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用的行业呀。”古时水打量了一下对方身上,“比如你腰上的链子。”
“我的摄魂链有问题?”小邢立刻紧张起来。
“不不,我就是打比方,”古时水说,“看看标号,你的摄魂链是五十年前打制的那一批?本来摄魂链制作材料是陨铁,后来星辰震动……呃,你可以理解为人体炸的原因,阴间拘魂任务一下子多如牛毛,兵器短缺,天然的不够用,人工合成陨铁的比例一度高达60%。你有没有想过,人工合成的原料从哪里来?”
“难道是从时哥的公司?”小邢肃然起敬。
“来自四面八方,经过红尘锤炼,又沾染污秽,魂魄自然不敌,这样的钢铁便是摄魂链的主要材料了。”古时水说。
“为什么不用之前废弃的冷兵器?”小邢提出疑问。
“做过兵器的钢铁煞气太重,新魂受不了。摄魂链是用来勾魂的,不是杀灭生魂的。”
“原来这样。”
“所以,其实我想说的是,”古时水笑,“欢迎照顾生意,欢迎合作。”
“能得到您亲手锻制的武器?”小邢星星眼。
“啊?你太高看我了,我只是买卖材料而已。”古时水说,换了个姿势。
“您的身体……?”小邢第二次问。
“你没看见我的车牌?”古时水从另一个口袋掏出残疾人证晃晃。
“这个……光紧张了真没注意。”
“还能打吗?”忽然有人插嘴,是一直静默着的小李。
古时水审视他几眼:“切磋还成,别动真格的。”
“您伤得挺严重?”小邢急忙追问。
“不,你们打不过我。要不你先去和今天的被告动动手?他是我最近打死的,你去试试手。”
“……”
“铛铛铛。”
门敲响,提示轮到他出场。
古时水缓步进入了房间。厅里旁听席满座,几乎都是制服,自他一露面,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
高坐正中的宫锦敲敲小锤,私语声停下,改传小纸条。
古时水轻车熟路走到证人席落座,侧头,对上一双怨毒的眼睛。
“不服,我不服!凭什么他就能杀我不受报应?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被告锁在椅子上,挣扎着愤怒大叫,“我们修道之人,降妖除魔,杀妖除怪,乃份内之事,而这人不分青红皂白取我性命,我不服!不服!不服!”
这个人白色T恤黑色长裤,小平头,看上去三十来岁,面目狰狞。正是前两天他一锤子敲死的孙老道。
古时水静静听他嚷嚷了很久,其中涉及各种污言秽语,往上问候祖宗十八代,往下诅咒子孙百千世。
“大人。”公诉席上一西装男子发言,“孙龙出口不逊,藐视公堂,当加罚刑期。”
“大人,”辩护席的正装女子也发言,“孙龙只是情绪激动,毕竟我等修道之人修行不易,对方为一条炼器用的鱼精便随意杀人,实在胆大妄为,恳请严惩!”
宫锦在上,又敲敲小锤:“安静。”向辩护席道,“古时水是证人,不是被告。”
孙老道叫嚷:“他杀了我,我要他偿命!偿命!偿命!”
宫锦道:“修道之人认为杀妖炼器,理所应当。杀人偿命,也理所应当。只是孙龙你搞错了一件事。”
“什么?”
“古时水并非人类。”
“啊?”
“他存在的意义,就是杀戮,杀人同样理所应当。”
宫锦话音一落,忽然四下一片寂静,隐隐有种压抑的兴奋。
古时水缓缓站起身来,也不见他有什么多余动作,整间大厅气氛就是一变。
——威压,令人喘不过气的威压。
细小的金属撞击声此起彼伏,无数条摄魂链、聚魂幡、勾魂索,以及在场所有冷魂,都忍不住战栗。
古时水面前,不知何时,悄没声儿地多了把二尺余长剑。
长剑通身金黄,剑首刻着只怒目的睚眦,剑脊上两字大篆,造型十分古朴庄严。
美中不足的是,剑尖在四分之一处折断,这竟然是一柄断剑。
断剑缓缓绕场一周,不断响起小声惊叹。最后,重点在孙老道及辩护人眼前多停留几秒,随即一晃不见。
“这是什么意思?”孙老道刚刚被那一厅寂静和威压所慑,说不出半个字,等他觉出身上一轻,立刻叫,“示威吗?我不怕你!”
古时水手机打开,放出一段对话:“……你没听说过雷神之锤吗……看片看多了吧……一,你马上走,我不留你;二,你不走,我也不留……你不留我?你怎么个不留法……”
这是那晚他出手击杀孙老道时的录音。
“动手前,我给过你离开的机会,你没走。”古时水淡淡道,“向一柄杀人剑挑衅,杀了你,很正常。”
他是剑灵,剑为百兵之君,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被冒犯了哪有不报复的?
他是太阿,威道之剑,曾为始皇佩剑,哪有不威武霸道的?
——作为剑灵,古时水对自己的力量、原则、操守等等等等都很满意。
——作为剑灵,古时水唯一的遗憾在于:他的阿白为什么就不喜欢练剑?
听听,全场多少人都欣赏他这把剑啊!
第三十二章:绝世好男人
简单粗暴解决了孙老道的抗议,古时水重新回到小房间,茶水尚温。
小李和小邢对他的态度又恭敬几分:“前辈……”
“叫时哥。”古时水懒洋洋在沙发里伸展手脚,半真半假抱怨,“你们消息真灵通,一次来这么多人,私带这么多兵器,我都快压不住了。”
“都想瞻仰时哥呢。”小邢不住赞叹,“我们这样的后生小辈,难得能见一回前辈真容,拼着受点威压也值。况且现今天下太平,除了在法庭上,我们有能去哪里瞻仰威严?”
“是个投影罢了,真正的本体煞气太重,怕你们受不住,扰乱阴司。”古时水一向遵纪守法,在法庭上展示本体为证,这事儿他做过不是一遭两遭了,也就是宫锦揶揄的“裸奔”。
“听说时哥以前常常要出庭作证?”
“是啊,有日子没来了。”
“时哥,我们可以学剑吗?”小李插话。
“当然可以,十分欢迎……”
随意聊着天,又过了阵子,房门二次被敲响,随后进来一位——白衣鹤氅。
笑吟吟的宫锦换掉那身绯袍后,整个人风雅了几分。
“大人。”邢李二人连忙起身让座。
宫锦随意坐在古时水对面,挥挥手,见他俩退下,提壶给自己斟了杯茶:“忙里偷个闲——白顾没一起来?”
“他还在当人。”古时水稍微露出郁闷之色,“昨天他受重伤,差点儿就能回归,我头脑一热,给治好了。”
“绝世好男人。”宫锦微笑赞扬,又叹口气,“看样子,我来不及同他道别了。”
“你要走?”
“五百年一轮换,任期到了。”宫锦抿了口茶,“新城隍下周就到,我最近都在整理卷宗,原想临走时跟白顾再切磋一把,松松筋骨,日后……有缘再见罢。”
“平级调动还是要去上面了?”平级调动,便是去别处做城隍,或者水神山神等,而“去上面”那是实打实的升迁。
“你猜呢?”宫锦笑得很含蓄。
古时水了然,拱拱手:“恭喜右迁。”城隍再灵验,法力再高,至多不过是一介鬼仙;能得飞升证道,成就天仙,性质完全不同。
“贺礼?”宫锦很自然伸手。
“难道不是该你宴请我们么?”古时水在宫锦面前同样坦然摊手,“堂堂城隍大人可不能欠因果,小心我硬闯南天门找你讨要。”
“真是怕了你。”宫锦叹道,“堂堂太阿在这里敲竹杠,你的帝王之气呢?我还是跟白顾兄弟叙旧去罢。”他想查白顾的去向,并不困难。
古时水晃悠悠站起来:“临别之礼,我送你一场切磋可好。”
宫锦故作惋惜,勉强点头:“聊胜于无。我还是跟白顾兄弟递招来得爽快。”
“在他学会御剑之前,想都别想。”
“怎么,他对剑术还是没有兴趣?”宫锦眉花眼笑,“你也有搞不定的时候。”
古时水还真就搞不定,宫锦戳中他痛脚,他脸有点黑:“你也是使剑的,那么多使剑的。便是修真之人,不用真剑也用木剑还有铜钱成剑,偏他就不喜欢。”
宫锦挤挤眼睛:“其实,你是醋吧。多大人了,还跟白顾的兵器争宠,剑灵的君子风度呢?”
“那是给外人看的。”古时水坦承。
两个人边聊边向演武场行去,至于结果……
白顾一夜好眠,再次醒来时,觉得身上舒服多了。
看看时间,这次是早上六点半没错。
他有准备早餐的习惯,先往厨房去——微波炉在转动,吴小虎会起的比他早?还是王神?或者古时水?
白顾正想着,忽听叮的一声,微波炉炉门竟然自动弹开!
里面热气腾腾摆着一盘子小馒头。
紧接着,只见微波炉两侧忽然冒出两个小鼓包,鼓包见风即长,竟是两条白嫩嫩藕节般的手臂!
手臂还在生长,末端变宽变平,同时分杈,转眼五指如生。
有了昨天那些铺垫,白顾什么反应都没有,只定定望着微波炉两侧手臂成型,探向内腔,将盘子捧了出来,颤巍巍地放在台子上。
随后,另一侧的电饭锅也出现了自主动作:盖子自动弹开,香味儿四溢。白顾走上一步细看,竟然是一锅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
——附带说一句,在他探头的时候,明显听到电饭锅微微颤动,锅体敲打腔壁的声音。
白顾身后不由发凉,回头……怪不得凉,冰箱门开着呢。
冷藏室最显眼的地方,摆着两碟小菜:凉拌西红柿和酸辣脆青瓜。
白顾双手环胸,微微眯起眼睛,发问:“这是我的份?”
“是是是的。”回答他的声音来自微波炉,那两条白白胖胖的手臂同时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
白顾挑挑眉,伸手将冰箱两碟小菜拿出来,又找个碗盛粥,随口问:“时哥和小虎的呢?”
“这这这……也有。”
“在哪里?”
“还还还没做……”微波炉弱弱说,手臂诡异地伸长,从储藏柜后面拽出来一包……红烧牛肉面。
白顾哑然失笑:“你不是会变人么。”
“不不不敢在大人面前造次……”
“没关系,那我转身好了。”白顾端着小菜走向餐桌。
“……谨遵台命。”
白顾只听背后响起些微落地声,再回头,果然是昨晚见到的那个小胖墩儿,一生油腻腻的白衣服,赤着足,一手捧着小馒头一手端粥,战兢兢送过来,转身又颠颠儿地去拿调羹和筷子。
“你不吃?”白顾顺口问。
“小的吃电。”胖墩儿一翻衣襟,拽出肚子上绕了三圈的黑色电源线,亮给白顾看。
“你平时也会变人么?”
“小的昨天才会变人,大人不喜欢,小的就不变。”胖墩儿躬身回答。
“你随意罢。”白顾咬了口小馒头,松软香甜,“蒸的不错。”
“谢谢大人夸奖。”胖墩儿又一躬身,看起来松了口气的样子。
白顾咽下食物,提出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给小虎准备方便面,给我准备这么丰盛?”而且态度也未免太过狗腿。
“因为是大人啊。”胖墩儿回答理所当然,“大人是我衣食父母,自当好好侍奉。”
“那么,我没对你做任何事,你为什么怕我?”
“大人身上的气息,足以让我们这些小精怪敬畏。”胖墩儿非常老实。
气息?白顾抽抽鼻子,身上没什么味道,大概妖怪的嗅觉和人类不同,就像狗鼻子比人鼻子灵很多。
“喀嚓”。
钥匙在门锁里旋转的声音。
古时水苍白着脸,几络黑发被汗水粘在脖颈,一拐一拐地,一蹭一蹭地,出现在白顾视野。
第三十三章:假腿和零食
古时水受伤了?联想到昨晚他是和“警务人员”一起离开的,白顾不由吃了一惊,脑中泛起各种所谓“黑幕”,跟胖墩儿一起跑上去扶。
古时水也没矫情,靠在白顾肩上,小心地将一些重量分担过去。
他比白顾高小半个头,脸颊正好蹭着对方头顶,白顾的头上有两个小小发旋,看着怪可爱的,古时水忍住了没顺便亲一口。
他要偷亲,白顾还真察觉不到,白顾现在的感觉只有一种——沉,真沉。
白顾简直怀疑自己的力气。这家伙吃什么长大的,死沉死沉跟个铁疙瘩一样,还好他自己能走几步,不然绝对扛不住。
把人架到单间门口:“钥匙?”
“没锁。”
白顾推门就进——这屋里好冷清,完全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现在不是疑惑的时候,白顾将古时水放在床上,这张床连个枕头被子都没有,太省事了。
摸摸额头,没有发热,也没有体温偏低,白顾往外走:“我去拿血压计和听诊器。”
古时水摆手:“没事,睡一觉就好。”当然,抱着白顾睡一觉更好,可是这话他没法说,于是眼巴巴盯着门口。
白顾拿了医疗设备回来,就看见床上的人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表面一脸平静,眼睛里流露出“好难受求抱抱”的表情。
……像只大型犬。
尽管对方昨天和前天都显得沉稳可靠,但病人往往会比平时脆弱,白顾经验丰富,犹豫一下抬手拍拍他肩膀:“放松点,你有什么遗传病史和现病史吗?”
“没。我是累的,只需要睡一觉。”他跟宫锦打了一架,有点累而已。
白顾测完血压,把听诊器塞进对方背心里:“……嗯,心跳正常,血压偏低,吃点东西再睡。”身体果然没有大碍,从露出来的地方看,也没有受外伤。
吃点东西?古时水拒绝:“不需要。”
“不然就去打吊针。”
打吊针会生锈。古时水立刻改口:“那我吃。”说着瞥微波炉小胖子一眼。
小胖子汗都下来了:“我我我去准备……”
“脱鞋,躺好。”白顾弯腰准备把古时水的战靴扒掉。
“……别动。”古时水缩了缩腿。
“嗯?”
“我自己来。”古时水挺了挺腰,开始解皮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