己的存在会妨碍到米洛斯。他不能想像米洛斯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时，他待在他们之间是什么样子。一定非常的难看，像个第三者，透着愚蠢与不堪。

再说，现在必须要和米洛斯分开。他要成为实验体了，没有完全说服米洛斯的理由，他是不会让自己离开他的视线太久的。

瞒着米洛斯固然不好，但为了能让他轻松，能帮上他的忙，能拯救米珂诺，他要下定决心。

“有什么关系呢？我已经向你起过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要在你身边，保护你，不管未来如何，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凌野不曾想过米洛斯原来还有这样的一面，固执而又专横。心底竟泛起欢喜的感觉，仿佛自己成为了他的手心至宝，呵护有加，挡风遮雨，奉献一切。

“米洛斯，我并不无能。事事依赖你的话，我会成为一个废人。虽然我很害怕再一次尝试到那种被人冷落，被人惧怕，夜夜都会被噩梦惊醒，犹如行尸走肉的生活，可我……终究要离开你，终究要成长。你能理解吗，能支持我吗，能鼓励我吗？”

黑暗中凌野的声音透着异常坚定的决绝。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他的手却按在自己胸口，紧紧拽着自己的领口，没有一丝丝犹豫与颤抖。

那是下定决心的表现。

也许是被刚才的梦境所困，米洛斯才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很不理智。凌野的话并没有错。他不应该限制凌野的自由，更不应该为凌野决定他的未来。明明都想过让凌野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只要默默守护在他的身边就好了，为什么还会这么失态呢？

凌野不是已经有所成长了么？他可以决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应该支持鼓励他才对：“抱歉，是我失态了。我会替你加油，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睡吧，明天我们还得回学校。”

“谢谢你，米洛斯。”凌野靠到米洛斯的怀里，抱着他，如往时一样，渐渐在他怀里入睡了。

其实凌野根本没有说谢谢的必要。怀里的少年均匀的鼻息喷打在自己的衣服上，米洛斯微微低下头，吻了吻凌野的发梢：“快些长大吧，凌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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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离开的时间也不是很长，回到学校时的感觉就像过了好久那样，什么都变了。是因为发生的事情太多，才让人产生那样的错觉吗？

学样的樱花大道两旁，樱花已经开始凋零，大片大片粉白的花瓣从树上飘翩飞，掩埋了视线与人心。宛如箭矢的尖端，连接不断的聚集，如同众人关注的焦点，在人群的空隙间穿越，只一眼便让人感到莫名刺痛。

凌野踩在铺成花路，通向教学楼的大道，一边行走一边望天。蓝色的天际上仿佛有樱花在不停落下，带着隐约的香气。有些落到自己的头发上，衣服上，像是下着盛大的樱花雨。

久违的学校，久违的感觉。

真是不可思议。以前觉得日复一日的上下课，不去接近任何人就是最好的生活，现在却换了一种全新的心境。

这个世界不被理解的人和事有很多，自己只是其中之一。日常的世界与非日常的世界本就是微妙的关系，换个角度看待，会发现更多的新世界。

他已经不是那个离开周彦明，被周彦明背叛就对世界产生绝望的凌野了，他已经新生了。

经过公告栏，学生仍像往常那样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或单独做事，非常热闹。公告栏已经更新了公告，是关于一些问题学生旷课的处罚通知。他停下脚步想详细看看，却被人迎面撞上了。

那是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生，“对不起呀……”

凌野还未说话，那个撞到他的男生旁边的人就开口指着凌野道：“是之前我撞到的那个怪物！”

凌野也认出来那个人来了。巧合总是来得那么突然，让人猝不及防。

怪物么？凌野紧盯着那个人，明明之前还不相信自己是怪物，现在却开口指着自己说自己是怪物了。人的话言实在很可怕，即使是一件没有根据的事情，只要说得多了，就会成真。

那个撞到凌野的人露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求饶般开口：“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请你原谅我！”

之前撞过凌野的人拉着他准备逃，和那时说与凌野同一所初中，拉他离开的男生一样的处理方式。

凌野攥紧双手，鼓起勇气朝着两人喊道：“我不是怪物！”

声音不大却非常有份量，引起了旁边不少人的注视。凌野有些无所适从，毕竟一下被那么多视线盯着，他不习惯。

有人忽然出现在他的身后，拿着教科书轻轻拍了他的脑袋一下，温柔而低沉好听的男音由高处传来：“我知道你不是怪物。快到上课时间了，赶紧回教室吧，这位同学。”

不用回头就能知道是谁。凌野的脸红了红，急忙往前跑，不好意思回头看米洛斯。

西装笔挺，温文尔雅的米洛斯站在原地。亚麻色的头发在窗外折射进来的柔和光线下闪闪发亮，碧蓝瞳孔非常漂亮，像是无垠的星辰大海。众人的目光被他吸引，很快忘了刚才看到听到的事情。

近在咫尺的窃窃私语。米洛斯捕捉到零散的一些词句，才恍然明白之前被人注视讨论的原因。自己和凌野在别人的眼中是这么高的评价呀，真意外。

很帅啊，很漂亮啊，像王子啊，像工艺品啊之类的赞美，确实让人心情愉悦呢。

啊！他忘记告诉凌野唐非清今天会回特事部，让他早些到组织报道的事了。

不知道唐非清会带着什么消息回来。

三二章：目的

唐非清一下飞机就直奔特事部会议室，大门紧锁的开机密会议。

陈纪平听到唐非清的报告，确认般开口：“二十年前事故的所有相关资料全部被阿瑞斯窃取了？”

唐非清少有的严肃脸色：“是的，全部。”

陈纪平静默了片刻，正色道：“对他的目的有什么眉目吗？”

唐非清耸耸肩，摇头：“如果能得到些什么眉目的话，我想我们接下来会有更好的应对方法。”

宋飞云看不得他们两人瞻前顾后的处事方针，嚷道：“你们太谨慎了！我来出马，直接抹杀掉他！”

“飞云，你记性真差。如果能抹杀掉阿瑞斯，现在我们也不必为此事焦头烂额。”唐非清叹声，显得非常无奈。

陈纪平不管两人在争执，思考了许多。综合之前米洛斯向他坦言的话，向两人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如果我没有猜错，阿瑞斯是要对全世界进行报复。”

唐非清和宋飞云闻言异口同声地惊讶道：“什么？”

“从非清的报告来看，他挑起国与国之间的战火，又带着S阶的变异者，还盗走了二十年前的资料，这个可能性最大。”

“他从哪里得知二十年前的事情？”宋飞云头一次感到如此棘手。以前也和米珂诺共事，以一个上司的眼光来看，他是个非常难得又珍贵的人才，也是个无可挑剔的贴心下属。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做出盗走研究资料，叛离组织的事情。

“先不管他是如何得知的，毕竟他是极珍稀的超自然个体，会有报复的想法也不奇怪。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找出他的行踪，阻止他。”

“陈上校，我们会不会想得太多？以他一个人的力量，要对全世界产生影响，太过不切实际。”唐非清问。

“你认为他窃取二十年前的资料有什么用意？如果我是他，绝对会利用这份资料来拉拢势力。”

唐非清算明白了，“那我们接下来是继续追查他的行踪还是优先处理日本那边的误会？”

“这些事情交给你们两人了。我要暂时离开C国，找各个国家的知情人去说明一切。”

离开会议室之前，陈纪平又重复了一个重要的指示：“如果找到阿瑞斯，务必尽全力杀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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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很凉，透明的落地窗口外面是灯红酒绿的繁华世界，与室处的昏暗形成了非常大的反差。

一角的灯光朦胧，只能依稀辨认出房间的布局与站在窗前赏景的人。

那个人端着酒杯入神地看着外面，一言不发。杯中的红酒在他手中摇摇晃晃，液体像是流动的鲜血，却透着晶莹的微光。他的身影很高大，透着落寞与孤寂。

坐在沙发，靠近灯光源的还有另外一个人。她合上手中那本厚重的书，对着站在窗边的男人道：“你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珂诺大人。”

“英娜，人类真是非常奇怪的生物，你不觉得么？”米珂诺回过头，饮下一口红酒，阴冷地望着韩英娜，笑道。

“珂诺大人为什么要这么说？您也是人类呢。”韩英娜不大能理解米珂诺的想法。大人果然是个大人物，他的所思所想，她永远也捉摸不透。

“正因为我是人类所以才会发出这样的疑问。上帝的作品，矛盾的综合体，善恶交替的生物。赫胥黎说人尽管生活在时间之中，却应追求永恒，要努力放弃肉体的享受，而坚持精神的水准。然而，萧伯纳却说人类老是高估了自己所没有的东西之价值。你知道这两者的意思吗？”

韩英娜摇头。

“人类抵不过欲望的诱惑。明明想让自己看起来一尘不染，其实已经满身泥泞了。即使这样还要挣扎着去补救，然后假装自己非常的和善，但在欲望萌生时又会完全暴露出隐藏的丑恶嘴脸。这种个体实在是非常有趣对吧？”

“珂诺大人？”韩英娜仍是不明所以。从八重宅邸回来后米珂诺就站在窗边看了一个晚上的夜景，忽然还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让她开始有些担心起米珂诺的状况来。

“缺少一个能理解自己的人是件非常遗憾的事情。”米珂诺耸肩，神色更显冷峻阴暗。

韩英娜能明白米珂诺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自己没有理解他所思所说的天份。她转了话题问：“珂诺大人，为什么要选择和八重家合作？他们明明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难道八重吾郎就是米珂诺口中那个‘能理解’他的人么？

“并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日本是变异者感染源之一，我要借由八重家的人脉制作更多的变异者，然后让他们升级成S阶，像你一样。”

“珂诺大人……”韩英娜对米珂诺的话没有任何怀疑。自己的存在是米珂诺给予的，生死都掌握在米珂诺的手里。她对米珂诺宣誓忠诚，一半是因为感恩，一半是因为惧怕。

然则没有米珂诺就没有自己。不管是什么原因，韩英娜都绝不会背叛米珂诺。

“是时候该建造属于我们超自然个体的世界了。期待吧，英娜，只有超自然个体与变异者的世界。”

米珂诺的身影在昏暗的房间里看不清晰，韩英娜却感到他的周身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像神只一样伟大：“珂诺大人，我的神明，我愿意奉献自己的一切，为你效忠直至死亡。”她如一个虔诚的信徒，带着倾慕的目光凝视着米珂诺，非常崇拜地宣誓。

“那我就期待你的活跃了。帝和尧呢？”

“他们去回收那些没有来得及处理的变异者尸体，还没回来。”韩英娜麻利的回答道。

“是吗？看来特事部那些人也不是吃素的。”

“接下来珂诺大人你要怎么做？要去对付特事部的人么？”

“真正的高明是不用自己动手的。特事部忙着对付变异者根本无暇顾及我，即使想要杀我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况且现在应该……在对那名少年进行着实验，想要找到对付S阶变异者的方法。哼，真是让人很不舒服的做派。那名少年会不会答应变成任人鱼肉的实验品，也让我感到很好奇。”

“珂诺大人，那米洛斯大人你不拉拢过来吗？”之前见过米洛斯，米珂诺却没有把真相告诉米洛斯的打算，韩英娜想不明白。明明是自己最敬爱的兄长，把真相说出来他不就一定会站到自己的身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