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柯胤拿着杯子没了后文,司徒先生面露不解,“怎么了”
“你加了什么”
司徒先生看了一眼,“香灰啊”
柯胤,“……”
这是什么语气,这种全世界喝咖啡都加香灰再理所当然不过的语气真的好吗。
司徒先生看着他,眼镜后一双月牙眼,“不尝尝吗,我泡的,我”
江留吹了一句凉风,“闻起来挺香,供观音的吧”
“是佛祖脚下香案上的”司徒诚恳道,“老板要不要来一点,辟邪保平安”
“不了”江留放下杯子,慢慢擦拭手指,“什么时候泡两杯财神灶里的,我再来品尝”
司徒先生点点头,目光重新回到柯胤脸上,笑容温和。
潜台词就是:你不喝?我亲手泡的你真的不喝吗?这两天你神采飞扬身上脂粉阴气重,分明就是上次天劫时妖女逃过一劫又缠上你了,你真的不喝吗?
柯胤:“……”
心一横,喝了……
江留轻轻拍手,摇头赞叹。
柯胤匆匆起身告辞,“马上轮到我们上台了,雨遥,走了”
容雨邀朝时好雨三人飞吻道别,和他出门。
情歌对唱半个时辰后开幕式接近尾声,也就轮到他们的压轴演出。
三人去化妆室做最后的造型,出来时身上加了一件衣袂飘飘的紧袖深衣,简练飘逸,手中多了一把翠竹扇面折扇。
去往后台的路上,一路收获工作人员流连忘返飞眼无数。
升降台已经打开,清晰可闻舞台前人潮声浪。
周围的后台导演和导播分秒不差的对时间,身后发型师做最后一次调整,旁边人来人往繁忙异常。
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时好雨本以为他不会紧张,可是事到如今他的确紧张了,站在中间,他听着耳麦里导演一声声的时间倒数,脑中有点乱,四周乱糟糟的情景让他根本静不下心,忽然撇到一道光线,很直白很清晰的目光,穿过纷乱的人群准确无误的照在他身上。
时好雨侧头看向人群外一点,江留靠在墙边看着他笑,很浅的笑,可他看的很清楚。
时好雨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对旁边的两位兄弟也是对自己说;“别紧张,按排练的来”
两人应了一声。
“进进进,快!”导演催促。
时好雨抬脚走向升降台,才迈了一步,忽然被人狠狠向前推了一把,猛然跌进升降台。
时好雨单膝跪在地上,无视背后的道歉声,双眉深深皱起,脸色霎时刷上一层雪色。
尤亮君和千少陌连忙把他扶起来。
“没事吧,磕到哪了?”
升降台已经开始缓缓上升。
时好雨直起身,握紧手里纸扇,“没事”
千少陌看出他神色不太对,只当他是紧张,拍拍他肩膀,不再说话。
头顶灯光越来越近,欢呼声越来越清晰,升降台升至舞台时,他们在幕后衬着微弱的灯光悄无声息的走向自己的位置。
时好雨刚走一步,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但是分秒不容差错的时间不容他停顿,走到自己的站位时,右脚又痛又麻,酸软无力。
站在被人潮包围的最高点舞台,四周乌黑一片的人群中涨潮般的欢呼清晰在耳,他们都在黑暗中默默准备。
时好雨轻轻活动右脚,尖锐的剧痛险些让他痛呼出声……
有东西,脚里有东西,鞋底貌似扎进钉子之类的锐器,穿破鞋底刺进骨肉……
黑暗中,沉浸在盛大节日气氛中的十万人群在尽情的尖叫欢呼,期待最后一场落幕演出……
12、首秀
黑暗多时的舞台亮起绿色灯光,3D立体效果的竹林临空出现,栩栩如生,观众席所有人似乎置身竹林,甚至可见风吹竹叶动。
一阵清扬的笛声过后,一位宛若仙人的白衣少年顿时俘获所有人视线。
千少陌行云流水般舞扇,半进似退的步伐迷乱人眼,符合单鸣鼓点,鼓声悠扬温柔,一袭白衫优美翩翩……
鼓声循序渐进缓缓加快,千少陌最后旋身收扇,隐进暗处。
踏着欢快的鼓点伴随追光的时好雨从竹林走出,神似太极的舞步似武似舞,刚柔并及,一把折扇在他手中变换莫测,动作迅速敏捷灵动之极,每一次云手开合,每一次纸扇摇转,紧紧抓人眼球,他流云幻飞的身姿投印到背后巨大的屏幕上,眉宇间的意气风发,垂眸抿唇一举一动间的柔而不阴美而不弱,展露无遗。
鼓声逐渐变的急促,如征战的号角般激荡人心,最后出场的是尤亮君,尤亮君的每一招一式都如真正的厮杀般迅猛有力且观赏性十足,其中高难度的武术动作信手拈来打的游刃有余,不仅没有被雄浑的鼓声掩盖反而领衔了全场鼓乐灯光,仿佛真见战马嘶鸣刀光剑影……
随着尤亮君后退收拳,如雨点般的鼓声戛然而止,仙境般的竹林消失,被灿烂的金光替代,三人都完全的暴露在灯光中,身后赫然出现数百名身着白色武衣的小和尚,队列整齐。
领衔的三人呈三角形站位,时好雨站在中间,敛去平时温柔,眉宇英气毕露。
时好雨随着鼓点节奏侧站一步,甩手开扇,声音朗朗:“古训古言,今观今鉴”
身后队伍随之模仿其动作,整齐划一,铿锵有力。
尤亮君和千少陌平稳的声线没有被嘹亮的童音遮盖,反而格外突出,恰似带领小小少年的大哥哥。
“古训古言,今观今鉴!”
时好雨一步一动一顿一词,每一步伐都如踩在鼓面上有力和准确。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
……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
“贫而无怨,富而不骄”
“贫而无怨,富而不骄!”
……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
中心高立的舞台上,三位少年,数百名小小少年,舞武相容,规模浩荡,共颂古人明训,激荡了在场以及不在现场无数人民族爱国心,没有人鼓掌叫好,因为没有人忍心打破这礼赞般神圣的画面……
全奥会作为国际性质的运动盛典,在开幕式中彰显本民族古老文化传承,向世界展示文化瑰宝,是每一个人都喜闻乐见的最佳成果,所以这出落幕演出不可谓不出彩,光芒甚至盖过之前所有精彩之极的豪华阵容。
台上古训仍在继续,最后一句完美点题。
时好雨旋身一周,衣角舞动,停下时正面观众长身而立,身姿挺拔,合扇握在双手间,双臂上抬至于肩齐,正是古时拱手礼。
“江山才人,且看今朝”
“江山才人,且看今朝!”
最后一个朝字随鼓声回音嘹亮,尾音消失时舞台下升起高达数十米的水帘,水帘把原型舞台完美掩盖。
此时观众席山洪爆发般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欢呼声,尖叫声,淹没了头顶露天的夜空!
水帘很快落下,台上又变成另一番景象。
全奥会主题曲响起,充满朝气的乐声回荡在体育场。
舞台上三位白衣少年一改方才的庄严沉稳,随着欢快的音乐起舞,舞步灵动,每人脸上青春洋溢的笑容牵扯着国人的心脏,掌声和欢呼声如海浪般一波高过一波,永不停歇……
江留看着台上三位翩翩少年,每一个人的歌声都是那么完美,每一个人的舞步都是那么完美,甚至每一个人的笑容都是那么完美,视线停留在中间的人上,巨大的屏幕上他的表情的每一丝变化都清晰在目。
看来不是他的错觉,时好雨的脸色,的确越来越苍白……
江留再次起身离开贵宾席,在昏暗中走向后台。
……
时好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下来的,那么漫长的过程,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被升降台送到后台时他就撑不住了。
尤亮君正激动,瞥到他摇摇晃晃,梁芒扶着他,“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时好雨皱着脸跳到墙边坐下,鼻甲上冒出一层细细的冷汗:“脚里,扎了东西”
为造型精美,三人穿着古时锦缎单靴,配合下一套服装加入了现代感元素,为行动流畅飘逸,鞋底极薄,与利器相撞自然犹如投石之卵。
以司徒巫马为首的一群人围上来,七嘴八舌的吵的时好雨更疼了。
柯胤看了看他鞋底,大号的图钉,皱眉道,“送到医院吧,挺严重的”
应该是工作人员不慎留下的……时好雨如是想。
时好雨深吸一口气,没有丝毫犹豫的板起右脚就把靴子从脚上拔了下来,顺理成章的,钉子也掉了。
很多人倒吸一口冷气,这小伙子真够狠的。
江留拨开人群刚好看到这一幕,一时愣在原地。
时好雨脚下伤口看不到,可是流血流的很吓人,很冷静的让尤亮君把他扶起来,脸色除了苍白就是平静。
“这得去医院吧”尤亮君很着急,“我操这到底是什么时候扎进去的啊”
“先别说这么多了”柯胤过去扶他,“我送你去医院”
千少陌脸色也是刷白,想上前又不敢,按自己晕血的体质,坚持到现在还没晕实属不易。
江留走到他们面前,扫了眼时好雨的脚,问他,沉声问:“自己能走吗”
时好雨挺不但当回事,还有心情开玩笑,“老板,别难为我了”
江留轻轻笑了笑,解开西装扣子,转身背对他蹲下身,“上来”
不光是时好雨,所有人都愣了。
“老板……”
“快点”江留回头看他一眼,“脚都要废了”
时好雨战战兢兢的爬在他的背上,搂住他的脖子低声道,“谢谢老板”
“不谢,柯胤把车开到门口”
柯胤连忙去了。
江留背着他走的很快,“别都跟着,你们两个先回去,今天别在记者面前露面”
尤亮君和千少陌止步,司徒巫马不放心,草草交代两句跟了上去。
时好雨只觉的脚冰凉,已经感觉不到疼了,爬在他背上反而平静了,没有一丝急躁。
江留把他往上甩了甩,“你还挺沉”
时好雨笑了声,“还好吧”
后劲暖洋洋的,江留偏头看他一眼,“你还真能忍的住,上台就不行了吧”
“还好吧”
江留也笑了笑,加快步伐。
“老板”时好雨的声音懒懒的,“前面有记者”
成堆的记者堵在门口,看到他们拼命按快门,要不是高大的保安哥哥拦着,他们能冲过来吃人。
江留淡定的转弯,拐进急救通道,从偏僻的小门出来恰好柯胤开车过来。
江留拉开车门把时好雨塞进去,也没问怎么不是他自己的车,柯胤刚下车他就开走了。
柯胤站在原地满意微笑,转身看到司徒巫马时更满意了。
司徒先生很不解,“你为什么笑的这么开心”
见到血光之灾难道不应该忐忐忑忑的祈祷鬼神息怒并且朝南方深深一拜祈求菩萨快点化解灾祸吗?此人这种不敬鬼神的态度会遭天谴的啊!天雷阵就是为这种人准备的!
柯胤上前一步走近他,笑容温柔,“我回不了家了”
司徒先生淡定推眼镜,“为什么”
难道家里还有妖女缠身?!这个人为什么还没有被雷霹!
“因为我的车不在了,我打车又不合适”
“……为什么”
“我的车被江留开走了”
“……为什么”
“因为他的车没油了”
“……”
……
医院小护士一眼认出了大名鼎鼎的江老板和现在同样大名鼎鼎的时好雨,虽然叫不上名字,但挡不住人家工作热情空前高涨!
江留很放心的把时好雨放到大堂让小护士们给他处理伤口,掏出手机拨号,接通后用车祸现场的语气让对方在一分钟之内赶到。
尽职尽业的郑医生火速赶到急救现场,看到被白衣天使包围的时好雨时,紧皱英眉疾步走过去。
时好雨被小护士们的热情包围正吃不消,忽然一声沉稳的男声传来,她们迅速让开一条通道。
郑医生看到人就顿住了,上下扫一圈,“你伤到哪了”
时好雨无端有点心虚,刚要回答就见医生返回去气势冲冲的走到江留面前。
“这就是你说的病人?”
江留点头,“你快去看看”
郑泽舟面瘫,“伤口都没有我给他看手相”
江留啧了一声,对时好雨说,“给郑医生看看你的伤口”
小护士叽叽喳喳的接嘴,纷纷表示郑医生他的伤口可严重了呢,伤口可深了呢,流了好多血呢,可招人心疼了呢。
郑泽舟看到时好雨脚底的伤口时眼角抽了抽,真是好严重的伤口,真不枉他连心脏起搏器都准备好了。
时好雨看着郑医生摇头叹气的给自己消毒上药时,更心虚了,似乎他应该跑去跳一次楼才对得起郑医生身上这身圣洁的白大褂。
江留坐在他旁边,闲闲道,“上点心啊,这是我新栽的摇钱树,枝枝叶叶都是钱”
郑泽舟脸色阴沉,站起身道,“行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按郑医生所说,伤势一点都不严重,没伤着筋脉没碰着骨头,听你那语气我以为人都要死了!
时好雨低头沉默,我不是濒临垂死也不是苟延残喘真是对不住您了医生!
13、禁忌花无果
时好雨回到家的时候,家里没人。
“老板请进”
江留在玄关换鞋,目光先身体把客厅扫视一遍,整体来说,干净,整洁,不错。
时好雨单脚蹦跶到沙发前收拾早上又被尤亮君弄乱的沙发,杂志抱在怀里,掸掸抱枕,“老板,请坐”
江留走过去坐下,西装外套脱掉扔到旁边,“你也坐”
时好雨放好杂志去倒水,一只脚蹦的励志。
江留接过水杯,“你好好坐着吧,蹦的真心酸”
时好雨笑笑,在他旁边独立的小沙发上坐下,拿起果盘里一颗苹果开始削皮。
从进门到现在他就没停下,忙里忙慌又不急不缓平平稳稳的。
江留端着茶杯倒进靠背,目光落在他熟练的削皮手法上,想必削下的果皮可以比拟面条,长寿面。
杯壁的温水的温度在手心传输,江留很放松的盯着他瞧,目光从刀尖上往上移,修长而骨骼分明的手指,指腹薄茧明显,袖子被挽到手肘,露出纤细的手腕和有力量感的小臂,顺着手臂一路向上,最终停留在他笑意恬淡而温暖的脸上,水镜般的双眸低垂着,睫毛很长,在灯光下投落淡淡阴影,嘴唇紧抿着弯起好看的弧度,微低着头很认真的削苹果皮。
一身白色演出服来不及换下在灯光下光旋点点,闪烁波纹,整个人温暖又通透,如同一块上好白玉,触手升温……
就是这个温暖如曦阳的少年,刚才眉也不皱的拔下扎进血肉的利器,那个无视鲜血淋漓的表情如索命的鬼差,和眼前的人格格不入。
江留深如幽谭般双眸中沉暗无光,缓缓转动手里的杯子,这个男孩儿,比看起来要硬扎的多……就像,被棉花包围的石头。