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许风流地 下——陈留王

作者:陈留王  录入:12-20

梁倾城一惊:“已经中午了吗?”

“是呀。”凯瑟琳千娇百媚地答应了一声。

梁倾城大惊失色,推开椅子一阵风似的刮跑了,半分钟之后又折回来,对着呆若木鸡地凯瑟琳怒道:“钥匙!”

凯瑟琳愣了一下,忙把车钥匙扔给他。

“衣服!”

西服外套也扔给了他。

一向冷静持重的他这次很不顾形象,几乎是一路狂奔地跑下了楼,又风驰电掣地赶到医院。

林梵行已经在医院里跟医务人员争吵了一段时间。他想去看看韩禅的遗容,但是医生以非亲属不能探视为由拒绝了。林梵行找不到证据证明两人的父子关系,又悲又急,差点跟人打起来。

梁倾城拨开众人冲过去,跟医生解释了几句,然后才有人引导他们进了太平间。

林梵行容色憔悴,脸颊黯淡灰暗,他在冷冰冰的停尸房里看见了韩禅最后的模样。他并不像失去金红颜那样悲痛,只是拉了拉韩禅的手指,好像确定他的死亡,又好像是弥补之前对父亲的疏离。

看护工给他拿了一把折叠椅。林梵于是坐在韩禅身边,长长久久地盯着那张灰白的尸体的脸。

梁倾城心惊胆战地陪在他身边,唯恐他失控发狂。过了十几分钟,他不自在地搓了搓胳膊,这个房间的温度接零度,饶是他这样强壮的人,只穿着单衣也很受不了。

于是梁倾城开始状似无意地在房间里四处走,实则是寻找空调遥控器。最后他几乎牙齿都要打战时,林梵行终于站起来,声音略有些沙哑低沉:“爸爸,我走了。”

当先一步走了出去。

这一次,林梵行虽然没有太过伤心,然而委实度过了一段颇为抑郁的日子。葬礼过后,林梵行留在家里休息。梁倾城为了照顾他的情绪,也把公司的事情暂且放在了一边。

这天半夜,梁倾城毫无预兆地醒过来,首先闻到一股香烟味道。他转过脸,发现林梵行穿着睡衣坐在床尾,手里捧着一本小说,旁边烟灰缸里放着一截烟屁股,桌上还放着半品洋酒。

梁倾城慢慢地移过去,发现他看的是《快乐王子》,林梵行捂住眼睛,手背上有一片水渍。梁倾城陪着他坐了一会儿,过了很久才说:“你已经很久都没跟我说话了,是怪我没照顾好你父亲吗?”

过了好一会儿,林梵行才摇摇头,很茫然地说:“对不起,你替我照顾他,我应该谢谢你的。只是我心里好难过。”

“梵行,你总是为失去的东西伤心。但是你妈妈在的时候,你一直在跟她吵架,你父亲在的时候,你又不停地躲避他。要是有一天,我也死了呢……唔,开玩笑的啦。”梁倾城抱着忽然扑到他怀里的林梵行,连连道歉:“说着玩的,我不会死的。”顿了顿又说:“我陪你喝酒吧。”

林梵行略提起了一点兴致:“好。”

梁倾城跳下床,去楼下把酒柜里珍藏多年的酒都拿了出来。等他提着一筐子名酒走进卧室的时候,林梵行已经枕着手臂睡着了。

68、任性

在梁倾城的耐心陪伴中,林梵行渐渐从悲痛中恢复过来。也能正常地吃饭休息,甚至出去散步看电影了。然后忽然有一天,他仿佛惊醒了似的说:“我的箱子呢!”

原地转圈地寻找自己从国外带回来的那几口大箱子。梁倾城也帮他寻找了一会儿,未果。他们家院子大,房间又多,东西摆放的位置连他们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最后林梵行冷静下来,给管家打电话。管家倒是个极有职业素养的人,只听他说了箱子两个字,便彬彬有礼地说:“是您下飞机时带的箱子吧。我已经把它们放在地下室仓库东侧货架第二层了。”

林梵行挂了电话就去地下室找箱子,并且神神秘秘地说:“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梁倾城就也很好奇地追上去,想看看是什么。两个人说说笑笑地打开仓库的门。迎面一股尸体恶臭传来,差点把两人熏晕过去。

梁倾城当机立断地把门关上,拉着林梵行的手走远了一些,狐疑地问道:“什么味道?”

林梵行又是恶心又是翻白眼,支吾道:“臭肉吧。”

梁倾城严肃了神情,拿出手机拨打出去,叫来了自己的保镖。他唯恐地下室里藏着不见光的东西,一时间倒也没有报警。

然后三个黑衣保镖全副武装地冲进仓库,一番寻找之后,拖出来四个糖果颜色的大行李箱。这就是恶臭的来源了。

箱子被一字摆放在院子正中央。一个保镖拿胶皮水管冲刷,另外两个趴在地上,很专业地探听里面的东西,甄别里面是否藏有生物化学武器。

林梵行远远地站在旁边,神情渐渐有些不安,他小心翼翼地拉了拉梁倾城的袖子,低声说:“里面是那个……”

“哪个?”梁倾城微微低下头。

林梵行脸皮涨红:“我给你带的海鲜。”

梁倾城瞠目结舌地看着他,最后说:“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林梵行只好厚着脸皮辩解:“我在里面放冰袋了。”

梁倾城微微眯起眼睛,一副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的样子。

“一下飞机,家里就发生那么多事情。我哪里还记得箱子的事情。”林梵行渐渐理直气壮起来:“你也不提醒我。”

梁倾城摆摆手,不做无谓的争吵:“现在说这个也没有意义。”对其中一个保镖说:“阿威,把这些箱子都扔掉吧,里面只是一些没用的垃圾。”

“等等。”林梵行忙说:“阿威,你把箱子里的东西清理掉,箱子不要扔。”又对梁倾城说:“这是LV限量版的,而且很漂亮。扔掉就买不来了。”

阿威很为难地放下水管,开口道:“林少爷,冒昧问一句,这里面是什么?”

林梵行心虚:“只是一些鲍鱼、牡蛎,鱿鱼一类的食物。”

“是腌制品吗?”

林梵行摇头:“他们被放进箱子的时候还是活的。”

现在的室外温度是三十多度,光是想想一下箱子里的东西,他们几个都要吐了。

保镖们表示这不但超出了职业范围,并且超越了人类生理承受极限,恭恭敬敬地离开了,临走时还很好心地留下了两个防毒面具。

梁倾城苦口婆心地劝:“亲爱的,我知道你节俭,可是日子不是这样过的。”

林梵行一言不发地转身进屋,几秒钟之后穿了一件透明的雨衣出来,左手锤子右手手套,脸上带着钢铁面具,一副杀伐戾气:“你起开。”

梁倾城犹犹豫豫地没有动,他想表现出一个优秀情人的素养——与林梵行同甘共苦。然后当锤子撬开了锁,暗红色的粘稠液体从缝隙里流出来,夹杂着可疑的寄生虫落在地上,那虫子还极不安分地卷曲扭动。

梁倾城终于忍无可忍,转过身掩面逃奔,还顺势把房门狠狠摔上。这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几乎要吼出来:“你这个怪胎,我不认识你。”

林梵行很镇定地把几个箱子打,挑挑拣拣地寻找可用之物。除了堪比B级恐怖片的海鲜之外。他找到了其他包裹完好的书籍、钢笔、陶器、丝绸、贝壳等,这些都是他在国外游历时买的。

林梵行很高兴地把这些小玩意儿收拢起来,用水龙头冲洗了几遍就放进塑料袋子里。其余的东西已经脏污不堪,林梵行再也没有使用它们的欲望,打电话叫清洁公司的人搬走了。然后又用水龙头清洗院子里的青石地面。

梁倾城多少有些洁癖,林梵行尽量不给他带来困扰。

清洗了周围环境和自己,林梵行终于敢走到梁倾城面前,一样一样地把那些精雕细琢的东西摊在地板上。他盘腿坐在地上,就像一个温顺的阿拉伯少年在推销自己的商品:“哥,你看我买的东西。”举起一个海螺做成的风铃,努力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梁倾城本来是坐在长沙发上看电视节目的,这时候就把身子挪的远了一些,要不是为了照顾爱人的自尊心,他就掩着鼻子走了,尽管这样,他还是很不满:“不值钱的东西,林梵行,你叫我怎么说你。”

他这种态度使林梵行很不高兴:“不值钱!?这是我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东西是无价的。”

梁倾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离得更远了一些:“那你洗干净了吗?”

林梵行怒视着他,忽然抱起手臂:“你干嘛不带上氧气罩?梁公子,这里的空气已经被臭鱼污染了,还有我,还有我手里的纪念品,全部都是细菌病毒,你去,你不要待在这里。”

梁倾城只好讪讪地笑,重新坐在林梵行身边,很歉意地说:“我没有嫌弃的意思,我只是……我只是……”

林梵行也没有让他难堪,反正两个人斗嘴是常有的事情,林梵行做出无辜的表情:“我本来就在贫民区生活过,从垃圾堆里捡东西也是平常的事情。我是个穷小子嘛。”这话虽然有点夸大其词,但是从林梵行嘴里说出来,就有一种撒痴撒娇意味。

梁倾城只好举手投降了:“我错了,您是我哥。”

林梵行高高兴兴地摆弄自己的东西,介绍道:“这个毛毯是从波斯商人手里买的。你要吗?”

梁倾城瞧着那东西低劣的品相,有点拿不定主意:“你多少钱买的。”

“二百。”林梵行兴奋地说,又忽然起了角色扮演的兴致:“梁先生买一块送给太太吧。"

梁倾城摇头:“我太太是乡下人,不用这种舶来品。”又指着一个玉石烟斗:“你把那个擦干净给我看。”

林梵行很殷勤地用湿毛巾擦拭烟斗上的灰尘,尽管上面十分干净,但他还是把戏做得很足。

梁倾城一手撑着地毯,欺身过来,目光氵壬邪,声音柔软,一递一句地问:“哎,你多大了?怎么一个人出来卖东西,你父母呢?你成亲了吗?你是本地人吗?”

林梵行被他逼迫地抬不起头,想笑但还是做出佯怒的样子:“你这人问东问西的,是买东西还是买我?唔……”嘴唇被梁倾城堵住,他伸开了双臂,很无奈又很情动的样子。

家里没有其他人,两个人就在客厅的地板上销魂了一场,林梵行微微喘着气,还娇滴滴地问:“梁先生,我好还是您太太好?”

梁倾城对他爱极了,又是亲又是说:“我的小妖精,我太太就是尊菩萨,中看不中吃,还是你合我的胃口,我回去就把他休了,娶你过门。”

一时事毕,地上凌乱地散落着衣服和污物,梁倾城把林梵行抱在沙发上,两个人彼此头抵着头说悄悄话。林梵行睁着眼睛天真地问:“那你啥时候跟你太太离婚啊?”

梁倾城点燃一支烟,蹙眉道:“以后再说啦,真烦。”

林梵行撅嘴,做出要哭的样子。

“我最烦哭了,再哭把你扔黄浦江喂鱼。”梁倾城做出很凶狠的样子,又忽然对着林梵行的嘴唇亲了一下,然后像吃糖似的亲个没完没了。两个人一边亲吻一边笑。

“倾城。”

“嗯?”

“我想拍戏。”

“好啊。”梁倾城兴致很高:“你想拍什么情节,我奉陪。”

林梵行红着脸笑:“滚蛋,跟你拍的那就不是电影了。”

林梵行想拍电影,并不是随便说说的,实际上在他旅行的时候就已经生出了这种想法。他找出自己旅行时买的一本小册子递给梁倾城:“我瞧着听好玩,你看看。”

这是一本很有年代的册子,繁体版,纸张发黄。梁倾城也算是阅剧本无数,他先是看署名,是一个叫渔猎先生的,籍籍无名,想来是随便取的笔名。他随便翻开一页,瞧见一张古色古香的插画,乃是两个男子在野地里交欢的画面。

梁倾城登时睁圆了眼睛,惊讶地看了林梵行一眼。林梵行一脸郑重认真,不像是开玩笑,也不像是跟梁倾城玩情趣游戏。于是梁倾城硬着头皮翻开第一页。

“很多年后,叶少爷会回忆起他初见那人时,满地的落叶飞蓬,那人赤裸着上身站在木屋旁边,将一桶冰凉的水自头浇下,浇在结实坚硬的脊背上,那是一个军人才有的身姿。”

梁倾城点点头:“开头不俗,文笔欠奉。”

林梵行急了:“你继续看呀!”

梁倾城把书本一合,很有经验地样子:“这是一本同性色情小说吧。”

林梵行张牙舞爪,但的确被梁倾城一语中的了。林梵行讪讪地说:“它跟一般的情色小说不一样。”

梁倾城嗤之以鼻:“我最讨厌这些写氵壬秽小说还要加情节的。就不能纯粹地写一篇吗?”

“喂,你,”林梵行气结,半晌才放下身段:“我想改编成剧本拍出来。”

梁倾城躺在床上,枕着双臂:“好啊,谁主演。”

“我。”

“那不行。”梁倾城果断地说。

“当然是我演,不然我费那么多心思干嘛。”林梵行又急又气,以为梁倾城只是因为狭隘的私心才阻止他:“你不是说支持我拍戏吗?现在又出尔反尔。我真是高估你了梁先生,只是拍一个片子而已,难道我会因此变心或者……或者变得不干净吗?”

梁倾城简直要被他气笑了,索性从床上坐起来,认真地看了林梵行一会儿,然后才说:“梵行,你真是低估我了。你想想,当初你的艳照和绯闻传遍大江南北时,我可曾质问过你半句?”

林梵行登时羞愧地低下头不说话。

“梵行,我在传媒娱乐界混这么久,你知道唯一不能触碰的禁忌是什么吗?”

林梵行疑惑地看着他。

“是国家对传媒界的法律禁令。”梁倾城认真地说:“且不说这片子的情色成分,但是同性题材,就绝不可能在国内播映。这是明文规定,就算我权倾天下,也大不过这一条禁令。”

林梵行倒是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不禁愣住了。

“还有一点就是,对于性取向特殊的艺人,是不能被国内媒体宣传的。”

“但是,”林梵行试图挽回:“圈里有很多我们这样的人啊,而且大陆也拍过很多同性题材电影,还获奖了。”

“你应该注意到我刚才说的话里,国内这两个字了。他们获得奖自然是在国外拿的。你所说的那些我们这样的人,也从来不会在公开场合宣布出柜。”

梁倾城一番话说得林梵行心服口服,他只好把书本放在一边,无奈地躺下,自己慢慢琢磨了一会儿梁倾城的话,忽然又坐起来,很郑重地说:“我不在乎。”

梁倾城疑惑地看他。

林梵行指着自己的胸口,眉毛微扬:“我不在乎能不能在国内上映,也不在乎是不是被媒体封杀。我只想做成这件事情,我喜欢的事情。”

梁倾城看着他,林梵行并不算是一个艺人,他是国内最大娱乐传媒公司董事长的恋人,也是公司第二大股东,身价百亿的年轻富豪。

“哦。”梁倾城忽然笑了:“好吧。随便你。”顿了顿又说:“把那本书拿过来,我要研究一下到底有多氵壬秽。”

69、刺杀

很多年后,叶少爷会回忆起他初见那人时,满地的落叶飞蓬,那人赤,裸着上身站在木屋旁边,将一桶冰凉的水自头浇下,浇在结实坚硬的脊背上,那是一个军人才有的身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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