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扔下去一个金属桶,很快绳子浮动,小半桶水和石头泥巴被提上来,桶内波光粼粼,表面赫然就是水!
“哇!真的出水啦!”
这简直是爆炸性的,小小的空间瞬间温度上升,好多人没控制住当场嚎啕大哭。
阿妈也在旁边抹泪,许玖四下看了看,发现八竟然没在。
虽然知道会出水,但亲眼见到,震撼力还是不同的。许玖悬着的心也放下了,虽然有探测仪,但他还是担心过万一失灵该怎么办。村人花了三个月,起早贪黑,用最原始的工具在山脉中凿井,这固然有对长者的信任,但更多的是对改善生活的期盼。如今终于出了水,也许还发现了条暗河,这怎能不让人欢欣鼓舞?
长者在众人的簇拥下进来,他低头搅了搅桶中的水,笑的胡须簌簌抖动,对着井口喊:“大石,你上来,我下去看看。”
“好嘞!”井下嘹亮的男声应道。
众人拉着绳子将一个男人提上来,七手八脚将绳结解开,系到长者腰上,然后将长者慢慢放下去。长者下去后,井口很快趴了一圈人,皆竖着耳朵听动静。
“往这边凿。”
“再来一下……”
井下不时传来长者的声音和凿击山石的响动,井上的人也有耐性,连最小的娃娃都没闹腾,阿爸阿妈都忙着,小孩子们自发找到许玖,围着他眼巴巴讨糖吃。
看着小孩们黑亮亮的眼睛,突然想起胖胖,好久没见到他可爱的小孩了。
许玖在这边发糖,正跟小孩玩着,人群突然爆发一阵欢响:“噢噢噢!是条河!”
“听见没有,长者说是条河呀!”
“真的吗!”有人立即跳起来,不小心踩到还趴着的人,趴着的人扭身,又把站着的人绊倒,结果哎哎呦呦倒了一片,还有几个倒栽进井里,若不是有人拉住了脚,非掉下去不可。把歪倒的人提起来,不时传来裂帛声,力气最大的那人手里还拎着半条裤子,被他拽起的人悲催地晾了肉,人们开始打闹,一派喜气洋洋。
长者被拉出来,衣服湿了大半,头上都是土。刚上来他就骂开了:“小崽子往井里踢多少石头?把我头都砸蒙了!”
被骂的人毫不介意,大声问长者:“阿伯,真是一条河啊!”
“是河,是河!以后我们就有水吃了!”
“喔!!!”
“还是多亏九找的好地方。”老头补充道。
话音刚落,许玖就被村人的目光洗礼了,人们感激涕零地看着他,附近的一个大叔飞快将他拎到人群:“是啊,多亏了九!”
“九,九!”许玖被人拎着双手双脚,出了洞就开始往天上抛,荒原上的人力气大,抛的距离也非常高,许玖被飞速撂起落下,耳畔大风呼呼作响,连个喘息的机会都不给。
他觉得自己像个轻抛抛的皮球一样,被扔起了两层楼的高度,骨头被捏的嘎嘎作响。
卧槽……“停,停下……!”
沸腾的人忽略了他发自内心的呐喊。
“不!”
又被抛得更高。
“阿妈!!!”彤云就在脑袋上方一点点,许玖开始喊妈了,希望女人能解救下自己。
下方的阿妈擦擦眼睛,感动地不行:“我们的九都高兴地喊阿妈了。”
“是呀是呀。”
……许玖放弃挣扎了。
这一天对大沙村来说是划时代的,村人历时三个月,在全村男女老少齐上阵的情况下破山开腹挖出一口井,不仅挖出了井,还在井下发现了暗河。
那可是河啊。
人们手上的皲裂、老茧、血泡都有了回报,这是比冬月祭还让人兴奋的一天!
破天荒的,在冬天的尾巴上大沙村又举行了一次盛会,篝火在祭台上燃烧了一整晚,村人也是彻夜无眠。
“阿伯,八的事你知道了?”许玖坐在老者身边,端着一杯热水。
长者点头:“那个崽子身上有血腥味。”
“阿伯同意他们留在村里?”
“你知道城内那几家富户么?”老者慈祥地看向许玖,“那些富户都和暗街势力有联系,可以说有暗街势力的保护,他们才稳稳地生活在城内。城外更残酷啊,我们人为什么这么少,为什么这么穷?大部分都是被截杀了。如果一直穷,一直没有油水还好,没人惦记。可我们有了井,有了河,还打算做生意。你说我们还能安安稳稳地生活在这里吗?”
许玖默默地喝了一口水。
“我们先祖是野兽,我们也是未开化的兽人,跟城内比已经是野蛮人了。弱亡强存,我们只能用自己的手保护自己。”
“可是阿伯,庄园主打算清缴黑势力,这样很危险。”
“像上次清缴天勇那样?庄园主还是个小崽子,他不懂,咱这是个蛮荒地界,文明人的那套根本行不来,他清不干净。”
许玖沉默了。
“我们已经穷够了,这是个翻身的机会,九。”老者豁达地大笑,“你当其他人没看出来八是干什么的?我们需要八,他够强就可以。你问村人,谁愿意放过这个唾手可得的机会,被人抢走井,抢走钱,父母子女被杀野兽一样被杀死?”
许玖突然觉得自己看不懂荒原人的血性。
“放心吧,孩子。我们愿意为这个机会冒一切风险。人在这世上,不搏命怎么能活下来?”
“怪不得黑势力永远清不干净,阿伯,您年轻时是不是跟八一样?”许玖开玩笑地问道。
“我没那崽子有手段。”长者看着远处的八,“短短一年多那崽子能当上老大,跟你一样有出息。”
篝火会的下半夜,天冷的厉害,人们陆陆续续回屋,许玖也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屋睡觉。跟老者的一袭话让他陷入愈发困窘的境地,他没想到老者对八的态度竟是欢迎的,村人也乐意融入配合八。
前世的社会规则丝毫不适应这里,这里人没有农耕文明的和煦守礼,拼杀攻击融入血脉,生活像个大型狩猎场,人类也跟动物一样,强者生存,弱者被杀死,残酷而坦荡。
可是杜图玄双啊,许玖想起对方一沓沓胎死腹中的改革图,他对这种情况也心知肚明吧?王城来的贵公子,面对这种情况怕是更加焦头烂额。
在杜图玄双看来,黑势力是肯定要清缴的,而许玖眼见自己的村子投入黑势力的怀抱寻求生机,却也找不到阻止的理由。他隐隐觉得自己卷入了个巨大的漩涡中,怎么都找不到出路。
第84章
在村人将井淘的越来越大,成吨的雪被填井的时候,冬季慢慢结束了。
阳光由不温不火变得炽烈,大风也不再像刀子一样,反而带着暖融融的热意。雪融在沙子里,泥土湿润润的,踩上去一脚泥,一年中唯有这几月水才不会显得万分珍贵。许玖骑着沙塔兽奔驰在荒原上,假期要结束了,他得回城堡看看。
城堡还是一如往昔的庄严破败,像被遗落的巨人,守住旧日繁华。然而这才是他真正自由自在生活的“家”,许玖心里生出一股亲近的情绪,双脚一夹兽腹,催的越发快了。
驰到近处,发现大门跟初到时一样,大门被撞破半扇塌在大厅,厅内湿哒哒乱糟糟,地上全是碎骨鸟毛。他走之前将离车兽的窝挪到了大厅背风处,如今鸟窝已经不在了,许玖拾阶而上,发现那鸟窝如今又挪到了房顶上。一路捡拾散落的巢枝,许玖走到鸟窝旁,将东西一一插回鸟巢上,许玖又向鸟窝里扔进萝卜姜枝若干。
卧室还是走之前的样子,不过蒙了一层灰,石板凉冰冰的。许玖从石板床下将包裹捞出来,铺上褥子毯子,今晚就睡到这里了。大厅种植物的石缸已被撞翻,泥土洒了一地,许玖将石缸扶起来,清理沙土。水喉的水积了满池,池里浮着一层黑羽,水又顺着池顶的小孔流出去。
胖胖不在,真是很空荡啊。
他这些天几乎是在掐指计算杜图玄双的回程日期,想到明天就能见上面,血液一直在不停跳跃,安抚都安抚不下去。空间里的党参已经成熟,许玖又得了百余种药方,刨除原料集不齐的,还能制作四十余总。
而其中有种断续膏同杜图玄双对症,但可惜差一味“石心泪”。
石心泪,许玖看过各种稀奇的药物命,独独没听说过这味。但断续膏的药效又着实引人垂涎,接骨续脉,药到病除……是不是杜图玄双就能站起来。
自知道这味药后,许玖几乎毫无理智地把周围一起能触摸到的陌生事物塞进空间鉴别,可一直没甚收获。这种眼看希望就在前方,却找不到出路的滋味实在糟透了。
在许玖胡乱熬出一锅肉汤的时候,离车兽熟悉的啼鸣从高处传来。
许玖慌忙跑出去,果然听到离车兽“噶”了一声,声音讶异,很快上方破洞中冲出一道黑影。
“噶——”离车兽还是这么活泼,俯冲,旋转,急停,落地,一气呵成。
“鸟爷,好久不见。”许玖亲热地打招呼。
离车兽黑亮的圆眼睛瞅着他,喉咙里“咕咕”的,一动不动看着他。
许玖拿出早准备好的神器,一条烤好的野羊腿:“鸟爷,一个冬天你瘦了啊。”
大鸟确实清减许多,原先圆鼓鼓快要坠地的肚子瘪了不少,小肚子突然没了,整只鸟更加犀利,唯有鲜红的尖喙锐利如昔。
“咕咕。”唯有美食不可辜负,大鸟狠狠叼走羊腿,三两下吞了,满意地眯眼,然后利落地朝许玖挥一膀子。
许玖忙捂着脑袋退后,饶是如此,脸还是被羽毛刮出几道血痕,后背重重撞到墙上,痛的发懵。
“咕咕。”
这欢迎仪式还真是万年不变啊,许玖发现自来到这个世界,唯有的几次痛揍都是这只胖鸟下的手。
“咕咕。”大鸟走到他旁边俯身啄他。
“哎,鸟爷,可疼!”许玖连连往旁边蹦,“有话好说嘛!”
大鸟肚子突然发出轰响,许玖抬头,眼前赫然是张开的巨喙。
为防止进入鸟肚沦为大便,许玖慌忙进空间拽出他收集的野兽,毫不犹豫地塞进鸟嘴。
大鸟被噎了一下,吐出食物,开始慢慢嚼起来。
这家伙是真饿了。也是,冬天刚刚过去,外面猎物本就不多,离车兽冬眠了几个月,早都腹中空空,许玖若没回来,这一天它又得挨饿。
许玖在离车兽嚼食的空当鬼使神差地摸了摸大鸟的翅膀。
“咕咕?”离车兽边吃边左顾右盼。
“你找胖胖?”
“咕咕。”
“他出门啦,下次带他来看你好不好?”
大鸟满意地眯起眼。
“鸟爷,等雪化了你带我去荒原好不好?哪里石头多你带我去哪,咱们一起遨游世界!”
“……”大鸟好像没听懂。
“我要搜集很多很多的石头,说不定就能找到治好胖胖的药材呀。到时候他就能站起来,像你我一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对鸟弹琴,完全不懂。
许玖知道拘泥一隅可能永远都找不到他想找的东西,唯有不断探查,见识更多,他才能充实药典。而开拓眼界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游历,而游历则需要个便利快速的出行工具,比如眼前这个。
“鸟爷,你想不想换个猎场?换个其他的猎物吃吃?”
“咕咕。”大鸟的圆眼睛瞬间亮了。
“你带着我,我们一起到远点的地方捕猎,如果捕不到,我一天赔你两只羊怎么样?”
“咕咕。”两只羊太少了,不喜欢吃羊。
“你想吃多少萝卜我给你多少,姜也是。”
“咕咕?”再加点?
“鸟爷这么厉害,难道不想换个地方大展雄风?你在天上叫一声,所有的食物都吓尿了,多威风!”
“咕咕。”大鸟眯起眼,享受似的啄了啄羽毛。
许玖去空间把每样作物都给离车兽拔了点,麦子离车兽还没见过,啄了啄,又啄了啄,很快全吞进了肚。党参由于药性明显许玖并没有拿出来,他尽心尽力地给离车兽喂食,离车兽寡淡了一个冬天,似不满意光吃草,铎铎铎地啄地板,要求加肉。
许玖又去空间给他拽出两只新鲜而完整的小豚猪。
离车兽吃的高兴,翅膀呼扇呼扇凉风阵阵,许玖自觉地离它远些,开始慢慢往往城堡上方走去。
他迄今为止打开的房间也只有四楼,其他房间要么早都被撬得面目全非,要么荒废的四顾萧然,只有四楼,因独特的加密技术而免遭他手,由胖胖和自己解锁后才重新被人踏足。许玖按下房门正中间的花心,拿出钥匙,静悄悄走进去。
墙壁上的苍鹰还在天空上如王者俯瞰城邦,羽毛丰满,神色睥睨,额头正中央的花徽鲜艳灵动,看久了简直能把人的神魂吸进去。许玖伸手抚摸着壁花,想起杜图玄双说自己不是杜图鸟,而只是个意外时的淡然神色。
“既然这么难过,为什么还要到处都是它呢?”
不管是这里还是杜图玄双的卧室,杜图鸟的形象简直无处不在,它是高贵的血统,亦是困人的枷锁,而血统对杜图玄双,恐怕更是锥心之痛吧。
他还是不认识多少字,毕竟学一门外语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书房的几部大部头,书脊上写着《杜图庄园志》《帝国史》《皇室起居注》……
人们历来对八卦秘辛喜闻乐见,许玖也不能免俗,尽管大字不识几个,不妨碍他踩上椅子,兴致勃勃拿下那本《皇室起居注》,满心想的都是能不能微言知义,窥探出什么后宫秘史花边新闻来。
“杜图历339年,六世陛下诣玄公府,恰玄公妃及妹拟将筹备舞会,陛下推辞不过,夜,留宿玄公府……”文字下面配了一副舞会插画,虽然只是简单的线条勾勒,灵活再现出莺莺燕燕围着一个戴皇冠男子的情景。
许玖将那些字磕磕巴巴一个一个地捋清楚,看到玄公妃、她妹、皇帝、留宿这几个字眼,心里的小人激动万分地在摇旗呐喊:“有女干情!有女干情!”他心潮澎湃地想看后面的进度,图也没仔细看,快速往后翻——
书页中间很明显有两页被撕掉的痕迹,撕痕在发黄的书里面静静黏在一起,散发着一股陈年老旧的味道。
有人撕了书页,并且后面的许多页都惨遭毒手。
许玖无意识地在书页上磨指头,心里产生了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似乎触碰到了什么东西,可能是杜图玄双称之为秘密的东西。
“玄公府……公妃,妹妹,皇帝留宿,听着好有内涵啊。”哪怕上辈子是个病怏怏的宅男,许玖依然没少各种花样百出的宫廷剧,没办法,妈妈喜欢看嘛。
玄公府,杜图玄双,杜图是姓,那玄是不是玄公府的玄?
许玖突然生了兴致,取下那本《帝国史》,封面上是一只烙金老鹰,双目圆瞪,炯炯有神。许玖打开书页,这次不是起居注那种插画版了,而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史有云,元气蒙鸿,萌芽兹始,遂分天地,……立乾坤,启阴感阳,分布元气,乃孕中和,兽神降世……”
卧槽太高深,完全在识字范围之外。许玖磕磕巴巴,满眼都是生字词,遂放弃了前言,开始往后翻。翻着翻着,他回忆起了幼时读《史记》的感觉,同这本《帝国史》类似,总之就是字也不怎么认识,意思也不怎么懂,完全没有起居注的平易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