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马远去的两人正是祝康成与路允之,还没等他们展开进一步的行动,四公子那边就飞鸽传书召集他们立即回去,事情生变,两人一刻不敢耽搁,丢下手里所有的事,快马往滟州赶去。
“这就要走了?”张猛对徐北的速度也是非常惊讶,之前虽知道他有这方面的意思,可以为会留在镇上再攒上一些银钱,毕竟县城里的花销比镇上更大。
他这新认的小兄弟行动力果然是一流的。
“是啊,这段时间多亏有张大哥和几位哥哥的照顾,否则也不能这般顺利,能认识张大哥你们,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徐北拍胸脯说,“张大哥以后有事尽管跟小弟我说,小弟不敢有任何推辞。我已经决定送敏庆去县里的行知书院,我相信凭敏庆的能力肯定能进得去,张大哥以后过来只要到书院里一打听,肯定能找到小弟的下落,小弟就在县里等着张大哥你们。”
“好小子,看来收获不小啊,那就说定了,下次哥哥我再过来肯定去找你。庆小子,张大哥是粗人一个,不懂那些学问上的事,不过你哥哥既然说你是个好的,那肯定能行,说不定等你考出头了,你张大哥我也能借着你的名头吹嘘一把,哈哈……”张猛用力拍了一下徐敏庆瘦弱的肩膀,差点让他一个踉跄。
徐敏庆涨红了脸说:“我会尽力的,我跟哥哥在县里等着张大哥你们。”
“别欺负我弟,我弟可吃不消张大哥你的力气。”徐北这就护上了,逗得张猛几个笑得更大声。
“你不来跟我们辞行,我们也差不多要跟你道别了,东家来信催促,我们也得回去了,以后不定几时能见,这块铁牌子收着,往后说不定能用上。”
张猛最后给徐北留了块黑漆漆的铁牌子,徐北让敏庆辨认了一下,上面写着“丙一”两字,徐北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想来也不是无用之物,于是郑重地收好。
结了房钱,收拾好行李,兄弟两人雇了辆牛车,出了镇子往县城而去,这时离他们离开上坡村还不足一个月的时间。离开之前,徐北让敏庆写了封信,托人送到上坡村给大爷爷,交待一下两人的行踪,免得这些关心他们的人挂心。
至于失了银子又丢了脸面的小王氏,回去后自然没有将真实情况告诉大王氏,而是再次狠狠告了徐北一状,说徐北如何无礼不孝,她怎样好言相劝,徐北却大骂了她一顿把她赶走,大王氏在屋里又发了好一通怒火,把徐北兄弟两人以及地下的徐兴达夫妇骂得狗血淋头。
可小王氏再怎么隐瞒,镇上发生的事情还是有风声传到了村里,大王氏的骂声传出院子的时候,有知情者背地里暗笑这对婆媳,而小王氏在出门时看到旁人异样的目光还不以为异,知道实情的人也不会开这个口告诉她,等到村里再有流言传出的时候,她想喊冤都没地方可喊了。
新的流言是说小王氏和徐桂花这对姑嫂,居然把徐北兄弟两人给逼出了镇子,有人说亲耳听到徐桂花承认迫害徐北这个侄子,还有人亲眼看到徐北和徐敏庆兄弟两人坐着牛车离开了镇上,老徐家真是要赶尽杀绝啊。
因为过了一段时间,上面官府并没有再过问徐兴达夫妇遇害的事情,一些村民于是就慢慢地把之前的担忧给放开了,转而同情起这对兄弟来。镇上有人看到徐北在码头边做小生意,可这生意都被徐桂花给搞没了,连最后的活路都不给人,老徐家怎就出了这么狠心肠的人。
人,总是会同情弱者,徐北兄弟在他们心目中无疑就是被欺压的可怜人。
而徐北与茶楼掌柜做成的生意没丁点声响传出去,要是被他们知道徐北兜里揣了两百五十两的银票,恐怕又会反过来指责徐北不孝了。
徐桂花的处境比小王氏更加糟糕,村里人再骂,小王氏躲在家里就听不到了,再说她脸皮厚,别人说归说,她照样还能厚着脸皮凑上前去,别人也不能把她打骂出去,总归是一个村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过个几日还是凑在一起说话了。
可徐桂花的铺子放在那里却没办法搬走或是换个位置,罗长顺回来后知道自己婆娘干的蠢事,恨得打杀她的心思都有了,可在看到嗷嗷哭嚎的儿子后只得把手放下,怒骂了一顿仍无法解气。
生意人讲究的是个声誉,徐桂花落了个迫害亲侄子的名声,吉祥杂货铺还能有多少客人愿意上门?这可不是时间可以消磨掉的,何况他们也等不起这个时间,积压在店里的货卖不出去就是亏本。
过了两天看到铺子里的生意越发清减后,罗长顺逼迫着徐桂花去给她侄子赔礼道歉,无论如何都要把两个侄子领回来当祖宗一样供起来,也好洗白他们的名声。徐桂花无奈,放下儿子去找人时,却被人告知,她那侄子已经被她这个亲姑姑欺压得离开了镇子。
徐桂花气得差点吐血倒地不起,明明是她被逼得铺子都开不下去了,怎成了她逼得侄子不得不离开镇子?哪有这样颠倒黑白的!
定北王府,逸园。
祝康成与路允之一起踏进书房,两人连身衣服都没来得换,回来后就先来见四公子。
坐在宽大座椅上的是个略嫌瘦弱的容貌秀丽的男子,与苍白的肤色相异的是那双黑亮的眼睛,听到进来的脚步声,抬起头看向两人,露出了笑容,低声说:“康成,允之,你们回来了。”那一刹那,仿佛听到了百花绽放的声音。
人人都道,定北王府的四公子,乃是北地第一美男子,只可惜天生孱弱,不是个长寿的。
第16章:形势
刚问过两人一路的情况,四公子就忍不住掩袖咳嗽起来,脸色显得越发苍白透明,仿佛支撑着他的身躯,稍稍用力就能折断。边上的小厮连忙倒了茶水侍候主子,四公子咳了几声就放下袖子,挥手让小厮退下,看到对面两人担忧的神色,笑着安抚:“不碍的,都已经习惯了。”
“公子……”路允之忍不住眼红,四公子聪慧无双,然而却被身体拖累,就连王爷也不忍让他过多消耗心神。
“公子叫我们匆匆回来是生了什么变化不成?”祝康成忙接过口,四公子的身体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多提反而伤神,还不如私下里寻找神医,想办法治好四公子的身体。
“你们都坐。”四公子蜷缩在高大的座椅里,因为身体的缘故,还未至冬日,他已经穿上厚厚的衣裳,显得他更加瘦弱,然而那张如玉般的面庞却又分外吸引人。
二人规矩地坐下,四公子虽然脾气温和,手下的人却都是自愿听他差谴。
四公子曲指敲击着扶手,慢条斯理地说:“我们暂时没办法动马总兵了,别急,先听我说完,你们也知道,南方也遭了灾,因而原先与朝廷说好的那批粮食也没办法兑现了,这个关头,马总兵的位置就十分突出,动了他就是动了朝廷。”
祝康成顿时怒了,十分不忿地道:“分明是朝廷那边的借口,难道他们会不知道粮食的缺口一旦打开,边关将要面临多大的压力,朝廷是想以此为借口拿捏我们才是,他们说他们遭了灾,怎遭了灾那女人还有兴致游山玩水劳民伤财。”
“康成,稍安勿躁!”路允之呵止祝康成,“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关键是要怎么解决缺粮的问题,度过眼前的危机。”
“允之说得不错,”四公子呷了口茶,“这件事处理得不好,整个北地都会面临极大的危机。今秋关内出现旱灾,关外情况也不太好,蛮夷部落的冬日难熬,肯定会在入冬之前大肆抢掠一番,一旦战事发生,粮食问题就更加严峻了,朝廷那边不会想不到这个问题,所以,他们肯定在等着我们前去求粮。”
“这么一来,那马瑞德岂不是更加嚣张了,我看那蒋赟小子都得横着走了,原本那小子就连四公子都不放在眼里。”说起那混球祝康成就恨得牙痒痒,那混账东西居然敢在外面调侃四公子的容貌,他早就想一刀宰了他。
“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什么时候不好解决,可那些被害者的家人需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得到公道了。”四公子黑亮的眸子暗了暗。
“公子,那王爷决定了派谁去跟朝廷谈判吗?”路允之问道。
“这也是我把你们叫回来的原因,边关形势紧张,离不开人,所以这趟行程只能由我前去了,你们收拾一下跟我一起出发吧。”四公子抬眼谈笑道。
“公子,”路允之声音拔高,“您的身体怎能吃得消这一路的颠簸?”
祝康成也露出担忧之色,不谈路途遥远,而且一到冬日,公子的身体总会反反复复,与朝廷谈判求粮又是劳心劳力之事,对公子的身体来说负担极大。
“不碍的,”四公子仍是微微笑着说,“正好大哥也打听到那边有位大夫医术不错,原本想派人请过来,现在也不用这么麻烦了。”四公子眼中看不出丁点阴郁之色,仿佛他身体的病况并不存在似的,但凡求医问药,他无有不从,可每每那些所谓的神医摇头叹息时,他也没露出消沉之色,仿佛他们诊断的并非他的身体。
祝康成与路允之互望了一眼,想要再劝的话也无法再说出来,只希望这次的神医真的能不负虚名,治好四公子的身体。
“公子,那我们下去准备一下。”
“嗯,将有关万家的情报都带上。”四公子吩咐道。
两人再对望一眼,公子这是打上万家的主意了,倘若公子真能得手,那么,即使朝廷那边不借粮,北地的危机也能度过。四公子的能力他们是非常有信心的,也许,这趟京城之行,并不会太艰难。
酉阳城。
张猛等人匆匆上了岸,连口热水还没喝上一口,家人也没见上,就有人前来告知:“九少爷来了,正在别院里。”张猛等人心中一惊,又马不停蹄地往万家别院赶去。
万家早就搬去了京城,不过万家生意遍天下,在酉阳城有一处别院也不是罕事,不过九少爷身份可不一般,极受万家家主的宠爱,轻易不会离开京城。在张猛等人的印象中,九少爷是在溺爱中长大的,性子难免骄纵了些,这次来酉阳就不知是出来游玩还是怎么的,要是让这小祖宗不满意,他们可都落不到一个好。
这么一想,张猛的眉头就拧成了一个“川”字形,说来这位九少爷与他新认的小兄弟徐北年纪相差不大,可生长的环境却千差万别,一个是在金山银山中长大的,一个却差点连口饭都吃不上,因此这性子也相差甚远。
“你们也别太慌,我打听过了,九少爷最近改变挺大的,不再像以前一样出外访友谈论诗文,而是开始帮老爷打理生意了,你也知道的,此次那位,”那人用手指往上指了指,继续说,“从外面回来后心情可不好,就连老爷都被叫进宫里挨了顿骂,最后还是九少爷把那位哄开心了,才让万家没有被别人落井下石。”
“真的?”张猛等人听得一惊,这性子与以前所知不相符啊。
“我怎会骗你们,九少爷接连处理了几桩生意,都让老爷非常满意,所以这次九少爷前来酉阳,老爷就没太过反对。我提前跟你们说这些,就是希望你们不要不把九少爷当回事糊弄他,否则挨了罚连我也帮不了你们。”这人是万家在酉阳城的管事,与张猛之间就算没有称兄道弟,关系也是非常融洽的。
“多谢了,等过两日安顿下来我请你吃酒。”张猛感谢道。
“知道了,快去吧。”管事拍了拍他的肩膀。
到了别院,没让几人久等,很快就来了九少爷面前,闻名不如见面,张猛看了一眼暗道,难怪这位九少爷倍受宠爱,这身气质与相貌,就算皇子王爷的也能比得上了。只一眼,张猛便没有任何小瞧之心,不是因为九少爷的相貌,而是他的神色,面对他们这些跑船的莽汉,九少爷并没露出鄙夷的神色,反而眼神非常温和沉着,这也让他相信之前管事的话,九少爷的确变了。
“张叔,常听父亲夸赞张叔勇猛,早年对父亲还有救命之恩,父亲让我此次来多听听张叔的意见。”身着华服的少年玉树临风,对张猛谦和道。
“哪里,九少爷客气了,哪里值得九少爷一声张叔,九少就叫我一声老张吧,”张猛挠挠着憨笑一声,几日前还跟年纪相仿的徐北称兄道弟的,现在被九少一声张叔叫得浑身不自在,“当年就算没有张某,大爷他也不会遇险,所以别再说什么救命之恩了,张某惭愧。”
“好吧,老张,至于父亲跟张叔之间的事,还是张叔自己跟父亲论道去吧,”九少爷万秋实弯眼笑了笑,“对了,老张你们是刚从船上下来吧,我让人准备了些菜,等你们吃完我们再叙吧。”
“好,多谢九少爷,我们先下去了。”
离开书房,张猛抹了把脸,几人面面相觑,九少的确同传说中的不一样了,原来的那位九少可是以文人自居,不愿沾染这黄白之物,在京中也多与那些权贵人家的少爷公子来往。
第17章:出发
康县。
徐北颇费了些功夫把敏庆送进了行知书院,说是书院,只是比一般的学堂规模稍大一些,在整个磺州以及北地的名气并不响亮,但条件越好的书院进入的条件越高,至少需要有具备一定地位的人的推荐,徐敏庆最缺少这一项,虽然行知书院不算出名,但入学的门槛也不够高,看在银子的份上倒没有太过为难他。
“先在这里学习,以你的天分应该很容易入了那些先生的眼,到时得了他们的推荐,想去条件好的大书院也不是不可以的,再说大哥在外行走,说不定也能认识个把人,到时再通通门路。”徐北担心敏庆不能安下心学习,语重心长地劝慰,他想尽量把敏庆塞进好的书院里,这就跟上辈子念书一样,那些望子成龙的家长,还不是拼命走关系将自己的小孩送进好的学校,盼望将来能考个好大学出人投地,他感觉自己现在就是类似于那些家长的心态,他不是在养弟弟,而是养儿子了。
当然这些话就不需跟敏庆说了,总之银子能够再赚,那就尽自己所能地培养弟弟吧。
徐敏庆跟在哥哥身边忙前忙后,兄弟俩在书院附近租了房子,不单如此,哥哥还请了婆子平时照料他们的生活,帮着洗衣服做饭收拾屋子,徐敏庆本就是个聪明的,看大哥的安排就知道,大哥可能要离开一阵子,才会将事事都安排妥当,不会再像在镇上那般白日出去做生意晚上再回来。
想到可能会有一段时间见不到大哥,徐敏庆既不舍又担忧,外面既有山贼,又有官匪,怎么看都不安全。
脑子里在想事,手上就有些乱了,将刚刚叠好的衣服又摊开来,徐北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忙抢了过来,拉着他坐下来说话:“怎么了,担心在书院里跟其他人处不好关系?”徐北这是真将敏庆当孩子一样看待了,以家长的心态来揣摩孩子的心思,是不是因为换了一个新的环境而焦虑了?
徐敏庆挣开手,站起来给大哥倒了杯水,坐回位置上低着脑袋,有些恹恹的:“大哥,你真的要出去跑买卖吗?”看了一段时间大哥缺胳膊少腿的字,大哥那鬼画符一样的字也算认了个七八成,所以也知道大哥想干什么事,可这意味着大哥不能常跟他在一起了。
“哈哈,原来是担心这事,放心吧,这次出去你哥我肯定能赚上一笔,你就把心思用在念书上,银子的事大哥包了,你大哥也就只会干这些事。”徐北喝了口水笑道。
“大哥,天越来越冷了,不能明年再出去吗?”徐敏庆发现大哥的思路跟自己的不在一根线上,换了个说法劝道。
“不行!”徐北一口否决,看弟弟的眼神变暗,试着跟他解释,“你看,最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粮价都在上涨,一方面我们不能坐吃山空,另一方面何尝不是个机会,趁其他人还没发觉,我出去多收一些货,等回来也能卖上一个好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