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男人脸色一变,那些下人呢?不是让赶走他们吗?即便赶不走也应该拦住,怎可让其随意闯入?而且从方才下人离开到现在并没有多少时间,也未见有人通报,他们怎的这么快就知道他在哪?愈想脸色愈难看,瞬息间,他已将俩人划入危险范围,“来……”
刚一开口,声音才发出一半,锦瑟似早有预料,手一挥,柔和的红光闪过,声音戛然而止。而男人刚刚散去的惊恐再一次浮现。
他出手太快,无念又没有防备,待想阻止时已然不及。
“我们可是为你着想,别不知好歹。说出你女儿房间在哪,我便放了你。”睨着他,从头至尾似乎连正眼都不曾瞧过他一次。侧面看去,魅惑的容颜更多了一份傲气。
无念皱眉,瞥他一眼,似是警告,似是极不赞同他地做法。而这一眼,让锦瑟一愣。目光虽甚是冰冷,但他已看惯,愣住是因为他眼里久未出现的厌恶和排斥,虽然极淡极淡,微不可见,但他看到了,真真切切。
“我们并非女干恶之徒,确实是为了你女儿顽疾而来。他没有任何恶意,只是有些着急,毕竟事关人命。”仍是那清冷淡漠,仿佛事不关己的样子,可话语里的真诚轻易便能听出。
“那可不一定,别忘了我是妖。动手杀人全凭心情。”慵懒的嗓音略带讥嘲,不知是笑他们还是笑自己,响起得有些突兀,轻飘飘飞来。唇边一抹笑,眼含深意地盯着他,浑身刹那间涌上一股邪气,整个人更添邪魅。
男人蓦然瞪大双眼,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但随即更加惊惧,颤抖着就要逃离,却被锦瑟一挥手定住。
“你!”无念眉头微蹙,目光冰冷地盯着他。他不是说要找出真凶洗脱自己的嫌疑吗?虽然知道那些事不是他所为,但既然他想跟着自己那便顺水推舟,看看他究竟有何目的。如今眼看就要有些眉目,却将其破坏,他到底想做什么?而且那凶手应该尽快找到,否则又会害人,这般一闹,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得到想知道的消息。
“我什么?”锦瑟姿态闲散,漫不经心,“我是妖,这不是无念道长早就知道的事吗,我说出来又有何关系。既然在别人府上,又怎好意思欺骗主人家,你说是吗?”最后一句,他问被定住身形动也不能动的人。看见他惊恐的神情,他似是非常满意地笑了笑。
无念的神情,让他恍惚回到了以往交锋得时候。他发现,在无念眼里,他是妖这一点永远无法改变,虽然这是不争的事实。他从来没有以平常眼光看待过他,认为他是妖,残忍暴戾,是该杀掉得邪恶之物,从来不会正眼瞧他。方才看清他眼里情绪的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消弭的。
“却也没有你这般对待主人家。”瞥了男人一眼,无念神色冷冷。俩人徒然间生出剑拔弩张的气氛来。
“那有什么关系?”锦瑟笑得格外灿烂,竟丝毫不在意无念愈变愈难看的脸色,“目的达到不就好了。妖就要有个妖的样子,跟人可不同,无念道长应该晓得。”他说得刻意,不知是在提醒他,还是警告自己。
他突然像变了个人,无念看着直觉得莫名其妙。也许他并不知道方才那不赞同的一眼带了怎样的情绪,也许那只是根深蒂固的思想中未经大脑下意识出现得东西,“放了他。”他冷声道。忽然有些不愿看到或面对这样的他,虽然这是他一直期望的。一路上他都在想锦瑟给人感觉不同的问题,他想如果亲眼看到他变化得样子那一切疑惑都引刃而解了,什么奇怪地想法也通通都会消失,他可以像以前一样毫不犹豫地出手,因为他们不是他所想的两个人,不是可以原谅之人。可是此刻他恍然明白,似乎没那么简单。因为在他心中浮现得不是杀他的想法,而是……难过。不知为何会难过,不知道为何难过。
“那可不行,我还要打听这府中小姐的住处呢,你不也想知道?”眼睛一眨,羽睫在风中轻颤,目光转向一旁惊魂不定的人,“你是要我逼你说呢,还是自己说?”他勾唇浅笑,仿佛很是无害。其实要想知道很简单,如方才那般直接探入识海便可,无念也能做到,只是他不太赞同这样的方法,而他现在也不想那样做了。妖嘛,残忍一些也没什么。
似乎明白了他们确实是冲着自己女儿而来,男人神情更加坚定,倔强的眼神透露着无论如何都不会松口得坚决。
笑意不减,仿佛在讥讽他的不自量力,正准备动手,却突然传来旁人的声音。
“老爷,老爷……”大声地呼喊由远及近,男人眼中顿时爆发出欣喜,想张口呼救动了动唇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但在看到有人走过来时无措的眼神瞬间变亮。
“老爷,你在哪?老爷——”然而那几名下人却仿似完全没有看到书房前的几人,面色焦急地呼喊,不知有什么急事。
男人面上闪过一丝惊愕,还未想明白怎么回事,见那几人就要离开,神色瞬间又变得惊慌,就像溺水的人好不容易看到一块浮木却发现它离自己越来越远。他有些绝望。
第二十六章:怨魂恶灵
原来,在发现那几人的瞬间,无念便布了一个结界,如此倒也省去了一些麻烦。
“现在无人打扰了。”收回目光,锦瑟笑得诡异。
身形一晃,挡在了俩人中间,无念沉眉冷目,“既然我在这,便不会让你伤人。”俩人间紧张得气氛一触即发。
“我说过要伤人了吗?”他冷笑,果然呵。“逼”的方式有很多种,未必全是伤身之法。
轻嘲蔑视,锦瑟的神情让他愣了一瞬。明明不是第一次见,却仿佛头一次看到般陌生。
“无念道长是想动手吗?”见其愣怔着不让开,他勾唇浅笑,但眼底深处却是复杂纠结,萦绕缠绵着,仿佛永远不会散去。
静默了一瞬,他忽然侧身,手在男人面前拂过,微光一闪,信息便已入手,顺便将其催眠,送入了书房。
看着他的动作,锦瑟目光一动,沉默不语。
“他女儿在后院。”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说完便率先朝后方而去。他知道,他又一次做出了不该有地行为,他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他退让了。
从一开始没有拒绝他同行开始,便已经错了。
沉默着,不过一息时间便来到了广府后院,但是眼前的景象却让俩人一愣。
小厮丫鬟四散在各处,焦急惊慌,高声呼喊,显然,有人不见了。方才那去书房附近寻找得下人想来也是为了告诉老爷这件事。
看着眼前混乱得场面,锦瑟脸上浮现笑意,目光却是深沉,“失踪的好是时候。”
一名富家小姐好端端地待在家里,怎么会突然不见?还是在他们到来之后,未免太过巧合,想不怀疑都难。况且自他们踏入这个城市开始便感觉到了一丝不正常的气息,虽然如深谷落雪,微不可察,但却确实存在,所以他们才会来此一探究竟。而在来到这里之后那股气息更加明显,显然这里是源头,进入里面更是轻易便能感觉到,虽然依旧极其缥缈不易察觉。
“有腐烂的味道。”他们站在屋顶上,看了下面一圈,无念面无表情地说道。虽然掩藏在那股异样的气息下,但还是能感觉到。
“那么多人皮,想来也未好好保存,否则不会有这么大气味。”锦瑟的声音波澜不惊,即便在他口中这股气味很大,但其实与那股气息同样微不可查,“不过,她收集那么多人皮何用?为何又不好好保存起来,任其腐坏?”俩人似乎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但不知是否错觉,始终觉得有所不同。
“去看看。”话音落,白色的身影化为一道流光穿过院落飞入大厅,紫色的光影紧随其后,未惊动任何一人。
虽是冬季,却也阳光明媚,播撒着温暖。
这座院子朝向极好,能够充分地接受阳光照射,想来是因为这府中小姐不愿出门透气,其父怕越闷病越不易见好,特意让其搬到这里来,即便在屋子里也能晒到太阳。
但是此刻,阳光似被隔绝,虽能投射到屋内却感觉不到温暖,明明是大白天,大厅里却是不正常地昏暗,透着股阴冷和诡异,就像从夏日突然进入了冬季。
进入屋里的一瞬间,无念蹙起了眉,相反锦瑟竟笑了起来,“啧啧,阴气这么重竟然没人发觉不对,即便不懂这些,温度的差异,明暗的不同总能感觉到吧?”
无视他的调笑,无念看了看四周,朝里面而去,那里,是女子的闺房。这里虽然阴暗却没什么异样,唯有那里……
锦瑟懒懒地跟在他身后,没有什么动作,反正这些都与他无关。
推开房门,腐败的味道更重了一些,环顾四周,陈设装饰,绿植盆栽,幔帐低垂,没有丝毫异样。但是他突然双手结印,指尖泛着白光,往屋内一角指去,蓦然,只见那里的空间微微波动起来,泛出蓝光,仿佛有一层薄薄的屏障,然后轻微一声响,便碎裂开来,消散在空中。整个过程不过瞬息。
结界消失,一股更加明显的刺鼻腐败味道顿时传来,只见那屋子一角,右前方的地方,堆着许多腐烂变形的人脸,如果不是早就知道它是什么根本看不出那血肉模糊的一团究竟为何物。不知名略带粘稠的液体在地面积了一滩,散发出恶心的味道,俩人不约而同地封闭了嗅觉。
而也在这结界消失得瞬间,被困在里面的怨魂携带着浓浓地怨恨咆哮着向他们袭来,凄厉尖锐地啸声透着恨不得将他们拆吃入腹得滔天恨意!
“为何?!为何?!”
“为何要杀了我?!”
“还我命来!”
“去死吧!”
黑色的怨魂里响起了各种怨怼的声音,邪恶的力量霎时布满整个房间,所有一切都被笼罩在灰色的邪气里,本来翠绿的盆栽瞬息枯黄死去。
一左一右躲开冲来的怨魂,手臂一挥,无念不忘关上房门,以防它们逃到外面。锦瑟神色自若,眼中是淡淡的轻蔑。
它们不是墙角那一堆人皮所能孕育出来,很明显是被故意留在结界中,还吃掉了里面的怨魂,所以才带有如此大得怨气,无法瞬间消灭。对于这种充满怨怼不甘的死魂越是憎恨力量越大,但是这种程度还不足以对抗他们,想来留下它们的人不会不清楚,否则也不用逃离。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有时候看事情不能看事情本身,而是要猜它背后的原因,以及它想要达到得目的的原因。
留下这些怨魂既然不为杀掉他们,那就只能是为了拖延时间,为自己争取时间。
他们自然明白了这一点,极快地收拾了这些怨魂,但是在消灭最后一个时,仍是被其从窗缝里溜走。无念脸色一变,追了出去!
怨魂带着对世人的憎恨,不管生前如何、死后如何,只要成了怨魂,便会对世间、对所有人充满憎恨,即便这憎恨毫无缘由。而宣泄憎恨最好的方法,便是杀人!
果然,当无念冲出去,看到得便是一片混乱得场面,即便不过瞬息时间。
黑色混沌的一团在院内盘旋,追逐着那些尖叫惊慌的人,被它缠着围着身体一绕,便会立刻满脸黑气地倒下,失去呼吸。
短暂地惊愕过后众人四散逃离,怨魂只能追着其中一人。但就是这片刻间,地上已经倒下了两个人。
皮肤偏黑的小厮惊恐地回望身后仿佛烟雾般的一团,卯足了劲狂奔,却甩不开那如影随形的怨恨。
此刻那没有实体的怨魂仿佛化作了死神的镰刀,轻易收割着如蝼蚁般脆弱的生命,但就在它即将碰到那小厮身体时,一道白光打来,被逼退了丈余。回头一看,只见白衣缥缈的人静立院内,神色冰冷淡漠,气质清冷孤高。
他手中结着印,除此之外别无动作,甚至除了一丝淡淡的力量外再感觉不到其他,而这股力量不足以对付怨魂。
黑影尖啸一声,仿佛在讥嘲他的不自量力,呼啸着俯冲过去,却在离其不过三尺之余,一道如流水般顺畅清润的白光蓦然划过,自黑影中一闪即逝!怨魂凝固了瞬息,之后刹那崩溃消散,连声音都不曾发出,便灰飞烟灭,未留下丝毫痕迹。
不足以对抗怨魂,却足以操纵霜泠。
院落里未来得及逃离剩下的两、三个人楞楞地注视这一幕,完全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对于他们来说此刻发生得事太过匪夷所思。
“出手还是这般犀利啊。”慵懒的声音慢悠悠飘来,紫色的身影信步走出,本来回神的几人因为他的出现再一次失神,“也还是这般无情。”他牵了牵嘴角,不知是嘲讽还是随意地动作。
“你认为对付这样的怨魂需要手下留情?”对于此时才出现的人,他没有丝毫在意,毕竟以他的性格方才在屋子里没有作壁上观已经算很难得。况且这事本就与他无关,也没有理由要求他做什么,他会在这完全是因为他自己的意愿,所以他要走也没有理由留下他。
刚想到这里,他便愣住了。性格?留下?他为何会想到这些?他们相处不过几天自己怎么可能了解他的性格,况且也没有刻意了解过。而他要走,不是正合他意?毕竟以他们的身份无论如何都不该过于相熟或者亲密,再或许……应该趁现在他没离开杀了他。
可是……
眨了眨眼,他漫不经心,“我只是随便说说。”这是真的。
冷冷瞥他一眼,他回头掩下了眸中思绪。看着面前惊魂未定得下人,他忽然说道:“不用找了,你们小姐已不在府中。告诉你们老爷不必担心,我们会把她安全带回。”说完不等他们答应,看了锦瑟一眼,略一停顿后便御剑朝东北方而去。
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去,虽然非常没有必要,不过……算了,反正也无事,就当做消遣。
循着极度缥缈的气息,俩人追踪着逃离之人。
第二十七章:夺面之魅
碧空高远,纯净如洗,淡淡的浮云,黄黄的日头,是它唯一的装饰。安静淡雅,好似美丽的画卷。不过此刻,两道光芒如流星般划过,给这雅致的画面添上了一副瑰丽景象。虽稍纵即逝,快得几乎让人误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那一瞬间的美却依然动人心魄。
“我以为你不会跟来。”清冷的嗓音忽然淡淡响起。
蔚蓝的眸瞅了他一眼,“为何?”
沉默了一会,他说:“那村庄里的人是否死于你手我还是分辨得出来。”
听得此话,锦瑟的神情没有丝毫意外,“原来无念道长是信我的,真是让人感动。”他本来就没想能骗过他,只是需要一个借口而已。他并不怕他拒绝,因为他肯定会猜他有什么目的,为此会答应。而怕他去害人,正好可以借此看住他,一举两得。真是心怀慈悲啊,可惜如此尽力却是为了对付他。
“不是信你,而是你没有理由那样做。”无念的神情非常笃定。
是吗,不是信他,而是知道他没理由如此,若是他有理由呢?“那可不一定,也许我那天心情不好,杀人泄愤呢?你知道,妖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他挑眉,眉宇间无端染上一抹挑衅。
闻言无念忽然一皱眉,心情徒然沉重,“你就如此喜欢诋毁自己?”未经大脑的话脱口而出,让说的人一愣,听的人也一愣。“你目的是什么?”他又极快地补了一句,似乎想挽回些什么。
眸中闪过一抹情绪,他收回目光,却徒然掠过一丝冷意,“目的是有,不过与你无关。”竟是没有隐瞒。
“那为何与我一路?”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犀利,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似乎不想放过其任何轻微地表情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