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见他头发果然又披散下来,白顾心中有数了。
白晓枪利落地将银发束成高马尾。
小微在厨房忙活着端碗端盘子,古时水没出现。
白顾往对方房间看了一眼,关着门。
“不知道他回来没有……”白顾想着,发了条微信问候。
小微在旁边献殷勤:“古大人昨夜出去后,没有回来。”
白晓枪盯着白顾的手机,他还没有,得想法子弄一只。电脑也要弄一台。
他一夜没睡,就是在研究这些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事物。
中科七APP开发了也不过才两年,不过互联网上中科七论坛可以追溯到二十年前——然而对于白晓枪来说,一样都没见识过。
不过他知道中科院七部的存在。这一协调人类和非人类关系的机构由来已久,与时俱进,几经转型,最近一次转型之前,是一个写出来会被屏蔽的组织,再往前数,写出来到不会被屏蔽,但也不是平头百姓能触及的。
“我去上班了。”白顾拎起餐盒。
白晓枪站起来,跟着白顾:“父亲,一起去。”
吴小虎刚开始吃早餐,吃惊地问:“白顾,我没听错?这帅哥是你儿子?”昨天白晓枪背着白顾进古时水房间以后没出来,出来的时候吴小虎已经回屋了,两人正好错过,今天吴小虎才听到这个称呼。
白晓枪盯着吴小虎,通过呼吸、步伐、体内的气等等因素,衡量对方武力值,得出结论:完全无害。
“原因复杂,我也没办法解释。”白顾说,“不过我很喜欢他。”
白晓枪听前半句,神色微冷,听到后半句,微不可察地扬了扬下巴。
“真帅……他妈妈一定是美女吧?”
白晓枪脸黑了。
白顾想想古时水那张线条硬朗的脸,忍住笑:“情况同样复杂。”
“哦哦,我懂。”吴小虎自动脑补了一系列爱恨情仇,看向白晓枪的目光顿时复杂起来。
白晓枪冷冷盯着对方。
吴小虎抖了两抖,赶紧低头扒饭。
白晓枪:“父亲,走吧。”
“好,我带你去。”白顾爽快拍板。他拒绝的话,有用吗?非人类的手段他见过,古时水一出手百无禁忌,谁知道白晓枪会不会用什么法子暗中跟着?
况且两人相处时间虽然短暂,这个儿子给他的印象相当好,又懂事又乖巧,带在身边正好帮对方熟悉现代事物。
带儿子上班,对于白顾来说真是头一回。白晓枪看看白顾的坐骑:“晓枪带着父亲。”
“你会骑自行车?”
“会。”
三十年前有自行车,虽然现在外观性能有改进,但大体没变化。白晓枪蹬了两圈,停在白顾身旁:“没问题。”
白顾享受了一把乘客待遇,白晓枪骑得稳,车速还很快,到社区医院比平时早了五分钟。
望着社区医院的牌子,白晓枪忽有所悟:“父亲还在研究性别?”
“这很重要吗?”
“您以前认为很重要。”
“喔。”白顾对于上辈子的事并不执着,如果他有这么强烈的好奇心,早在每次听见古时水碎碎念的时候就爆发了。
“你在这里呆着吧。”白顾引着白晓枪到员工休息室,“有报纸……手机也给你,我上班用不到。”白顾一边交待一边套上白大褂,正说着,黄博无精打采走进来。
“黄博,你病了?”白顾看着她,惊讶发问。她神色比昨天还差,似乎没有休息好,脸色潮红,双颊微凹,白眼球全是红丝。
“有点低烧,吃过药来的——帅、帅哥你好。”黄博终于看见静静立在一边的白晓枪,吓了一跳,“帅哥,这里是职工休息室,挂号划价取药都在大厅。”
“我是职工家属。”白晓枪打量黄博,微微皱眉。
“职工家属?谁的?”
“这是我儿子,白晓枪,这是我同事黄博。”白顾介绍。
黄博一个激灵:“白顾你行啊,儿子都这么大了——不对,你瞒报年龄了?”从年纪上看白晓枪怎么也有十六七岁,往小了说,十四五。而白顾二十七,算起来十三岁当爹?太玄幻了。
面对黄博,白顾稍微头大,吴小虎想不到这么多,黄博不会想不到,而且她还喜欢灵异玄幻……
白晓枪回答:“这是情节需要。”
“情节需要?”黄博疑问。
白晓枪迅速给黄博一个“暑期实践,深入体会医院生活以撰写剧本”的解释,连学校介绍信都拿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白顾,我竟然不知道你有这么帅的朋友。”黄博精神确实不大好,不然非围着白晓枪问个底掉,现在只匆匆套上白大褂,出去工作。
白顾看向白晓枪:“这是……?”
“母亲的主意。”白晓枪回答。
白顾笑了,果然这一大一小表面上针锋相对,其实感情很好吧。
不过,每次他听到白晓枪说“母亲”两个字时,条件反射都想笑,这真不怪他。
今天黄博的状态还不如昨天,咳嗽,打呵欠,流眼泪,精神恍惚。一开始硬挺着,后来连院长都看不过去,给开了一针吊瓶。
黄博歇菜了,白顾的工作又忙起来,白晓枪就在一边默默待着,偶尔端茶倒水,收到大爷大娘无数惊讶目光,面不改色。
晚上回家,古时水依然不在。
小微和吴小虎坐在一起,看电脑。电脑屏幕上是某个美食网,明显俩人在研究菜谱。
“看来灵石不好挣。”白顾喃喃自语,他早上的微信,古时水中午才回复,表示他今晚会回来,具体什么时间没说。
“他只是懒。”白晓枪毫不在意。
“今天你还睡蒲团么?”
“嗯。”
然而似乎白晓枪的蒲团没睡多久——在他感觉白顾睡不安稳时,忽一跃而起,直接穿透墙壁,枪尖乌芒一吐,扎向对方!
“你又撺掇我父亲学剑!”
白顾被穿墙响动惊醒。
他睡梦中只听见了一声“男儿当御剑……”,声音便戛然而止,实在蹊跷。
明明声音的主人已经出现,还在锲而不舍坚持七天一念,是为什么呢?而为什么又只说了一句便没下文了呢?
他睁开眼看向床尾,蒲团上并没有白晓枪身影,墙壁则破了一个碗口大洞。
白顾疑惑间,隔壁玻璃碎裂声忽地响起。
隔壁是古时水的房间。白顾凑到墙洞一看,没见人影,只看到一地玻璃碴。
——窗外好像掠过黑影?
白顾拉开了窗帘。
古时水裹着睡袍,凌空虚立,小腿下空空荡荡,没穿假肢,看起来整个人矮了一截。他双手不时挥舞,身体也不住闪转腾挪,走位飘逸,神色严肃。
在他前面,一条分身划出漫天虚影,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步步紧逼,招招凌厉。
第四十五章:白顾的脑洞
一人一枪战在一处,你来我往,堪比imax巨幕特效。
虽然现在是凌晨,夜深人静,但在居民区上空打斗真的不要紧?
白顾看了一会,看不懂,只是感觉两个人没什么大碍。
担心是没用的,自己更没那个实力干涉,白顾扶额,总觉得自从白晓枪出现以后,古时水变得有些……幼稚?
白顾现在已经能够确认,在自己脑子里碎碎念了二十多年的人,就是古时水。而古时水碎碎念的内容,结合白晓枪的身份猜测,就很明显了,这是他在跟枪灵儿子“争风吃醋”!
如果他曾经跟自己是一对儿,必定感情深厚,也不知他打算再续前缘,抑或成为好友?毕竟现在他是人类而对方不是。
跨物种能结婚吗?似乎聊斋里面很多都是悲剧收场。没准上辈子自己就是被悲剧的那个……不,转世的人对前世毫无印象,怎么算悲惨,保留着记忆的人才比较悲催吧。
古时水情急之下会吻他,也是余情未了原因?
白顾微微一笑,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被人喜欢着,无论自己感不感兴趣,这感觉,都有点暗爽啊。
白顾七情六欲虽然比旁人淡,也不是没有,是个正常人,一般情况下,知道别人喜欢自己,第一反应普遍讨厌不起来,之后见仁见智。至少白顾觉得,古时水并不令人讨厌。甚至对方的亲吻,也并不令人厌恶。
所以……这是有点喜欢的意思?
至于转世以后还算不算原来那个人,何必纠结,过得舒服就过下去,过不舒服就一拍两散,也没什么大不了。
从来不给自己找不自在的白顾,额头抵在窗玻璃上,忍不住乐了,又想,古时水一直碎碎念“御剑”,该不会是个剑灵吧?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个什么兵器……哦,白晓枪说过上辈子自己对性别存疑来着,有性别存疑,还被要求学剑,自己应该不是兵器。
性别不明或者性别可以转化的生物有哪几种?他自己知道的就有小丑鱼、鳝鱼之类可以转化性别,藤壶、蚯蚓什么的自己就同时配备两套生殖器官,而草履虫那样的单细胞生物,泡在水里晒一晒就能无性繁殖。
是个草履虫也不错?白顾乐呵呵地想,挺环保的……猛然间突如其来的强光充盈视野,耳中就听一阵噼里啪啦,紧接着便是重物倒地的巨响。
——他这边顺其自然随遇而安了,半空还一直乒乒乓乓打得热闹!
白顾回神,天上已经没有人影,联想袭来的那团强光和声音……他从墙洞看过去。
——白晓枪,枪头和枪身分离!
白顾吃了一惊,古时水一手将枪身擎住,另一手将枪尖狠狠压在地上,只剩半截在外,枪头嗡嗡颤动,似在挣扎,却徒劳无功。
完全被压制了。
不清楚这样对白晓枪造成何种伤害,白顾连忙发声:“手下留人!”
说着他跑出去,直接推开古时水房间门,看到的又是一番景象:人形的白晓枪被古时水卡着脖子压制在地,动弹不得。
果然兵器和人类差别挺大……白顾想。
就在这短短几秒时间内,古时水松开了手,白衣银甲的白晓枪翻身而起,银发散乱,胸膛一起一伏,呼吸急促,伸手抹了把脸,神态悻悻然。
既然没有继续打下去,证明确实告一段落。
“伤着没有?”白顾顺手把灯开了,仔细端详,重点关注了白晓枪的脖子——毫无瑕疵。对方只是脸上身上脏了几处,并没看见什么血痕伤口。
“没事。”白晓枪挺胸。
白顾放了一半心,目光又投向古时水。
古时水随意坐在地上,单手撑地,两条残肢刚好伸出睡袍。
如果没有那一地玻璃碴子作陪衬,白顾也就不往心里去。但作为医生的操守,他还是快步走了过去:“伤到了?”
“没。”
白顾来不及扫地,直接伸手扶他:“我背你先去床上,把碎玻璃清掉。”
“没事。”古时水换了个姿势,“伤不到我……”
白顾从他腿肉上抠出一块碎玻璃,在他眼前晃晃。
古时水一秒改口:“好吧。”
白顾刚表示满意,就听一声“我来”,白晓枪抢在白顾之前,将古时水公主抱回床上。
“翻身。”白顾命令。
古时水翻了个身,背朝上,白顾掀开他睡袍,从残肢往上,一粒粒挑玻璃碴:“背上有吗?”
“没有。”
白晓枪在一边看着,有点后悔,他也应该把玻璃碴留在脸上,让父亲帮他挑的!还有这身银甲,玻璃完全扎不进!
作为医生,摸摸腿摸摸屁股之类,白顾丝毫没有心理障碍,上学的时候还做过肛门指检,可比这个触感强烈得多。古时水的两条腿,上次他看着就觉线条流畅肌肉健美,现在发现弹性十足,手感确实不错。
高层使用的玻璃都是钢化安全玻璃,破损后整块碎成细小的钝角颗粒那种,并不尖锐,杀伤力较普通玻璃低很多。白顾没费什么劲就把玻璃碴找完了,问问古时水身上有没有其他不适,得到否定回答后,看看大敞的窗子以及一地碎玻璃,提出疑问:“你还能睡这里?”
“都行。”古时水从来都不挑。
“去我那儿吧。”白顾拍板。
“好。”古时水也爽快。
白晓枪暗中撇嘴,异议:“你也很沉,床会塌。”
“我没有腿,比较轻。”古时水拽过假腿,顺便把假腿旁边崭新双肩电脑包扔给白晓枪,“你的,记账。”
被噎了一口的白晓枪把“你又拿没有腿说事”这句吐槽吞了回去,一把接过鼓鼓的电脑背包,从里面翻出一个小绿本本,一台电脑,一只手机。
古时水又指指地上和墙上的狼藉:“这些也都是你的。”
“嗯。”白晓枪对于新设备和记账的要求毫无异议,点头,“我知道了——我一定会打败你。”
古时水蹬上假腿:“嗯,好,我——我冲了凉就过去。”
“我也要。”
白顾全程看着这两个人的交流,刚才打这么厉害,一转眼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相处融洽,分工明确,沟通无障碍,这必须是亲爷俩……娘俩儿罢?
晚上一折腾,再加床上过会儿要躺外人,白顾有点怀疑自己会否失眠。
可是,他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翻来覆去睡不着,而是听着卫生间哗哗水响,合上眼,不知不觉,一觉到天明。
连那两个人什么时候洗完澡都不知道。
古时水和白晓枪互相看了一眼,一个坐在蒲团上开始研究新电脑和新手机,另一个,躺在白顾身边,侧身,盯着白顾安详的睡脸,双唇微动——立刻就被白晓枪传讯拦下了:“不许再念!”
还带着气鼓鼓的语气。
“念不念都是我的人。”在白晓枪面前,古时水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的计划一直没有成功。
阿白就睡在身边,真好,要是能抱抱就更好了。
他迟早都会再次抱到。
……
白顾一觉醒来神清气爽,没有任何与陌生人同床共枕的异样,床的一侧平整得根本不像有人睡过。
白晓枪现在是人形态,看见白顾起来,也跟着站起来道早安,神色如常,完全看不出曾经被揍得一塌糊涂。
要不是墙上洞还在,要不是古时水房间仍一片狼藉,昨晚的激烈争斗就好像场梦。
古时水端着早餐出来,他晨间习惯是听收音机,正在报道“三名犯罪嫌疑人被发现死在郊区一座仓库中,死因初步鉴定因毒瘾发作导致心源性猝死……”这是对前天事件的总结。
看来非人类和人类相处得挺和谐。白顾心想,往馒头片中间夹了一片培根。
吴小虎一向沾枕头就昏天黑地,睡得天塌下来也不认识,完全没注意夜里的情况,一边稀里哗啦喝着八宝粥,一边跟古时水说:“时哥时哥,你那块灵石真牛!我寄到老家去啦,我奶奶夸好用!”
“不会拉肚子?”白顾担心问,吴小虎那天惨样他可没忘。
“我说过要小心使用,奶奶拿它泡水,热手巾敷关节,觉得没那么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