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你跑什么跑!你那个婊子娘欠的帐你这是想赖掉?”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跑了过来,看到晋乐顿时愣了愣。
“不许你这么说我妈妈!”云瑜白着一张小脸,眼睛里带着泪光:“钱我会还的……但是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钱……我不会赖帐的,也不可能答应你去那种地方做事!”
晋乐看着,几乎忍不住要给他精湛的演技点一个赞了——这么敬业的演员现在不多见啊!咳了一声,把云瑜拉到自己背后,晋乐沉下脸:“不管你有什么事,都不应该在学院内追逐胁迫他,这位同学,如果你再不离开,我就要上报学院警卫队了。”
那个男生犹豫了一会儿,骂骂咧咧地走了,云瑜抹了把眼角的泪花,红着眼睛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样子真是我见犹怜:“谢谢你……你又救了我一次。”
晋乐拍了拍他的肩,语气柔和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说给我听听吧。”
云瑜抬头看了他一眼,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连声音里也带着哭腔,但他到底还是忍住了,点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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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姓云,外人说起来也是云家的少爷,但其实只是一个私生子……”云瑜苦涩地笑了笑,开口道:“这个你早知道吧?”
他们现在是在校内的一个咖啡馆的包厢里,晋乐自然不会把云瑜往宿舍带——不说余斐知道了可能会不高兴,连晋乐自己都会觉得膈应的慌。
晋乐没说什么,不过好像云瑜也不需要他说什么,自顾自地往下说:“对于我父亲来说,这只是一夜情,他都没放在心上。但是,顾女士找到了我妈妈,威胁她,要她离开。”
顾女士……云干的母亲,顾娟?晋乐适时地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
“妈妈自然不敢不听她的话,可她当时只是一个大学都没上完的女孩子,跑到别的城市又怎么生活的下去?更别说……她还发现她已经怀了我。”
“她回去找父亲,只是想求他帮帮忙,想把孩子生下来,可因为顾娟,她连父亲的面都没见上!”云瑜明显激动了起来,眼角泛红,声调也高了:“实在是走投无路,妈妈只好去借了高利贷。”
“可她一个女人,还没什么学历,要怎么还钱?最后,她还是选择了出卖身体……几年前妈妈病死了,我才来找父亲的……现在那群人竟然找上了我!这种事,我又不敢和父亲说……但是,我才不会、才不会去做那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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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个云瑜就是这么和你说的?”韩墨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似笑非笑地问。
“是啊,”晋乐托着腮冷笑一声,拖长了声音讽刺道:“表情生动语气悲愤态度诚恳,真是非常让人身临其境呢。”
高如景的关注点一如既往的奇怪:“哎,你们说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啊?”
“谁管他啊,真的又怎么样?”晋乐翻了个白眼,面无表情地说:“难道我还会去可怜他?别开玩笑了。”
韩墨笑了一下:“云瑜的这些话要是给云乾听见,他就没你的份了,云乾多半会直接弄死他。”他顿了顿,眼睛里闪过一丝嘲讽和冷意:“顾伯母的事,我也听云乾说起过,那是一个很传统的大家闺秀,如果不是云瑜的母亲找上门来示威,她还不知道这件事呢。李江雪——就是云瑜的母亲——找到她说自己怀了她丈夫的孩子,当时顾伯母已经怀胎九月,乍听到这个消息,动了胎气早产,虽然母子均安,却伤了底子,要不然也不会早早去了……这个云瑜,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韩墨说到最后,冷笑着下了结论。
晋乐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神情点点头,又好奇道:“墨墨,这种私密的事,你怎么会知道地这么清楚?应该是很难查到的吧?”
韩墨愣了愣,刚想说什么,手机就响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松了口气,接起电话:“你好,我是韩墨。”
“我是云乾。”电话里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平静,却让韩墨的眸子一下子沉了下来:“你现在有空吗?我现在在宿舍,到我这里来一趟吧。安卓文的事,有结果了。”
韩墨沉默地收了线,起身道:“我有点事,先走一步。”
电话里的声音虽然不清晰,但晋乐和高如景也隐隐听到了重点,两人忙不迭地点头:“你有事就先去吧。”
看着韩墨出门,晋乐摸了摸下巴,转向高如景:“如景,你有没有觉得……刚刚电话里的那个人的声音有点耳熟啊?”
“有吗?”高如景疑惑的反问:“我不觉得啊……反正就是墨墨的那些下属吧,可能我们什么时候见过?”
“嗯……”晋乐疑惑了一会儿,也觉得可能是自己的错觉,就丢开了这个话题。虽然余斐给他分析过了,但晋乐一直以为韩墨找云乾帮忙是“借了云干的手下打探消息”而不是“云乾亲历亲为关注此事”,所以虽然觉得耳熟,却一点也没有向这个方向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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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干的宿舍装饰是鲜明的黑白色调,就像他的人一样,看似清冷,却处处透着精致舒适。
韩墨坐在柔软的布艺沙发上,安静的翻阅着厚厚一叠资料,云乾坐在他身边,一声不吭地陪着他。
韩墨盯着纸上的字,就像突然不认识那些端端正正的方块字了一样,每一页都用了很长时间,他是在午后来到云乾这里的,而等他把那二十来页看完,已是华灯初上。
云乾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安静的陪了他一下午。
“这可真是……”韩墨长出一口气,放下了文件,眉心有抹不开的褶皱。
云乾看着他,也不出声,抬手给他倒了一杯茶,桌上的茶水这一下午他不知换了几次,到现在还是温热的。
韩墨沉默地接过来,暖在手心,眼睛里强装的平静终于裂开,眼底满是被背叛的愤怒和痛苦:“你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从头到位都是欺骗……连名字都是假的!安卓文……姜拙琪……这可真是好本事!到底……这三年算什么!我又算什么!”
云乾看着他的样子,感觉像是有细小的冰针刺进心脏里,不但疼,而且冷。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流过食道的感觉让他闭了闭眼睛,开口时声音没有一丝异样:“其实,这份调查也不能说明什么,也许他有他的苦衷,你不应该这么武断。他不是要回来了吗?你倒时候自己问问就知道了。何况——”云乾顿了顿,心里的难过让他的语气不由自主地变得更冷,也更刻薄:“何况,退一万步来讲,你真的不知道他图什么?不,你知道,只是不敢承认罢了。你姓韩,他姓姜,还需要什么原因么?两个敌对家族……不过的为了利益二字罢了。”
这话真是一针见血,再诛心不过,韩墨抬起头来愣了愣。这些话要是换另一个人来说,自己怕是绝不会让他好过,可是看着云乾有些后悔有些惊慌的眼神,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无力地苦笑:“都到这个时候了,就别打击我了吧?”
云乾松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控制不住情绪,他没想过冲韩墨发火的,看到对方不介意,自然是放下心来:“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韩墨摆摆手,云干的性格里其实也有稚气的一面,但他没有什么坏心眼。看了看天色,韩墨沉吟了一下,现在回去,高如景和晋乐一定还等在自己那里。可是,只有今天,韩墨实在是无力也不想和他们解释任何事。虽然知道他们是关心自己,可是亲手把伤疤撕开……这种事,至少今天,韩墨不想做。
所以看了眼面前的云乾,韩墨很快做出了决定:“云乾,你这里有空房吗?我想在你这里住一晚上。”
云乾很明白他的心情,一点也没有表现出异样,淡定地回答:“好的,不过,我们要先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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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家大少自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而每天来给他做饭的佣人也因为今天韩墨要来而没有出现,于是韩墨只好亲手下厨。
所幸韩墨的厨艺的确不错,至少云乾表示吃的很开心。
对此韩墨吐槽道:“你让一个刚受了情伤的人给你下厨难道不会不好意思?”
云乾拿筷子的手一顿,若无其事的回应:“你不是要住在我这里吗?就当住宿费了。”
虽然云乾表现的很正常,可到底被“情伤”两个字坏了胃口,再没了刚开始的兴致勃勃,拿着筷子挑挑拣拣地用了两口,等韩墨吃完,也放下了筷子:“碗什么的放在桌子上吧,明天有人会整理,我带你去你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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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韩墨道了晚安,云乾回到房里,仰躺在床上,清冷自持的脸上才露出一丝深深的痛楚。
看着韩墨难过的样子,云乾只觉得自己比他还要难过,还要保持着面上的不动声色,这简直就是自虐!那些资料明明可以寄给他,可他却打着安全的名义非要亲自拿给韩墨看,云乾难得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错事。
说真的,现在云乾反而希望自己的资料是错的了。
至少这样,韩墨不会这么伤心,自己也不用像个傻子一样又心生期盼,一颗心翻来覆去的在火上烤。
……反正,他从来没有机会的。
有时候难过到了极致,云乾也想歇斯底里的问: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就是不能喜欢我?
可是他的骄傲和自尊都不允许他这么做,而且他深刻的明白一个道理——你喜欢一个人,并不代表他有义务回应你的感情。
第二十章
再怎么艰难的事情,这么些年下来也早就习惯了。云乾在第二天早上走出房门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一丝异样。
韩墨已经吃完了早饭,见他出来,指了指桌上的煎蛋和三明治:“早饭放桌上了,我先走了。”
云乾脚步一顿,有那么一瞬间几乎窒息——这是他连在梦中都不曾幻想过的场景。
然而,云乾也清楚地知道,这只是自己在做梦。
所以他微微笑着,神色淡然的和韩墨道别:“路上小心。”
韩墨一愣,原本已经走到门口,却回过身来,看着站在楼梯口的云乾。他站在阴影里,韩墨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有一双眼睛还是和平时一样的平静安详。
一切都很正常,韩墨却觉得不对劲。
圣湘的校园治安一向很好,韩墨从来没有在校园里听到过这句路上小心。
哦,不,还是有的。记得上一次去晋乐那里,正碰上余斐出门,晋乐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从声调到语气都和云乾一模一样,听上去漫不经心,实际上却是习惯成自然的熟稔。
也是从这以后,他再不把晋乐对自己的婚事和余斐的抱怨放在心上——这明明是小两口闹别扭的节奏好么!
但是云乾……韩墨脑海里闪过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却像隔了一层纱,让人看不清。
“怎么了?”云乾看他忽然停下来,很奇怪地问。
“没什么,”这大概只是他的习惯吧,韩墨这样想着,忽略了刚刚一闪而逝的模糊的念头:“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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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韩墨把资料递给他们,晋乐和高如景立刻原谅了他昨天的毫无音讯和一夜未归。
文件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记载着详尽的信息,证据充分条例明晰地写出了姜拙琪化名为安卓文刻意接近韩墨,以及之后和姜家传递消息的一系列动作,包括韩墨以为是偶遇的第一次见面,都是有预谋的。
——也就是说,韩墨这次是真真正正地被人骗了个彻底。
晋乐有那么一瞬间的失语,这次的事对韩墨来说一定是很大的打击,但有些事还是要问清楚的:“嗯,墨墨你打算怎么办?”
高如景急忙接口:“要帮忙吗?”
韩墨看着他们笑了笑,心头微暖:“安卓文是三天后的航班,等他到了,我想先问清楚。”不是不相信云干的调查,但就像他说的,纸面上的调查再详尽也总会有疏漏,这些年的感情不是假的,韩墨想问清楚,安卓文,或者说姜拙琪到底有没有难言之隐,他不希望武断的下结论让自己后悔。
如果是最差的情况,哪怕他从头到尾都是在欺骗,韩墨也想问他一句,到底有没有过真心。
晋乐看着他叹了口气。在他们三个人里面,其实韩墨才是最专一的,哪怕是以前陪自己和高如景去酒吧夜店时,也洁身自好的很,长这么大晋乐就没看过他找情人。在遇到姜拙琪后更是守身如玉,韩墨是真的把他当成过一辈子的人对待,也是因为这样,即使韩墨什么都没说,晋乐也知道他现在一定很难过。
于是晋乐用推了推征求了韩墨的意见后拉来的余斐,示意他说些什么。
余斐用指尖扣了扣放在桌上的资料,不负众望的开口了:“这份资料搜集的真不错,用这么短的时间搜集这么详尽的资料,一定是花了很大的人力物力吧?看来云家大少对这件事很上心呢。”
晋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重点呢?重点呢亲?这种奇葩的关注点……余斐你被高如景传染了?
云乾对这件事上心不是应该的吗?毕竟是自己亲自去拜托他的啊……虽然这么想着,却诡异的说不出口,韩墨皱了皱眉,早上那种古怪的感觉又浮现了起来。
虽然余斐说的云淡风轻恍若无事,但看着余斐若有深意的眼睛,韩墨直觉他是想告诉自己什么。可是……是什么呢?
总觉得余斐暗示的事情自己也应该是知道的,可韩墨就是想不起来,这种感觉早上已经有过一次了,现在再来,即使是以韩墨的自制力,都忍不住有点暴躁。
但是既然余斐没有明说,哪怕现在自己去问,他也只会敷衍过去,韩墨这么想着,给晋乐一个隐晦的示意,开门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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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余斐并肩走在通往宿舍的路上,晋乐想起刚刚韩墨那个表情,好奇地问:“阿斐,你刚才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余斐看了他一眼,唇边挑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意味深长。
晋乐被他看得心里一突。
——等等又忘了余斐那不科学的满点的读心术技能了!
虽然平时都是堪称外挂的金手指,但每次打坏主意都会立刻被发现……真是太糟心了!
“韩墨叫你来问的?”
“额……”晋乐心虚地移开视线。
“不是我不告诉他,”余斐含着笑,语气意味深长:“有些事,如果他自己看不出来,直言反而会添乱。你放心吧,我不说,他早晚也会知道,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要是他始终都不能自己明白,那他还是不知道的好。”
“哦……”晋乐被绕的晕晕乎乎的,下意识地点点头,不过他还是没有放弃他的好奇心:“那你告诉我呗,我不和墨墨说就好了。”
余斐斜睨了他一眼:“这种事,我如果告诉了你,你有这个自信不让韩墨看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